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有一人敢答应,就是年轻时的陆丞相。
后来陆丞相也用半生向世人证明,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个痴梦,真的有人可以做到。
受双亲影响,陆雪朝也和父君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容不得感情背叛。最初在谢重锦广纳后宫,又不知谢重锦是受人操控时,是真的动过和谢重锦同归于尽的念头。要不是大局观占了上风,不想弑君搅得家国动荡,他会动手的。
他也确实动了手——在谢重锦勤政值低于60的世界里,他不动手家国也动荡了,那还是动手吧。
后来得知这并非谢重锦本意,陆雪朝才勉强接受事实。弑君之举也从报复负心人的心态,变成送爱人解脱。
不接受能怎样?他还要怨恨谢重锦不成?这又不是谢重锦的错,谢重锦甚至比他更痛苦。
他不能不辨善恶,不明是非。
只是再怎样说服自己,在得知谢重锦其实并未碰过任何后妃前,陆雪朝心里还是委屈得要命。
……怎么可能不介意。
明明是他的太子哥哥。
明明就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
玩家将陆雪朝冠以“病娇”称号,某种程度上其实并没有错。从小到大,谢重锦对陆雪朝无微不至的呵护关照,也让陆雪朝对谢重锦生出极其强烈的独占欲。
想独占谢重锦,是连孩子都不想给他生,不想多出一个人分走谢重锦的爱,近乎于病态的占有欲。
并不只是怕疼。
陆雪朝天生就聪慧过人,想要什么都能自己算计过来。可有长辈宠着,太子护着,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脑筋,自有人双手奉上,从来没有求而不得过。他喜欢的东西,从来都只能独属于他。旁人染指过,他便不要了。
谢重锦是双亲以外,他最爱的人。自幼形影不离,长大结为夫妻,从没旁人插足过,也没想过会有旁人插足进来。
但这么多个世界下来,天书上写的所有谢重锦和各位剧情妃的特殊剧情,陆雪朝全部经历过。对他而言,那不只是纸上剧情,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除夕家宴上,他看着谢重锦与旁人浓情蜜意,左拥右抱,温声细语。他独自垂眸,听那方言笑晏晏,渐渐食不知味。
围场狩猎,他看着谢重锦手把手教那栖凤国来的小皇子射箭,想着小时候谢重锦纠正他扎马步的姿势,说过“孤可只亲自教过你一人”,心中莫名烦闷,转身就进了营帐。
盛夏酷热难耐,谢重锦携一群妃子去行宫避暑,他不在名单之列。陆雪朝得到消息时并不意外,平静接受了,但夜里被暑气热得躁郁惊醒,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及旧时怀允总会为他打扇哄他入睡,而今身旁空无一人,便难过得蒙在被子里哭。
中秋月夜时,他在庭院中备一桌薄酒,回想少时二人年年此时对月共饮,心中竟盼着那人会来,就听近侍说陛下今夜出宫,与一花魁花前月下,泛舟湖上。他出神半晌,自斟自饮,喝得酩酊大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所有让玩家被甜得嗷嗷叫,直呼“嗑死我了”的各种剧情妃特殊剧情,对陆雪朝而言,都是割在他心上的一把刀,千刀万剐,是比被毒酒匕首三尺白绫赐死还要痛的凌迟之刑。
再怎么清楚这些都是假的,这不是谢重锦自愿的,循环往复了太多次,陆雪朝也会分不清真真假假。
陆雪朝是个很理性的人,但理性若能大于感情,那一定是感情还不够强烈。他对谢重锦的感情大于他的理性,他不可能永远保持理智。
陆雪朝早就疯了。
谢重锦无法自控千万世,看着心上人被自己一次又一次伤害,又何尝不是疯了。生生世世累计的创伤,怎么可能说磨灭就磨灭。
只是两个千疮百孔的疯子,在爱人面前,还竭力装作正常人而已。这样就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想在彼此面前保持最好的样子,不让人看到底下有多么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尽管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已不是少年模样,也永远回不到少年时的无忧无虑。
丞相夫人不知道陆雪朝到底经历了什么苦,但他了解自己的孩子,怎会看不出陆雪朝气质上的变化。
他的孩子骄傲轻狂,而今这一副隐忍稳重的样子,定是心境大变。
就算圣上纳妃是不得已,也终究是纳了,清疏怎会不伤心在意。
他最初是不赞成陆雪朝和太子联姻的。太子是储君,将来是九五至尊,是天下最不可能一心一意的人。
比起皇后尊荣,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但两个孩子感情有多好,他们也看在眼里。谢重锦很喜爱陆雪朝,除了一块儿读书,还经常邀陆雪朝去东宫,晚间一起做功课,顺带就留宿一夜。
陆雪朝身子病弱,有时不能入宫伴读,待家里养病。少年太子就一放学便登门拜访相府,看望陆雪朝,亲自喂汤喂药,还在相府中小住过一段时日。
也是那段时日,让丞相夫人相信,太子殿下是真的可以对清疏一心一意。
还记得太子殿下驾临相府那日,陆丞相与丞相夫人都去前门迎接。谢重锦免了二人的礼,一脸急切之色,只说是来看清疏。
丞相与丞相夫人就带太子殿下去陆雪朝房里。彼时陆雪朝十四岁,已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病恹恹地靠在床头,面容苍白的模样,更是谁见上都要心疼。
陆雪朝见谢重锦进屋,微微惊讶:“怀……殿下怎么来了?”说着就要下床行礼。
他们私底下从不行礼,不过这会儿父亲与父君还在,他还得做做样子。陆家能大权在握屹立百年不倒,自有生存之道,最重君臣有别的规矩,不可僭越无礼,以免帝王猜忌。
谢重锦按着他不让他动:“我见你今日未来上学,就知道你又病了,立刻带了太医过来。”
陆雪朝扶额:“只是些风寒罢了,民间大夫也能看。每回你都劳动太医,太兴师动众了。”
太医院明明是为宫里的贵人准备的,这些年被太子搞得几乎都成了陆雪朝私人大夫。
“怎么又着凉了?”谢重锦眉头一皱,“是不是夜里睡觉又蹬被子了?”
“没有罢……”陆雪朝言辞闪烁,“前段日子在东宫住着,不是都没着凉么?可见我睡觉是不踢被子的。”
大概是受家风引导,陆雪朝清醒时很守礼讲规矩,言行举止堪称贵族礼仪模范标准,但骨子里又不是爱墨守成规的人,就导致梦里放肆了些。
俗称睡相不太好。
因此刚被谢重锦邀请去东宫留宿时,陆雪朝还拒绝了几次,生怕自己的睡相被谢重锦知道,太过丢人,还要被谢重锦嘲笑。
好在他在东宫醒后,手脚都规规矩矩地放着,被子也好端端盖着,没有太出格,保住了脸面。
“你哪是不踢被子,是孤夜夜留心,时时注意,为你盖上的。一晚上都要替你掖四五回被子。”谢重锦无情拆穿他,“还把孤踹下床,孤刚爬上来,便又被你踹下去。”
陆雪朝呆住:“……啊?”
丞相夫妻:“……”
太子殿下这都没砍了他们儿子吗?
不仅没砍,还默默摆正陆雪朝霸占了整张床榻的姿势,连吵醒他都不曾。
“你呀,就该有个守夜人,天天夜里专门给你盖被子。”谢重锦叹气,“孤才一日没看着,你便着凉,实在让人难以放心。日后干脆住在东宫算了,让孤给你做守夜人,保管比你下人称职。”
陆丞相终于听不下去:“殿下尚未婚配,雪朝久居东宫,于殿下名誉有损。”
偶尔住一次还能说是朋友,常住那就不成体统了。无名无分,对谁都不好。
何况堂堂太子殿下,给他们儿子做守夜的下人……这像什么话?
“也是,是孤考虑不周。”谢重锦状似不经意道,“那……太子妃可名正言顺?”
这话太过突然,陆丞相与丞相夫人一时竟不敢接话。
偏陆雪朝敢接:“太子妃也不能日夜与太子殿下在一起,太子殿下还会有许多侧妃侍妾,要把天数分给他们。”
陆丞相和丞相夫人巴不得捂住儿子的嘴。平日那样知书识礼的人,是疯了么,敢在太子面前说这种话?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谢重锦不假思索道:“清疏若是太子妃,孤绝不会有侧妃侍妾。”
那时两人年岁太小,这事权当一场玩笑。丞相夫人却看出,太子说这话时眼里的认真。
他被人真正喜爱过,知道太子的喜爱做不得假。
所以两年后太子正式登门提亲,丞相夫人也同意了,相信他们确实能够百年好合。
睡相就更不成问题,被谢重锦抱在怀里,陆雪朝哪里还能乱动。
谁知造化弄人,短短三年,陛下便已后宫佳丽三千人。
清疏那样的性子,叫他和一群分享自己夫君的人称兄道弟,绝不可能。
丞相夫人是真见不得自己儿子受那个委屈。
陆雪朝听出双亲话里的关怀之意,心中一暖。
陆家世代忠臣,从不忤逆皇命。但事关他的幸福,父亲父君都是以他为先。
“陛下他……并未碰旁人。”陆雪朝开口,“父亲父君无需为我挂心。”
丞相夫妻:“……?!”
“陛下不是据说中蛊,沉迷美色么?这三年也确实夜夜召幸后宫……”丞相夫人惊道,“如何能做到不碰旁人?”
陆雪朝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半晌,勉强找出一个借口:“大概他守男德罢。”
第14章 创伤
陆雪朝与双亲叙旧半天,傍晚才送走丞相夫妻。丞相夫人临走前恋恋不舍,怕儿子在宫里受委屈,但想到陛下连中蛊都能为他们儿子守身如玉,又深感自己多心。
怎么看都觉得,陆雪朝才是最蛊惑君心的那个,无需用蛊,就将谢重锦勾得神魂颠倒。
见丞相夫妻离开,近侍霜降这才进屋道:“殿下,重雪殿已收拾好了,陛下问您可要搬过去?”
“不搬。”陆雪朝道,“在这儿住惯了。”
历代皇后住的宫殿叫椒房殿,皇帝若宠爱一人,便有“椒房专宠”之说。谢重锦深知陆雪朝不喜欢和他人共享的性子,想给他独一无二的殊荣,就把“椒房殿”更名为“重雪殿”,取自“重锦雪朝”的名字,连一个宫殿名都要彰显不离不弃。
毕竟连年号熹朝的“朝”都是陆雪朝的“朝”,改一个宫殿名更算不上什么。
更名只是第一步,谢重锦原是打算将整个重雪殿都改造一遍,全改成陆雪朝喜欢的样子,而不是皇后应有的样子。
可惜重雪殿陆雪朝才住了不到一天,就进了冷宫,谢重锦的改造计划也就变成翻新冷宫。他最了解陆雪朝的喜好,冷宫的草木砖瓦,花鸟虫鱼,阁楼布局,甚至墙上挂的字画,炉中用的熏香,都是谢重锦亲自设计,亲口吩咐。况且这地方清幽僻静,无人打扰,陆雪朝本就不爱热闹,自然更喜欢住在这里。
霜降颔首,冲外一招手,就有一群宫人架起云梯,将那块“冷宫”的牌匾拆下来,替换上“重雪殿”三字。
匾额字体笔锋凌厉,龙飞凤舞,入木三分,一看就是出自谢重锦手笔。
“陛下吩咐了,若殿下不想搬,就将这冷宫改为重雪殿,原先的重雪殿改回椒房殿,您想住哪儿都成。”霜降兢兢业业地当传声筒,“陛下还说……殿下若想住紫宸殿,陛下也定扫榻相迎。”
至于冷宫这地方,就不该存在。
无数世不愉快的记忆,让谢重锦对“冷宫”二字产生浓重的心理阴影,巴不得让这地方永远消失。可惜以前办不到,现在一得自由,立刻就付诸于行动。
陆雪朝勾唇轻笑:“他倒是想得周到。”
换完牌匾,宫人又有序上了晚膳,照旧是陆雪朝爱吃的口味。不过从前他心里郁闷,再好的菜也尝不出滋味,今后便不同了。
又可以和怀允一起吃了。
这实在是件高兴事。
陆雪朝所求不多,与谢重锦一屋二人,三餐四季。只是这看似简单,过去却是天大的难事。
陆雪朝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忌讳。他口味挑剔,家中厨子做得不合胃口,就去学了烹饪。除一些体力活,他学什么都快,很快手艺就比得上宫里的御厨,还能自行钻研出食谱。谢重锦吃了一回他做的菜,直呼比宫廷御膳还好吃,此后常常来相府蹭饭。
蹭多了饭,太子殿下决心投桃报李,也亲自下厨,为他洗手作羹汤,可惜学艺不精,做得难以下咽。陆雪朝没有为爱撒谎强说好吃的觉悟,那在他看来是一种自虐,是以尝完后看着谢重锦期待的目光,冷静道:“做得好,下次不许做了。”
谢重锦:“……”
成亲后,两人一日三餐就没分开过,陆雪朝常常下厨,让谢重锦大饱口福。要不是他每日勤加练武,保持身材,迟早要被喂出幸福圆。
可惜没幸福多久,噩梦便降临了。谢重锦再也见不到陆雪朝,再也尝不到陆雪朝的手艺。
谢重锦被妃线玩家称为“宫斗游戏史上最难攻略皇帝”,就是因为他的宠爱值极其难刷。为了讨好皇帝,妃线玩家会点亮各种技能,其中就有厨艺。然而就算把厨艺值刷到满值100,皇帝尝过后也只有一句“尚可”,宠爱值象征性 1。
玩家:……您就这么吝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