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原本捅出一刀就站定的那人又从门里追了出去,几乎直扑到番藤面前,用他那把细长的尖刀朝着番藤的大腿根部不浅地抹了一下,因为动作实在太快,没有人在他出刀之前反应过来。
他抹完一记,像是觉得不过瘾,又抬起刀准备对着已站不住的番藤的脖子下刀。
然而,在那血染红的刀尖能碰到什么之前,从斜地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速度极快的足球,直接砸在他脸上,把人连刀一气砸翻,其威力之大,让被砸的人直截了当的昏了过去,而那足球在砸昏他之后还能精准地折向门口,把其他几个野利的下属也砸退几步。
在这么个‘奇门兵器’自动放了气缩成一摊之后,里面的人才略谨慎地探出头来查看四周——他们倒没觉得这个足球是被刻意踢过来以作阻拦的,而是担心械斗的现场被附近的小孩看见了之后难以收场。
几人甫一踏出别墅的门,就听见‘咔嗒’一声手/枪上膛的声音,正是面无表情的雨山举起了枪朝门里瞄准,而番藤倒在他身边流血。
雨山的枪上此刻并没有消/音器,如果他开枪,此事必然闹大,但他冒着生命危险来交接的番藤已然受了重伤,按理来说雨山怎么做都很正常。
正当门内有人忍不住也想掏枪对峙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野利敏彦的声音。
“够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野利远远地看了一眼孤身一人的雨山,语气强硬地下了命令。
——在他看来,番藤身上中了两刀的位置都很要命,已然没有活下来的机会,雨山是个忠义之人,就不必再做什么了。
听到野利的话,雨山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把枪收起,斜着拉起番藤就走,只留下地上一行新鲜的血迹。
雨山并没有带着番藤走很远,只是走出了大约两百米,就把他拖上了一辆面包车。
因为实际上只有大腿上的那一刀是真的,番藤一路用手死命按住,此刻虽然已经有点失血过多,但一时也还没有要死。
雨山一钻进车,先把番藤横放在车座上,然后一只手把车里的照明灯打开,另一只手用刀迅速把番藤的裤子从伤处划开。
“把他按住。”雨山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手伸到番藤的伤口里去翻找什么,而面包车里前后立刻各伸过来几只手把吃痛的番藤死死按住。
番藤为这意想不到的展开镇住了,疼得额上疯狂冒汗的同时,全身上下唯一自由的头也两边转来转去,试图想明白雨山刚把他救走,现在是想干什么。
——他其实知道自己大腿的血管肯定是被划开了几根,只是不确定是哪几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幸存。
如此左右观察了几遍之后,番藤不知怎么的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看出了问题来。
这辆面包车里的人他除了雨山以外一个都不认识,如果来的人是稻川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些人肯定是雨山自己的人。而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对雨山的命令非常遵从。
番藤艰难地把头抬起来一点看向还在自己大腿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雨山,许久,他福至心灵地开口:“你是条子。”
雨山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手上动作也没停。
而番藤用虚弱而平静的语气接着说道:“你的手太稳了。”不可能是吸毒的人会有的手,甚至连一般人也不可能有这么稳的手。
“这当然啦,雨山先生的手原来可是医生的手哦。”这次的说话声紧跟着面包车门被推开的声音,而这说话声番藤并不算陌生。
下一秒把笑眯眯的脸凑到番藤身旁的来者正是荷见敬人,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学生。
“哎呀,你这是在找他的动脉啊。”荷见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雨山在做什么,“也是,要是他死了的话实在太不划算了。”
差不多在荷见说完的时候,雨山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直接用手捏住了番藤被切断的血管,然后抬起头对着前面驾驶座的同事说道:“去警察医院。”紧急止血后基本可以确定番藤能活下来了。
他几乎是疲惫地看了一眼番藤,又转头对着荷见说话:“你如果坐这辆车,就要去做笔录。”
“没问题,不过,仅限这个案子的内容。”荷见很自然地在旁边落座。
「高木警官,我是工藤新一,您上次跟柯南提起过您的教导员伊达警官,我因为一个案件知道他在去世前负责了一起儿童绑架案,能请您对这个案件的内容重新调查一下吗?麻烦您了。」
第56章
雨山达也一直到有专业医护人员用止血钳夹住了番藤伸弥大腿上的血管断端才松手。
在如此长的时间内一直保持着手部的稳定, 不仅是因为他的手为了拿手术刀和手/枪进行了无数的练习,也是因为他的心非常平稳。
——这很奇妙。
雨山在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中感到了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他在15岁以前其实从未想过要当一个医生,也没想过要当什么警察。甚至那个时候他的学习相当一般, 还日常在社会上厮混, 几乎就是一个混/混预备役。
不过这不是他有什么悲惨的家庭背景, 或者是个有志准备一统几个区的不良头子。‘雨山’只是个普通的不好好学习的中学生,日常逃课去打游戏, 打台球, 偶尔和高年级的‘老大哥’溜进一些管的不严的酒吧, 因为手上零钱有限, 连烟酒也只是浅碰。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家酒吧里遇到了一个比他大7岁的女招待。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有时会很奇妙。当‘雨山’看到对方在灯光下透出一股奇异的超凡感的银色眼影时, 他年轻的心一下子被击碎成了好几瓣。
对这个青涩的少年来说, 从那一刻生出的感情与其说是爱, 不如说是一种崇拜。
女招待只要轻轻地挑挑眼角, 他就会像被拽紧了脖子上的缰绳一样陷入窒息。
‘雨山’把她当成一种终极的女性精神化身仰望着,每每试图骗过酒保来看她, 但有一次他的年龄暴露之后再想溜进来就很难了。
好在女招待注意到了她年轻的仰慕者,并拎着他的耳朵要他好好回去读书。
他开始重新努力学习, 但要他就此不去见对方是不可能的。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很大进步后,‘雨山’甚至有些傻兮兮地拿着成绩单去酒吧找她。
女招待的工作时间当然是很晚的,少年兴高采烈地披着夜色准备赶到酒吧,然后因为闻到一股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甜腥味,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巷。
37岁的雨山达也依旧记得那个夜晚他看到的一切。
月辉稳定而明亮,在地上蔓延开来的血泊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女招待脖子上的裂伤像一道深渊, 把走近了的少年的目光和心神都完全吸收了。她的气管和声带都被一起割断, 仅能发出极轻的‘嘶嘶’声。
15岁的少年并不知道该如何挽救一个颈动脉被切断的人的生命, 他惊恐地试图捂住女招待的脖子, 但那流到手上的滑腻红色只是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他的手抖到连女招待的脸上都留下了血指印。
‘雨山’手底下的温度逐渐失去了,而他看着女招待一直睁着的眼睛,大脑无法理解这一切。
死亡这个词语的意义仿佛一下子从他脑中消失了,他呆坐在地上很久很久,直到警车到达他被强行从地上拽起为止。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他几乎下意识地要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下一秒沉重的真实随着这个疑问终于回到了他身上。
女招待死了。他手上已经被风吹得黏腻的红色是她的血。
18岁的‘雨山’考上了非常好的医学院,他最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他本来应该就此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救死扶伤,他的手已经不会颤抖,也知道该怎么急救一个动脉被切断的伤者。
然而,就在那一年,他从曾经的‘老大哥’,现在的一个帮派成员中偶然听到了当年的真相。
——她是因为不愿意参与粉末生意,还试图告知警察而被杀的。
这当然可能只不过是谣传,因为这种内情除非是为了震慑被刻意传播,外人几乎不可能得知。
26岁的‘雨山’很平静地想着,然后主动接触了麻药取缔课,并在成为其中一员后要求成为一名卧底。
年轻时候的复仇之心在年复一年的卧底工作中逐渐冷却,变成更坚固的什么东西。
稻川会的雨山达也是一个愤世嫉俗,冷漠而可怖的人,他身上那种显眼的厌世倾向是他尽管是一个瘾君子还一直被信任,逐层提拔的重要原因。
他见到了比当年月光下的黑色更黑的事物。
其实直到番藤几乎死去之前,雨山都觉得自己会找个机会直接扣动扳机——情报并不是问题,他隐约察觉到如果他这么做了,荷见会很乐意地做出‘补偿’。
而且他的‘上级’番藤是一个恶贯满盈,根本不配得救的恶棍,即便是转投也只不过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一颗子弹可以说还便宜他了。
但当那颗足球从雨山身边划过,把野利的一众下属砸开后,雨山几乎想也没想地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平静而稳定地处理了番藤的伤口,止住番藤的动脉出血,然后带着荷见和柯南去做笔录。
——还是不要用复仇心掩盖杀戮的恐怖了。
尤其是在这两个聪明过头,未来未定的年轻人面前。
“关于东都区域的贩毒线路……”
“这个问题超出了这个案子的范畴了。”
荷见十指交叉支在颌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对面负责提问的雨山。
原本雨山并不负责这项工作,但他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估计除了他,别人去问荷见只会被反过来套干净,有用的信息一点都问不出来,所以干脆延迟一点回稻川会复命,先在这里对付完难缠的少年侦探再说。
荷见像他之前在上车的时候答应的那样,凡是这个案件相关的问题悉数回答,但超过这个范围之后,就只是笑而不语,也不说自己不知道来搪塞。
问讯室之外的警察可能会觉得是荷见这个年纪的确知道的不多,但第一次见面就被荷见拉去见了一个‘厨子’的雨山却很清楚不是这样。
但他也很清楚面前的少年油盐不进,如果不是戳到什么感兴趣的点,可能永远也撬不开口。
“那你联系上野利敏彦……”雨山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角度接着问。
荷见又一次打断了提问:“雨山先生,那个时候我是因为柯南君的要求调查了番藤与泥参会三代目之死有无关联,我发给你的内容包含了有关和无关的两份材料,但并没有说明哪一份发给哪一方。如果你做出了相反的选择,难道不是对警方更有利吗?”
(有关的那份材料里伪造了一些番藤参与了侄子的谋杀的证据和一些假的流水数据。)
雨山闻言楞了一下。相反的选择——
是指把证明番藤与鬼童捺房之死有关的‘证据’给泥参会,无关的给稻川会?
如果这样做,是有可能会在番藤死后引起两个组织的严重矛盾,甚至‘开战’……
这种‘有利’吗?
“稻川会的首领如果不想因此失去帮众的信任,就要为番藤复仇以掩盖自己在其中的痕迹,但两个组织本来就不是同盟,保护伞还分属不同党派,如果你设计一下用词,他说不定还会很高兴有个机会进行扩张。像高良小姐那样之前支持了泥参会的人如果知道两边‘开战’,大抵只会作壁上观,这个时候让警方再插手,她可能还会主动配合以保全高良组。”荷见接着说道。
明明是雨山在对荷见进行问讯,但两人的状态却像是反过来了。
“然后在泥参会和稻川会闹大之后,警方就有机会统一收拾,甚至拿到双方举报对方的珍贵情报,是这样吗?”
雨山的立场和柯南是不同的,对他来说,这种可能并不是不能接受。
在这个国家,极/道在一定程度内的经营是合法的,这使得对抗组织犯罪变得很困难。两个帮派之间的倾轧和势力斗争十分正常,每每发生都有可能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但在事后也的确会让警方有隙可乘。
雨山在当卧底这么多年里见过的黑色并不是只有一边的。他知道有些时候,荷见所说的那种情况真的会发生——这是一种以小换大的默认操作。
甚至警界的高层内还有某些组织的保护伞会为了打压其他帮派而定向地使用警力。
这一次的问题仅仅在于,选择的权力巧合般地交在了雨山的手上。
“……或许有一天我会这么做。”雨山的声音带着一股深思熟虑后的‘软弱’,“但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即使他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会杀掉番藤,但对他人命运的支配这种念头从未进入雨山的大脑。
荷见定定地注视了雨山一会儿,像是被他的诚实所打动,缓缓地开口:“谢谢你的答案。”
“那东都区域的……”
“欸,你要不要还是大胆点问,要是你猜得出来我到底知道多少的话,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关东区域……”
“都说了让你大胆点啦!”
柯南并没能听到雨山和荷见的对话。
他其实在东都的警界远比荷见有名,就像当时在长野县黑田兵卫所说的那样,江户川柯南被认为是‘沉睡的小五郎’的智囊,还有只要他在案件就能顺利解决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