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衍摆摆手:“不会,有我二人在还能让她受了委屈?更何况,如今天下都能接受双皇共治了,还接受不了女帝么?”
柳衾思索一番觉得有道理。
原国覆灭之后楚恒下达的不少政令都让人大跌眼镜,虽然看似荒诞但是政令下达之后各个州的民生都有所改善。
国库充盈五谷丰登,不得不让人信服。
况且这孩子生来就和寻常的女孩不太一样,燕恪每每来院里习武她都看得直拍手,真要让她学琴棋书画只怕她也不愿意。
柳衾从星闲刚出生就一直照顾她,又得了林娘临终前的嘱托,心里早就把她当亲女儿来照顾,自然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索性点点头:“好吧。”
“你们要将她带回皇宫教养吗?”
周清衍抖了一下,一脸后怕:“她一时不见你就哭个不停我可哄不住。”再说真要把周星闲带走柳衾得多难过。
周星闲神气地耸了耸鼻子。
楚恒拍了拍周清衍的背以作安慰:“待她日后长大了再进宫听学。若她愿意担这份责任便封她做太子,若是不愿我和阿衍再找其他的继承人。”
柳衾摸了摸女孩子柔软的头发,笑得很温柔:“嗯。”
又过了半年,周星闲在抓周礼上抓了楚恒的玉玺,倒是让楚恒和周清衍吃了一惊。
在楚恒和周清衍的励精图治之下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万邦来贺无人敢犯。十八年后,楚恒退位,女帝继位。
女帝自小由双皇教导,战场上杀伐果断朝堂上体恤民生,将楚国推向了鼎盛。
彼时楚恒和周清衍正在江南游历。
阳春三月湖面波光潋滟,轻柔的涟漪缓缓朝着湖面的四周扩散,小船摇曳之余似有片片的花瓣和青叶落在船边,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接住。
两岸传出软糯的江南嗓音,配着暖风,生生地吹得周清衍多了几分困意。
“暖风熏得诱人醉······”周清衍躺在楚恒怀里,抬起手遮住晕染的光圈,唇边勾起一抹笑,“古人诚不欺我。”
楚恒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
小船慢慢地摇着,摇着,朝着不远处的家游去。
他说:“君不醉吾吾自醉。”
作者有话说:
捉个虫。
第96章 番外二以前(嘉兴帝×苏青)
四十年前, 江南。迟来的一场春雨温温柔柔地落了下来,点点滴滴浸湿了江南一片土地。朦胧而缥缈的烟雨仿佛在周身升起了一层浅淡而温柔的薄雾。
亮黄成了浅杏,耀紫成了浅紫, 薄雾仿佛将这一切耀眼的都遮了去, 只留下温婉而动人的留在人世间。
人人都说这江南女子大多温声细语惹人怜爱,殊不知大概是四季都不太分明的原因, 江南的人们也都不好争斗, 就连走街串巷吆喝的小贩都比之其他地方小声了很多,声音偏软糯。
仿佛上天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江南。
人人都知道,江南有两处府邸历史悠久,一处是在松涛街街头的苏府,一处是在留雨街上的无名府,没有牌匾但是府邸极尽奢华, 铜黄的狮子朱漆的门。
据传那是天子在江南的别宫, 但是这么多年也没见谁来住过。
倒是苏府最近正当小公子的六岁生庆, 施粥七日为小少爷祈福,火红的灯笼挂了不少, 凡是去领粥的无论穿着如何, 苏府的侍女小厮通通笑脸相迎。
苏家老爷说了:“蹴而尔与之, 行道之人拂受;嗟尔而与之,乞儿不屑也。咱们施粥也得有气度,休要粗鲁待人。”
江南不少人家受了苏家的恩惠也都真心祝苏家的小少爷能长命百岁, 百岁无忧。
是夜,苏府张灯结彩, 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侍女小厮忙得脚不沾地, 前院摆席的地方香飘十里, 庭院里隐隐有花香源远流长,后院是酒香四溢。
没人注意到今日的寿星苏家这一脉嫡出的小少爷苏青不知何时偷偷溜出了房间,穿过栅栏从后门溜了出去,向着留雨街走去。
阳春三月的江南下着小雨还是有些冷,苏青的爹娘和贴身侍女对小少爷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左三层右三层地把苏青裹成了个小粽子。
一个小脸红红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天真烂漫的甜粽子。
苏青显然对这个富丽堂皇却没有人气的府邸很熟悉,从侧门旁边绕过去,栅栏处有个小洞,小洞从里面用一块破旧的木板挡住了。
苏青尽量轻手轻脚地穿过栅栏,但由于穿的太多衣服挂在了栅栏尖尖上,越是扯越是扯不开。苏青气得直哭,勉强伸出小胖手敲了敲木板,声音带些奶气:“我是小鸟。”
木板轻微地颤动了片刻,紧接着很快地移开露出里面一张紫青而阴鹫的脸。
那张脸也很稚气,再看见苏青闪着泪光的眼睛时一愣,随后很快从小洞里爬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那是个和苏青差不多大的孩子,衣服倒还勉强合身一双鞋却已经隐隐有些破旧,露出来的手被冻得通红。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利索地把苏青解救下来,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地穿过小洞——洞的里面居然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面闪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
苏青揉揉小孩儿被冻僵小手,哈了两口气——热气勉强吹散了寒霜。苏青拿出一双手套:“这是我叫阿娘给你做的,戴上就不会受冻了。”
小孩看了眼手套没出声。手套用了上好的料子和棉絮,花纹很精细一看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
苏青不爱戴手套,苏母为此不知操了多少心。偶然听见儿子想要一副手套简直是眉开眼笑,紧赶慢赶地把手套做了出来。
苏青见他不出声推了他一下:“阿武,你怎么不说话了?”
燕武耸了耸鼻子:“你阿娘对你真好。”
一提起苏母苏青心里就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苏青开心地笑了笑。
苏青说:“你阿娘要是在也会对你很好。”
燕武语气非常冷漠:“她早就死了。”
苏青一个激灵。死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
燕武看见他抖把那些更恶毒的话全咽了回去,默默把手套戴上。
苏青随之又开心起来:“今日是你生辰呢!我一直记得,特地出来给你送礼物!”
“那是我阿娘送你的。这是我送你的。”苏青把一层棉衣脱下来,从棉衣内层取出一个小小的镯子。
是个玉镯,边缘打磨得很圆润但却没多少花纹,靠近手腕一层浅浅地刻了一个青字。燕武几乎被这东西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苏青把镯子戴在他手上:“好看吧,这是我攒了好几月的例银买的。”
苏家是大户人家,苏青是苏家唯一的孩子,日后苏家所有的财产都归他所有,就算是年纪小每个月的月银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更不论是好几个月的。
苏青把燕武的袖子拉上去想试试好不好看,结果一拉开细弱的手臂上明晃晃的全是淤青和鞭痕。有的都肿了起来狰狞地盘曲在燕武的手臂上。
苏青当即一愣,随后气冲冲地道:“他们又打你了?他们明明和我爹爹保证过不会打你的!”
燕武习以为常地拉回袖子,简单地说了一句:“远水救不了近火。”
才六岁的孩子,就已经被伤得心如死灰。
苏青见不得他挨打曾经求苏父帮忙。
这座别苑的下人都自诩出身京城,看不起江南这些个小门小户。虽然表面上碍于苏父在整个原国的名声而假意屈从,但背地里打骂从未停止,甚至变本加厉。
但燕武并不想把这些说出来,于是就说:“你给我上药吧,背上的伤我够不着。”
燕武背对着苏青,掀开单薄的衣服——露出瘦小的,能清晰看见骨头轮廓的后背。
苏青就给他一点点地抹膏药,没抹多久忽然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吧嗒吧嗒地全部落在燕武背上,直沁燕武的心脾。
燕武转过来给他抹眼泪:“是我被打,你哭什么?”
苏青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我,我不知道,看,看,看着,好疼。”
这小孩儿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素来对所有人都抱着最真挚温柔的善意。看见燕武身上的伤,忽然就是一阵没来由的难过,仿佛这些伤痛都在自己身上。
燕武被他惹得也有点想哭,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别哭了。”
苏青一边上药一边说话,声音都带着哭腔:“他们为什么打你?”
燕武的脸隐藏在小屋的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因为我是皇子。”
苏青瞪大眼睛。
爹爹和他说过,京城里有一栋皇宫,皇宫里住着皇上,因为有皇上礼贤下士爱民如子,他们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等他将来长大了,他也会去京城,去考进士,中状元,然后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
阿武是皇上的孩子,爱民如子的皇上为什么不来保护自己的亲儿子?
苏青想不通:“你是皇子应该在京城,应该住很大很大的房子,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和好喝的。”
燕武沉默良久:“因为我是皇上不要的皇子。”
彼时苏青还太小了,他还听不懂燕武语气里的悲凉和恨意。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恶意都落在了燕武的头上,把这个孩子应有的天真烂漫全部燃烧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恨意留在胸中。
至于他在恨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苏青没待多久就回去了,留下燕武一个人在小屋里不停地抚摸手上的镯子,很漂亮很温润,让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陷入了沉醉的梦乡。
翌日一早,燕武把手套放在屋里带着镯子出了小屋。这座别苑里有一个马夫,一个侍卫,两个娇小却最爱看人下菜碟的侍女。
说来好笑,他们能住在别苑里都是因为要照顾皇子,可正儿八经的主子却活得不如一条狗,几个下人反倒过得无比滋润。
他们不敢刻意饿死燕武,但也不会把他当人看——毕竟天高皇帝远,燕武死了也没人知道,他们还是可以继续领月前。
小孩自己提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桶去打水,刚走到离井还有五六米的位置背后就传来一个很嚣张的声音。
“喂!你手上那是什么?”
燕武缓慢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腕。
男人长得膘肥体壮,一走路整张脸上的肥肉就开始疯狂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能滴下一堆油来。他往前走了一步,垂涎欲滴地盯着燕武手上晃动的镯子。
男人名叫张元,是这个别苑里的马夫。不过别苑里没有马,是个吃份额的闲差。
张元一眼就看出那镯子的成色实非凡品,路都走不动了:“殿下,这东西贵重还是让小的来帮您保管,省得弄丢了。”
燕武冷笑:“帮我保管?难道不是你自己私吞了吗?”
张元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嚷嚷:“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您怎么能血口喷人?”
燕武才六岁,论个子直到张元的腰,但是此时此刻却丝毫不慌反唇相讥:“血口喷人?你这些年吞了我多少例银你自己心里有数。”
“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管我的死活。现在还想要我的镯子!”燕武小脸涨红大喊,“不就是看我年级小好欺负?”
张元脸一沉,一边说一边走近燕武:“你给不给?”
燕武紧紧地捂着手腕往后退,声音微颤:“不给!”
张元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大喝一声朝燕武扑来:“给我!”
燕武转身就想跑,但一个小孩儿怎么可能跑得过成年人,两三下就被张元抓住抡在地上。
燕武痛得大喊了一声:“啊!”
很快被张元一手掐住脖子一拳打在肚子上。燕武脸色一白,冷汗涔涔往下掉。
张元呸的一声,语气讥讽:“我就是吞了你的银子你又能如何?一个没娘的杂种还觉得自己是皇子?当今圣上那么多儿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皇上都把你贬到江南来就是想让你死在这儿,没想到你小子命还挺硬活到现在。”张元左一拳右一拳打得燕武口吐鲜血脸色惨白,眼看着就只剩下一口气。
出够了气,张元这才歇下来去扯燕武手腕上的镯子——却遇见了阻力。
张元仔细一看,燕武那只手握成拳头,眼睛怨毒地盯着张元。
男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是找死!”
张元想去扭断燕武的手,没曾想刚抓住那截细小的手腕,左腰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血腥味刹那间涌了出来。
只见张元左腰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刀柄被燕武另一只手握住——小孩儿胸膛不断地起伏着,眼睛盯着张元不敢置信的脸,手上却拿着刀柄往下滑。
刀身在张元身体里划开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燕武的余光甚至能清晰看见里面的器官,血红的,跳动着的。
张元口吐鲜血:“你······”
燕武扯出一抹冷酷的笑:“不是你说的,我命硬,死不掉。”
张元眼睛猛地增大嘴唇翕动,下一刻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燕武面无表情地把刀□□,溅出来的血洒了小孩满身。
咣当。
不远处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燕武身体猛的一僵转头看去。
一个巨大的食盒掉在地上,滚落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苏青琥珀似的清澈透亮的眼眸里映射出燕武满身的鲜血和伤痕,随后涌现出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