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无表情地抓住周清衍纤细的手腕,退开一步:“快些,免得赶不上宫禁。”
周清衍眸珠中笑意闪闪面上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连摇头,转身进入内室:“唉,美人不解风情啊。”
阿蔷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多时周清衍重新走出,步伐轻快了些,与楚恒擦肩而过时饶有兴致地眨眨眼:“美人便在家中好好相夫教子,等相公回来。”
相夫教子?楚恒嘴角微抽,夫在哪儿?子在哪儿?
周清衍终于见到楚恒吃瘪的表情哈哈大笑着出门,阿蔷给了楚恒一个同情的眼神,顺手将门带上。
遇见自家公子这样的人,正是难为楚公子了。
皇帝的生辰自然是办得极为奢华,主宴设在花萼楼,周清衍来时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地停了不少的马车,车夫们规规矩矩地待在车上,整条道上安静得过分。
一下车,立刻就有禁军迎上来行礼道:“国师。”
周清衍漫不经心地一点头:“宫宴不可携带兵器,你查吧。”
等到禁军查完再往里走一小段就会有品阶不高的小黄门来引各位大臣去花萼楼主楼,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周清衍的位子和三位宰相平齐就在齐相的旁边,对面坐着魏相和赵相,四个人的中间则是龙椅。
此时皇上还没来,周清衍要落座就得直面魏、赵两相。
眼看着避无可避,周清衍只得迎上去,按照品阶规矩朝两人行礼:“魏丞相,赵丞相。”
魏相今年正是花甲之年,头发花白每日都是笑眯眯的,见状连忙起身去扶周清衍:“清衍何必多礼。”
赵相在旁边只是冷淡地说上一句:“不必多礼。”
周清衍显然已经习惯了看赵相的冷脸,行完礼就淡定离开。他没看见在他身后魏相一脸欲言又止,旁边赵相冷哼一声。
“叫他作甚?这样一个奸臣如何会上书请求赈灾。”
魏相也是一脸无奈:“尚且死马当作活马医,齐均庸卡着奏折不上奏,陛下自从国师请辞后就再也没上过朝,就是你我也难得见上一面。”
一个国家连丞相都见不到皇帝的面,可见原国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步。
周清衍耳朵敏感地动了动,这是第二次有人在谈论江南东路的洪灾。男人淡定地落了座,余光一瞥旁边春风得意的中年男人。
齐相的女儿是皇帝的贵妃,生下了三皇子燕冀。不久前燕冀前往边关平乱立下战功,连带着母族也受到了不少褒奖---难怪齐相一脸得意。
竟然连暗扣奏折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周围的官员大多带着家眷,同党派大臣大多坐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夫人小姐们都在御花园里陪着各位娘娘赏花,一时间整个宴场只有周清衍孤零零的一个人。
周清衍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多时,皇帝姗姗来迟,背后跟着一群人,为首的皇后一身华丽的宫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其次是妖娆艳丽的齐贵妃,整张脸都和她父亲一样带着得意,两人身后跟着一众皇子公主,紧接着才是后宫嫔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刹那间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
皇上笑着让众人平身,又看向周清衍:“周卿,我见你气色好了不少。”
周清衍顿时虚弱地咳嗽两声:“有劳陛下挂念,咳咳咳。”
皇帝叹了口气,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又是不多时,丝竹之音响起,袅袅地飘散在整个宴场,袅娜姿态的舞女一个接一个地上场,各个铆足了劲儿跳这场万寿无疆。
周清衍对着面前一道粉蒸肉毫无胃口,甚至有些反胃。他本身就不喜油腻,尤其是这种偏甜的肉类更是一口都咽不下。
周清衍不知为何想起楚恒的拿手好菜---炒山笋。春日里最嫩的竹笋洗净切片,热油下锅爆炒,只放些简单的香料与配菜,出锅时便能香味扑鼻。
楚恒喜肉喜辣,不爱吃这种清淡的菜色,但以前日日被他硬逼着做硬逼着吃,一来二去竟也有了习惯。
周清衍一想起楚恒就仿佛升起浓浓的甜雾,甜味并不腻人带着清淡的香气笼罩在心中,蓦然间滋润出一朵又一朵娇嫩鲜艳的小花来。
不知这个时候的楚恒在做什么?周清衍耳边听着古筝竹笛的和声,心里想到:这个时辰只怕是在练武,不是在练武就是在看书。
等回去了定要缠着他做一道炒山笋不可。
周清衍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戏谑声:“周卿,你怎的看白家姑娘看晃了神?”
周清衍顿时一个激灵回神,才发现各大臣的家眷早已经入了场,舞姬已经退下,到了各家的小姐为陛下献艺以作寿礼的时候。
周清衍晃神的时候正巧到白家嫡女白轻柔献舞的时候。
白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偶得阁楼曼妙曲,一舞足以慰生平。
这是白轻柔十五岁那年皇上亲自为她写的诗,一舞过后白家小姐名动京城,多少豪门公子上门求娶,可是直到如今十八岁的白轻柔已经成了老姑娘,也没有嫁给任何人。
当年的京城名女,如今已经成了人人谈论的笑话。
周清衍回了神来不及收回视线猛地和白轻柔四目相对,周清衍率先移开眼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男人脸上不显朝皇上道:“陛下您可别折煞微臣。白小姐舞姿倾城,想来为之倾倒的不知臣一个。”
皇帝顿时哈哈大笑:“你啊,这张嘴倒是半点不饶人。罢了,你朝白氏女敬杯酒权做赔罪。”
周清衍端着酒杯一步步走向白轻柔,身形纤瘦的少女穿了一身红衣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周围时不时传来好奇的,讽刺的视线,但她半点不惧,湖泊般平静的眼眸看着周清衍。
两个人都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面。
周清衍仍旧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光论美貌就是对上白轻柔也丝毫不落下风,男人端起酒杯:“白小姐,是我唐突了。”
白轻柔深深地看了眼周清衍,微垂眼帘往后退一步弯膝行礼:“国师不必如此,是轻柔唐突。”
周清衍一杯酒落了肚,不仅没有消下去任何愁绪,反而勾起了当年那档子糊涂账,看着白轻柔越看心中便越憋屈。
白轻柔至今未嫁自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楚恒,为了等那个“处处留情”的男人回来。
周清衍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气闷,一口又饮尽一杯酒。
当年那方绣帕被楚恒毫不声张地送回了白轻柔手上,除了他与楚恒没有其他人知道这方绣帕最终的去向,楚恒的表现已经很清楚。
可是,白轻柔还是等他到了现在。
周清衍耳力极好,能听见其他贵女对白轻柔的窃窃私语声,心里更是堵得慌,宛如一只只的小蚂蚁爬在心口。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世上有这么一个女子对楚恒死心塌地,即使遭受世间的非议也在所不惜,楚恒若要娶妻,定要娶这样的女子。
楚恒要娶妻,楚恒总有一天要娶妻······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来不及写了只有这么点(鞠躬)
第13章 雀鸟伤人
不知怎么回事,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周清衍的思绪就宛如织女织布机上的千丝万缕搅在了一起。
白轻柔献完了舞淡定地退回自己的位子,这之后又有不少贵女上来献艺,其中不乏有惊才艳艳者,但都没有白轻柔的舞来得动人心弦。
白轻柔半点不在意这场名为献艺实为争宠的戏码,低头夹了两筷子菜试图把楚恒从脑子里赶出去,最终没能如愿。
少女忍不住把视线投向周清衍。
别人不认识周清衍,可她认识,这个面容俊秀的男人年幼时一直陪在楚恒的身边,直到三年前楚家被抄家,她再也没能见到楚恒。
如今三年过去,周清衍变成了原国举世无双的国师,那么楚恒呢?
白轻柔始终不相信楚恒死了,她一直怀揣着某种微妙的希冀。
周清衍心情很复杂。他微垂下眼眸避开白轻柔的目光,笑着朝皇帝敬酒:“微臣敬陛下一杯,祝愿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帝一杯酒尽数饮尽,给足了周清衍脸面。
酒过三巡,皇后突然站了出来:“臣妾在御花园为皇上准备了生辰贺礼,还请皇上移步一观。”
皇帝听见皇后的声音脸色陡然一变,算不得有多么冷淡,只是不像方才面对周清衍一般轻松惬意,眼睛深处甚至还隐隐带着嫌恶。
皇后开了口,原本热闹的宴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但偏偏皇帝没有开口---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寂静当中。
皇上一位中宫皇后两位贵妃,齐贵妃生下了三皇子燕冀,钱贵妃膝下有大皇子燕雎和二皇子燕徽,六皇子的生母为宫女,生下孩子后被封为嫔,其余几个皇子的生母都在难产中死去。
皇帝的子嗣算得上兴旺,唯独不解的在于:中宫至今无所出。几个无生母的皇子皇上也没让皇后来抚养。
这样的冷待,几乎让皇后在后宫中无处立足。皇后知道这就是惩罚,惩罚她当年的一时糊涂。
皇帝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看见这个女人脸上的笑意已经有些僵硬这才说道:“皇后这份心思难得,那就去看看。”
气氛又瞬间热闹了起来。皇后贵妃簇拥着皇帝先行,其余的大臣随后跟上,家眷落在最后。
周清衍多喝了两杯酒此刻胃烧得慌,脚步慢了一些等回过神时已经落在了最后。好在男女授受不清,一群夫人小姐都刻意避着他走,周清衍正好乐得自在。
“国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泉似的女声。
周清衍一转身,白轻柔就站在他身后五步远的位子,仍旧是一袭红衣眸光清浅。
周清衍独自一人,白轻柔也刻意远离了人群,此刻四周万籁俱静只有他们两人。男人:“白小姐。”
白轻柔紧紧咬住下唇:“我从未想过位极权臣的国师会是你。”
年幼时她尚在府中学琴棋书画,落花窗外偶然一瞥楚家公子,自此一片倾心时时不忘。
楚家公子身边永远跟着一个更俊秀的少年,少年俊秀挺拔,侠义而不张扬。她当年注视着楚恒,楚恒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周清衍。
可没想到,楚恒一朝家破人亡,她再也没能找到关于心上人的只言片语。直到此刻,周清衍作为国师再一次嚣张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当年另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不见了。
白轻柔很想质问周清衍:当年楚家对你这么好,你如今得了皇上的信赖为何不为楚家翻案?
少女一抬头对上周清衍冷静的双眸,心头突然像是被浇下一盆冷水,身体陡然一个激灵。
这里是御花园,虽说周围没有人可难保没有眼线,若是暴露了周清衍的身份岂不是害了他?白轻柔知道楚恒有多在乎周清衍,这事情她万万不能做。
周清衍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喜是忧,白轻柔才貌双全聪明伶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和楚恒十分登对。
这世上还有一个如此挂念楚恒的人,他本来应该高兴,但是周清衍不知为何心里宛如压了快沉甸甸的石头,怎么样也勾不出一个笑。
白轻柔面对着周清衍眼眸突然一凝:“你背后有人!”
周清衍顿时如芒在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果不其然一道身影猛地窜了过去。
男人不由得皱起眉,是江旭韩。按照禁军首领长公子的身份应该不需要潜进御花园才对。
那么他穿一身夜行衣究竟是想干什么?
白轻柔声音微微颤抖:“周,周清衍。”
闻者转回身,对着这个女子他说不出一句重话:“无妨你且安心。时间不早,你还是早些回到白夫人身边为好。”
周清衍说完这话抬腿欲走,没走出几步白轻柔突然把他叫住:“周清衍,如果你还活着,那······”
周清衍脚步没顿:“或许呢。”
白轻柔眼里一下子燃起了光芒。
周清衍来到御花园中心时已经是最后一个,皇帝位于高座,难得对着皇后有了少许的好脸色。
在御花园的空场中,五位小太监累得直喘气,中央放置着一个足有两人高的精钢铁笼,足足有成年男人小臂粗的铁柱围成一个椭圆形的笼子。
“吼!”
周清衍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都能隐约感觉到声波的压迫,定睛一看那铁笼中赫然关着一直成年雄狮!
周清衍一看到这只狮子就知道皇后为什么那么得皇上的欢心。
这只狮子通体雪白。皇上虽然不喜欢白色,但是传说中的白狮白象素来都是吉祥的化身,白狮降世可不是吉光照耀吗?
皇后眼中总算露出几许欢笑:“这是臣妾在陛下生辰前日得来的吉物,想来是上天感召陛下勤恳治国,故赐下白狮祝陛下长寿绵延。”
这番话说的极为有水平,皇帝几乎是瞬间笑眯了眼睛:“皇后不愧是朕的贤内助。”
周清衍仔细看了眼皇帝身边---苏青不在,再看皇上,除开那点子兴奋外也没再开过口。
男人看向皇后的眼光带了些怜悯,即使费了那么多功夫也无济于事。
不过既然皇后开了这个头,他准备的大礼倒是可以拿出来了。谁曾想周清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四皇子燕昀突然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