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泠愣了下,问道:“去澎州作甚?”
陆酩说:“陆家在澎州有两个庄子,让他去跟着庄中的管事学些东西。”
曲泠踌躇着问道:“可如此突然——是因为我?”
陆酩笑了一下,没有否认,说:“不单是因你,陆霆姓陆,是陆家人。性子可以纯粹,却不能太过天真,以往是我和母亲对他庇护太过,如今是该让他学着长大了。”
曲泠摸了摸鼻子,道:“……那他该恨死我了。”
陆酩说:“我已经和他谈过了,这是我的意思,他没有二话”
曲泠看着陆酩,陆酩道:“此事我也和母亲说过,陆霆是个男人,活在庇护下的雏鹰永远只能是雏鹰,成不了大器。她虽舍不得,却也知轻重,不至于过分溺爱于他。”
曲泠沉默了一会儿,笑道:“说来这都是陆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
“曲泠,”陆酩打断他,“你不是陆家的外人。”
陆酩说:“你是我陆酩认定的,要共度一生的人。”
曲泠怔怔地看着陆酩,陆酩对他笑了笑,说:“何况,你不是已经和陆霆自称他大嫂了吗?”
曲泠含糊不清道:“我就是和他开个玩笑……”
陆酩说:“我当真了。”
“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熟透了,我该对你负责,”陆酩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曲泠,语气始终平静,说:“难道你想始乱终弃?”
曲泠瞠目,舌头都似打了结,喃喃道:“……什么始乱终弃?”
陆酩说:“你还是想丢下我。”
他说得平淡,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衬着苍白的,冷峻的面容,莫名地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曲泠看着,竟觉得自己做了莫大的错事,是彻头彻尾的负心汉,辜负了陆酩,曲泠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酸涩,他小声道:“我怎么会想丢下你?”
陆酩不为所动,神情冷淡。
曲泠看得越发心软,又喜欢得不行,色欲熏心似的握着陆酩的手,道:“当真没有想不要你。”
他叹气,“能遇见你,得你喜欢,我这辈子都值了。”
陆酩眼神微动,看着曲泠,说:“只是如此?”
曲泠看着陆酩,突然福至心灵,笑道:“心肝儿,我的好陆郎,我恨不得和你白头到老,快活一辈子。”
曲泠不吝甜言蜜语,说:“就算这天底下的人都不盼着我和你好,我对卿卿之心可昭日月,如山似海,矢志不渝。”
曲泠看着陆酩移开目光,耳根一点一点变红,登时就笑出了声,陆酩清咳了一声,道:“记着你所说的。”
曲泠忙收住笑,忙不迭点头,“一定记得牢牢的。”
陆酩道:“你若是还有半分想走的心,我便——”
他停了停,曲泠眨了眨眼睛,说:“你便如何?”
陆酩目光落在曲泠脸上,对上他笑盈盈的眼睛,道:“是你先招惹的我,你若是忘记了今日所说的,我就将你,”他微顿,声音轻,“我就将你困在庄里,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临州一步。”
曲泠捂心:“哇,你好凶,我好怕。”
“心肝儿你可快快将我困着,让我变成你的金丝雀,天天跟着你,白日里陪你逗乐,夜里给你暖床……”曲泠越说越没谱,陆酩有点儿不好意思,脑子里却浮现曲泠床榻间的风情,他嗓子眼发干,咳嗽了一声,“曲泠!”
曲泠笑嘻嘻的,“在呢。”
陆酩看着他,二人目光相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陆酩说:“过两日,你陪我出门一趟吧。”
曲泠说:“你还受着伤,这么急想去哪儿?”
“回雁山,”陆酩说,“公孙前辈病故后,就葬在了回雁山。”
曲泠恍然,“你是想送方霄云和周崎回回雁山?”
陆酩嗯了声,道:“我想,他二人也是想回去的。”
曲泠轻叹一声,说:“我陪你一起去。”
陆酩笑了,道:“等将方前辈和周崎送回回雁山,你我就回陆家庄成亲。”
曲泠瞧了他一眼,哼哼唧唧道:“嫁你啊,万一我又不想和你成亲了……”
陆酩定定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简单得很,你若不愿,就尽管跑,否则被我找着,就只能绑着成亲了。”
曲泠睁大眼睛,指责陆酩,“陆庄主,你完了,强取豪夺乃强盗行径,你堕落了。”
陆酩义正辞严地说:“抢自己的妻子,算不得强取豪夺。”
“……”曲泠叹气道,“心肝儿,你可以不如此上道。”
陆酩说:“来不及了。”
陆酩和曲泠离开陆家庄已经是两天后了。
那天是个好天气,陆老夫人,陆霆,陆骁都站在庄外相送。
陆酩道:“母亲,你们回去吧。”
陆老夫人看着陆酩,轻声说:“你身上还有伤,不要急着赶路。”
陆酩深深地看着陆老夫人,点了点头。
“在外多加小心,”陆老夫人看着自己的长子,忍不住叮嘱道,“早些回来。”
陆酩说:“好。”
陆霆在一旁眼泪汪汪的,说:“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陆酩不为所动,道:“你在庄中多陪母亲几日,记住我和你说的。”
陆霆噎了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嘛。”
他又看了眼在一旁的曲泠,说:“哥,你们一定要多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陆酩:“嗯。”
他看着陆骁,说:“庄中就交给你了。”
陆骁说:“是,庄主。”
说罢,陆酩转向陆老夫人,轻声道:“母亲,保重。”
陆老夫人眼睛微红,她看着陆酩,又有几分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曲泠,说:“去吧。”
陆酩嗯了声,和曲泠对视了一眼,曲泠朝陆老夫人行了一礼,和陆酩翻身上了马,陆酩说了声出发,身后率着数十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
直到出了临州城,曲泠才松了一口气,他自进入春日宴,就没了亲人,这样依依不舍的告别,让他有点儿别扭,还有几分不习惯。
唯一庆幸的是,陆老夫人或许是顾忌着陆酩,没有当众给他难堪。他有点儿苦中作乐地想,这不是表示,是一种好的兆头。
不论怎么样,他们都已经走出陆家庄了。
曲泠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分外清新自由,陆酩看着曲泠,心想,等几年,再等几年,等陆霆能堪大任——
陆酩并未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曲泠,事情尚远,他不愿曲泠背负太大的心理压力,届时,一切已定,曲泠方能心无旁骛地和他在一起。
陆酩道:“等我们离开回雁山,不必急着回庄,天下之大,可以到处去看看。”
曲泠看着陆酩,笑了笑,说:“好啊。”
纵目望去,前路坦荡广阔,好像天下之大,都可去得。
而这一切,好像都是因身边人而起。
曲泠突然想起他离开春日宴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他坐在船上,俨然如水中浮萍,摇摇晃晃不知归路。
如今,归途也好,去路也罢,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因为他的归路,不在远处,就在身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