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符黎

作者:符黎  录入:06-11

  江夏王的脸在他眼底晃悠。他一时不敢相信对方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了,一时又觉得只有自己可以拥有他。谁也不会知道江夏王那一身富贵又板正的朝服底下是怎样精悍的身体,谁也不会知道江夏王的舌头会多么灵活地舔下他的精液,谁也不会知道江夏王开怀大笑时会露出一对孩子气的虎牙,谁也不会知道江夏王的发顶有翘起来的涡旋。
  因为江夏王不会对别人低头,也不会对别人那样地笑。
  顾图也许是怀着这些幼稚的想法沉沉地睡了一会儿。战场上的生死冲杀都不重要了,自己本就是为了殿下才存在的。本来,“顾图”这个名字,若离开江夏王也没有意义。本来他只是个与人间失散的“孤涂”而已。
  ……顾图是被一阵极轻的咳嗽声闹醒的。
  他迷茫地睁开眼,才发现这天还未破晓,而身边却没有人。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屁股顿时一阵剧痛。
  是有咳嗽声,压抑着,似乎从这间房的背后传来。
  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他一瘸一拐地走下床,身上是干净的,连衣裳都披好了,倦怠中却浮出纵欲的酸楚。想来其实还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却睡得如此香甜。
  无人的天井的一角,江夏王坐在檐下揽着衣襟,一手抵唇,低低地咳着。
  “吵醒你啦?”江夏王只发出一阵轻微的气流声,“真对不住。”
  顾图摇摇头,给他递上一杯水。江夏王喝过之后,咳嗽稍好一些,也有力气说话了,“孤应当回去了,不然要被你的朋友发现。”
  天井里种了几盆凤尾草,还搭了几个花架子,垂下来袅袅娜娜的旌节花。都是中原难得一见的品种,是不知何时,由来此寄宿的使臣们随手种下的,顾图闲来无事只修修剪剪浇浇水,竟也养活了几株。此刻江夏王就盯着那些花,叫顾图有些茫然无措。
  “顾图啊。”江夏王轻声说,“你有什么想要的?”
  顾图一怔,“什么?”
  江夏王说:“你想要什么,孤如今都可以给你。”又无耻地笑了笑,“孤富有四海。”
  顾图在他身边坐下,感觉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又朝他靠近了些。“我啊,我想做大官。”
  江夏王挑了眉,“就这么简单?”
  这很简单吗?顾图哼了一声。“等我做了大官,就没人敢来问我匈奴的事情了。”
  “你跟着孤,也没人敢来欺侮你。”江夏王的话语很放肆。
  大约确实如此。顾图低下头,又笑了笑。
  江夏王凑过头来瞧他的表情。顾图不让,想推开他,江夏王却笑着往他眉骨上亲。顾图觉得自己真像个小姑娘,别别扭扭地恶心人,然而真被亲到了,心头又有些快活的酥麻。
  “孤还以为你想要回家呢。”江夏王说。
  “我哪里有家可回。”顾图简单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又问,“殿下呢?殿下想要什么?”
  江夏王看他半晌,收回目光,道:“孤想让皇兄复生,这样就不用陪那孤儿寡母天天演戏了。”
  这话说得无赖,好像有很多意思在里面,又好像其实什么都没有透露。顾图用目光描摹殿下的眉眼,想他看上去虽游刃有余,但想必还是会累的吧?天下的担子都压在他的身上了,而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而已。
  但不论如何,自今以后,殿下有我来陪着他了。
  “你看,”江夏王忽然说,“快天亮了,还挂着一颗星星呢。”
  顾图也望过去,在将将露出鱼肚白的天际,的确是摇摇欲坠地悬着一颗色泽冷淡的星。然而渐渐也将隐没了。
  “孤听闻黎明前的最后一颗残星,也被人叫做孤星。”江夏王淡淡地说,“庄子说,死生为昼夜。天行有常,也不知那一颗孤星,有什么好挣扎的。”
  顾图没读过《庄子》,但江夏王眉宇间的寂寞他看不懂便令他焦躁,想抚平了它。可自己也是个无根的飘萍,无着落的风草,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于是他轻轻地拉了一下江夏王的手。后者一怔,而顾图已展开自己宽阔的双臂,笨拙地将他拥住。
  江夏王将脸埋在他的胸里,又忍不住笑了。“这是做什么?”
  顾图的声音沉沉的,“不做什么,只是想抱一抱您。”
  江夏王静了片刻,喃喃地,又说了一遍:“孤真的,应当回去了。”


第21章 我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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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上,蛮夷邸便收到江夏王送来的许多赏赐。
  有给邸舍官吏的牛酒,有给商旅行客的钱粮,有给武士的马匹,有给娘子的衣裳。说是因为外邦番臣多年无事,忠心耿耿,为本朝贡献甚多,是以恩泽普惠,谁都不落下。
  当然有心人也都明白,这些赏赐,全都是沾了新晋了将军的匈奴人顾图的光。
  老臣们又往永安宫上奏,说江夏王虽临朝摄政,到底不该过多地交接外国,像这类赏赐,理应由太后、皇上发出的,怎么让江夏王占了名头?这岂不是要另作恩惠,要市于上?
  永安宫顾忌着江夏王手中有遗诏,麾下有亲兵,三公三台的府衙里也充斥着江夏王拔擢的寒人,到底没有做声。直到陈宗直受不住拷打死在了诏狱里,张太后那佩了铜印的舅舅陈勘冲入宫来大吵大闹,张太后也只能抱着小皇帝说,少安毋躁,少安毋躁。
  物极必反,月满则亏。张太后爱怜地贴着小皇帝的额头,说。我们皇上总是会长大的嘛,舅舅你不要急。
  这些议论,顾图也都听闻了。彼时乃是晚夏,他时常去城外陪将军们操练,江夏王则忙于广阳郡的贼乱,两人只有在入宫觐见时能见上一面。他想这算什么呢,洛阳城中人都说他如今得了江夏王的盛宠,谁知道他们自那回上床之后,竟然就数十日没再寻到过说话的时机?
  他如今只是个虚头将军,不打仗时手底便没有兵,倒也难得清闲。每日里都往城东头去给他那一座御赐的新宅督工,期盼着可以趁早住进去。
  魏晃也陪他去瞧过几次新宅,两人各拎了一壶酒坐在尚未铺砖的台阶上,感叹人生无常,像顾图这样的人竟一转眼就能大富大贵。
  “你知道江夏王为什么会重用你?”魏晃还卖关子。
  为什么,因为他觊觎我的屁股。顾图不说话。
  “听闻江夏王的母亲只是个小宫女,死得早,死后才追封了贵人。”魏晃摇头晃脑地道,“江夏王没有外家的奥援,洛阳的贵族也都瞧他不起,他所依仗的只有太皇太后的信任与先帝的一纸顾命遗诏。所以他着急啊,他得有自己的人,这不就找上你了?”
  这话确实没错。顾图春天里那次进宫,便已听太皇太后说过了,“胡儿在朝中没有根基”云云。江夏王与京中的百年望族们互相看不对眼,这两年来所提拔的都是寒门子弟,最后竟宁愿信任一个匈奴人,也不怕非我族类——这样的话,顾图也是听过的。
  “只是江夏王明明无所依仗,却还敢这么任性妄为,真是年少气盛啊……”魏晃一连说了三个成语,十分得意地摇了摇头。
  “但有殿下坐镇洛阳,地方上到底安静一些。”顾图忽然道,“先帝驾崩的那一年,你忘了?叛军险些攻进京畿,太皇太后都下了罪己诏,是江夏王出面,让冯老将军平定了叛乱的。”
  那一年的事情,谁也没有忘记,只是谁都不敢提起。
  因为那叛贼乃是先帝的叔祖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藩王,他宣称小皇帝不是先帝的儿子,自己起兵,乃是要荡涤皇室血脉。
  魏晃道:“依你的意思,江夏王对那个五岁小儿,莫非还是忠贞不二的了?”他嘿嘿笑了一下,“真当他是周公了?”
  这个问题,顾图不好回答。他只能隐约感觉到,江夏王对先帝的态度,与对太皇太后及小皇帝的态度是完全两样的,究竟为何,江夏王却从未肯让他知晓。
  看似固若金汤的江山,其实已连年叛乱蜂起,对着御座上的无知妇孺,若萌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实在也并不奇怪。若江夏王真想君临天下,顾图想,那自己,也只有陪着他而已。
  “你说,”魏晃忽然又压低了声音,“皇上几岁该亲政?”
  顾图一愣,“……按汉人的成例,十五岁?或者加冠之后……”
  魏晃望着繁华的朱雀大街,嘿嘿一笑,“外忧内患时节,就让江夏王在外头顶着;等皇上长大成人,再把他一脚踢开——太皇太后,也打着一副好算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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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晃来洛阳时十岁,他还记得龟兹国的使臣们离开的那一日,北邙山北黄沙漫天,自己的母亲一步三回头哀哀地哭着,父王带着哥哥向他不断地作保,说往后一定会让人来替了他的,这段时日,就当作是在洛京旅居历练,学一身本事回去,好给哥哥当臂助。
  那时候顾图也不过十二三岁,拉着他的手说没事的,我带你去玩儿。后来他们就成了洛阳城里游手好闲的胡人们的一分子,但魏晃总相信自己是要回家的。
  所以他全然不能理解顾图此刻皱起的眉头。又搡了搡顾图的胳膊道:“人家赐你姓顾,但不可能真当你是姓顾的。哥哥哟,飞黄腾达是好事儿,但对着汉人,可不能全掏了心窝子哟。”
  “我也不是……”顾图下意识想分辩,顿了半晌,却道,“只是江夏王,他对我好,我自然放不下他。”
  魏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既然不嫌弃你是匈奴人,那他大约真是个好人吧。”
  夜色有些凉了。顾图说:“只是我总该有些实在的功劳,才能爬上去。困在洛阳城里,说是将军却没有兵,到底不中用的……”这样想着,声音便下沉,魏晃听出了一些意思:“你要出外历练?”
  顾图笑笑,摇摇头道:“这也要看殿下肯不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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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这日在外头用了晚饭,回到蛮夷邸时已是黄昏时分。
  顾图今时不同往日了,邸舍小吏早已给他整出了最大最宽敞的一间厢房,在五进院落的最里头,惯常是匈奴单于、西域国王那个辈分才能住的。不过顾图也知道,庙小容不下大佛,他们心里每一日也都在盼望着自己赶紧搬出去。
  然而穿过游廊,还未入院,魏晃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是、是我眼花了吗?”
  顾图一呆,但见前方院落天井里,在旌节花与凤尾草的丛中,却站着一身绛紫华服的江夏王,正朝眼前的康家小娘子温和地笑着。
  康家的小娘子背对着他们,将辫子往后一搭,歪着脑袋说着什么,江夏王便含笑应着。感觉到他们归来,江夏王抬了抬眼皮,有清艳的碎光落在他眼底。
  顾图往前一步,正要招呼,却听见康小娘子说道:“我家阿爹要带我走啦,要去更南边做生意。若不是顾图忽然当上了将军,我原想嫁给他的。”
  江夏王笑意更深,“他当上了将军,你也可以嫁给他。”
  康小娘子却摇摇头,“太富贵的男人,我才不要。”
  “那孤呢?”江夏王微微低下身子,认真地调笑,“像孤这样富贵的男人,岂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地一拽。江夏王望过去,像早有预料,笑得惬意:“顾将军回来啦。”
  康小娘子“啊”地叫了一声,见了顾图,满脸飞红,一咬牙,一跺脚,到底是扭身便走。
  魏晃不愿向江夏王行礼,但也不愿放过这个嘲笑顾图的机会,偷偷蹩到了远处去对顾图做鬼脸。
  顾图却全都当没看见,一双火焰般的眸子灼灼地盯住江夏王,胸膛轻微地起伏着。
  “啊呀。”江夏王做作地笑道,“孤不该来的。”
  顾图却唐突地道:“我每日都盼着您来的。”
  江夏王愣了一下。轻慢地抬眼,像想笑他却没能笑出来,最终挣开了他,拔足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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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图一愣,连忙追了上去。江夏王步履不停地穿过了几进院落,到了大街上,傍晚的人影已稀,微凉的风振荡他的大袖。顾图想,这是又犯什么小孩儿脾气呢,明明二十来日不曾好好说话,就不能给个好脸色瞧么?
  江夏王向不远处望了一眼,顾图这才发现,原来他那两个小厮,吹笙、鼓瑟,都在那边,手上捧了一大堆的用物遥遥地跟着。
  “殿下,”顾图问,“有什么事么?”
  江夏王摇摇头,“陪我走一走吧。”
  大街两边的树木已有了衰零的迹象,遭晚风吹入枝桠间的千疮百孔,呜呜地唤着。压着夕光暮影,有几抹可怜的云,很快便要化入夜色中了。
  顾图觉得这样的时光很难得,又担忧江夏王受寒,不由得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横竖自己高壮,总能为他挡些风雨。
  只是江夏王的心思,实在让他揣摩不定。但听殿下低声说道:“靠这么近,不怕被人瞧见?”
  顾图笑道:“这有什么好怕,我本就是殿下的人。”
  “哼。”轻轻地一声,像在往顾图心上挠痒痒。他又想到方才康小娘子说的话,虽然有些错失的怅惘,但他更怕的却是殿下生出什么误会。
  于是他拉着江夏王走入一处窄巷,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道:“殿下,那康小娘子,只是我的朋友。”
  江夏王轻笑了笑,道:“孤知道啊。”
  顾图挠了挠头,“那您……”那您为什么一路上都不说话?
  “孤这回去存问蛮夷邸中的使者了。”江夏王漫不经心,眼神却不看他,“听闻了你帮看门的大爷喂鸟,帮守园子的小姑娘养花,那庭院里的水也是你扛的。你平素就爱和那龟兹小王子一起玩儿,不过舍佐的夫人生孩子时也是你连夜冒雨去找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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