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话音刚落,只见最后进来的小厮一把扯住小丫鬟的发髻,后者顿时疼得大叫一声,眼泪噙满了眼眶,“皇妃,皇妃救救我。”
但是小厮没有给她第二次求救的机会,啪的又是一巴掌,晒得小丫鬟眼冒金星,兜头喷出一大口血。
章瑶雪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顿时被吓傻了片刻,但反应过来后胸中充斥了巨大的怒火。
这边小厮连扇了小丫鬟好几个耳光,活生生把这个小姑娘扇晕过去,脸已经肿得不能看,嘴角,耳畔都渗出了鲜血,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章瑶雪一个箭步冲到王良人身边,身体还没摸到王良人话已经脱口而出:“王倩,你别以为怀着龙胎就敢恃才傲物!你······”
话还没说完,王良人突然惨叫一声向后一倒,险之又险地被身后的侍女扶住。
章瑶雪还没反应过来,王良人已经脸色苍白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地说道:“皇妃,奴不是故意的,奴给您磕头,您就算不饶恕奴婢,也看在孩子的份上。”
章瑶雪伸出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这么愣在原地。
谁知下一刻,四皇子燕昀突然出现在了门边。章瑶雪看了眼虚弱无比的王良人,又转头刚刚掌箍丫鬟的小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两个大丫鬟爬到燕昀腿边拼命磕头,眼泪汪汪地说:“殿下,殿下您快救救良人,皇妃说良人没给她下跪行大礼是不分尊卑,要杖责良人!”
章瑶雪刹那间脸色惨白,她看到燕昀深沉的脸色就知道完了,但仍旧下意识徒劳地解释:“殿下,不,不是。”
燕昀一看到美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只觉得心疼无比---更何况王良人还怀着他的孩子,更是怒火中烧。
“章瑶雪。”燕昀气得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你是正妃,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连个侍妾都容不下。欺压怀孕的侍妾,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本殿下都暗杀了!”
章瑶雪连忙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是一阵天晕地旋。燕昀直接把她推开,打横抱起了王良人:“倩儿,没事吧?”
王倩一脸苍白,唯唯诺诺地缩在燕昀的怀中:“奴没事。殿下不要生气了,姐姐不是故意的。”
燕昀最喜欢王倩那张生得漂亮小巧的脸,此番美人在怀又听她话里话外都在为章瑶雪辩解,更觉心疼,冷眼看着章瑶雪:“好生看看,倩儿心地如此善良,你这般歹毒她还愿意为你说话。”
章瑶雪摔在地上的瞬间仿佛把一颗心都摔成了齑粉,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此时,有只纤细的手悄然伸出,恰到好处地阻挡了燕昀的视线,紧接着是一个柔美的女音:“殿下何不让我为良人诊治一番。”
王倩和章瑶雪这才注意到燕昀身边还跟了个面罩薄纱一身素衣的女子。
女子头上只有一根玉簪,一身蓝衣不着多少花纹,腰间不挂玉佩只挂了个小小的药囊,飘然似谪仙,圣洁灵动,不食人间烟火。
燕昀这才连声说“对对对”,看也不看地上的章瑶雪径直抱走了王倩。
王倩来时带了一群人,燕昀来时更是人潮涌动,如今两人双双离去章瑶雪的院子门前顿时冷清下来。
小丫鬟好不容易醒转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爬到章瑶雪身边来:“小姐,小姐您别吓我,您没事吧?”
这丫头是章瑶雪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着她,这会儿估计也是脑子不清楚不叫皇妃改叫小姐。
章瑶雪这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摇摇晃晃地撑着站起来:“去把门关上。”
丫鬟去关门,一回头看见章瑶雪跌跌撞撞地扑到书桌前想写和离书连忙扑过去:“使不得啊小姐,您要是回了娘家,夫人可怎么办?您日后可怎么办?”
“您不是从妙华大师那里求来了生子药,只要能生下皇孙王良人如何还敢放肆。”丫鬟见章瑶雪停下了笔,继续劝道。
章瑶雪雪白的手指一阵缩紧:“你说得对,我如何能让王倩称心如意。光生下皇孙还不够,我还得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吧嗒一声,毛笔应声断成两截。
另一厢,王倩本想和燕昀好好撒个娇,再装作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添油加醋,谁曾想燕昀直接让身边的女子为她诊治,半点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燕昀:“如何?孩子可有事?”
蓝衣女子淡淡道:“无大碍。,勿动肝火勿食辛辣即可。”
王倩又叫了起来:“殿下,奴的肚子好痛!”
蓝衣女子一转头,燕昀满脸不耐烦:“棠云都说了你无大碍,还在折腾什么?”
王倩顿时哑然,以往她只要嚷着肚子疼,燕昀都会为她请来太医再轻声细语地哄她,今日怎的如此冷淡。
王倩看向蓝衣女子的眼神阴狠得宛如淬了毒。
燕昀只让府医好好照顾她,转身便和棠云一道走了出去。刚走到没人处,棠云略施一礼:“我已报完殿下的恩,这便离去了。”
燕昀从未见过如此特殊的女子,飘然圣洁不染尘埃,不喜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却能句句戳中他的内心。不过短短一日,燕昀已经深深地为她着迷。
“你等等。”燕昀只得道,“我救你一命,你若执意要走,可否在父皇过完生辰后再走?”
皇上的生辰就在这月末,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这一来可以有个借口留住棠云,二来棠云聪慧过人可以帮他想想送些什么礼物最好。
他做了三皇兄好几年的陪衬,此番也想打一场翻身仗!
第10章 迟来的道歉
次日清晨,楚恒率先醒来时,场面就变得极为尴尬---他昨晚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把周清衍抱着睡了一个晚上!
熹微穿过窗户的缝隙猝不及防地溜到男人白皙的脸庞上,周清衍双眼紧闭呼吸轻浅,整个人蜷成一只冬眠的小狐狸,细软的腰堂而皇之地暴露在楚恒眼前。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楚恒目瞪口呆的一幕,因为周清衍赫然把他当做了床垫子,头趴在他胸口,一只手仿佛手掌里握着一个鸡蛋,修长的手指虚虚地弯着---被楚恒大手呼伦包住,两人不知为何十指相扣。
楚恒用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去掀被子,一看才松了口气---寝衣好好地穿着呢。
就窗边的亮光来看,大概已经到了平常上朝的时间,但是周清衍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见眼窝下深深的青黑。
楚恒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怎么整整睡了一晚上看起来还这么虚弱呢?
楚恒犹豫片刻,最后把相扣的手轻轻抽出来从胸前托住周清衍的脖颈,另一只手小心地搂过他的腿弯,仿佛在拖什么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把人挪到一边。
楚恒手上刚一用力就把周清衍轻巧地抱起。男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再怎么样周清衍也是一个习武的成年男子,怎会如此轻?
“唔。”睡梦中的男人突然离了熟悉的环境不安地呓语,细黑的眉也皱了起来。
楚恒只得凑近了小声道:“无妨,继续睡。”
也不知周清衍在睡梦中是如何和楚恒交流的,后者说完后周清衍果然舒展了眉峰,呼吸稍稍重了些。
楚恒下了床再回头,才发现周清衍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在厚重的被子里甚至看不清轮廓。
公子官做的大也不容易,前几日犯了病整日整日地扎针都不行,茶水里都是血痰。
猝不及防,那柴夫的话再一次响彻耳畔,震得楚恒微微发愣,直到门边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屋外是阿蔷,这姑娘还是一副古灵精怪地模样,一见开门的是楚恒而不是周清衍一愣:“公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恒摇头打断:“小声些。”
阿蔷反应过来偏头朝屋内看了一眼,看向楚恒的目光透露出欣喜---公子已经许久没有得此一夜好眠,如此看来把楚恒从流风回雪中赎出来委实是件幸事。
楚恒不知从阿蔷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眉头一皱:“他是不是很少能睡那么久?”
阿蔷:“嗯,多亏了公子在侧。”
楚恒眉峰又皱紧了三分:“坊间传闻有几分真?”
坊间传闻国师在三年内必死无疑,楚恒最初只觉得是谣言,入周府这几日心中愈发慌乱起来。
阿蔷闻言俏颜上的喜色尽数消失,声音很小:“九分是真。”
说完这句阿蔷又忍不住抿紧了唇,这些话她已经憋了很久无处述说:“大约半年前公子开始觉得心口痛,最初他没当回事直到在审三门案时熬了整整三日,好不容易审完还没出门就晕倒了。”
阿蔷一双美目黯淡下来:“太医把脉后才知是操劳过度五脏受损,再加上腰伤······”
楚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手脚都凉了半截,好半晌声音发颤:“······腰伤,是旧伤吗?”
阿蔷诧异地看他:“公子怎知?”
楚恒原本温热的半截手脚彻底冷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周清衍,床上那团轻微的突起一动不动。
腰伤······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吗?
周清衍全然不知阿蔷一段无意识的话对楚恒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他这一晚睡得委实遭罪,先是心口疼,好不容易用内力稍稍纾解些许腰又开始隐隐作痛,折腾了大半夜才睡着---纵使如此,也是他难得一个晚上。
一直到晌午还差些时间周清衍才缓缓睁眼,果不其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晕眩,眼前的迹象扭曲破碎后又重组,时时刻刻有鬼影从阴影处冒出来。
周清衍面色平静,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四肢动弹不得的感觉,只要再过一小会儿就能恢复正常。
床前陡然投下一片阴影,楚恒一张放大的俊颜出现---虽然扭曲但周清衍仍旧一眼就看出来了。
楚恒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醒了怎的不动?”
周清衍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倒是想动,这不是动不了么!这祖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男人很想狠狠地瞪他一眼,实际上只是稍稍睁大了眼睛细润的光在眼眸中闪烁着,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像只清晨的小鹿。
周清衍在楚恒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气得不行索性闭上眼平复心情。
听动静楚恒好像走了。怎么走了?
又过了不久正当周清衍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时,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床铺缝隙中伸进,径直把他抱进了怀里。
周清衍上半身被楚恒环在胸前,温热的小米粥被一勺勺地喂到嘴边。楚恒低声哄:“吃两口。”
周清衍这才睁开眼,顺嘴咽了,小米粥一下肚安抚了空荡荡的胃,感觉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就算刚睁眼还未洗漱,那又如何?
不用上朝不用审案,不用对付那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老学究们,晚上有美人陪,白日里有美人喂,世间福气,无外乎此。
周清衍到底胃口不大,吃了两口便摇头示意不用了,随即抬起头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这个动作甚至比花魁半解华裳来得魅惑,对楚恒来说就是一剂披着糖衣的□□。
周清衍还不死心地用手勾住楚恒的下巴,挑眉:“今日怎的这么如此主动?”
按周清衍对楚恒的了解,这会儿这个不识趣的男人就该面红耳赤地慌忙推开,顺便愤愤地说上一句:“周清衍,自重!”
但是楚恒并没有这些反应。男人垂着眸子,不语,因为练武而粗糙的拇指不经意间摩挲着周清衍的后腰。
周清衍:“阿蔷对你说了什么?”
楚恒:“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好半晌,楚恒才继续开口:“对不起,当初那顿杖责本该是我受的。”
周清衍无奈一笑:“阿蔷就是这张嘴不好,你不必放在心上。”
楚恒拧紧眉。
周清衍爬起来跪在床板上,视线恰巧和楚恒平齐,他说:“当年人是我打的,杖责自当我来挨,哪有主子替侍从受过的?”
楚恒不语。当年不过是一句小小的口角,他一时气不过踹了对面的人一脚,但随后不久一群人蜂拥而上。
混乱中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一味的拳打脚踢,气愤之下根本不管自己受了多少伤。
直到周清衍踢飞了对面的人把他从人群中救出来,闹剧才结束。周清衍踢的那人名叫段岭,父亲为钦天监正使,当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没过多久圣旨亲临,当时他爹在边关打仗,母亲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出头,当时在场的人里只有周清衍无父无母,最适合顶罪。
楚恒不是不知道这一切,好几次咬牙想站起来都被周清衍死死地按了下去。周清衍站出去,双膝下跪头伏地,担下了所有的罪责。
皇上为了显示他“宽厚仁慈”,罚了主谋周清衍八十大板,其余人全部禁足半个月。
那年周清衍十二岁,八十大板打得周清衍腰骨断裂,血肉模糊,楚夫人用上了最好的伤药侍女小厮彻夜守着才勉强把周清衍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等楚恒禁足出来,看见的周清衍又是满脸笑意,即使躺在床上凭着一张嘴也能损得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恒便想当然以为:没事了。只要日后不做这样不顾后果的事情,一切都不会有事。
日后的楚恒不再意气用事,却到今日才知道那顿杖责给周清衍落下了终身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