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只是我不喜欢喝甜的咖啡而已。”荷见面不改色地回答,仿佛那个往咖啡里加了好几块方糖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对了,麻烦要仔细清洗这个杯子,糖大概已经挂壁了。”
“野利发简讯过来,说要把番藤在的那辆车截下来。”
“搞什么啊,难道他还非自己把番藤杀了不可?之前就拿了稻川会的货,只是那边的老大按在番藤头上了,现在还要和他们抢人吗?”
“……好像不是,他说要活的番藤,貌似是要问点什么啊。”
“诶,该不会是准备在那家伙死前把油水再刮一刮?”
在监视跟踪的汽车里,两个男人的呼吸都因为兴奋而粗重了起来。
只是抢个人头毫无意义,但如果能分一杯羹的话,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这还是上级的要求不是吗?
几分钟后,这辆车副驾驶侧的玻璃窗被降了下来,从里面伸出了一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嘭——”
第48章
就算被子弹击穿了油箱也一般不会发生爆炸, 汽车被枪击的时候最容易造成死亡其实是爆胎或者车轴被打断导致的翻车——
雨山达也终于切身地认识了一下这个冷知识。
或许是后面的人只是想把他在的车逼停,又或许对方真的是想下杀手而且枪法还很好,总之, 从后面袭来的一枚子弹直接让这辆车后轮轮轴被破坏,然后汽车就侧着失控冲向栏杆——
接着翻车翻到下面的河岸上了。
好在是河岸, 承接面是柔软的泥地, 让汽车没有继续翻到河里的同时, 也大大减小了冲击强度。在驾驶座上的井浦和男已经昏了过去,但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卡着, 至少眼下还没死;在后座的松友修司撞在车顶上头破血流, 此刻正意识清醒地一边骂人一边从怀里摸枪,另一只手在试图把变形了的车门打开;原本就昏着的番藤伸弥被雨山伸手稍微挡了一下,倒是正呻/吟着醒转过来了。
至于雨山本人, 他除了右小腿受到了比较大的冲击之外并无大碍, 而小腿看起来顶多是个骨裂, 疼痛程度也尚可忍耐。
松友修司在用手推了几下车门打不开之后干脆换用脚踹, 这次倒是一下子就踹开了车门, 也正好能看到斜上方的车道上有人凑过来看,手上还拎着支手/枪,显然就是朝他们开枪的家伙。松友心头怒气陡起, 直接朝着对方就连续扣动扳机, 也不管自己的枪上没装消/音器, 枪声极响。
连续三梭子下去, 大概因为松友有点脑震荡, 或者是头上流下来的血影响了视线, 只有一发子弹射中了对方, 而且没在要害, 只是擦伤了对方的左臂。结果这么一来,来者在躲完子弹之后也怒而抬枪射击,持枪手并没有受伤的来者回敬的三发子弹里有一发最后射穿了松友修司的额头。
没错,额头。尽管子弹口径很小,但打在这个位置人总是立毙的。松友的脑浆和血液还就这么溅到了刚清醒过来的番藤脸上,引起他一声凄厉的惨叫。
雨山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况下不是他想不想硬拼的问题,而是对方有没有杀红了眼的问题,干脆也闭上眼睛装昏。几分钟后,他能感觉到松友修司的尸体从车里被拖了出来,然后是被绑着动不了只能惨叫的番藤也被拉了出去,雨山悄悄睁开半只眼睛观察,为来者没有补枪松了口气——看来对方一开始也没打算杀人。趁着对方拽着毫不配合的番藤艰难往上走,背对自己的机会,雨山迅速忍着痛从汽车里爬了出去,他不敢保证对方不会在冷静下来之后又回来补刀。
雨山成功地藏到了车后没有被人发现,但要想逃得更远一点必须得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袭击他们的人离开或者被别的事分开注意力。考虑到自己身上有个窃听器,以及之前冲着安全屋来的警察,雨山觉得这次警察赶到应该也不会太久。
接着他就听到了另一边的电话声。
“我们已经抓到番藤了。只是稻川会的人不小心死了一个。”
“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车子翻了,有个家伙对着我连续开枪,难道我不还手?”
“剩下两个都昏了,当然没有认出来。”
“先问番藤一个问题?好吧。”
然后接电话的人似乎转向瑟瑟发抖的番藤,语气很不耐烦地问道:“一年前,是不是你派人杀了泥参会的三代目?说谎就直接毙了你。”
雨山握着枪的手一紧。这种问法,袭击他们的人似乎就是泥参会内的上代派,和那个时候高良真里的说法能对上。
番藤颤抖着回答道:“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接着传来一声重击和番藤的几声痛呼。
“这家伙好像连自己为什么被追杀都不知道。”说话的人又接着回到电话。
江户川柯南踩着滑板远远地赶到现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人手上拿着枪点在另一个人头上。
在来的路上他当然听到了翻车和枪击的声音,也很清楚至少有一个人死了,而被他贴上窃听器的雨山并没有‘昏过去’,而是逃到了车外。
开枪杀人的凶手对着电话说的内容柯南勉强可以从窃听器中听到,只是越听心越沉。他在过来之前就又重新变声报警,但眼下的情形根本等不到警察过来,番藤随时有可能直接被对方开枪杀死。
怎么办?除了在打电话的人之外上面的汽车里应该还有别人,而只要勾勾手指的功夫就有可能又死去一个人,他该怎么救人?
即使他用足球把枪踢开,顺便把拿枪的人踢晕,另一个人也能接着杀死番藤,更不用说这样会直接暴露自己的位置了。
——现在在这里的人中间有可能提供帮助的人只有雨山一个。
虽然雨山也是追杀番藤的人中的一个,但和在打电话的人显然不是一波,按荷见的说法,一边是稻川会的,一边是泥参会,两边追杀番藤的理由也不一样。对雨山来说,自己活命应该比杀番藤重要多了,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也会希望把番藤留下来——他之前不还在逼问番藤的私产吗?
柯南试图想出一个会让雨山动手的场景。肯定得是让他觉得有胜算的情况。
或是让他感觉自己有生命威胁不得不动手的情况。
在打电话的人似乎接到了什么新的指示,把手/枪从番藤的头上移开了。
“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害死鬼童先生的幕后黑手吗?”对着番藤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非常古怪,好像觉得自己在问一个很搞笑的问题。
番藤愣住了。这怎么证明?他连鬼童捺房死了都是听眼前这人说的,就算想辩解也说不出什么有利之辞——光说自己完全不知道也不足以取信于人啊?
于是番藤只能疯狂地摇头,涕泗横流地说自己完全不知情,甚至都不知道鬼童捺房死了,泥参会的上任老大和他一个稻川会的前干部毫无关系云云。
柯南原本放在腰带开关上的手因此没有按下去——他从问讯之人的语气中察觉到不对。
电话那一端控制着局面的人好像没有立刻杀掉番藤的意思,而是纠结于鬼童捺房之死的真相。
柯南福至心灵地理解了荷见对他说的“有人确实在乎真相”实际上指的是谁。
和稻川会的人不同,只要证明鬼童捺房不是死于番藤的阴谋,这些人就不会杀掉番藤了。
不,应该说,只要对方还在犹豫,警方就有机会插手救下番藤,理论上只要以这个名目拖够时间就行!
在柯南思考该怎么做的时候,那边的电话已经结束了。持枪的人很不情愿地用枪托把番藤打晕,然后拖上车,完全不处理现场,直接开走——没什么可处理的,这里没有监控,他也没有留下什么指纹,等到车里的两个人醒了之后自然会主动收拾现场和尸体。
把番藤就这么带走的两人没有意识到现场有人记下了车牌号和汽车型号。
柯南紧皱眉毛目视着汽车驶远,准备离开到安全的地方把新获取的消息汇报给警方,不经意偏移视线看了一眼翻到河岸上的那辆车,背上突然冷汗狂流——
刚刚还躲在那里的雨山不见了。
他僵硬地试图转身,然后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柯南没有再动。
过了几秒钟,手的主人从他的身后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另一只手正捏着一个金属小圆片。
“所以是你给我身上贴了窃听器。”雨山用一种阴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学生,语气中听不出是惊讶还是生气。
“雨山叔叔,你在说什么呀?”柯南干笑着假装听不懂。
雨山当着柯南的面把窃听器捏碎,然后把手/枪掏了出来,枪口松垮垮地顶在柯南头上。
“会被荷见敬人注意的小鬼果然不普通。”雨山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恐吓意味的狞笑,“不过侦探游戏玩过头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恐惧在一瞬间充斥了柯南的头脑和心脏。
可恶,这下只能希望警察能快点到了——
等一下。为什么雨山会在这种情况下停留?刚才两边开了这么多枪,即使没有他报警,警察也很快就会赶到的。对雨山来说,没有可用的车,立刻离开才应该是合理的选项。就算要停留,也应该去处理他还活着的同伙和那具尸体才对。
——还是说在雨山的潜意识中,他并不害怕警察赶到?
这是几近疯狂的猜想,甚至和坠楼案时柯南做出的一些推理相悖。
但荷见几次三番对着他提起的‘雨山先生是个好人’的说辞浮现在他心里。
柯南对着雨山眨了眨眼睛,语气尽量平淡地说道:“荷见哥哥说过你是个好人。”
枪口没有移开。
“我也这么觉得。雨山叔叔是不会杀我的。”柯南朝着雨山露出非常‘小学生’的表情,配合着他不正常一面已经暴露的事实,透出一股奇异的有恃无恐来——但其实他心里完全没底,几乎是在赌。
又过了近半分钟,雨山突然把枪口从柯南的额头上移开了,他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骂了几句脏话,用左手又不轻不重地呼了一下柯南的脑袋。
“真是见鬼的侦探。”他摇着头说道,然后站起,把手/枪收回枪套,反手掏出烟盒推出一支烟咬上。
第49章
雨山摇晃着走着, 一条腿不太能用力,因为细密的疼痛而眉头微皱,但也仅如此——他从不给人好脸色, 所以也不比往日更晦暗几分。
至于他咬着的香烟,只是咬着,并没有点燃。
那个没有被他吓住的小学生得寸进尺的速度惊人, 此刻正夹着滑板泰然地走在他身边, 看着他的蓝眼睛里显然没在转什么好主意。
切——
雨山想起了另一双蓝眼睛。
荷见敬人的眼睛颜色比旁边这个小鬼的眼睛要深得多, 简直像两汪幽泉, 什么污秽进到他眼里都只能沉底。雨山曾经怀疑过荷见是不是除了灰色地带的侦探还有什么更凶残一点的特殊副业,但又觉得这一面应该没有什么人能入他的眼。
能入荷见眼的大概是像这个小鬼这类的正面人物。坚持不懈, 行动力惊人, 以及拥有无瑕疵的正义感和怜悯之心——雨山还记得柯南在富川千枝主动坠楼死后的表情。
——但因为荷见敬人的话而觉得雨山是个好人, 这不是个笑话吗?
按照雨山和荷见短暂相处得出的经验来看,荷见是个能轻易用语境和情态把真话扭成谎言的家伙, 即使只听取他口中纯事实的那一部分也会被诱导, 而第一次见面就发现雨山身上问题的荷见会对柯南说雨山是个好人, 其用意绝不是让柯南相信雨山。
但雨山能察觉到其中含有的那种亲切的戏弄之意。
荷见恐怕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鬼。
想到这里,他不禁低头看向跟在他腿边的柯南,问出了一个‘禁忌’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江户川柯南, 是个侦探。”
这个回答柯南也算是说了n次了, 但像这次一样仿佛自荐的语气过去还没有过。
雨山在他眼里目前是可以合作的立场。
‘好人’在很多场合意义可以很特殊, 柯南也知道雨山把枪收起不代表他的危险性就此消失,只不过可以认为自己的生命暂时不会受到威胁而已。
——雨山达也更接近安室透还是贝尔摩德中的哪一种,此刻并不能确定。
不过即使雨山不是卧底, 柯南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之前有次他被一个叫鹰取严男的大哥绑架, 大抵已经掌握了这类人的最佳相处模式, 那就是在不要踩线的前提下不放弃,并且展现自己的价值。
雨山作为之前荷见在调查时的搭档,应该是除了荷见之外对这次的整件事最清楚的人,而他刚才的那句“真是见鬼的侦探”,多半是针对荷见所说的。
柯南有预感在报警前他最好从这两个人中至少套出一个人的话,否则即使能解决这次的事件,也会错过很重要的事。
在柯南说完了那句话之后,雨山居高临下地投来了略带嫌弃的一瞥。
“侦探?”颇怪异的语气透出说话之人显然已经对侦探这个职业产生了某种偏见。
——不过,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柯南是个小学生而小觑的意思。
在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柯南也不禁对荷见在雨山面前都做了什么而感到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