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义的语气和多管闲事,也不是自己什么人,所以多少令贺云轻有些不愉快,但正要开口说出不满时转念一想,凑过去试探着问道,“道长,莫非你是在担心我?”
燕君义面上一滞,瞬间恶狠狠地瞪向他,手里的长剑抵住他的下颚,“谁担心你,我是见不得那些鬼怪出来害人!”
可见眼前的书生一点不害怕,还一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燕君义总觉得气打不处来,索性不再解释,直接转身走人。
贺云轻本在烦心误认子非性别,下次见面该如何道歉解释。然而此刻,却忽然感觉到无比愉悦,望着燕君义道袍仙骨的背影,忍不住嘴角向上翘起,“口是心非的道长呐……”
……
第十五章
长长的地宫中通道曲折,冥火幽幽。
胡灵儿回来刚走到拐弯处,便听到另一边上传来的声音,随即慢慢停下脚步探出头望过去。
只见,那一头插着几根鸡毛的黄裙女子,娇滴滴道,“哎呀,人家好生羡慕那位,这都二十年了,大王还如此痴恋着他。”
一穿着孔雀五彩衣的女子,捧着脸犯花痴道,“可不是么,何时大王能我一眼,我就死也足矣了。”
身后扫摆着粗黑蛇尾的女子,翻了翻白眼,“你们俩别做春秋白日梦了,就是没有那位,也还有胡灵儿呢。”
“也对。”孔雀精扁着嘴巴,不甘心地道,“但胡灵儿不是跟了大王最久的吗?可见大王对她也不过如此。”
蛇女不由提醒道,“你说话小心些,万一她回来听到,不得剥了你的皮~”
“哎呀,佘姐姐你怕什么?”鸡女不屑地道,“她虽说一直跟在大王身边,还不是得不到大王一分宠爱。”
孔雀精认同颔首,“对呀,她不是自傲过人,觉得比我们还美的狐狸精吗?还不是斗不过一个凡人。”
这厢,一字一句不漏听了去的胡灵儿,艳红的嘴角冷冷翘起,兰花指妩媚妖尧地别在耳垂后,扭着腰身,慢悠悠地走出来,“哎呀呀,我说我这耳朵这么热,原来是被三位妹妹被大王忽视,闲得正慌,躲在这里嘲笑我呢。”
“灵儿姐姐!”三只妖精大惊,瞬间吓得躲成一团。
胡灵儿冷冷一笑,“你们怎么不说了,我倒还想继续听听,我到底哪里比不过聂子非呢?”
三只妖精脖子一缩,完全没有刚才的悠然自得。彼此惊慌中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孔雀精和鸡女达成一致,一同看向蛇女。
蛇女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拦起胡灵儿的手臂,拍着马屁道,“姐姐莫气,我们只是道行太浅,才一时间鬼迷心窍嫉妒了姐姐,但实在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还有那个聂子非,不过是一缕有几分姿色的幽魂罢了,大王定然不会喜欢他太久的。”
“是啊是啊。”其他两女马上附和点头着,“论资历,灵儿姐姐呆在大王身边是我们姐妹之中最久的,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必是不言而喻,他聂子非哪里比不得你。再说了,他聂子非若不是靠姐姐吸回来的阳气,他才得以一直不魂飞湮灭。”
听到好话,胡灵儿脸色稍霁,挑起细细的眼角扫了她们一眼,嗤笑道,“好啦,我做姐姐的,一向大度不会与几位妹妹计较。”
见她没有再为难,三女方拍着胸脯松了口气,鸡女谄媚问道,“姐姐这次回来,想必又吸了不少阳气吧?”
因前阵子被那个可恶的臭道士中伤,几日躲起来疗伤,而一无所获的胡灵儿可不想告诉她们,“这个你们不需要知道,你们只要告诉我,大王现在在哪?”
孔雀精连忙回道,“回灵儿姐姐,大王此时正在沐浴。”
“昨晚上大王让小鬼们抬回聂子非,宠幸了一夜,谁知他今日傍晚又跑了出去。”蛇女有意无意地道,“大王心情估计十分不好,姐姐现在过去会不会……”
“我可是有很重要的事。”胡灵儿打断她,横着她们一个转身,“再说,我与你们可是不同的。”
……
一间石室中,偌大的浴池之上水雾缭绕。深色的雕龙横梁上,挂着黑色的纱帘,隔着黑色的屏风,在幽暗的火光下,隐约可见一个披着长发的男子,闭着眸子靠坐其中。
当石门打开,胡灵儿走进去,单膝跪地,用自己最娇媚的声音叫道,“灵儿参见大王。”
“何事。”男子似乎动了下,带起一丝水声。
胡灵儿偷偷抬眼,贪婪痴迷地望着屏风后的男子,一边说道,“大王,灵儿方才猎食时,撞见了聂子非与一个书生在一起。他昨夜才得您的宠爱,现在竟做这般事来,分明是不将大王放在眼里,所以灵儿实在气不过,便迅速回来禀报。”
等她一口气说完,顿时感觉到空气咻地冷了几分。在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胡灵儿的背部渐渐紧绷起来,害怕是不是惹怒他。
“书生?”长发男子缓缓睁开细长的眸子,隐隐红光闪烁,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难得子非允许他人靠近,是怎样的书生?”
见他问起,胡灵儿心中一阵窃喜,急急回道,“据灵儿所知,是个傻傻的书生,现与燕君义那个臭道士住在清云观。”
“傻书生?燕君义,清云观,真是有趣。”鬼王嘴角微扬,“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胡灵儿面上一滞,她没有想到鬼王居然这么任由聂子非。
“怎么,还不出去吗?”鬼王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灵儿就这出去。”胡灵儿虽心有不甘,但脸上不敢显露半分。
待她一出去,鬼王方赤条着身子站了起来,水从他精壮的身躯上哗啦啦而下。
他伸出长臂,屏风上黑色的衣袍飞过来,一瞬间披到身上。
……
琴声轻灵,翡翠的竹林在月光下如梦如幻。在林子深处的红亭之中,白纱飘扬如云雾般。
正在弹奏的聂子非忽然顿住,对着空荡荡的前方道,“你说过,你不会来这里。”
“嗯,我的确说过,不过在那之前。” 下一刻,鬼王衣装松散,懒懒地坐到了身后,一把将他拦在怀里,再探出修长雪白的手指拨动琴弦,发出“铮铮”之声。
他像随意问起,“子非这么喜欢弹琴,是不是又在想着谁呢?”
“……”聂子非垂下眼睑,默而不语。
鬼王又道,“难道子非不想回去找他。”
“你要说什么?”聂子非眼皮一跳,回头冷漠地看着他邪俊的容颜。
鬼王心不在焉的说道,“我听说你与一个书生走得很近,二十年来,子非原来也会与人亲近的么?”
“我没有与任何人亲近。”聂子非冷冷地道,准备离开他的怀抱。
然一站起,纤细的手腕却被对方瞬间拉住。
鬼王轻挑起长眉,“只要你吸了那个书生阳气,我就放了你如何?”
聂子非一顿,面无表情地道,“你休想让我害人。”
鬼王吃吃一笑,“难得一次机会,难道子非不心动吗?还是说如今子非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已离不开我,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你莫要自作多情!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聂子非受到侮辱,眼里喷出怒火。
鬼王脸上的笑意渐深,“这也不过二十年,或许当年娶你的王爷还在世上,还有机会见上一面,但如果错过了这次,今后我可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咯。”
“……”聂子非心中轻颤,他垂眸盯住对方的脸良久,问道,“你为何要我这么做?”
“嗯?”鬼王似思考了一下,“也许活得太久,世间太过无趣,既然二十年来,子非也不愿心仪我,我只好找个理由放你离开,不然我好歹也算一界鬼王,这样对外也能顾全脸面。”
“谁又知你是不是让我害人。” 聂子非无法相信他。
鬼王挑眉,又拨动了一下琴弦,“我若要骗你,为何要给你这个机会呢?”
“……”可用他人性命换取自由……聂子非哪怕心动,但依然不想答应,他别过脸,“他住在清云观,与燕君义在一起,我做不到……”
鬼王一把将他扯回怀中,温柔无比地捻着他发丝,“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会让灵儿她们引开那个道士。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当然这个期间,你也可以什么不做,但要记住超过这个时限,往后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好……”经过良久的思想争斗,聂子非低着头抓住自己的衣摆答应道。随即他似乎已用尽所有力气下定决心,“但愿你说话算话。”
“我应你的,又怎会不算数?难得我来这里,子非不如为我弹首曲子如何。” 鬼王顺势躺下,枕在他腿上,十分享受地阖起眸子。
“……”聂子非拒绝不得,只能再次拨动琴弦。
幽幽琴声起,伴随着轻风飘去远方,拂动月光下的竹叶,簌簌声响如诉说什么。
第十六章
连过几日。
贺云轻每天三餐都会做好叫上道长,当时他还认为燕君义自从那日争执,会闹别扭不愿意吃,但没想到对方虽不与他交流,可还是会来一同用膳。
而且,白天里也能经常看到他在院里舞剑,偶尔时,还会出去抓回几只野味加餐。毕竟目前暂时不用为穿吃住行烦心,贺云轻写起小说,下笔也神速了起来。
不过又过了几日,他便发现燕君义出去频繁了起来,问起也未有回答,只是严厉吩咐他夜里不要出去,甚至在他房里贴上了不少道符。
还别说,有了这几张符纸,贺云轻觉得连睡觉都安稳了不少,每次醒来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因为感谢这位面冷心善的道长,做起每日的伙食也更加用心!
今天夜里,刚吃过晚膳,燕君义便又没有了踪影,贺云轻收拾干净,就去把鸡赶回了笼里,然后踩着朦胧的月光回房间。
但一个转身,竟看到多日不见的聂子非居然站在池塘的桥上,明亮的圆月在他身后,仿佛是乘着月光而来,一阵阵风吹来,扬起他的长发与白衣。
贺云轻一阵狂喜,奔跑了过去,“子非,你怎么来了?”
“那日……”聂子非动了动唇,似乎欲言又止。
“那日是我不对,都怪我眼拙才把你误认为……我现在与你致歉,望你多多见谅!”贺云轻马上抢过话儿,拱手鞠躬赔礼。
看着他这般,聂子非忍俊不禁地浅浅一笑,“无妨,当时我也太过激了。”
这一笑,就连月光都暗淡了几分,贺云轻简直惊呆了,但就在刹那间,忍不住想到,如果燕君义笑起来会不会更好看。
这么一想,反应过来的贺云轻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聂子非见他如此,“怎么了?”
“没没……”贺云轻忙罢了罢手,不过突然想起他上次明明就躲着燕君义,但为何现在却来这里,便好奇问道,“你和燕道长不是……不怕……”
“无妨。”聂子非眸光闪烁了下,垂下眼睑,不知在掩饰什么。
贺云轻亦没有看出,只当他们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然而两人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里,好像
不是太好,便热情地邀请道,“子非,不如到我房间喝杯茶吧。”
“不了。”聂子非摇摇头,犹豫了下继续道,“其实……今日我只是过来与你说几句话。”
“哦哦哦,你讲。”
聂子非问,“你为何要留在此处?”
“这个……实不相瞒,”贺云轻没有满他,一股脑将留下来的原有都说了出来。
聂子非听完,沉默了半会,又问,“为何不到镇上居住?”
“若不是囊中羞涩,我又怎会……”因为贫困关系,贺云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不过这里环境也不错的,我最近写作起来状态极好。何况有燕道长在,我也不怕的,他虽面上总是冷冰冰,但为人还是极好的……”
可还没说完,又想起不该在聂子非面前夸赞燕君义才对,便忙住了嘴,偷偷看对方的脸色。
然聂子非并没在意,反而有点落寞,“我已许久没看书了,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故事……”
贺云轻哪里见得了佳人露出这样的神态,立刻开口道,“若子非不嫌弃,改日我把我写得让你瞧瞧。”
“好。”聂子非定好时间道,“那么,明天晚上我们就在那日的木屋见面如何?”
“好啊!”想不到可以那么快见面,贺云轻差点激动地跳了起来。
直到对方带笑着离开,他仍站在原地傻笑。
……
深夜。
当燕君义回来,便隐约感到一些不对,他神情戒备地往贺云轻的房前走去,推开窗子往里面看,便见贺云轻已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睡着了,一面还发出轻微的鼻鼾声。
发现人在房里,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然后冷眸又扫了院子一眼,没有发现异样,方回到自己房中。
他把长剑搁在桌子上,用火折子点上油灯,瞬间照亮之前本该凌乱落满灰尘,现已被那书生每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
对方不仅修好了桌凳,摆好,还弄了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花瓶,插了一束不知从哪里采摘回来的野花,作为装饰。
他出生道家,一向到哪都随心所欲,哪像那个书生,不过是要住在这里一些时日,却打扫得似要住上一辈子。
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他低头一看,身前有几道爪印,血丝从衣袍侵透出来。方想起方才的打斗,是被上次的狐狸精抓伤。
他拿出一瓶药,再从洗漱架上端来一盆水放到桌上,随后打开衣袍,用毛巾打湿擦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