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古代架空]——BY:花卷

作者:花卷  录入:06-01

  他没有听说过同命蛊,可大抵能猜出,子蛊在初六身上,而母蛊,在方霄云身上。
  母蛊能牵动子蛊。
  陆酩疯了一般攻击方霄云,二人都被激出了凶性,生死相搏,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刀气剑气纵横,猎猎罡风也似,凛冽能杀人。曲泠看着陆酩,身后初六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甚至隐隐传来血腥气,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初六咽下唇齿间的铁锈味儿,弩箭发颤,扎破了他抵在曲泠脖子上的手指,却全比不上每一寸皮肉仿佛要被活生生撕裂的痛。他下意识地将弩箭尖悄然抵向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曲泠的肩膀,说:“曲泠,如果当初在船上没有救陆酩,你会不要我吗?”
  曲泠不咸不淡道:“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初六固执道:“有。”
  曲泠说:“会,即便没有陆酩,我依旧会不要你,只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初六一怔,“为什么?”
  曲泠道:“我已经挣脱了泥沼,就会抖落任何妄图束缚我的东西,你也不例外。”
  初六喃喃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束缚你。”
  曲泠扯了扯嘴角,说:“我带你离开了春日宴,你却理所当然地觉得我是你的,”他说得慢条斯理,初六恍了恍神,下一瞬,手腕被攥紧,胸口吃了一记后手肘,他抬起眼,只见曲泠神色冷淡,道,“怎么可能?”
  初六和曲泠形势一转,陆酩持刀重重劈在剑上,当即气血翻涌,方霄云连退两步,只这么一着,胸口挨了一记重踢,哇的吐出血来。
  陆酩却已不看他,纵身直朝曲泠而去。
  方霄云受重创,初六岂能无恙,他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口鼻都淌出了血,膝盖一软,再站不住,整个人砰地摔在了地上。
  陆酩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初六,确认他再无威胁,方仔细地打量曲泠,他脖颈细白,几道划痕分外刺眼。陆酩想碰却又收回了手,低声问他:“疼不疼?”
  曲泠咧嘴笑道:“疼,疼死了。”
  密室幽暗,陆酩身上穿的是一身青色衣袍,纵然看不清楚,挨近了,却能闻着他身上的血腥气。曲泠看着陆酩,刚想说话,突然,眼睛大睁,下意识地用力推开陆酩,就见方霄云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爬了起来,手中长剑森寒,映亮了曲泠的双眼。
  陆酩反应敏锐,直接反手搂住曲泠将他护在怀中,反手将惊澜刀掷出。
  旋即,是先后两道极细微的利物入肉声。
  方霄云踉跄了一下,陆酩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方霄云胸口上除了惊澜刀,还有一支弩箭,箭尾震颤。
  方霄云看着胸口的弩箭,低下头,看着那个肮脏羸弱的药人,他目光幽冷,露出无声的讥诮。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反应过来,是遭了初六算计。
  没想到,他竟然会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真可笑,太可笑了。
  初六再无力扣动弩箭机关了,他累极也痛极,躺在冰冷的地上,不知怎的,兴许是当真要死了,竟意外的平静。初六早就知道,同命蛊同命蛊,子蛊只会从死人身体里出来,根本取不出来。如今母蛊宿主已死,他也活不成了。
  他这一生,实在是很没有意思。
  天赠他一张丑陋不堪的面孔,低贱的出身,怯懦苟且十余载,如同蒲草浮木,被厌恶,被丢弃,被践踏,从来没有半点可选择的余地。
  初六看见了曲泠,曲泠错愕地看着他,在那一瞬间,初六心里生出几分畸形的报复欲。
  你看,你瞧不上我,可救你的,还是我。
  他几乎就想大笑,一张嘴,却只是涌出血,好像要将这血肉里的血水都淌尽。
  曲泠怔怔地看着初六,他没想到初六竟然会救他。
  曲泠蹲下身,有几分无措,“……初六。”
  初六恍惚间看着曲泠似乎想碰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气若悬丝,“不要……”
  “主子,你不想救我一辈子,就不要再管我了。”


第114章
  “主子,你不想救我一辈子,就不要管我了。”
  石洞里阴暗潮湿,初六躺在地上,大口的血自口中溢出,神情却很平静,那双眼睛深深地望着他,曲泠心口颤了颤,竟有几分不敢与之对视。他眼睁睁地看着初六慢慢合上眼睛,周遭都似乎变得阴冷黑暗,曲泠整个人都似乎要被黑暗淹没,强烈的窒息感如铁掌,扼住了他的脖颈,曲泠的呼吸一点一点被剥夺,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窒息之际,曲泠猛地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缓了好半晌,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刀冢。
  这是出了刀冢的第三天,他和陆酩已经回了陆家庄。
  曲泠怔怔地看着晃动的烛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揉了揉眉心,方霄云和周崎俱都死在了刀冢之内,方霄云死后,他体内却爬出了一只小小的蛊虫,迅疾地钻入了初六的指头。
  不过片刻,初六身体就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曲泠和陆酩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惊愕,旋即就想起了方霄云所说的同命蛊。
  母蛊竟钻入了初六的身体里。
  兴许是受了这同命蛊所影响,初六竟还存了一口气,陆酩和曲泠出刀冢时就将他带上了。刀冢之外,陆霆和陆骁早已心焦如焚地守在刀冢之外,见二人只是受了伤,都松了一口气。
  初六就被陆酩交给了阮时迁,阮时迁听闻初六是药人,身体里还有同命蛊,难得的露出几分兴趣,费了许多心思,拿银针将初六扎成了刺猬吊住了命。他向曲泠讨要初六,曲泠问他,“初六会死吗?”
  阮时迁眉眼秀气,白衣不染尘,说出的话却透着股子凉薄,道:“就看他命硬不硬了。”
  曲泠说:“那他身上的同命蛊阮先生能解吗?”
  阮时迁道:“要是没有同命蛊,他早就死透了。同命蛊是这世上顶稀罕的蛊,就是我也是只听过而不曾见过,如今母蛊宿主已死,母蛊为了活命,生吃了子蛊,鸠占鹊巢,我也不知以后会如何。”
  曲泠看着阮时迁,想了想,说:“初六已经不是我的奴仆了,我不能做主将他给你。”
  阮时迁了然,没有再多问,他看中的活物,就是他的,问曲泠不过是看在陆酩的面子上。至于同不同意,就由不得他了。
  烛火将熄,曲泠却没了睡意,他呆呆地坐了许久,慢吞吞起身下床拿剪子挑亮了灯芯。
  曲泠会梦见初六,无非是因为初六临了竟还想着救他,如今生死未卜,要说毫无冲击,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说有什么愧疚怜悯,曲泠自认也是没有的。
  他只是不喜欢欠着别人。
  曲泠夜半惊醒,没了睡意,索性开门走了出去。
  没成想,深夜不睡的,竟然不止他一个。
  曲泠看着趴在他墙头的陆霆,好整以暇道:“墙头风景好吗?”
  陆霆干巴巴地笑了笑,“好……挺好的。”
  曲泠说:“哦?原来我这院子里的风景已经好到陆二少爷深夜翻墙来看了,”他啧了一声,说,“虽说我是男人,可怎么说我也是你哥相好,姑且,算得上是你嫂子,大半夜扒嫂子墙头——”
  曲泠故作惊悚,“陆二少爷,你想做什么!”
  陆霆:“……”


第115章
  曲泠一句话将陆霆吓得左顾右看,险些从墙头栽下去,道:“你别瞎说,我怎么会想对你做什么……”
  曲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上扬,陆霆爬上墙头,口中道:“我又不是断袖——”话说着又是一顿,小心地看了一眼曲泠的脸色,含糊不清地说:“你是我哥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他越说越纠结,“总之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曲泠半点不在意,闲闲道:“我想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陆霆哑口无言。
  曲泠心里的郁气疏了几分,看着陆霆,抄着衣袖,道:“说罢,陆二公子,好好的大门不走,夜里翻我墙头是做什么?”
  陆霆看了一眼外头,有点儿委屈,还夹杂着憋闷,小声说:“朱聆不让我进来。”
  曲泠意外地挑了挑眉,陆霆看着,更委屈了。曲泠落入方霄云手中,死里逃生,陆霆是天真却不是愚蠢,眼见着他哥为了曲泠的生死奔波,甚至不惜打开刀冢亲自涉险,陆霆放心之余,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他纠结不已,本就不是藏的住事的人,陆酩看了看陆霆,就说曲泠受惊又受伤,让陆霆不要去打扰他。
  陆霆心里委屈。他和他哥从来没有这般生疏过,可陆霆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先做错了事。
  做错了,陆二少爷认。
  可陆酩和曲泠回陆家庄之后,就让曲泠搬出了客房,住进了他的院子,还吩咐朱聆照看曲泠,陆霆连人都见不上。
  陆霆更委屈了,抓心挠肺的,夜里都睡不着,这才有了这出深夜翻墙。
  曲泠原是想回客房住的,可陆酩一副没商量的样子,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抓着曲泠的手不松,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曲泠,一句话都没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曲泠看着陆酩攥着他的手指,心里酸酸软软的,陆酩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坚定地选择他。
  怎么忍心拒绝他呢?
  曲泠捏了捏陆酩的掌心,说:“我不走。”
  陆酩这才放了心。
  他还不让陆霆再来见曲泠倒是曲泠没有想到的,他瞧着陆霆,感叹道:“陆二公子啊。”
  陆霆:“昂?”
  曲泠笑盈盈道:“学着点。”
  陆霆:“……”
  曲泠说:“你说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哥怎么就这么贴心可人呢,真是让人想不喜欢都不行。”说着,他还忍不住自夸,“啧,我挑男人的眼光真好。”
  陆霆:“……”
  这地儿没法呆了,陆霆悲愤地想,几乎就想翻身下墙走人了,“曲泠!”
  曲泠优哉游哉地应了声,“哎。”
  陆霆捶墙,“我从未见过你这么,这么——我哥怎么,怎么就鬼迷心窍喜欢你了呢!”话在舌尖想起他哥那种冷脸,愣是憋住了,曲泠说,“嗯嗯,你从未见过我这般招人喜欢的男人。”
  “不然你哥怎么放着那什么武林第一美人不喜欢,偏喜欢我了呢?”
  陆霆:“……”
  曲泠看着陆霆一张脸都要绿了,心情舒畅得紧,他掸了掸衣袖,说:“行了,说吧,想见我做甚?我可先告诉你,你说一句我不爱听的我就叫了。”
  陆霆下意识地道:“叫什么?”
  曲泠笑道:“小叔子夜爬嫂子墙头,你说我该叫什么?”
  “……”陆霆忍不住反驳道,“你还不是我嫂子呢。”
  曲泠佯装惊讶,“是吗?”他睁大眼睛,“莫不是你们陆家庄想不负责任?你哥都睡过我了,生米煮成熟饭,都不知熟过几回了。”
  陆霆:“……”
  谢谢,他一点都不想听!一点都不想!
  陆霆憋闷到极致,竟莫名地生出一个念头,他哥果然是他哥,曲泠这样的,一般人当真消受不住。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陆霆气鼓鼓地瞪了曲泠半晌,从怀里取出一物朝曲泠抛了过去,曲泠抬手接住了,仔细一看,竟然发现是把精巧的匕首,刀鞘上还嵌了小小的宝石,颇为花哨又贵重。
  陆霆别别扭扭道:“我哥是陆家庄庄主,你不会武功,难保不会成为我哥的软肋,这把匕首你就拿着防身吧。”
  曲泠愣了下,看着陆霆,他看得陆霆不好意思,还有几分羞恼,凶巴巴道:“我告诉你,这匕首是我亲自打的,削铁如泥,价值千金……”
  曲泠笑了起来,拔出匕首,刀刃如雪,衬着清冷的月光足见其锋利,说:“你打的?”
  陆霆扬了扬下巴,“自然。”
  曲泠上上下下地打量陆霆,说:“原来你竟然还会打铁。”
  陆霆:“……什么打铁!那是铸造!我刀虽使得平平,可锻造天赋,就是庄里的老师傅也是赞不绝口的,道我颇有当年公孙珑的风采,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铸造大师!”
  曲泠说:“眼拙了眼拙了。”
  陆霆轻哼了一声,“等我扬名江湖,求着我锻刀铸剑的能从临州排到礼州去。”
  曲泠笑了笑,过了片刻,他认真地看着陆霆,说:“多谢。”
  陆霆对上曲泠坦荡澄澈的目光,一顿,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抿了抿嘴唇,说:“那日的话,我给你道歉。”
  说完,他就从墙头翻了下去,逃也似地跑了。
  贵人116
  墙头已不见了陆霆的身影,曲泠站了片刻,回过时,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的陆酩。
  曲泠当即走了过去,道:“吵醒你了?”
  陆酩睡得浅,又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只怕陆霆翻墙进来时,陆酩就察觉了。陆酩握住他的手,道:“没有,刚醒。”
  他手指微凉,也不知在这廊下站了多久,曲泠没有揭穿他,哼笑一声,说:“夜里风大,你还受着伤呢,进屋吧。”
  陆酩应了声,二人一道进了陆酩的主卧,陆酩摩挲着他的掌心,说:“有心事?”
  曲泠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你看,如今美人,我有,”他轻佻地朝举了举二人相握的手,慢悠悠说,“钱,我心肝儿有,这叫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我能有什么心事?”
  陆酩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他想了想,道:“过些日子里,我想让陆霆去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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