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昂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华贵的礼服此时已经破烂不堪。一半被火烧焦,一半被冰冻掉。剩下的布料耷拉着挂在曲昂身上,曲昂干脆将上身的布料全部扯下露出厚实的肌肉。
可是这些却不能弥补曲昂现在内心的震惊,他嘴唇颤抖着看着祭台上站着的两个人满脸不可思议:“你......你怎么还活着?”
众人循声望去,拿着长笛的昭溪,身边还站着一名挡着脸的男子。
昭溪微微一笑:“师叔,我在地狱里摆好了酒席请您一叙。”
“小师侄,我杀得了你一次就杀得了你第二次,那酒席还是等你回去之后自己慢慢享用吧!”
“可是你没有机会了。”昭溪看了一眼自己旁边蹲下身将苟洼的眼睛合上的男子,对着曲昂笑道,“你看看你的内力还剩几成?”
曲昂一听,连忙运动,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力不从心,登时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咒骂道:“难不成你早就回来了吗?”
昭溪一声冷笑:“曲昂,你杀人无数,人间可留不得你,有些疑问还是等着去问阎王爷吧!”
而后曲昂便看见昭溪和那男子一左一右的攻了过来。两个人几乎是运足了内力同时拍在了曲昂的肩膀上,刹那间,曲昂感觉一冷一热内力同时钻进了自己的体内。一个冰凉刺骨,一个灼热毒辣。两股内力一寸一寸的侵袭着曲昂每一根神经。
曲昂铆足内力扛着两边的攻击,眼神逐渐清明:“你......是林青?你不过是昭溪的一个棋子罢了,我与你与冤无仇你为何如此想要杀我?”
林青抬起眼睛,听见这话内力霎时间爆发,十成的内力招招打在曲昂的穴位上,直到将曲昂打到浑身鲜血瘫软在地。曲昂瞪大双眼,眼中充血,怒目而视:“林青你岂敢废了我的武功!”
昭溪居高临下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就像看着一只蝼蚁一般看着曲昂。
“不可能!我是王!他们都要听我的!我是南疆王!”曲昂被这种眼神刺中,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我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我们来日方长!”说罢,曲昂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用力的摔在地上,忽然在他周围升起一阵烟雾。等到烟雾散去,曲昂也消失在原地。
“故技重施。”昭溪嫌弃地看了一眼四周冷冷道,然后从袖中将金蟾放在了林青肩上,“你去,我在这看看。”
林青望了一眼金蟾,扛着长枪脚尖点地追了上去。
狡兔三窟,曲昂在皇宫之下都藏了暗道,在这祭台之下不可能不藏着逃生之路。而这些却早被见识过一次之后的林青发觉,他早早等在了暗道的另一处出口。
曲昂爬出来的时候,浑身脏乱至极。他站起来将一瓶药倒在身上,这里离五毒庙不算很远,周围还有不少毒虫。他记得自己还有一众将士在这周围。
曲昂踉踉跄跄的往前走,林青便在后面慢慢跟着。直到听到四周的马嘶声,才闪身在曲昂面前。曲昂惊恐地看着林青,甚至连句话都没说就被一掌震碎了五脏六腑。
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不堪,曲昂便直直倒在了泥里。金蟾跳在了曲昂的身上,发出一声鸣叫。没一会,四周便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林青撇撇嘴手起刀落将曲昂的脑袋砍了下来,然后提着他的头往马嘶方向走去。
管理南疆五年,利用一生去抢夺权力,受万人叩拜过的曲昂,便这样草率的变成了动物的粪便。而他的那只亲卫队,在看到曲昂头颅之后,没有一丝反抗,顺利的成为了昭溪的属下。
入夜,南疆皇宫之中昭溪做了一桌的好菜招待林青。他笑眯眯指着桌上的东西道:“这可是曲昂从天晟抢过来的厨子,据说是天晟第一刀。你快尝尝。”
林青没有看菜,而是望着月亮,难得的拿起酒杯:“以后你就是南疆王了。放眼整个疆域,再也没有人能成为你的威胁了。”
昭溪微笑着,将林青手里的酒杯斟满:“如果你也死了,那才是真的没有威胁。”
林青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说看,天晟帝的蛊怎么解开。”
“我就知道你还想着这事。”昭溪满脸无奈放下酒壶,“那小皇帝中的酒叫牵丝。制作的时候就耗费了人命,要想解开也得耗费一条人命。毒亦是解,解亦是毒。”
“说点能听懂的。”林青拿过酒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昭溪叹口气缓缓道:“万虫为一蛊,千蛊为一王,百王结一珠,蛊珠入灵府,灵府载长生。”
“说人话。”
“得有一个内力不错的人当做容器,在皇宫后山的万蛊池里承受万蛊噬心三天三夜方能成解。”
林青想都没想,就答道:“那我来吧。”
昭溪一愣:“你?”
林青将杯中酒水饮净望着昭溪:“我的计划中我不是重要环节,而且你不是盼着我死吗?你俩现在都算是废物点心,这种好机会自然是我上。”说罢他放下酒杯,将怀中的玉佩放在桌上苦笑道:“就是对不起他。”
昭溪微微皱眉:“镇南军和南疆军入北柘南部没有你不行。”
“那就先制定个计划吧,给我几天时间我交代一下后事。”林青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鱼放在嘴中,微愣了一会忽然起身一边向屋中跌跌撞撞走一边叹气道:“这天下的红烧鱼,再也没有她的味道了。”
昭溪拾起桌上林青留下的玉佩握在手里把玩,笑道:“娘子,你知道这世间最绝望的是什么吗。”
白鹤琅望着那枚玉佩,不屑一撇嘴,将桌上酒壶举起一饮而尽:“你们当权者那些弯弯绕绕我是不懂,身为天晟百姓,我只知道林家是这世间最硬的一堵墙。”说罢将酒壶随手一丢,起身离开。
昭溪弯腰将酒壶捡起,认认真真摆好,望着白鹤琅的背影微微欠了欠身。
回到房间的林青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只觉得空气中有丝丝凉意。从不畏惧这些的林青第一次没来由从心底升起了恐慌。
“没睡?”昭溪推门进来,看见床边坐着的林青笑道。
林青微微点头却没说什么,眼睛却落在昭溪手中端着的一碗茶羹。
“苗疆的特制安眠茶,我猜到你会睡不着,特意端来给你尝尝。”昭溪走过去,将茶碗向前一递,“尝尝?”
林青习惯性向后一躲,视线瞟到那碗茶羹上不肯妥协。
昭溪一挑眉,将茶羹里面的吃食喝了一大口进去,而后又递到林青面前。林青闻着茶羹的药味,又望着昭溪的脸,最终下定决心深吸口气,闭着眼睛将剩下的羹食一饮而尽,而后他叹口气,脱了鞋子重新躺回床上:“不值得。”
昭溪和他并排躺下望着屋外的圆月轻轻一笑:“值得。”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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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林青醒过来的时候昭溪正坐在他旁边,靠着墙出神。
“几天了?”林青揉着脑袋,只觉此时头昏脑涨,嗓子干涩,腹中饥饿。
“三天。”昭溪的声音同样沙哑,而后抹了一把脸,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笑道:“去看看吧。”
林青盯着昭溪的眼睛看了半天,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最后只能放弃,开口后语中尽是嘲讽:“昭溪你是个很会当王的人。”
“林青,你知道成就天下伟业不能妇人之仁。”
“可我把他当兄弟......”
“我把他当英雄。”
林青穿鞋的手微微一顿,起身穿好外衣。他转头看着昭溪:“那我去拿壶酒。”
去往蛊池的路非常潮湿,林青能明显听得见周围蛇虫蠢蠢欲动。若不是昭溪金蟾在身,怕是两人都要葬身虫腹。
万蛊池旁,林青寻了个石头坐下,将酒杯摆好一一倒满,“昭溪,你说他,有多疼?”
昭溪不语,只是静静望着万蛊池中那一抹已经灰败的颜色,而后他将金蟾丢在林青怀中,周身凝聚内力跳下万蛊池。
林青一愣,连忙跑过去,却见昭溪已经爬了上来,手中握着一把翠绿色的打狗棍和一颗黑色的珠子。
“这就是蛊珠。”昭溪将珠子放在林青手中,然后越过他走到石头旁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林青也跟了过去,一手拿着一个酒杯,一杯自饮一杯落地:“敬,天晟英雄。”
“林青,墓志铭我想好了。”
“写什么?”
“白鹤琅。”
林青笑笑,坐在石头上,听着万蛊池中窸窸窣窣:“接下来怎么办。”
“林将军,这话该我问你。”
林青叹口气,认命拿着树枝在地上划了两道:“一月为期,我要南疆十万大军北上。”
昭溪摩挲着手中那根打狗棒,出声不带一丝感情:“半月。”
林青站起身,浑身戾气瞬间迸发,惊得金蟾直直钻进昭溪怀中:“那就半月。”
昭溪将林青送回苗疆大殿内就跑了,林青也不去寻他,只是叫来了陆律令准备送信。陆律令不情不愿地握着林青包好的东西,撇着嘴坐在椅子上不肯动。
“怎么了?”林青擦着自己的三尖刀随口问道。
“你不去吗?”陆律令望着林青,不肯说话。
“我去干什么?”林青放下刀看着他。
“和齐先生见见面也好啊!”陆律令扑过去抓着林青手臂晃了两下,“你都不想他吗?”
林青将陆律令的手从自己手上拽下来,继续擦着刀:“不想。”
“撒谎!”陆律令噘着嘴狠狠坐下,“我是不聪明,我是笨。我就是不懂你们想的什么,为什么相互喜欢的人不肯见面,为什么相互认可的人可以看着对方去死,这值得吗?”
林青听见这话轻轻放下手中的刀,望着窗外的日头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值得啊。”
陆律令见林青再不肯解释,只能认命拿着东西连夜回中京去见齐晓阳。他进齐府的时候齐晓阳还没睡。时逢冬日,齐晓阳屋内炭火却并不充足。此时他正坐在窗边看着一本书。
“陆律令吗?进来吧。”齐晓阳的声音温雅绵长,陆律令听着只觉周身一阵暖意,他推开门走进屋中。
“齐先生,这是我家......给你的。”陆律令不肯说出林青的称谓,便直接叉了过去。
齐晓阳结果包裹轻声一笑:“他欺负你了?”
“没有。”
“南疆发生了什么?”
陆律令本不想说,但看着齐晓阳那双眼,他却又想说了:“白先生,身故。”
“林青和昭溪呢?”
“大睡三天。”
“昭溪下的药?”齐晓阳将手中东西放下,倒了一杯茶给了陆律令。
“齐先生竟会神机妙算?”陆律令有些吃惊。
“我只是比较懂他们心中的小九九罢了。”齐晓阳又将准备好的点心推了过去,“现在北柘已经挟持我朝天子,又养肥了战马,磨光了兵器只待一击必杀,若你是天晟子民,你该当如何?”
陆律令将茶杯往桌上一摔,铿锵道:“自然是披甲上阵杀他几个来回!我天晟朝不出孬种!”话音刚落,陆律令微微一愣,眼圈便红了。
“你的白先生,是个英雄。”齐晓阳拍拍陆律令的肩膀,“天晟的英雄。”
“那......主人也不肯来见你。”陆律令的声音已经泄了气。
齐晓阳轻轻叹口气望着窗外:“他是一匹战马,边疆才是他驰骋的地方。”说罢齐晓阳回过头,“他同你说什么了?”
陆律令顺着齐晓阳的视线望着屋外轻声回道:“他看着太阳,说,值得。”
齐晓阳低低笑了起来,将玉簪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来,满眼尽是温柔:“值得啊......”
夜风刮过窗棂,将齐晓阳的思绪扯了回来。他用内力将蛊珠拍碎成粉,眼神一凛:“该是将军的时候了。”
第二日一早,齐晓阳便穿好官府踏入宫中。
群臣皆在朝中,只见齐晓阳最后一个前来,大步迈进大殿跪在殿中朗声道:“臣齐晓阳请告陛下太师张故沫十恶之罪!”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齐晓阳!我几时得罪了你要如此诬告与我!”张故沫指着齐晓阳怒骂道。
齐晓阳不理他只是望着周启昇,不说一字。
周启昇没动,只是食指轻敲椅子三下,齐晓阳便继续道:“其一!臣告九年前张故沫诛杀林良将军之子林青,只是将军夫人舍命救子。”
“笑话,九年前林家小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我何故杀他?”
齐晓阳没给张故沫一个正眼,大喝一声:“带人证物证!”
张故沫回头,只见一男子被沈戡压上殿前。
“老师!老师你要救我啊!”那男子连滚带爬地扑向张故沫,“老师!九年前你让我和北柘人交易边疆战图,被林家那小兔崽子看到了,是你让我用当时你准备杀那北柘人的蛊毒杀他的啊!”
张故沫连连后退,满色惊慌:“我与你师生多年,你怎可诬告与我!”
齐晓阳微微一挑眉:“不承认是吧,沈将军!”
“得嘞!”沈戡向后一比划,只见一队兵抬着几个箱子上前来。
齐晓阳站起身步步紧逼:“张太师,这是你这位宝贝学生为了保命留的你这么多年的证据,我一件一件讲给你听啊?”说罢,齐晓阳一边指着箱内东西一边道:“这,是你九年前与北柘人往来的密函,我想朝中应该不缺认识您笔迹的人吧?这个,是你六年前给陛下下蛊,又精挑细选一女子接近陛下的凭证。这,是你堕了贵妃的胎,又嫁祸给皇后娘娘的凭证。这,是你......杀林家大嫂的证据。谋逆,不敬,弑君,屠害忠良,还需要我继续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