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张故沫跪拜在地上大声道,“齐晓阳空口白牙污蔑与我,陛下要明鉴啊!”
“张太师,你真当陛下的蛊还在身上吗?”沈戡恶狠狠骂道,用力一抬手,四周便涌进一队兵士将百官围在中间。
张故沫连忙起身破口大骂:“齐晓阳!你害我不成难道还想和沈戡逼宫!林家果然准备谋反吗!”说罢转头看着周启昇,却发现周启昇本来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明,最终周启昇转着扳指冷声道:“把贵妃带上来。”
张故沫一愣,连忙回头望去,只见两个兵拖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正是前几天还受宠的贵妃娘娘。
周启昇又道:“昨日你下的蛊毒,已经借由南疆王解了。这些证据也是从九年前开始齐林两家为了今日之事一点点收集的,你以为的文武不合不过是做给你看的样子。”
张故沫不甘,大声道:“可林青杀了齐峰!”
齐晓阳握紧拳头,咬紧后槽牙,脖子上青筋暴起:“仵作验了我爹的尸首,他是被你们毒杀致死,你们甚至还想害我弟弟。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啊,若不是你,林青也不至于离开中京前往南疆,找南疆王合作拿到解药。”
张故沫听罢满脸不可思议,苦笑一声坐在地上:“我,竟没想到我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齐林那两个老狐狸。只是齐晓阳,”张故沫抬头眼神中充满幸灾乐祸,大笑道:“你以为你和林青赢了吗?齐峰已死,下一个就是林良!”
周启昇不想再听他废话,摆手对着沈戡道:“张故沫弑君,谋逆,夷三族拖下去!”
“陛下!”齐晓阳上前一步跪拜。
“小齐相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我准林青的特赦,此事他大功一件,你写信叫他回来吧。”
“微臣还有个不情之请。”齐晓阳伏地,“臣请亲自押解罪臣张故沫去镇北军营,杀他祭旗以增士气!”
周启昇想都没想便道:“准了。”
齐晓阳得到准许刚想告退,周启昇又从龙椅上站起,对着齐晓阳背影大声道:“朕,等你,你们保护好天晟的边疆。”
齐晓阳脚下一顿,却再未回头。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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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晓阳刚迈出宫门,沈戡便满脸狼狈跑了过来:“老齐!”
齐晓阳掏出手帕替他擦擦汗:“张故沫给人救了?”
“你怎么知道?”沈戡满脸不可置信。
“那种老狐狸从林青去南疆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做好后手。估计他身边高手不少。你辛苦了。”
“所以你是故意放人?”沈戡一脸不可置信,“拿我钓人啊?”
齐晓阳赔笑道:“沈将军武功卓绝,心思缜密,自然是不二人选。”
沈戡一呸:“你们这群世家公子,一肚子弯弯绕,我得让小少爷离你远点,不让都让你带坏了。”
齐晓阳不好意思挠挠脸颊:“其实,这件事情都是林青写信告诉我的,他说沈将军肯定不敌张故沫手下的江湖高手,已经派人帮忙了。”
“派谁?”
齐晓阳笑而不语。沈戡望着他撇撇嘴,刚想说话,便觉身边有一大波人赶了过来,他一转身,为首那个人压着一老头对着他俩人正招手。沈戡定睛一看,那被五花大绑的老头正是张故沫。
齐晓阳上前一步:“你先是觉着我两家父辈不共戴天让我们同吃同住同学想彼此牵制,却没想到我和林青关系反而不错。而后你又想借我父亲之死离间我们,却没想到我父亲早已察觉此事。而后你又寻思牵丝难解,手中又握着曲昂,却没想到林青和昭溪联手杀了他。于是你便利用林家大嫂之死想看林青心死,他若心死势必会为了父兄以身饲蛊,于是我方又缺一助力。却没算到白鹤琅侠肝义胆为救家国慷慨赴死。又低估了他的死能激起丐帮一众江湖子弟的拳拳之心,纷纷自愿听从派遣埋伏在中京四周,只待你手下人出现救你便一举拿下。张太师,每一步你都算计好了却还是败的彻底。你知道自己败在哪儿了吗?”
齐晓阳拍了拍张故沫的肩膀笑道:“世间文字千千万,唯有情字最难解。你低估了我们的情分。”
张故沫已经落网,迟则生变,齐晓阳和沈戡连夜压着张故沫前往塞北。他到军营中时,看着军营篝火旺盛,便知今日是来了贵客。齐晓阳没说什么,只是将张故沫交给巡逻兵便调转马头准备回京。
“你知道他就在这,不去见见吗?”沈戡有些不忍。
齐晓阳笑笑摇头:“大战在即,天晟百废待兴,我得回京保证粮草充足。现在见了反而徒增思念,战场最忌分心。”
“可......”沈戡还想说什么。
齐晓阳打断他:“刚刚我叫人送了一封信和那根玉簪。他应当知道。”
说罢,便准备策马前行。却忽听身后有人喊他:“齐晓阳!”
齐晓阳连忙转头,却见林白跑了出来。林白将手中东西到齐晓阳手中道:“林家军的令牌。新做的,这是模样,史上仅有这一枚。”
“谁的?”沈戡问道。
林白笑道:“林家军一共有三种令牌,黑色的为十万火急,白色的为主帅阵亡,铜色的为普通军令。现在多了青色的,是镇南军的令牌。”
齐晓阳将令牌握在手中翻过来,只见正面是个太阳,背面写着一个“青”字。
林白笑道:“圣上为打北柘本来打算提拔邹诺的,但邹诺不肯,并和商老将军极力推荐林青,所以现在镇南军是青儿在管。这个是镇南军新的令牌,林小将军亲手打磨的样本,世上仅此一枚。”
沈戡不服:“令牌都给了,他人呢?误会都解开了怎么还不肯出来见面?”
林白有些尴尬:“新将上任,又来塞北军中慰问,现在鼓舞士气本来就不能离席。”
沈戡还想说什么,却被齐晓阳拦下:“林大哥,替我向林小将军问好。沈大哥,路途遥远,我们先行一步。”
直到齐晓阳一行人绝尘而去,林白才回到大营看着和众将士喝得满脸通红的弟弟无奈摇头,走过去拦下一杯酒:“真不去?”
林青往后一躺,假意醉酒:“大哥你说,日月可能同天而挂吗?”
天始十七年元月,林家军凌迟太师张故沫以祭军旗,贼人已死林家军士气大增。
天始十七年元月初五,镇北、镇南和南疆同时发兵攻打北柘。新任的林小将军和南疆王配合默契,兵毒轮替打得北柘节节败退。
天始十八年八月,林良将军告老还乡,上齐云山含饴弄孙。
天始十八年十月,林良老将军在齐云山旧疾复发,无力回天享年四十九岁。举国悲痛,北柘趁火打劫,被林家军一举歼灭。
天始二十年三月,林白与战役中为救林青被击中双腿从马上落下身受重伤被送往齐云山疗养,林青彻底接管林家军。同年九月,林青率林家军灭北柘,天晟南疆瓜分北柘疆土,从此天下二分成天晟南疆两两对立之势。
昭溪坐在山林之中逗弄着两条蛇,嘴里咂着竹叶青正惬意,便听见身后有人潜了过来,两人内力一撞,昭溪回头。林青站在他面前,一只眼睛正看着他。
“林将军。”昭溪声音上调,充满挑衅。
“南疆王。”林青声音稳重,铿锵有力。
昭溪撇撇嘴:“小青儿你要是这么聊,咱俩现在非死一个不可。”
“你不是特意发信给周启昇,让他召我回京面圣吗。”林青坐在他旁边,将青蛇盘上自己的手腕。
昭溪故作惊讶:“哦哟哟,忠君爱国林小青现在都敢直呼君主大名了?”
“你来我天晟境内干什么?”林青单手点着青蛇的头问道,“刺探军情?”
昭溪无奈:“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你见过哪个王亲自打探军情的?”
“干嘛来的?不说逮你进军营,上百种酷刑挨个试。”
“小青儿你癖好很独特啊,”昭溪贴过去,“要不是我写信叫周启昇召你回京,他会因为忌惮我南疆实力特意留你驻守边关吗?你回京不得被那帮老狐狸吃干抹净?啧啧啧,没准还有个抄家灭祖的屎盆子扣你头上。”
林青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啊,谢谢你不让我回家,这辈子看不到齐晓阳。”
昭溪撇嘴:“要不然你肯去见他?去见现在最受宠的小齐相?”
“少打岔,你到底干嘛来的?”
昭溪收起玩笑脸轻声道:“他......有个孩子。”
林青一愣不可置信看着他:“小溪水,我竟不知你南疆蛊毒厉害到如此地步,你生的?”
昭溪一咬牙:“林青你有毛病吧?我像是能生出儿子的人?是他当年中了我的蛊后和一个女人生的,我准备接那小崽子回南疆,但是得通过你的军营,你行个方便。”
“他爹是天晟英雄我还立了碑让他受万人敬仰,你叫我把儿子送给南疆?我有病还是你有病?你听听你说的那几个字里头有一句人话吗?”
“你给不给吧。”昭溪站起来,恶狠狠道。
“不给你杀了我?”林青站起身瞧他。
昭溪当即软了下来:“小青儿,你的人好歹还活着我就剩根棍,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小崽子给我玩,你就这么死心眼子?”
林青眯起眼睛满脸不信:“爱过?”
昭溪瘪瘪嘴岔开话题:“给吧给吧,不给我就给你们下毒,让你们全营跑肚拉稀三天。”
“他知道自己爹是谁吗?”
“不知道,那女人讹我不成想杀孩子,让我不小心宰了,所以他只知道爹娘都死于我手,跳着脚想要杀了我给他爹娘报仇,可好玩了。”
林青啧啧两声:“小溪水,你癖好也很独特啊。所以,那小崽子叫什么?”
“他娘叫他狗蛋,我还没想好给什么名字。”昭溪刚说完,便听见一个小孩声音尖锐骂道:“谁他娘的叫狗蛋?你全家都是狗蛋!”
林青一抬头,只见一大概四五岁,骨骼清奇的小孩从山坡上滑了下来,稳稳落在林青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林将军!这孙子要拐小孩,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昭溪转头一个拳头敲在那小孩头上:“瞎说什么呢?我可是南疆王!哪儿就人贩子了。”
林青看那小孩活脱脱一小白鹤琅,心情忽然大好,他蹲下身,望着那小孩指了指自己:“看这。”
小孩一歪头满脸不解:“怎么了?”
林青咧嘴一笑:“这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孩一愣,反应过来立刻跳着脚骂道:“林将军!你这叫亲敌!堂堂镇边将军亲敌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却被昭溪狠狠摁住。
林青背着手晃晃悠悠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着昭溪:“你当他大师父,那我也想当他个二师父,所以这小孩名字给我起,以后就叫,白望舒吧。”
“白望舒?为啥叫白望舒?”小孩不解抬脚踹了昭溪小腿一脚,“你有文化,你说,为啥?”
昭溪对着林青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月为望舒。”
白望舒咧嘴一笑对着走远的林青喊道:“好听,我喜欢,谢谢二师父!”说罢又踹了昭溪小腿一脚:“走吧,你不会要回南疆,我要跟你学功夫然后宰了你再去跟二师父保家卫国!”
昭溪连连摇头:“不行,你得继承我南疆。”
白望舒点点头:“行,继承南疆之后归顺天晟,然后跟着我二师父保家卫国!昭溪你怎么还不走!”
“叫师父!”
“快走吧昭溪,一会二师父叫人逮你回去用刑了。”
昭溪一愣,微微一笑无奈跟上:“小兔崽子小心我给你下毒啊。”
林青回到军营之中,手中握着玉佩,眼睛望着屋内的沙盘微微出神,现在虽然天下太平,但好在朝内有齐晓阳,朝外有昭溪,周启昇还不至于鸟尽弓藏。昭溪已经寻到了乐子,可惜自己被彻底画地为牢。倘若当时重伤的是自己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见到齐晓阳。
林青正想着,陆律令便从外面冲了进来,满眼通红。
“怎么了?”林青有些好笑,“跟我好几年了,战功都立了几回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将军!”陆律令跪在地上,脑袋狠狠撞在地上:“您节哀。”
林青一愣,连忙将陆律令手中的军报拿了起来,缓缓打开上面只有四个大字:“齐相病逝。”
母亲,大嫂,父兄,挚友,接二连三离开,现在自己最后的曙光也要走了吗?
林青只觉眼睛干涩,丢下军报走出帐外,只觉屋外阳光耀眼,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邹诺走过来微微拱手道:“将军,营外来一布衣自荐为军师。”
“你去接待就好。”林青只觉脚下无力,转身前往后山。现在追去,昭溪应该还未离境。
“可他说非要见你。将军,现在军中正缺人才,将军还是见一面较好。”
林青回头,深吸口气点点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营外。营外的人逆光站着,林青看不太清那人的脸,只觉得那人是跑过来的。
林青听着身后的轻笑,和面前那人熟悉的身形,只觉阳光刺眼,不知何时干涩的眼球又得湿润,他听见三年未闻的声音,此时依旧清澈干净——
“林青。”
“在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