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勾起了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笑意却没能到达眼底,眉峰压得很低显出隐约的阴鹫毒辣来。
燕武推门进去,里面的人立刻跳了起来就想往外跑。少年反手抽出长剑直刺后者的大腿,剑尖没入血肉发出迟钝的声音。
那人喉咙里咯咯咯地出血,却没有发出任何一声“救命”。侍女带着一盏油灯走进来:“殿下小心脚下。”
微弱的黄光照出张峰颤抖的身躯。他浑身上下被五花大绑,舌头活生生被割了下来,一口的血牙。他一见到燕武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看到了旁边的侍女,忽然呜咽了一声,不断地摩擦着往后退。
被燕武一剑刺穿了大腿钉死在原地。
从脸色来看张峰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可是他没有昏过去,鼻涕和眼泪一起在脸上流淌。他想求燕武放他一马,毕竟他也没真正碰到苏青。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随着燕武的剑尖在大腿里的转动而逐渐烟消云散。张峰现在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想赶紧去死。
燕武忽地一笑:“你认识张元吗?”
“阿青说他是你除五服的旁支亲戚。”燕武轻声说,“他原先是在我院里做马夫的,然后我把他杀了,剁成肉泥喂了老鼠。就在十年前。”
旁边的侍女微弱地抖了一下,连带着煤油灯也跟着一闪,映出张峰无比惊恐的脸。
苏青在睡觉燕武就毫无顾忌:“他想抢阿青送我的镯子,然后被我一刀插死了。可惜实际上那镯子是我故意带出去的,也是故意在那个时辰去打水。”
在一个众人都需要水的时辰去打水,刻意带着价值不菲的镯子引来豺狼,目的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杀死豺狼。最好被院里其他下人看个正着,就算做杀鸡儆猴。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苏青会怕他挨饿,大清早提着食盒来找他——无端害苏青患了那么多年心病。
不是这份心病张峰也没可能接触到苏家最受宠的小公子,也就没有今天这档子荒唐事。
燕武思及此眼神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喃喃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为什么你们都要来抢?”
张峰要是能说话这会儿肯定会大喊一句“我没想抢”。
唰!剑从张峰大腿上拔出。张峰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燕武淡淡地擦掉剑刃上的血:“阉了治好伤扔出去,张家九族之内的营生都不必留,找人看着别让他死了。”
毁了一个男人的命根子,败了家族的营生,还要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这比之凌迟而死还要残酷十倍百倍。
但侍女不敢有一丝异议,轻声道了句是,垂头等着燕武走出去才让动手的人进来,目光停留在张峰身上毫无一丝感情。
谁让他不知好歹惹了苏家的公子。那是殿下十年来捧在手心里谁也碰不得的宝贝。
那日过后,燕武和苏青都决口不再提此事。刘宇被他爹娘找了回去,据说家里也出了些问题焦头烂额,学堂来的少了便渐渐和苏青断了联系。
苏青根本不愿见当日在场的两个人,索性乐得不来往,在燕武的宅子里住了几日,心情方才慢慢缓了过来。
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原谅张峰,但也不会用苏家的权势去打压他,偶尔想起当日的事情气不过,便把自己闷在书房愤愤写文章。
燕武在旁边给他研墨扇风,见状状似不经意间道:“对付张峰此类禽兽需得下狠手才是。”
苏青握紧了笔杆:“我已给他写了信,勒令他不许再欺负别人。要是他再犯我就让爹爹取消了给他的保额,让他重新去考童生试。”
张峰和苏青同为秀才,明年就开科举要去京城考春闱,需得三位进士共同作保——确认其德才兼备才可考春闱。
苏父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士,曾经三元及第只是后来乞骸骨归乡,自然也有资格作保。苏青因张元之死对张峰颇有几分照顾,也就顺道让苏父为张峰作保。
其实若是苏青再狠心些,此刻的张峰已经没了明年考科举的资格。
燕武知道他心软,能做到这一步也就是顶天了,也不逼他,只柔声细雨地让他再在宅子里住了几日。
苏青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方才回家去,没曾想刚回家的第一天,有小厮送来一个槐木盒子,说是旧友得来的好东西特意拿来送给苏青鉴赏。
苏青被勾得好奇不已:“槐木盒子倒是少见,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小厮一打开,张峰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头颅明晃晃地呈现在苏青眼前。槐木盒,可不就是鬼盒?
“啊!”伺候苏青的小侍女顿时惊叫了一声失手打翻了茶水,滚烫的茶水浇在苏青手上,烫的他一个激灵。
咣当一声盒子倒地,头颅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在地上留下一大道血痕!
“啊!这是什么!”
“是人头,是人头,有人死了!”
随着盒子的掉地,里面零零散散地掉出了几节小手指,僵青的长短不一,一看就属于不同的人。
苏青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手指,呼吸几乎停止了。
“好像有封信。”有人颤颤巍巍地探出身子,说道。
苏青有些呆愣地转过头:“上面写了什么?”
那人摊开信纸,上面斗大的血字映在眼里。那人却偷偷看了苏青一眼,嗫嚅着不敢答话。
苏青一把抢过信纸,一字一句地把话念出来:“苏,青,杀,我,全,家。”
这话一出口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苏青身上,这些都是苏家的下人不至于当场质问苏青,但是眼中的好奇探求却像一束束光,射得苏青心口一滞。
少年不知为何往前走了一步,眼前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世界一片漆黑彻底没了意识。
燕武得到消息已经是一炷香之后,闻言顿时暴跳如雷:“不是让你们看好人吗?为什么人会死,为什么这些东西会送到苏家去?”
侍卫跪了一排:“属下一时不察,张峰就上吊自尽了。\"
燕武气到脸色铁青:“自己下去领罚。”
那侍卫刚松了口气——只是领罚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
“殿下,殿下不好了。”探子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苏家少爷忽然高烧不退,郎中都在让苏家准备后事了!”
轰!
燕武仿佛五雷轰顶,硬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
第99章 番外五欺骗(嘉兴帝*苏青)
苏家如今已经乱成了一团, 大半个江南有名有姓的郎中都被请来了,苏父和苏家的长辈全部堵在门口来回踱步唉声叹气,床边苏母抱着苏青泣不成声。
“我的青儿昨日还好好的, 怎么今日突然······”苏母抬起头泪眼婆娑。
郎中也是束手无策, 按理来说苏家少爷就是高热,吃了药捂汗把温度降下来即可, 但是偏偏这烧退不下来, 无论吃了多少药都没用。
再这么烧下去可不得准备后事了吗?
郎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苏家这些年修桥补路的事没少干,江南大多数人都受过苏家的恩惠。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如今只能看天意了。”
燕武来的时候苏青的奶娘侍女已经神神道道地在小院门口供起了菩萨,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燕武心中猛地一跳,走进去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苏青仰面躺在床上, 盖着厚厚的被子额上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甚至连呼出的气里都带着浓郁的热气。他整个脸颊不自然的潮红, 嘴唇干裂。
燕武手不自主地握紧:“苏,苏青?”
床上的人好似被他一句话唤回了魂, 忽然精准无误地伸出手抓住燕武的手腕, 颤抖着半撑起身子, 微微喘着气目光灼灼:“是你吗?”
燕武鼻翼不自主地微缩,强迫自己直视苏青的眼睛,问:“什么?”
苏青:“奶娘告诉我, 半个月前张家的店忽然遇了火灾,张老爷伤心之余染上了赌瘾, 输得倾家荡产。”
赌钱这种事都是越赌越输, 越输越赌, 赌到最后整个家产都不够赔付, 张老爷输红了眼把张峰的姐姐妹妹都抵了出去,张母悲愤之下咬舌自尽了。
半个月间,张峰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青声音都发着颤:“是你做的?”
燕武矢口否认:“我没有。你说过不与他来往我便没再见过他,再者说我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苏青骤然间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眼前一晕——好在燕武眼疾手快把他抱住。
苏青倚在他怀里一时也反应不过来这是个多么暧昧的姿势,他只是喃喃自语:“不是你······”
燕武脸色如常,只是肩膀崩得很紧,肯定地说:“不是我。”
苏青闭上了眼睛:“那就是我害死了张峰一家。”
燕武一把抓住了苏青的肩膀正视他的眼睛。后者的脸颊还是一片潮红,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双眼无神:“张峰的血书,寄到了我手上。”
苏青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事。他不希望张峰的事情是燕武所做,但是燕武否认后责任就全落在了他的头上。
燕武心道不好,拼命摇晃苏青的肩膀:“苏青,苏青听我说······”
少年勉强对他的声音还有所反应,刚一转过头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兜头一口热血全洒在了燕武衣襟上,下一刻人就软绵绵地倒在了燕武怀里。
燕武瞳孔猛地缩小:“苏青!”
大半夜的苏家又乱成了一锅粥,来来往往的郎中写方子抓药,针灸推拿各种方法都用上了,苏父苏母一整晚都不敢闭眼,生怕一个不慎苏青就没了。
燕武魂不守舍地穿过苏家大院,猝不及防撞倒了一个小侍女。
黑灯瞎火的那侍女也看不清燕武的脸,摔倒的瞬间第一反应去护手上的长灯:“幸好没灭,你怎么走路的,摔了少爷的长明灯你该当何罪!”
侍女护着灯爬起来,回过头狠狠地瞪了燕武一眼,忙不迭跑了。
燕武知道长明灯,是佛寺里供奉的东西,和小儿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有着差不多的意思。家中有几分家产的都会给小辈供一盏长明灯。
燕武怔怔地看着那侍女跑远了,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背影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苏家大院。整个苏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无端地替他背了锅,如今危在旦夕。
少年猛地握紧了手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大树上,半晌不甘心地抬起头,走出了苏府。
凌晨时分街道上已经没了人,甚至连打更的声音也听不见。天幕一片漆黑,甚至吝啬地不肯展露出一颗星星。
燕武梦游似地走在街上,耳边蓦然间传来一阵尖叫,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是个女子的声音。他犹豫了片刻顿住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地上若隐若现出两道交缠的声音,其中一道看得出是个纤弱的少女。
燕武抬步朝那边走去——若换了往常他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
燕武素来觉得“别人害你一定是你有错在先”,那么晚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回家被登徒子欺负了能怪谁?
但是今日不同。
少年厉声呵斥:“不想死就滚!”
那强盗也没多大胆子,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地朝着一个姑娘下手,被燕武一吓一抬头看见凛冽的剑光顿时一个激灵,头也不回地跑了。
燕武这才瞥了眼少女。后者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看:“你是谁?谢谢你救了我。”
燕武把剑收回:“你会供长明灯吗?”
少女愣了愣:“什么?”
燕武:“去佛寺里为苏家少爷的长明灯添一份香火算作谢礼。”
语毕少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任由背后的少女大声问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头。
燕武自从杀了张元之后就不再信神佛了。他在人间受尽苦楚的时候神佛没来救他,他杀了张元神佛也没来找他索命。这样没用的东西何必怕他?
但是现在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证明神佛是存在的,至少心里存了个念想,人才有希望。
苏青浑浑噩噩地昏了几日,偶尔醒来就被灌了满嘴的苦药,好不容易温度降下去一些一到半夜就开始发热,反复熬了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下去。
郎中们束手无策,只得每日熬药降温就这么拖着,看看苏家少爷命够不够大。
某一日的午后,有个白衣人经过了苏家大院,看见其门上贴着的重金求医的字帖,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半晌上前敲响了门。
门后的小厮小心问道:“不知贵人是哪位名医?”
那人爽朗地笑笑:“算不得名医,略通几分医术。”
小厮有些犹豫——医术不精可别害了他家少爷,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问道:“您贵姓,我去通报老爷。”
那人掀开遮风沙的帽帘,露出一张俊朗无双的脸,尤其是一双含情目让人心动不已。
他笑了笑:“免贵姓周,周如风。”
半柱香后,周如风进了苏青的屋子,里面已经满屋子的药味,各种各样的药方混在一起,味道自然是精彩缤纷。
下人们不敢擅自开窗,就怕自家少爷吹了冷风病情加重。
周如风径直过去把窗户打开,床上的苏青顿时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苏母爱子心切:“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