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替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可爱遥

作者:可爱遥  录入:05-27

  碎玉被他吓得往后跳一步,不禁皱眉埋怨起来,“知道你这遭受罪,可也不必如此赌气吧?你也不想想,公子为你费了多少心!”
  旁的不说,单论那边紫檀桌上供着的观音像,上官锦是从不信鬼神之说的,巴巴请回来这一尊白玉镶金的送子观音,为的是什么?更遑论这屋里燃着的安神香,他打小儿服侍上官锦,一闻就知道是最上等的沉水香,一钱有百金之数。闻着味道温和,叫人舒心,也是上官锦特特为他调制的,因此哪怕屋里还有散不去的血腥气,在这香料掩盖下居然也不觉得呛鼻作呕。
  他替自己的主子委屈,可玉念锦无法开口说话,也懒得和不相关的人解释,更不想在这时候听见上官锦的名字。因此他摆摆手,侧身躺下,只留一个纤瘦的背影给碎玉。
  碎玉拿他没办法,只好一边嘟囔着一边收拾碎瓷片,然后出院子叫重新煎药。
  “吱嘎”一声关上了门,玉念锦才默默睁开眼睛。屋里空无一人,只余袅袅安神香,温和醉人,让人头脑昏昏。虽然还不过是十月,可生产的时候稳婆说要保暖,上官锦便唤人早早取出了火盆来,烧得红通通的,还有烧炭发出的暖烘烘的“滋滋”声。
  这个人总是这样,冷心绝情,却偏又有另一种温柔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但凡他能对他再坏一点,或许玉念锦也能再少一分的伤心。
  他永远没办法忘记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等天亮的时候被当做垃圾一样扫出城门,像一朵雪花融化那样的无声无息。上官锦身着华服,站到他面前,对他来说就是临世的天神,一身的月光皆是怜悯。
  像个梦一样,便是他多少次跟自己说不该耽迷于此,可只要想到那一天,他依旧不能无动于衷。像是一把钝钝的刀子在心上,一点一点要将他的心割成两半,一半清醒,一半痴慕。
  慢慢地,眼眶还是红了一圈。
  上官锦戏语时总爱说他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不解风月、不懂人事。其实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敢太贪心。
  你瞧,到头来贪心的孩子,都是要伤心的。
  *
  上官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整日里都乱糟糟的,玉念锦的疏桐阁已然是偏而又偏的地方,却也时不时能听到下人们从他屋外头经过。脚步嗒嗒,语声细细,活像是有什么精怪在他耳朵边上嘀嘀咕咕,却又听不真切,惹人厌烦。
  玉念锦自然是管不到这些,疏桐阁也少有人至,每日里也就只有碎玉会来给他送些吃食,瞧着脸色也不大好。可渐渐的,连碎玉也不来了,换了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放下碗就走,从不与他说话。
  而上官锦,更是一次也没露过面,玉念锦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恍惚听见人说玉公子回府了。虽没人在他耳边嚼舌根,可玉念锦是何等的聪明人,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把从前一些他听不懂的闲言碎语反复琢磨,还有那张花笺上描摹的男人,他哪里猜不出来?
  二公子上官玉,才是上官锦真正悦慕的人。
  他倒不觉有什么委屈,毕竟他和上官锦之间不过是一场露水缘分,恩重于情,他哪里管得到上官锦心中惦念着谁呢?何况人家还是亲生的骨肉兄弟,他不能不知好歹。
  可理解是一回事,寒心就是另一回事。不管上官锦是为了什么人、什么事离开,到底在他心里,他和孩子是被他放弃的,若不是他那绝情一走,或许孩子……
  玉念锦心中蓦地一阵剧痛,痛得他又合上眼睛不愿再想。
  上官玉,上官锦。
  上官锦这是自己一直心念上官玉迟迟不肯放下,所以才会给他起这样一个名字,盼着上官玉也惦记着他,好让他回来的时候两人能再叙旧情。
  他生在皇宫那种污糟地方,什么脏东西没见过?兄弟乱伦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大事,他只是觉得可笑,没想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看上去冷得像块冰、硬得像块石头的上官锦,居然也会有这样温情柔软的一面。若是传出去了,只怕能叫那帮爱编排公子佳人的酸秀才再写上好几本话本子。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真的在上官锦那些蜜里调油的温柔呵宠里眯了眼睛。
  他曾以为他可以很冷静很清醒,可直到这时他才想明白,不论他如何要压抑克制,感情这回事却从不跟他讲道理。上官锦在他心间扔下了一颗种子,无声无息的,已经发了芽,根须纠缠着深入,融入血肉之中。等他发现的时候再想离开,唯有剜心剔肉,将对他所有的爱恨都抛去,才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玉念锦扪心自问,他仿佛还是懦弱了一些,刀子握在手里,却始终下不了手。
  尤其是当上官锦从他身后抱住他,将他如同珍宝一般拥入怀中,轻声低语,唤他名字的时候。
  “小玉……”
  玉念锦睡得浅,猛地惊醒下意识要挣扎,上官锦却把他箍得死死的,下巴搁在他瘦削的肩窝,“别动,我想抱你一会儿。”
  白檀的香气氤氲起来,柔柔窜入鼻息之间,上官锦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居然带了一身的风露。玉念锦闭上眼,依稀还能闻见月光和寒霜的气息,揉着隐隐菊香,分外寒冽。外头天还没亮,他这是去了哪儿?又吃了什么亏?向来意气风发的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颓废?
  玉念锦一肚子的疑虑问不出口,被他抱得太紧,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有些艰难。
  上官锦似是察觉出他的不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肚子,“睡吧,我没事。”
  玉念锦确实还很累,早产难产,失血过多,哪怕养了快一个月也还是浑身乏力。经历那么多寂静无人的夜晚,好容易有一个抱着他的人,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便一寸一寸,和他的心一起软了下来。
  他合上眼睛,困倦在白檀香里席卷而来,压得他眼皮沉沉。
  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得上官锦在他耳边轻声道:有违伦常?你怎么有脸与我说这样的话!你和你那学生滚到一起的时候,怎么又忘了纲常伦理了?
  像是梦呓一样,风一吹,便散了。


第十六章 伤痛
  玉念锦再醒来的时候上官锦也已经醒了,正坐在床头出神。已经是初冬,他却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手中把玩着一枚月牙儿形的玉佩,头发也不曾好好打理,不过是拿发带束起。青丝如瀑垂下,一双眼睛呆呆看着窗外那株枯叶落尽的梧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晨曦中的上官锦,面容俊朗,气质清冷,看上去像是一尊精致的玉雕。
  玉念锦又悄悄合上眼睛,这样好的人,他只怕自己多看一眼,要再陷落进去。
  可上官锦却已经察觉出他蓦然变重的呼吸,转头看过来,眼里像是燃起一簇光。他弯弯嘴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醒了就起来坐坐吧,总是躺着也不好。”
  他说着便把玉念锦搂进怀里,手勾着他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语声轻轻,动作慢慢,依旧是那么温柔,像是人世间最体贴入骨的夫君,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若是从前的玉念锦,只怕会感恩戴德,以身相许。
  只是可惜,对现在的玉念锦来说,这一切都显得有些假。像是秋冬之季覆在青石板上那薄薄的一层霜,太阳一出来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处可觅。
  因此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眼神都还是冷的,看不出一点温度。
  上官锦自然也觉出他的淡漠,心中隐隐知道是为什么。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这份骄傲让他无法把自己的愧疚明明白白说出口,只能转着弯问,“这几天家里有事,我很忙,没来看你,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玉念锦听着他的声音,心都像是揪起来揉搓成一团,又胀又酸又疼,却说不出一句话。上官锦知道他心里有怨气,也没指望他能给予自己回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事情都解决了,以后我会经常来陪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再给我生一个孩子。”
  玉念锦依旧沉默,像上官锦方才那样看着窗外的梧桐,将他说的话都置若罔闻,仿佛他怀里抱着的不过是一块石头。只有在他提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才微微一蹙眉,眼眶蓦地红成一圈。
  孩子?他怎么还有脸来跟他说孩子?那个孩子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没了就没了,不过再要一个罢了。就好像……孩子不过是一个物件,随手可得又随手可弃,他甚至忘了那个孩子是他一直苦苦哀求,他才愿意留下的。
  可现在为什么,反而是他为了孩子痛不欲生,他却可以云淡风轻地将他的伤痛挂在嘴边?这凭什么呢?
  玉念锦痛到极致,推开上官锦背对他躺下,泪水无声洇湿枕头。
  上官锦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玉念锦的心,还以为他不过是在怄气。于是他笑着俯下身子,“我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鱼糕,起来吃一点。”
  他说着伸手戳了戳玉念锦瘦巴巴的脸蛋,“瞧你瘦成这样,得好好补补。”
  玉念锦“啪”地打落他的手,连眼睛都不曾睁开。上官锦终于有些不快,他是在上官玉那里吃了瘪来的,本就一肚子的火气。谁知几日不见,温柔乖巧的玉念锦脾气也见长,居然敢这样冒犯!
  上官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方才腾腾烧起来的火气压下去,“别跟我赌气,孩子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听到这话玉念锦才转过身来,他迎着光看向上官锦,上官锦的眼神在熹微的晨光里显得晦暗不明。
  公道?
  其实玉念锦也一直有个猜想,他觉得自己突然早产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只恨没有证据也没有手段,他甚至没办法开口说话质问。所以他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那个孩子的夭折一同被埋葬,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在意。
  可上官锦居然跟他说,他已经查清楚了?
  他顿时顾不上再谈什么失望怨恨,坐起来问上官锦是怎么回事。上官锦轻轻握住他冷得像冰的手,吩咐一直守在屋外的碎玉把人带进来。
  不过片刻,年太医就提着药箱转进里间,规规矩矩在榻前立定行了个礼,“大公子匆匆喊我过来,可是为了那白蛇汤的事?”
  年太医喜欢玉念锦的柔顺可怜,一直都把他当亲孙子疼爱,因此他急产之后不等上官锦发话就自己个儿把事情查了个清楚。原本早已经禀告过上官锦,只是那时候上官锦一门心思扑在上官玉身上,居然没有多理会。年太医就是有心,可毕竟是个外人不好多议论人家的家事,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是,你再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跟我说清楚。”
  上官锦语气凌冽,甚至隐了些杀气在里面,玉念锦这些日子睡得多,脑子反而有些糊涂,懵懵懂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问题是出在那白蛇汤上?难怪他那天刚放下碗就肚子疼,可、可那汤,他日日都喝的呀……
  他有些着急,晃着上官锦的胳膊要他问个明白。上官锦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要他冷静,自己盯着年太医“那白蛇汤他是喝惯了的,究竟有什么问题!”
  “之前的白蛇汤都没有问题,只有那一日的汤里被动了手脚。不知是什么人,把白蛇换成了白鳝,白蛇可以滋补,白鳝却是孕期万万碰不得的东西!”年太医说着就忍不住捶胸顿足,一声重重长叹,“都怪老臣大意了!我应该每天都检查的,否则玉公子也不会……”
  他有些不忍,语声哽咽说不下去,上官锦手上也没控制住力道,“白鳝?!人人都知道小玉有孕,究竟是哪里的白鳝居然会送来他这里?!”他扭头看向碎玉,冷着声吩咐道,“把厨房管事的给我找来!”
  碎玉被他陡然燃起的怒火吓得噗通跪倒在地,“公子,那白蛇汤不是府里厨房做的,是、是……”
  “是什么?!”
  上官锦一声怒喝,碎玉便怕得带出哭腔,“是晚娘子送来的!”
  晚娘子……
  是了,这白蛇汤最开始不就是她说对玉念锦好才进献的么?她娘家嫂嫂就是做猎户的,想要捉一条白鳝,那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先假意服软讨好,等他们放松警惕了再耍这种阴招!
  好,好得很。
  他早就知道家里这几个侍妾都不是小羊羔,不好应付,却没想到他在家里养着的是会伤人的恶狼!
  上官锦眸中氤氲起一团黑雾,连带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像是寿春城冬天堆在天上的、积了雨雪的浓云。
  “去把晚娘子请过来。”
  周素晚得到上官锦传召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虽然在玉念锦落胎之后上官锦没有立刻发作,可这件事就像是悬在她心头的一把刀。她没日没夜地做噩梦,吃东西也吃不下,眼见着人已经憔悴了许多。
  因此她跪到上官锦和玉念锦跟前的时候身形摇摇欲坠,活像是风中的一株芦苇。她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然后沉默着一言不发,上官锦做了她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早已把她吃透。单是一个低眉垂首,他就知道她有多心虚。
  他抓起床边小几上玉念锦的药盏狠狠砸到她的额头上,碗盏摔了个粉碎,尚未喝完的药汁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鬓角的碎发被药汁洇湿沾在脸上,发髻也松了,药的味道氤氲开来,叫人闻着就舌尖泛苦。
  周素晚自知逃不过这遭,也不多做辩解,俯首磕头,身体抖得筛糠一般,“公、公子,我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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