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合理的进入县警局的方法嘛,考虑到‘荷见敬人’的一个人格是侦探,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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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了当街扒窃的小偷?然后发现被偷的钱包其实不是失主的,而是某个被杀掉的人的?”大和敢助看看面前坐着的神情冷淡的少年,又把目光移向一旁被对方带到警局的两个中年男人。
——虽然那两个中年男人都垂着头一副‘确实是这样’的表情,但还是要从头到尾把事情问一遍。
以及重点是可能存在的那起杀人案。
结果在他开口朝着荷见敬人提问之前,端正坐着的少年就主动开口了。
“今天上午9点48分,在千曲川旁,我目击了这位千国治夫先生从后方故意和中宮孝一先生相撞,然后乘机摸走了一个粉色的皮夹。我在提醒中宫孝一先生之前先去追赶千国治夫先生,但在拦住他之后发现了那支皮夹的异常。款式是女式,而且是上个月芙绘纱出的新品,价格很高,因为是无零钱袋的设计,和中宫孝一先生的职业很不搭。在翻开来检查内部后,发现了名片夹缝里有血迹,应该是用去污剂清洗时没有完全处理干净。”
虽然一直使用着敬语,但从荷见的口中出来就有一种淡淡的嘲讽感。
大和敢助理了一下其中的逻辑,转头对着中宫孝一问道:“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我是卖可丽饼的。”
——那的确会有很多零钱,而且也不太可能会买芙绘纱出的新品皮夹。
不过,这个荷见敬人是在只见了对方一面的情况下就推断出了职业,追上小偷后又瞬间发现了异常。
想到对方自我介绍是个侦探,大和敢助就觉得这也不算过于离谱——东京的小侦探不是才刚上小学一年级?
“你看到血迹就判断是杀人案吗?”尽管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认为,大和敢助还是想听一下荷见的推理过程。
“不是。我带着千国治夫先生回到中宮孝一先生身边之后,先问他是不是在某个河岸边里捡到了这个皮夹——我没说是因为我在皮夹的外侧闻到了一些没能洗掉的特定味道,他立刻白着脸承认了,并告诉我里面的钱他会退还的,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失主或者认识失主的人。一个在河岸边被发现的沾上血的钱包,里面的钱还没被拿走,我想大概率是某位女士被蓄意谋杀了。”
在荷见叙述自己的推理的时候,旁边的两个中年男人把头低得更低了。
“因为如果是抢劫或者偷窃应该至少会拿走纸币,沾上血说明主人至少被袭击了,发现地点是河岸则加重了主人已死的可能性,是这样吗?”
少年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会再问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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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警部,你怎么站在房间门口,是里面的问讯有什么问题吗?”
秋山信介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的时候发现诸伏高明似乎站在房间门口有一会儿了,他随口问了一下。
“因为里面少年侦探和敢助的对话非常有趣,所以忍不住停下来听了一会儿。”
“少年侦探?”
秋山信介大脑里的某根弦被这个词语拨动了,一种熟悉的他不是很想回忆起的震颤感重新爬上他的脊背。
该不会……
“是一个叫荷见敬人的16岁少年。”诸伏高明把秋山下意识的重复当成了问句,转过身回答道。
映入他眼里的是同事明显的僵住了的表情。
第28章
出于不过多探究别人私事的良好美德, 诸伏高明并没有对秋山信介的表情进行追问。
——反正也应该只是听说过、见过或者打过交道中的一种吧。
总之,他朝着对方颔首致意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荷见敬人。’
秋山信介心情复杂地在心中重复这个名字。
其实那天对方从头到尾只报上了姓氏, 但他自己却根本没有想过要问全名。
——在秋山信介的潜意思里觉得去深入了解那个少年的思想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现在回想,那时他恍惚感到的坦诚气氛不过是一种错觉。
自己着迷了一样觉得把内心的真实,血和恨袒露在对方面前是理所当然,正确的选择。
仿佛把那些说出口能使他安定,平静下来似的。
而与此同时,他却完全不想知道对方的大脑里在想什么。
他主动选择了一种单向的坦诚,直到——
荷见暗示自己知道啄木鸟会的时候。
像踢碎了一块玻璃一样改变了对话的氛围。戛然而止。
此刻坐在办公桌面前一边填着报告一边走神的秋山信介在重新回忆了一边那天发生的事后, 突然理解了荷见当时说那句话的用意。
荷见是故意在秋山把内情全部吐出之前打断的。
‘他希望我把事情想清楚。从复仇之怒火转变到纯粹的杀意吗?’
这并不是一种友好, 而是对方判断他还没有彻底到达转变的点,所以准备先放一放。
秋山信介没有为此感到愤怒。他只是又一次体会到了对方的那种收放自如的控制力。
‘听到荷见敬人作为侦探出现在县警局, 我居然都生不出害怕的心情——因为知道这不是威胁, 而大概只是他随机的行为,最多顺带想让我知道他的全名和联系方式。’
而那种奇异的安心感和倾诉欲又重新席卷回来, 秋山甚至都懒得害怕了。
——只要我不去探究就行。我并不想理解那些东西。
思考终结于此。秋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只是在下班之前很自然地用电脑搜索了一下今天录入的案件资料, 然后浏览了一遍荷见敬人所做的证词。
少年侦探见义勇为抓住扒手, 结果从皮夹上的微末细节中发现了一起谋杀案吗?
看来‘荷见敬人’的确是个优秀的侦探。对他来说是好消息。
下午六点。
因为正值盛夏,这个点阳光还算足。介于金色和浅橘色之间的日光斜着抚摸水泥路,屋顶和下班走在路上的人的脸颊。
——剩下的这些光是所有此刻被允许从疲惫中解脱的生物的一种安慰。
秋山信介本来今晚要值班。不过正好今天竹田组没有什么重要案件要处理, 事情预计会很清闲,大约只是做做文书工作, 因此, 当秋山鬼使神差地决定要按时下班和同事换班的时候, 他没遇到什么阻碍。
离开警局之后, 他的脚步又十分自然地朝着母亲住所的方向迈去。
他其实并不住在母亲家里,而是自己租公寓住,只是时不时会回去拜访。今天秋山的路径选择与其说是他准备去探望母亲,不如说是他有预感在这条路上会发生些什么,就像他拒绝了加班一样。
或者说,会遇到——
秋山信介在天桥下隔开马路的栏杆旁站住了脚。
这个地方惯来停满一整排的自行车,许多人常常把前轮往栏杆上一锁,自己步行500米去乘电车。
一个穿着胸前印了大大的玉桂狗的短袖T恤和破洞牛仔裤的少年正朝里坐在栏杆上面晃脚,手上还拿着一个堆得有点高的抹茶冰淇淋甜筒。
少年正好坐在自行车堆过去一点儿的位置。
黑色微卷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以及额头上贴着的创口贴。
是荷见敬人无疑。
秋山重新拔足,目标明确地朝着荷见快步走去。
“你……”是做完笔录之后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在秋山开口的同时,少年正好一口咬在冰淇淋上,结果因为不小心吸入了过多的抹茶粉疯狂地咳嗽起来。
看着他心里和正常人类相去甚远的荷见做出如此普通,甚至有些……可爱的反应,秋山信介一下子连本来要说的话都瞬间忘了。
还是荷见敬人深呼吸几下,自己从栏杆上跳下来走到秋山身旁后,他才回过神来。
“你……还留在长野。”最后秋山信介选择用这句话开头。
荷见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冰淇淋,说道:“长野县的有些特产很有意思。”
秋山自觉把对方的话翻译成‘长野县有不少心怀杀意的人’。
在秋山的理智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心里就产生了一丝微妙的不快。
几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为管辖区内可能会发生的命案感到不快,而是对荷见可能同时注视着其他人而感到不快。
这一刻,秋山信介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思想的某种变化。
他确实更关心‘那个结果’了。冰冷的杀意吞噬了恨和厌恶,这就是‘结晶化’的过程吗?
“如果你想逛长野的特色景点或者吃特产,我可以带你去。”
秋山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荷见转身向他投来一个含有笑意的瞥视,仿佛是在说自己完全明白秋山的真实想法。
说回来,两人并不是在呆站着聊天,而是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对话。
尽管路上人不多,但其实也没有到可以随便说话不会有人听见的地步,所以两人的对话相对含蓄。
“去妻女山如何?”
结果荷见居然真的报出了一个长野的景点。
只不过妻女山……
上杉谦信识破了啄木鸟计,在八幡原之战中反击武田信玄的地方吗?
似乎也不错。
在接受了荷见敬人一定知道啄木鸟会的此刻,秋山信介倒是能领会对方那种淡淡的幽默感。
“我开车带你去吧。”他说道。
开车进山之后天色就差不多暗下来了。
风摇晃着树枝和树叶,从中吹奏出的鸣响在失去色彩的天幕下有一种奇怪的幽深感。
这个时间在路上连下山的车都很少见,而上山的更是只有秋山一辆。他在山路的某处靠边停了下来,然后和他要带着的‘游客’一起朝着森林里走去。
走了一会儿,荷见突然开口道:“你不准备用枪杀人。”
少年的口吻非常笃定。
这句话仿佛尖锥一样在秋山信介的心脏里搅动出疼痛。
“如果做的到的话。”秋山回答道。
他的目标略多,加上都是警察,如果动手不顺利他还是会开枪的。
——那些人都死了比较重要。
荷见弯下腰去,用左手从地上捡起一片翠绿的,不知为什么会掉在地上的树叶,举到眼前,然后用指腹轻轻地揉出汁液,逐渐加大力度直到叶子碎裂、掉落。
“用枪杀人通常比用刀,用手要容易,因为没那么亲密,时间也比较快。有时候用枪杀死目标意味着对方不具备被尊重的价值。屠/杀。或者嘲笑。当然,也有表现仁慈,甚至是原谅的情况。”荷见用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擦掉左手染上的树汁,“贩卖枪支的人抱有的心态则是彻底的轻视,不在他们眼前发生的死亡等于不存在。秋山先生,你作为一个可以合法配枪的警察,你是怎么想的?”
荷见的话表明了他现在不仅知道秋山信介的复仇对象,还知道秋山的复仇理由。
“警察配枪并不是因为枪支方便。”仅仅是因为荷见的要求,秋山才返回到自己的职业上回答,“而是为了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出现。这不是特权,而是一种职责的体现。”
秋山突然笑了起来,只不过其中含有的情感并不是愉悦而是嘲讽。
“你的问题让我想起了竹田老爹曾经两次击毙嫌疑犯——他是个为了顺利逮捕嫌疑犯不在乎杀人的人。”他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念出对上司的称谓,“那种轻视大概是刻在他的骨子里了。”
秋山的妹妹艳子死于其中一起案件中发疯的嫌疑人之手。
一起案件,三个死者,两把枪。
而正准备亲自终结同僚性命的秋山信介此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决定中也浸染着同一种轻视。他的嘲讽是同时对着竹田繁和自己的。
——这么想,秋山信介毕竟也是啄木鸟会的一员。
笑容没有从秋山的脸上削减,正如他的杀意并没有减弱一样。
“看来你已经完全理解了自己的心。”荷见也回以微笑,“我很为你高兴,能充分认识自己的人相当罕有。”
在秋山信介的耳中,这就是对他最后没有改变想法的褒扬。
他很想进一步在这个话题上聊些什么,但将未雕琢的粗糙的谋杀计划说出口似乎不太合适——
眼前的这个少年可是个优秀的侦探。
秋山信介有预感对方在案件上是个苛刻的评论家。
‘谋杀是一种减法,不要浪费时间去复杂化它。’
荷见上一次最后的话语在秋山脑海里响起。
他看着少年望过来非常纯良无辜的脸,默默在脑中修改了计划的部分过程。
但还是不想就这么结束对话——
“你上次提到你对组织犯罪感兴趣,是吗?要听听我接触到的组织犯罪的情况吗?”这是第一次,秋山信介在说到啄木鸟会的同时还能保持安定的心情。
“愿闻其详。”
荷见觉得其实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中立。
他以布鲁斯的黄瓜三明治发誓,他完全没有煽动、教唆秋山信介的意图。
——秋山只是在和他的对话中逐渐想清楚了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而已。
甚至于荷见的话是让秋山在最后作案之前就做到多方面思考,不至于最后被抓了出现本世界犯人的经典症状——虽然好像这位仁兄本来就完全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