他站在我旁边,替我挡风,“花语是永恒真诚之心。”
风把他的额发吹散,我看见他光洁明晰的额头以及藏在镜片下闪着瑰丽色泽的瞳仁。
我觉得口干舌燥,踮脚把花夹在他耳朵上。
永恒真诚之心,现在我永恒而真诚的心告诉我,煽动我,逼迫我——我要得到他,得到眼前的人,和他上、床,和他接吻,就现在。
我舔了舔嘴唇,主动去握岑微雨的手,哑声道:“医院对面有家宾馆……”
第33章 【2014】他说:殿下
宾馆有些破败,三层高小楼,表面的木质结构有过被虫蛀的痕迹。在靠近深山的偏远小镇里原也不能指望会有五星级酒店,我摸出岑微雨的钱包,用他的身份证走到前台,“开房。”前台的小姑娘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先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岑微雨,说道:“只剩一间单人间。”
我忽然想欺负人,倚在岑微雨肩膀上,伸出手从他的衣服下摆一路往上摸,摸到腰线,冲小姑娘暧昧一笑,“你看我俩的关系需要两间房?”
她唰一下低头,过了好半晌才嘤唔道:“床头柜里有避。孕。套……”
我心情大好,抽回手接过她摆在柜台上的房卡,哼着小曲走了。
“嘎吱,嘎吱,”楼梯很老了,甫一踩上去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注意到岑微雨没跟上,我站在楼梯间往下看,他握着扶手,手背上崩出青筋。
“跟上啊,”我催他,把钥匙圈挂在食指里晃。
岑微雨沉默片刻,手腕发力带动全身,勉为其难地往上踏了一步。
我心里冷哼,矫情。
快步来到二楼,推开最间的房门,我上下打量一周,房中间摆了张一米八的双人床,床头柜的花瓶里插了束风来花。
正对大床的掉皮白墙上挂了个32寸液晶电视,装修虽简单,但环境干净。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正对着我们刚才路过的风来花山坡,花海撞入眼帘,我不忍将它们拒之门外,我打开窗户。
岑微雨终于磨蹭进门,“你伤还没好。”他开口便是这句话。
我转身看他,挑眉,“岑教授不能人道?”
事关男人尊严,再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他指自己的胳膊和后腰,又说:“怕你的伤口裂开。”
磨磨叽叽磨磨叽叽,惹得我心烦,我踢掉医院里的高邦棉鞋,赤着脚走到他身边挑起他的裤脚,摩挲他的脚踝。
温热的坚韧的皮肤,皮肤下奔腾的滚烫血液,我烧得不轻。
我仰头去碰他的下巴,喃喃道:“男人之间,多说无用。”
他已经忍耐到极点,哪能受得住如此挑逗,他反客为主压着我的手腕凶狠地咬我的唇,我柔顺地松开齿关,勾着他共舞。
我早就想这样做,在溶洞里,他找到我的那一刻,我的欲。望便在叫嚣,它们掌控我,让我变成被*控的原始人。
岑微雨和我拥吻,他闭着眼睛,似享受,似恐惧。
我勉强抬起手指抚弄他的眼皮,我想看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琉璃,焕发出让我溺毙的光彩。我迫不及待想看他的眼睛,看他的世界被我填满,看他被欲。望填满时瞳仁的颜色。
一定很好看。
岑微雨终于在我窒息前松开我,他声音沙哑,“先洗澡。”
终于看见了,我得偿所愿,如我所想的他的眼里只能看见我,我迷恋地凑上去吻他的眼睛,含糊地撒娇,“我等不及……”
他的定力好到简直不像男人,哪怕欲。火焚身,亦能冷静地坚持原则,“洗澡。”
我拧不过他,和他一起进了浴室,洗了个快速的战斗澡。
他想拉上窗帘,我阻止他,我想一直注视永恒真诚的心。
我向来忠诚于欲。望,不管上。下,能爽就行,再加上我目前的状态实在做不到一展雄风,再让你一次,我默默对自己说。
我跨坐在他身上,单手撑在他耳畔。恍惚间我看见了花瓶里的风来花,有勤奋的蜜蜂停在花瓣上。
快。感攀升到顶端,我身体滚烫,一场高热将我抛飞,我看见了叠成花海的永恒真诚之心,它们被风抚弄,我也成为他们的其中一员,折磨我的,放纵我的是那只勤劳蜜蜂。
我有些埋怨蜜蜂,它为什么不能懒惰一些呢?
偶尔间隙,我忍不住去想永恒真诚之心的含义,我的真诚之心呢?此时此刻我想要什么,对于岑微雨我如何看待?
最开始,我嫉妒他能放下前世的一切活得快意,我不甘又怨恨,我想让他承认自己是亓官微,我想让他承认自己的罪孽,我想在他承认一切之后用匕首将我和他的心脏刺穿,一道在属于我们的地下忏悔和祈祷。
现在,我却无数次向天神祈祷——岑微雨只做岑微雨,杨青仅是杨青。我们可以披着杨青和岑微雨的人皮在朱红色的太阳下相爱,我们可以放纵欲。望。
然而,事事岂能皆如人意?亓官微的贪婪与妄求终将把我们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贴着他温存,用手指一遍一遍,千百次描摹他眼睛的轮廓,我多想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
岑微雨眼皮动了动,他眉头蹙起,手指把被角攥出褶皱,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他张了张嘴,好像在说话。我以为他是想喝水,便将手支在枕头上,起身准备去拿放在他侧的水壶。
许是感受到我想离开,岑微雨蓦地睁开眼,视线的焦点聚在我的脸上。
我不确定他是否醒了,虽然他已经掀开眼皮,但他瞳仁上蒙着层雾蒙蒙阴影。梦魇了?我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打消了下床的想法,我凑近他,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他心跳很快,我怀疑他有心脏方面的疾病,正常人睡觉时心跳能这么快?
等市里做个全身检查吧,年轻有为的教授夜里猝死也太冤了。
我手上不老实,又去摸他的脸,心里盘算着那墓里埋的死鬼到底是何方神圣。
岑微雨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我,他把手盖在我的双目上,似是在说梦话。
“殿下。”
曾经岑微雨给我念过一段话,
这里是巴纳姆与贝利的马戏世界
一切都假得透顶
但如果你相信我
假将成真①
我相信岑微雨的话,马戏世界成真。可惜,岑微雨亲自戳破了假象,他亲手揭下我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他亲手放出死在千年前的亡魂。
我深深凝视岑微雨,他重新合上眼皮,仿佛刚才那声殿下仅是他午夜梦回时抓住的残破记忆画面。
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今天的月亮是银朱色。
“结束了。”
过了大概一个月,古墓挖掘工作已经完成。因为墓室损毁严重,经由专家组讨论决定开启主墓室。
开棺那天岑微雨带我去看了,我们站在土坑里穿着专门的防护服,考古学家指挥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推开棺盖。
棺内堆着数不清的珍器宝玩绫罗绸缎,可惜没有尸骨。我看见身边的专家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是衣冠冢。”
很快有人惊咦一声,“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声音往棺内探头,我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对让众人惊呼的东西已然有了猜测。
“是根簪子!超过一千年!居然保存如此完好!”
棺材最上端的玉质锦盒里放了支青簪,长约三十厘米,簪子整体造型打磨成流畅的竹形,簪尾上刻着两排古字。在一众被岁月侵蚀得失去光泽的陪葬品面前,这根熠熠生辉的簪子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教授专家们不敢直接去拿,焦急等待专业工具的同时,头碰着头围着棺材看,他们嘀嘀咕咕地讨论簪子的保存方法,有人眼尖地看见了簪尾刻的字,“这字谁认识?快把专门研究雍朝文字的老陆找来。”
我认识,我站在最后不吭声。
第一排刻的是,庆安二年,赠爱子稚奴,谨祝爱子无灾无难,平安顺遂。
第二排刻的是,泰顺十二年,转赠太子碧,孔雀东南飞,鸳鸯共戏水,永结同心之好。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岑微雨,这就是特意带我来的目的吗?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村上春树
第34章 【2014】还怕高吗?亓官微
返程前夜,考古队的几位老前辈请大家伙在山脚下的小镇里吃庆功宴。
我挨着岑微雨坐,酒过三巡几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喝嗨了,拿岑微雨打起趣来。说他年纪轻轻活得像老干部,做事还特有想法,放着国外的高薪岗位和尖端研究室不要,回国来带学生。
他们虽是在揶揄,但能听出来他们对岑微雨这位年轻后辈的赏识。
这几位老前辈都是考古界和地质界的泰斗人物,他们说话小辈们只得洗耳恭听,话头说着说着突然转到我身上来。
“小岑啊,你看不上我家闺女为的就是这位?”说话的是那位研究雍朝文字的陆老,他醉得不轻,眼神直打飘。
我刚要说话,岑微雨却抢先一步,“老师,内人很好。陆小姐才貌出众,谈吐不俗,是学生配不上她。”
陆老没接他的话,反而斜睨我一眼,很不屑道:“我闺女当然比学都没上过几天的文盲好。”
“陆老师!”岑微雨脸色铁青,他手按在肩膀上,似乎是怕我动手。
我坐得稳如泰山,盯着面前晃动的酒液。这老头是想替他女儿出气加上打心眼里看不惯得意门生找了个文盲,因此借着醉酒的名义贬我。
换了往日,我此刻已经掀桌而起,把啤酒白酒混着倒那老头子一头一脸,才不管他是上了年纪还是德高望重。但此刻我却出奇的平静,我站起身给老头敬酒,嬉皮笑脸道:“陆老消消气,我和小岑的事上不得台面,也就图一阵新鲜。年轻人有句话您听过没,moneyboy,正如您说的,我一没才二没品,和小岑处图他年轻,图他有钱。我俩长久不了,等我俩玩够了您再让您闺女接手不就得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身上病不少,您闺女和小岑结了婚可得好好检查检查。令媛的好福气在后头!”说完,我把满满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转身离开座位推开包厢门走了。
我听见里面包厢里的动静,乒乒乓乓乱响,怕不是那老头被我气到脑溢血发作当场去了。
走出餐厅没多久,我站在小道上听见身后有两道脚步声追了上来。
一道轻,一道重。
青萍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师娘……”
我头也不回地打断她,“我可当不起这句师娘,还没明白吗?我和你老师搭伙玩玩,说白了,炮。友。”
青萍还要说话,岑微雨制止她,“青萍你先回去,让我和他独处。”
我听见青萍哽咽的声音,有些于心不忍,但很快这丝心软又被坚定取代。
青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岑微雨愠怒的声音响起:“转过来和我说话。”
我冷漠转身,抬头正对上岑微雨泛红的双眼,我愣了,生气也这么好看。
“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哪一句?”我故意大声道:“moneyboy?炮友?当然都是真的,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图你的钱啊,我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家里还个老不死的等着用钱,不然我图你什么?”
我轻咦一声,“你不会觉得我喜欢你吧?”我捧腹大笑,“我还真有些喜欢你,喜欢你的蠢,我找过的金主没有十个也有九个,属你最好骗,属你给钱最痛快。”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谢谢你啊。”我笑得直不起腰。
岑微雨垂在身侧的拳头收紧又放开,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沉又闷,“你喜欢我,你说要以缔结一段婚姻关系为前提和我交往,你在骗人,你喜欢我……你爱我。”
他强调了很多遍。
我心尖疼,是,说得对,我确实喜欢岑微雨,喜欢到想为了他忘记前尘过往,作为杨青和他相爱,到死,到老。我是前朝的亡魂,为青阳的罪孽赎罪,为冤死的百姓祈祷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
我不读书不认字,我让自己活得像条狗,唯有如此才称得上赎罪,然而岑微雨的出现却让我动摇,我甚至想放下曾经的一切,作为崭新的人去和他相爱。
我爱他,渴望和他白头到老,渴望他的怀抱他的吻
但岑微雨却不是岑微雨,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谁!
负罪感压得我直不起腰,我眼角淌下两滴泪,兴许是笑的。
“你记错了,那是你说的。”我神情冷漠,“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真蠢,居然有人想和出来卖的谈感情。”
岑微雨眼里染上墨色,他冷肃道:“道歉。”
“哦?生气了?”
他重复道:“道歉,向杨青道歉。”
我僵住,更澎湃更无法抑制的感情把我炸得神志不清,我疯狂捶打他的胸膛,肩膀,“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问你是不是有病!只是玩玩而已,我不想玩了!我们结束了!你他妈的玩不起吗!”
我想留下最后的体面,在回忆里珍藏下关于岑微雨的回忆,供漫长无趣的余生缅怀。可你为何步步紧逼!非要将一切说破,非要将我逼入退无可退的绝境!
快逃,快逃,心底有个声音催促我,我不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杨青,你还欠我一个愿望。”岑微雨叫住我。
“你说我是唯一赢家。”
“说,”我闭眼深呼吸,最后一个愿望,最后的联系,实现之后你我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