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伸出手抚上周清衍的脸,食指略微弯曲垫在他的下巴处,大拇指指腹处的老茧刺激着周清衍白皙细嫩的皮肤。
周清衍微微眯起了眼睛。
楚恒声音中充斥着温柔:“你当如何?”
周清衍坏笑起来:“想在子渊身上刻一个周字,证明你是我的人。”
楚恒闻言一怔,随即乐得唇齿绽笑:“行,若你找着了,日后楚子渊就是周清衍的人了。”
周清衍这下来了精神,从温柔乡里站起来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裳,随即推门转身,出去前还回过头来眼含挑衅。
“你这处院子与三年前的楚家大院一模一样,哪里我没去过。不出三个时辰就能翻个底朝天。”
楚恒挑高了眉峰:“今时不同往日,大人可别太轻敌。”
周清衍不置可否,推门出去。院外骄阳正好风过林稍,纯白的海棠花绽放在枝头:站在阳光下的便闪出晶莹的光,落在阴影中的便随风摇曳。
呼呼呼。
忽地一阵大风刮来,吹得周清衍杏色的衣袂飘然而飞。楚恒给周清衍束的发还算稳固,那么大的风也没有吹散。
这风虽大却并不凛冽,反而像是在这炽热的空气中迎面送来了一阵凉爽,仿若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周公子。”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周清衍。
后者回身乐了:“薛公子,你怎的在这?”
来者正是薛文瑧,这人面色红润眼含笑意。他拱手朝着周清衍施了一礼:“我正要去为楼主送账本。”
周清衍若有所思:“那么多人的支出,都由子渊亲自过目?”
薛文瑧摇头:“不是,营中自有账房先生。只是账房先生年逾古稀,一来不善保管,二来难免有纰漏。便由我每月再对一遍帐,随即送来楼主账房。”
话本子里那些御剑飞行不染尘埃的仙人不过是人的妄想,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战马,兵器,盔甲,乃至于将士们的俸禄,无一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只有真正着手管了事,才知道所谓风光无限的上位者并非都是风光霁月的人物。若是纣王幽王一类,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周清衍沉吟片刻:“江南东路城中有一人在这方面才学出众,或可招揽一二。”
薛文瑧:“是谁?”
“潘家长媳纪丞。”
薛文瑧恍然大悟:“是了,此人名声我隐约听过一二。”家室悲惨才学出众,人也生得好看,就是瞧着是个死脑筋的,吊在一棵树上便不起来了。
“潘家那长子逢此巨变或许能看清谁为良人谁为豺豹,要想招揽二人怕是不容易。”薛文瑧想了想,又道。
周清衍闻言淡笑:“到也不尽然。”
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薛文瑧恍然大悟:“明白了。多谢公子。”
薛文瑧想即刻把此事禀告给楚恒,还没走出几步又被周清衍叫住。
薛文瑧奇怪:“公子还有何事?”
周清衍小声问道:“你可知子渊的首饰匣子都放在何处?”
薛文瑧愣了半晌,眼神有些疑惑。楚恒平日里不太带首饰,左右不过一枚玉佩一枚流苏,再不济玉簪束发也就算了,哪里用得到什么首饰盒。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半晌。
周清衍轻咳一声。这处院子和之前的楚府不遑多让,要说仔细翻倒也能翻到,但周清衍实在好奇,而且也不愿意翻乱了屋中的陈设。
正巧遇见了薛文瑧,问上一句又何妨。
但这话说出了口,周清衍脸色略显窘迫。
薛文瑧眼神有些复杂,最后还是道:“楼主的首饰盒我没见过,只是东边的听风阁见楼主常去。”
周清衍了然,勉强正色朝薛文瑧一点头,转头朝着听风阁走去。
独留薛文瑧在原地抽搐了一会儿,神情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日后倒是可以给蛮子打一个。”
这边薛文瑧去找楚恒,那边周清衍走到了听风阁。
听风阁,取听风看雨思心之意。
京城楚府之中的听风阁原先为楚越父亲的姨娘居住之所。
楚越父亲死后那女子也随之自缢而亡,膝下有一女,即为楚越的庶姐,名唤楚松意,若还活着楚恒还得称一声小姑姑。
此女被嘉兴帝的父皇封为公主嫁与蛮部和亲,封公主当日圣上特赐皇姓燕,改名为秋意,嫁往蛮部后不到半年,两方战事又起。
战火纷飞不到一个月,边关传来楚松意身死的消息。
当年楚恒还是个奶娃娃,周清衍还在流浪,只依稀在楚夫人的的只言片语之下知道,当年楚越得胜归来之后,楚府素缟半年。
周清衍当年年轻气盛,只认为和亲屈辱,直到如今历经千帆方才细细琢磨过当年的事情。
楚家世代都有为国而死的之人,如今想来原国的天下无处不沾染着出家人的血泪。
周清衍唏嘘不已,走上前一步去开门,忽见门上一把大铁锁,不禁愕然。
那锁很像出自村中某个铁匠之手,看不出一丝精致之色,但是锁身锁环都用料十足,非人力所能破坏。
周清衍怔怔地盯着那锁,半晌气笑了。怪不得楚恒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原来是把东西锁起来了。
思及此周清衍恨得牙痒痒:“好个楚子渊······”
这门虽然上了铁锁,但是窗户只是从屋内上了榫卯,若用武力想进去倒也不难——但周清衍不愿破了听风阁。
一来他舍不得破坏楚家大院,二来对楚松意略表崇意。
现在看来,只能去找钥匙了。周清衍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是这钥匙会在哪儿呢?
第66章 叫相公
周清衍想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楚恒的卧房——楚恒幼时心中的宝贵之物都藏在卧房, 尤其是床底下,除了周清衍能撒撒娇进去探究一二,旁的人一律不允进入。
虽说过了这许多年, 但周清衍觉得楚恒的想法仍旧没变——毕竟这人念他都能从小念到大。
周清衍随即回了卧房, 还没等迈进房间就从窗户看见了楚恒和薛文瑧的身影。
青年冷不丁叹了口气,倒忘了薛文瑧要来送账本, 他方才对薛文瑧举荐了纪丞, 按薛文瑧的想法,定要与楚恒商议一番。
没有个把时辰只怕是不会出卧房的。
周清衍当时与薛文瑧说话时当真没想到最后会坑了自己,此番多少有些郁闷,连带着楚恒芳兰竟体的身影都看不下去了。
楚恒在屋内早就看见了周清衍,见他无奈离去不由得暗笑了两声。
薛文瑧疑惑:“楼主笑什么?”
楚恒合上账本:“没什么,今日阳光不错。”
适合逗小猫。
“这账本能清晰明了多亏了你。”楚恒重新回到正题, “你方才说纪丞有鸿渐之仪, 那便尽力将他招揽进来。”
“纪丞心思缜密, 或可从其夫君入手。”
对纪丞的夫君薛文瑧也是略有了解,闻言点了点头:“是, 属下这就去办。”
薛文瑧刚退出门, 却见楚恒换了一身黑衣也跟着出来, 不由得感到惊奇:“楼主?”
楚恒笑了笑:“今日阳光好。”虽然适合逗小猫,但是他家里这只小猫身子弱脾气大,简直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偶尔逗逗还行, 可不能过分了。
薛文瑧是个聪明人,很快猜透了楚恒话中之意, 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属下告退。”
这边周清衍见一时半会儿进不去卧房, 索性去府中其他地方逛一逛, 凭着当年的记忆走进了某处长廊。
当年的楚府长廊处铺满了楚夫人的画作, 四季山水鸟兽尽付于三寸画布之间,人人向风慕义,赞叹不已。
如今的长廊风景依旧,只是画作确实一幅也没了。
周清衍踩上实木的长廊,忍不住伸手抚过长廊柱子。
“哎呀!”不远处传出一声惊呼。
周清衍眼神刹那间变得敏锐锋利,朝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
隔得不远,隐约能看见一只胖乎乎的手在湖面上起伏。
这里怎么会有人落水?周清衍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却已经飞跃了出去。
周清衍的轻功,行走水面如蜻蜓点水,救人并不难。
只是不知对面是敌是友何故在此,周清衍把人拉起来时还是留了三分余地,三指精准无误地点过了那人肘上的麻穴。
落水的是个穿蓝裙子的姑娘,梳着未出嫁的发髻,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倒映出澄澈的湖面和更远处的青山。
姑娘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在落水不久后便被救起,将水咳出来后就没有了大碍。
周清衍见她无事便想离开,姑娘叫住了他:“诶!你别走。”
倒是有很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了。周清衍闻声竟有些感慨。
他当了国师之后,身边之人大多恭恭敬敬,唯独一个楚恒,语句也都为宠溺,这样的大大咧咧,倒是只有少年时期才听过。
才当了三年的上位者,自己居然变得如此矫情了。
周清衍心里腹诽道,转身朝那姑娘一点头:“何事?”
这女子一看就在乡野中长大,说话嗓门洪亮,见了陌生男子也不害羞,一身湿漉漉提着裙摆就能跑上来。
姑娘大大方方朝他笑:“我叫月棠,方才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周清衍:“无妨。”
月棠眼睛滴溜溜地转,又笑道:“我在这楚府做丫鬟,你是新来的侍从吗?”
这话说的亲切温和,实则隐含了盘问之意。
周清衍觉得好笑,楚恒刚来周府时还觉得他以花为府中侍女起名过于俗气,在自己的地盘上不也是花名。
“我是你们楼主带回来的客人。”周清衍淡笑了两声,凝脂点漆的脸上一派的儒雅,“你们楼主想与我谈一笔大生意,不过我初来此处迷了路。”
这话骗阿蔷都骗不过,不过骗骗月棠倒是够了。
这傻姑娘立刻放下了芥蒂:“公子万安。我知道路呀,我带公子回去。”
周清衍哄姑娘是驾轻就熟,当年遖峯京城里没有哪个花娘舞姬不嗔一句“周小公子油嘴滑舌”。
可惜如今被楚恒管着一张嘴闲来无事直往楚大少爷身上招呼,这下哄得月棠咯咯直笑。
月棠显然对楚府很熟悉,带着周清衍绕过了后院。
周清衍蓦然之间瞥见楚恒的卧房后面有一扇门没有关,挑高了眉峰。
月棠看见他的神色,道:“那扇门可是楼主亲口说留的,三年来一直不许关呢。”
周清衍唇边笑意愈发深了:“估计是在等某个故人吧。”
少年时期的周清衍,下了学便跑去郊外骑马射箭游湖,再在某艘花船上讨一杯薄酒,倘若那船上的娘子们不愿放人,便为其吹一曲。
萧毕,人也走了。
闹得晚了,楚恒总会让元宝偷偷来看楚府的大门,随后再把自己房间的后门打开,好方便某个不着家的家伙回来睡觉。
记得最初周清衍半夜不着家时楚恒气得火冒三丈,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惊动了楚将军和楚夫人。
年轻气盛的楚恒不知道这种愤怒从何而来,扬言再也不许周清衍进他的房间。
所以当日周清衍回来,只有元宝偷偷来开大门,楚恒的小院子房门紧锁。
周清衍愣在原地,自己的院子已经许久没有回去,只怕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只好在门沿下将就一晚。
元宝心疼他,拿来了自己的被褥。
天寒地冻的,周清衍不愿让元宝为自己受寒,好言把元宝劝回房,打算舞舞剑让自己暖和一点。
剑身冷白,剑尖仓冷如芒,挥剑的刹那,红梅落了满身,被冬日的夜风一吹,纷纷洒洒地落了周清衍满身。
楚恒终于忍不住开门出来看时,就看见周清衍白衣胜雪,红梅纷纷的模样。
周清衍见他出来喜不自胜,朝他走来:“阿恒······阿嚏!”
楚恒又心疼又无奈,将他迎进来盖好暖好的被子。此后出大公子的小院后门再也没关过。
月棠尽职尽责地将周清衍带去了前厅,随即还想去倒茶被周清衍拦住,示意她不必伺候,回去换身衣裳要紧。
待月棠走后,周清衍照着之前走的路来到了小院后门,镇定自若地走了进去。
楚恒和薛文瑧都不在,屋内空无一人。
“倒是挺快。”周清衍轻声嘟囔了一句,随即悄然走进了卧房。
这地儿他非常熟悉——昨晚才在这张床上睡过,被褥厚实温暖,浸了另一人的体温,昨晚径直深入周清衍的骨髓。
周清衍果不其然从床底摸出了一个箱子——大红木的箱子,上了锁。
周清衍对箱子可不如听风阁客气,抽出银月轻轻一敲,控制着力道,剑尖刚好捅破箱子,却不会对里面的东西造成影响。
钥匙就放在最上面。
周清衍得了钥匙,缠好银月,又将箱子放回去心道:改明儿给你换个更好的箱子。
听风阁还是方才的听风阁,四下寂寥无人,唯有鸟鸣虫叫徘徊不休,竹林生得青翠,有几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韵味。
周清衍打开门,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周清衍不由得皱起了眉。
薛文瑧不是说子渊经常来此,为何会有那么大的灰尘?
这个问题还没思考出答案,腰就被搂住了。
周清衍大感震惊却没有挣脱——这双搂他腰的手非常熟悉,他时常把玩,最喜欢一根根地摸过手指,随后再将自己的手与其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