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古代架空]——BY:冉尔

作者:冉尔  录入:06-13

  惊惧卷土重来。
  所欢不敢看掌心里黏糊糊的液体是否是血。
  他连眼睛都不敢睁。
  他才十六岁!
  刚攀上高枝儿,刚逃开谢璧的魔爪……他怎么就咳血……怎么就要死了?!
  所欢怕得人都蒙了,软轿停下来,他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面颊,摸到了满手冰冷的泪。
  他真的很怕就这么死了。
  “世子妃?”赵泉见软轿停下,里头还没有动静,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世子妃,可需要小的为您——”
  赵泉话音未落,所欢就垂着头从轿中走了出来。
  他不给任何人瞧见自己神情的机会,疾步冲到六神无主的家丁们面前,就近将一人腰间长剑抽出,使出吃奶的力气,横在身前。
  大雪纷飞,火光冲天。
  楚王府抬进门用来冲喜的世子妃,执剑立于府门前,含情眼中映着剑身的寒芒。
  他芙蓉般娇媚的面庞被冰霜覆盖,眼尾艳丽的红痕也烧成了一抹血。
  所欢好似凌寒盛开的白梅,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然而,无论风多大,雪多厚,他始终傲立于枝头。
  只一个眼神,所欢就震慑住了众人。
  他咽下喉中腥甜,哑着嗓子冷笑:“我看……我看谁敢扰乱人心!”
  说话间,一团雪白的绒毛奋力挤开家丁,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被楚王留下的“狸奴”,寻着味儿,委屈巴巴地团在了所欢的脚边。
  “嗷。”它叼住所欢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叫,“嗷呜呜。”
  “嗯?”所欢分出神来将招财抱在怀里,眉宇间的冰霜稍稍融化,“赵泉,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赵泉抢了一把剑,小跑着来到所欢身边:“世子妃,不是小的将它带来的,是它自己找来的!”
  所欢闻言,心里一暖,将脸埋进招财暖烘烘的皮毛,深吸了一口气。
  他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又差点涌出来。
  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还有招财。
  ——父王送的招财。


第43章
  “狸奴”在所欢怀里拱了拱,寻到舒服的位置,两只小爪子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开合合。
  它爪子锋利,却特意避开所欢,更不去碰他身上雪白的衣料,只用软乎乎的耳朵蹭他的下巴。
  所欢“唔”了一声,手脚逐渐回暖,狂跳的心脏也平静下来,老实地待在胸腔里,稳稳地律动着。
  他让赵泉在府门前坐镇,自个儿抱着招财,又去各处巡视了一圈。
  倒是还好。
  府外乱成一团,家丁再怎么听老太妃的话,也不可能真的开门,将贼人放进府闹事。
  所欢站在雪地里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怀里的狸奴,让它自个儿在地上跑。
  招财落了地,有些不高兴,踩着雪,肉团子似的围着他打转,见他真的不再伸手将自己抱在怀里,认命地蹭着所欢雪白的衣摆,半寸不离地跟着迈步。
  “还跟着我呀,”他疲倦地叹息,“是不是饿了?”
  常喂招财的赵泉不在身侧,所欢也不想将喂食之事假以他人之手,便想着先回府门前,让赵泉抱了狸奴去吃些东西,不承想,念头刚起,风里就传来了怪异又熟悉的鸟叫。
  三长一短。
  所欢面色大变。
  这是谢璧寻他的信号。
  “世子妃,别怕,一到雪天啊,这些鸟就开始乱叫了。”有机灵的家丁看清了府内形势,主动开口,以示亲近,“叫声听着很吓人,其实呢,鸟就人小指那么长。平日里您见着了,还会以为是麻雀呢。”
  所欢回过神,冷飕飕地觑他一眼,见他是老太妃身边跟着的人,也没有出言为难,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原来是这样。”
  家丁点头:“小的家中有一幼子,往年也被这鸟吓得睡不着,直到小的抓到一只,用绳子拴了脚,带回家去,他才不怕呢。”
  所欢若有所思:“如此……你先回去吧,我在园子里转转,若是瞧见了,以后也不会害怕了。”
  “世子妃……”家丁犹豫片刻,自知此言是所欢支开自己的托词,但也无计可施,只能讪笑着退下了。
  所欢又独自在雪地里站了片刻,再次听到三长一短的鸟叫后,好看的眉紧紧地蹙了起来。
  那叫声透着急切。
  谢璧等不及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园子里,哀哀地想着,身子要是再被谢璧折腾一回,定是会当场不行的。
  哪能行啊?
  怕是折寿折的,明天的太阳都瞧不见了!
  但盛京城中局势扑朔迷离,赫连与寒生死未卜,他不敢轻易与谢璧撕破脸,只能绝望地循声而去。
  大不了……大不了见了师父,直接装作晕倒,或是弄出些声响,引人过来。
  总之,不能再纵欲了。
  所欢下定决心,咬着唇踌躇而行。他原以为谢璧会像往常那般,在园中某处等着自己,可在园中走了三四圈,鞋底都被花泥染成了淡淡的红,还是没瞧见熟悉的人影。
  难不成,师父不在府内?
  所欢的眼睛一点又一点地睁大。
  “嗷——”
  就在所欢准备再绕一圈的时候,他身旁的虎崽子不乐意了。
  招财吭哧吭哧地往园子外跑,连所欢唤它的名字,它都没停,直到跑到被赫连与寒命人堵上的狗洞前,才喘着气往地上一趴,开始凶巴巴地龇牙。
  所欢小跑着跟过来,先是把招财从雪堆里扒拉出来,紧张地揉了全身,没发现什么毛病,才分出心神来看狗洞。
  他起初,还没发现那是个狗洞,更没有将狗洞和谢璧联系在一起,但当他听到三长一短的鸟叫声从院墙外清晰地传来,便慢慢地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所欢悬着的心陡然落地,直砸得他头晕目眩,心花怒放,差点乐出声来。
  他那“仙风道骨”的师父,居然是钻狗洞进的王府!
  所欢压也压不下唇角的笑意,勉强清了清喉咙,含混道:“师父。”
  鸟叫声停了,转而响起谢璧压低的怒吼:“你把石头给为师挪开!”
  所欢一动不动地站着,笑吟吟地望着石头,开始虔诚地感激起街上闹事的人来。
  若是没人闹事,府里的家丁还不知道要将狗洞堵起来呢!
  他全然没想到,狗洞被堵,是赫连与寒的意思,只当是运气好,搂着虎崽子,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开脱:“师父,徒儿身子虚弱,这么大一块石头,是万万挪不动的呀。”
  所欢边说,边用脚轻轻踢着石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语气里尽是可惜:“师父,是徒儿无用……您有什么吩咐,一并与徒儿说了吧,徒儿……徒儿一定照做!”
  隔着院墙,谢璧没怀疑他语气里的“遗憾”,谁叫所欢当真是个从小被药喂大的药人,手不能拎,肩不能扛,身子一直虚弱呢?
  谢璧只当王府中的下人发现了狗洞,用石块将之堵住,无计可施之下,开始阴沉着脸叮嘱所欢按时服用丹药之事。
  “就差最后一颗了!所欢,你是为师最好的药人,要是功亏一篑……为师饶不了你!”
  药人不药人的,所欢才不在意呢。
  他敷衍地应承着,觉得有些冷了,便打了几个谢璧也能听见的喷嚏。
  谢璧一顿,心里生出点怜惜,假惺惺地问:“乖徒儿,可是觉得冷了?”
  有院墙的阻挡,所欢胆子大起来,直接翻了个白眼,面露不屑,唯独语气还是一贯的柔弱:“多谢师父关心,徒儿的身子徒儿自己心里清楚……这辈子,怕是都这样了。”
  谢璧又宽慰了他几句“天寒加衣”之类的话,做足了“慈师”的表面功夫,又笃定所欢这辈子能倚靠的,唯有自己,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而谢璧想象中“感恩戴德”的所欢重重地哼了一声,待墙外脚步声远去,立刻抱着虎崽子回了府门前。
  这一回,门前没有了耀武扬威的家丁,更没有了趾高气昂的婆子。
  赵泉拎着剑,绷着一张脸,在府门前打转。
  若是门外有人喧哗闹事,他就冷声呵斥;若是没有,他也从未放松警惕,而是时不时趴在门缝前往外瞧。
  所欢很满意这个自他进府起就跟在身边的家丁,揣着手踱过去:“赵泉。”
  赵泉乐颠颠地跑来:“世子妃,您回来了?”
  他见所欢一张小脸白得没有血色,眉宇间遍布倦意,赶忙伸手,扶住所欢细细的腕子:“小的扶您回去歇着吧。”
  所欢却摆手,固执摇头:“再等等。”
  先前去宫外接赫连与寒的人没回来,他放不下心。
  赵泉又劝了两句,见所欢一直坚持,也没了法子,转而让人给所欢拿来了厚厚的手焐子,小心翼翼地将他玉般冰冷滑腻的手指焙进去,同时,在心里期盼着,外头的混乱能早些平息。
  可惜,赵泉的期待,终究只是期待。
  皇城走水,盛京城内乱作一团。
  起初,打家劫舍之辈还有所顾忌,后来,他们见平日里在街上巡逻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立刻胆大起来,开始往富贵人家的宅子里闯。
  早些紧闭大门的府邸,大多平安无事;那些心大或是不以为意的,都遭了劫,不仅家里头值钱的物件被抢走了,连女眷都遭了难。
  早早关上府门的楚王府,属于前者。
  赫连与寒没回府,所欢不敢放松。
  他紧绷的神经犹如细线,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一连串惊涛骇浪般的恐惧。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后半夜,府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所欢一个激灵抬起头,用眼神示意赵泉去门前看看。
  赵泉颔首,拎着剑哆嗦着过去,趴在门缝里瞧了半晌,眼里的忌惮退去,露出点诧异来:“一穷?”
  赵泉向来跟着所欢在外走动,借着闪烁的灯火,认出了敲门的,是贺太傅身边的人。
  “你……怎么来了?”
  府门外站着的,正是贺清风的门生,一穷。
  一穷在府门外作了个揖,一板一眼道:“我家先生知盛京城中大乱,世子妃必定……”
  “事态紧急,你文绉绉地说这些做什么?当真是个穷酸的秀才。”他话音未落,就被身后执剑的男子打断。此人吊儿郎当地靠在府门边,一双桃花眼微弯,语气里颇有些市井无赖的奸猾之意,白瞎了俊逸的面皮和满身的矜贵气:“一穷,你直说楚王无碍,楚王府里的人就安心了。”
  他说到这里,随意一抱拳:“世子妃,在下二白,与一穷一般,师从贺太傅。宫中走水,与楚王无关,您且安心吧。”
  赵泉听得心中狂喜,转身将二白的话说与所欢听。
  赫连与寒无碍,所欢自然也高兴。他来到府门前,命人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贺清风的两个徒弟,不知为何取了“一穷二白”这样的名字。看本人,没有半点一穷二白的意思,所欢第一次见的“二白”更是锦衣华袍,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连腰间系的腰带,看起来都不比王公贵族差,想来,身份尊贵,不是寻常之辈。
  但所欢也注意到,二白手中的长剑在滴血。
  “世子妃,”二白进了府门,又嬉皮笑脸地给所欢行了个礼,“叨扰了。”
  所欢垂下眼帘,接过赵泉急匆匆递上来的面纱,覆于面上:“是我礼数不周才对。二位同我一道去堂上吃杯茶吧,待外头消停了,再回去,如何?”
  一穷犹豫着想要拒绝,二白却已经先一步替他答应了下来:“那就劳烦世子妃了。不瞒世子妃,我们师兄弟二人一路过来,碰见不少烦人的苍蝇,我同他们讲道理,说得口干舌燥,一路历经千难万险,终是来到楚王府门前……哎哟,这会儿可真是口渴得不行啦。”
  所欢已经看见了二白手中的滴血长剑,自然不信什么“口干舌燥”之说,但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笑着将贺清风的两个徒弟带到了堂上。
  其间,免不了旁敲侧击一番:“王爷何时能回府?”
  “宫中走水,王爷定是要等到火势小了,才会出宫呢。”二白大大咧咧地回答,“世子妃不必忧心,我听家师说,走水的时候,王爷正和陛下说着话,并未受到波及。”
  所欢闻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如果皇宫着火的时候,赫连与寒与皇帝在一起,那至少,他本人与火情无关,除非抓到的纵火之人与楚王府有关,否则明面上,无人能指摘楚王府。
  他的心又安了不少,继而忧心起贺清风派两个徒弟来报信的目的。
  这位贺太傅可与楚王不同。
  他深受皇帝信任,在百姓之中口碑也是尚佳。此人三番两次在不同场合对他释放善意,是否有其他的目的?
  所欢可不信当朝一品大员是纯善之辈,尤其是见了二白之后,他的戒备心更盛,说起话来,也愈发小心谨慎。
  二白察觉到了所欢的不安,无趣地撇了撇嘴,想用眼神暗示一穷多说几句话,撬开这位世子妃的嘴,却发现一穷双目微垂,老老实实地端着茶碗,当真在喝茶呢!
  二白一噎,没了说话的心思,拿起茶碗,也只是强撑起精神逗了几句乐,就不再张嘴了。
  所欢乐得清净,将一穷和二白安顿好,再次回到了楚王府的门前。
  此时此刻,留在堂上的二白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翻身坐起:“一穷,怪不得老师说你孺子不可教!你当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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