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么些折子,被一一分类装进几个书箱里头,一些由人送去兵部,一些被担上马背。顾南召斜眼瞪着洛北,一字一顿吐着:“忘!恩!负!义!”
洛北急急埋下头躬身行礼,眼睛不自在的左右转着。“将军慢走。”
“啧。”他跨上马背,没好气的拍了下马屁股,他这一拍,闹得马连连甩尾,扫了洛北一身灰。
“哈哈哈哈,洛统领,你我算是扯平了。”
扬起马鞭,踩着越发红的日辉奔去,载着韶华尘不沾身。
小皇帝掐着时间出的屋子,他踏下府衙门口台阶的时候。衙役们正将书箱卸下,那人抱着手坐在马背上就那般冷眼看着。
“郎君可算是来了。”
“来。”顾南召伸出手。
他便上去握住,翻身上马。手穿过人腰杆牵住缰绳,得意的扬起下巴,瞟着道上那些不停盯着顾南召看的人。“郎君也不知道收敛些。”
“收敛些什么?”
许是……冠绝一时吧。
小皇帝嗅着人身上的熏香味,耳语着:“郎君真香。”
顾南召“啧”一声,抢过缰绳夹了下马腹,若不是有要事,真想把人撂在这。
日辉渐隐,取而代之的是满天金屑绛河。二人回了军营,一刻不歇的上了城墙,全军列阵,皆是恭敬的端手于胸前低着头,长香燃上时,对着关外方向行三拜礼。
“点灯!”
一列列灯笼被点亮,那些灯笼从关门口挂起,望不到尽头。上头悬着写有战死将士的姓名、生辰八字、户籍。
皆呼!
赳赳英魂永世不朽,魂立天宇,热血潵地,骨筑国门。
呜呼哀哉,魂兮归来,魂兮归故里。
第74章 河山同驻
新垦的田地里冒出了新芽,算算也是有三寸高,地里头长势喜人,顾南召从地里回军营的时候脸上挂满笑意。
时光悠悠,半月的时间犹如瞬息之间。
“啧……”主帐里头的折子又堆成小山般,顾南召挑起眉头走进去坐下,一本一本的批复着。
“将军,该喝药了。”
“好。洛北,陛下呢?”
“今日起复朝,朝会改在午间,陛下说请将军抓紧些,日落时分在府衙门口等着将军。”
“好……”
阵阵鸟儿扑翅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一只乌鸦飞入帐中。
顾南召长呼出一口气后打着口哨,那乌鸦便跳上书案。他取下绑在乌鸦脚上的竹筒,随着字条的展开,他眉头一点点锁住。
洛北见着,小声唤了他一声,问:“将军,可是西南出了事?”
“庞将军,病危。”
洛北听着倒是没多大反应,依着庞将军的身子不过是迟早的事,他抬眼看了下顾南召,见着人正用笔杆敲着香炉便上去添香。
顾南召今日批复折子的速度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已处置妥当,他没有自个送去府衙,喊着洛北去一趟。
那许久未展开的三幅地图,再次被摆在书案上,顾南召眼睛不停来回扫动,找来稿纸不时描画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投进主帐的光被遮掩了一下,他眉头一抖,默许来人趴在自个肩头看着他所描绘的东西。
“不是说,日落前等我去接你回来的吗?”
“嗯……收到西南的消息就想着赶紧回来,郎君准备何时出发。”
“公子祁今个晚间该是能回来,带上他一块走吧。”
“嗯。”小皇帝上手揽住他的腰杆,闷着声音说:“半月过去,哲合那头该是还在争论赔付的事,但也不可掉以轻心。粮草、军衣也在路上,直接运去西南。”
“好。”顾南召牵住身后那人的手,一道点着地图。“我上次,从这打到这,再是这两处。”
“嗯,难怪哲合上次真送来降书,这几处虽是小城又非要塞,单看着不打紧,可现下连着渠匣那头看,这几城真是命脉,从这连上设防,哲合那头要塞补给与增援皆要绕道而行不说,还极其容易被截住。”
“对,可惜了这四城只是打下无人驻守,只能耗住他们一时,这道防线是成不了了。现下哲合那头多时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养精蓄锐准备反扑。”
小皇帝笑笑,反握住顾南召的手,呢喃细语着:“那又如何,哲合既没有顾南召,也没有秦亦卿,千里山河,我与郎君同守,何惧之有?”
“自然,吾君,此去西南……”
归期未有,他说的是:可得在朝中保住我狗命。
“吾君……”
自思心头某,他说的是:粮草可不能短我的。
“嗯,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外头有许些喧闹,顾南召将地图收好准备起身去出去看看,却被人一把按着坐下,他一愣,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玄色绣瑞兽暗纹的帝服加身,连着发冠都是礼制的。
“陛下这是要作甚???”他慌了,挣扎着起来。
小皇帝只笑不答,在他眉心啄了一口,“德顺,进来伺候顾君更衣。”
顾南召心间一颤,挣脱开的瞬间,一条红绸带蒙住了他眼。“陛下???”
“嗯,郎君别怕,就剩这一事未了,很快就好,郎君可是说过什么事都可依着我的。”小皇帝把人牵起走到一旁去,说是让德顺进来伺候,可也只是让德顺端着礼服,他自个亲手替人换衣。
顾南召僵着身子,脑子里飞速思量着是何事,哽着声问:“若是立后的事……”
“郎君瞧不上我那国后位置,我自是有自知之明的。”
听罢,他眉头一挑,那是何事……他又问:“军情不可儿戏,此次西南臣得去。”
“嗯,明个一早就出发,我都安排好了,元起军兵符已送来,先锋骑也已休整一日,洛北明个跟着郎君一道走。”
顾南召颔首,感受到自个的外衣被褪去,正换上一件较重的礼服,他抬手摸了摸袖口的刺绣,还是银杏叶。
冷汗从后背上冒出,这臭小子要逼婚不成?“陛,陛下……不可!简直胡闹!”
这话一出,他看不见小皇帝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人渐渐不稳的气息,慌乱的去摸索人的脸捧上,轻声哄:“臣……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时候未到……”说着,他上手扯去蒙眼的红绸带,小皇帝红着的眼才收进视线,就被人捂住眼睛。
小皇帝一手把他压在肩头,另一手给人系上腰封。“乖,一会就好,我,只求你最后这一件事,哥哥……不是说过的吗?都依着我。”他压制着哭腔,湿了眼眶,哑着声音:“求你了,哥哥。”
顾南召缓缓合上眼,是啊,都该依着他的。“好,我不看。”心里已是有了些眉目,之后将发生的事,怕是得被茶馆的说书人,说上数十载。
“嗯,这样才乖啊。”小皇帝拿着红绸再次把人眼蒙住,牵起人的手,出了帐。
才走几步,顾南召便发现地上铺了地衣,他一顿,小皇帝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没事没事,别紧张。”
“好……”周围明显都是人,可顾南召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耳边都是风声,慢慢的入耳的只有擂鼓般的心跳声。。
走着走着,小皇帝轻声说着:“要上城墙了,抓紧我一些。”
“好……”
今个的城墙台阶也被铺了地衣,不用想一定又是玄色的。终是站定,不用再挪动步子。
小皇帝把人眼上的红绸解去,风一吹,红绸不知道飘去了哪,日头有些晃眼,待顾南召调整好睁开眼时,底下站满将士不说,连着一道迁都来的大臣三品以上皆在。
“宣,陛下旨意!”德顺立在下头,声音扬的很远。
顾南召闻声正准备跪下去,小皇帝用力将他拽住,他说:“自今日起,整个元起没有人能受住你一跪。”
城墙下众人跪定,德顺将册封圣旨打开,玄色锦帛上金粉书字:镇南侯,镇南大将军,顾南召。举世无双,才能伟伟,重军重政……云云褒奖。
今册封为镇南王,封地西南新六城,允直治。
顾南召听到这捂住眼睛大笑,什么逼婚……他侧头问:“陛下,这是让我自个整治渠匣六城?”
“嗯,郎君惹的事,自是该郎君自个处理。”
“啧,陛下是嫌我这聘礼寒酸了些不成?都给我退了回来。”
“嗯……我怎记得郎君说过,都是一家人,何来你的我的?”
两人在上头交耳私语着,底下人齐齐俯身,行君臣礼。
顾南召眉头轻挑一下,这才想起仔细打量打量身上的礼服。
“嘶!”这哪是礼服啊,除了绣的是银杏外,形制与帝服有何差别。“胡闹!”
“嗯,孤这元起皇帝当的昏庸无道,臭名远扬已久。今被弄权之臣蛊惑行下荒唐事,有何不可?唔……”小皇帝垂下眼,手一拽把人揽住回应着。
“顾君胆子,越发大了?”
“吾君可是不喜?嘶!撒嘴!”
“郎君真好看。”
“……胡闹。”
“嗯……那回去……上次还是三月。”
“明个开拔……”
小皇帝闷着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人看,顾南召伸手去捂住人的眼,人直接握住他那只手舔了一口。
“等,晚间……”他抽回手,脖子红的不行,这谁受得了?
“晚间舅舅就该回了,郎君这是想糊弄我?”
“嘶……陛下这声舅舅喊的可真是顺口,可完事了?若是完事了,臣……咳,本王便回了。”
顾南召咽口唾沫脑子晕乎乎的,不自在的咳嗽一声。
“嗯……衣带我打成了死结,郎君怕是自个解不开,嗯,郎君真不要我一道回去?”
“不劳烦陛下了。”他咧嘴笑笑,风一般的跑下城墙,小皇帝眉头一皱跟着下去。
徒留一众人跪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哎……”国舅爷叹息一声,慢慢起身拍拍衣摆。“这两人真能折腾,我还当是陛下终于要立后了。”
忠义侯“嗯”了一声,跟着起身淡淡开口:“顾将军此次封王,怕是国舅爷不能再做一回国舅了。”
“嘘!”国舅爷一惊,左右顾盼一会儿拉着忠义侯小声说着:“这事可不能说……不过是些玩笑话,顾王爷还真能做陛下的内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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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顾三岁,你脑子里想到了啥?
顾南召:纱衣水中舞,一绝!
我:???
小皇帝:???郎君真喜欢那一款?
彦青:???wc!不关我的事!
顾南召:算了,陛下还能特意去学不成……嘶!撒嘴,整天不学好!
我:三岁,你真的超勇的哦!
第75章 正文完
“公子祁?”
“顾将军。”
“不是说晚间才到?”
“我提早半日动身这会才到。”
顾南召看了眼身后追来的小皇帝一眼,对着公子祁拱手一拜,道着:“还请公子祁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说罢,他便一头扎进主帐。
小皇帝远远就瞧清楚公子祁在主帐外,步子变得有些僵硬,公子祁在他也是没脸跟着进去主帐,站了良久才问:“舅舅一路劳顿可要去歇歇?”
“哼。”公子祁半眯着眼睛打量小皇帝一阵子,后撇过头不做理会气氛一时尴尬。
好在顾南召速度算快,没一阵子就出来。
“陛下,臣与公子祁有事商议,先行告退。”也没等小皇帝答应,一拜后领着人就走。
小皇帝冷下脸,也只能道一句:“罢了……”
……
战事消停,文渊涌来不少商贾,此时街道上热闹了不少。
“公子祁,愣着作甚。”
“顾将军这是要带我去哪?”
“真有事要与你商议,走走走,这大热的天找个地坐坐。”
“顾将军最好是真的有事。”
还是那间茶舍,顾南召带着公子祁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掰了茶饼煮茶。
“公子祁,酥斋的点心如何?”
公子祁冷哼一声,眼里尽是嫌弃。“马马虎虎,算是好的。你那将军府多少是寒酸了些,连着士族府邸都比不上。”他扯着衣襟透风解热,外头晒,里头阴是阴可瓮中的水沸腾起来蒸的人只觉闷热。
见顾南召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又说:“出鹰城多时,明个我就回了,日后你万事小心多注意些身子。现在可还难受?老神棍留的药可按时吃了?”字字担忧。
“皆好。”
“你啊你,也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多少为自个打算着些,你可知我一路上都听见些什么话?”公子祁说的有点激动,手连连扣着桌面,桌上的茶碗被震的作响。
好在说书人的声音够大能盖住这边的动静,才没人看过来。
顾南召没有回话,恭敬的给公子祁盛了碗茶,双手捧着递过去。
“你啊你,就知道闷声不答,你就不关心一下?”
公子祁不接,他把茶碗轻轻放下,侧过头看着外面倚着窗框,满不在乎开口:“说我好大喜功,还是急功近利,蛊惑圣心?又或是弄权造势,多造杀戮?无非是些这种话,旁的说了便是说了,有何好在乎的。这话,我听的还少吗?”
“是不少,可也不能就这般不做理会吧。”
“他们也没说错不是,明个我要出发去西南,公子祁随我一道走吧,从那头回鹰城也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