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除了没直接叫他工藤新一,这和叫了也没区别了。
虽然在心里‘抱怨’着,但柯南却没有真的恼羞成怒,从刚才两人的对话突然突破到不便细想的境界后,他就明白‘终结’马上就要到来了。
这‘终结’使得关于荷见做了某些事的讨论失去了意义。
只是比起他之前所预感的关系的终结,荷见的做法更像是在旅途结束前友好地挥手。
……虽然可能有点‘友好’过头了。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柯南想问的问题终于问完了。
荷见微偏着头想了想,把之前搁在乐谱架上的琴弓拿起来收到琴盒里,一并递给柯南。
“我在里世界当侦探稍微赚了点零花钱,因为没地方可用,所以买了把小提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收下当纪念品?”
“……这算是赃款买的东西吗?”
“算是我个人给名侦探的贡品,福尔摩斯得有他的斯特拉迪瓦里琴嘛。”
“喂喂喂,你到底做了多少灰色委托啊!”
最后,荷见敬人和江户川柯南相互告别。
那一天之后,柯南再没有见过这个灰色的侦探。
第60章
奈奈子今年五岁。她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奈奈子没有母亲,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既然从来没有过那种经历, 是不会感觉到缺少了什么的。
对奈奈子来说, 爸爸是第一个有耐心教她说话的人——在那以前,她一直以为听不到声音也就永远说不出话。
她今年终于学会了念自己的名字,学会了叫爸爸, 学会了说简单的句子。
但四天前开始, 奈奈子就没有见过爸爸了。
她被一个漂亮的陌生阿姨强行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卧室里,然后只有吃饭的时候门会开一下, 把吃的东西放进来, 又关上。
奈奈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一直不来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被关在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里——漂亮阿姨的说话速度太快了,奈奈子看不出来她在说什么。
说起来其实奈奈子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 只是按照送吃的来估计,并自己把房间里唯一的灯‘按时’打开或者关掉。
今天的早晨来的特别晚。
奈奈子坐在黑暗里, 她被饿醒了,但门口没有新的吃的。
她抱膝蜷成一团,试图缓解胃部的饥饿感, 目光则一直注视着门口的方向。
——还是没有人开门。
无法听见声音的奈奈子饥饿地在黑暗中等待了很久后, 她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踮着脚去摸灯的开关。
在记熟的位置找到凸起之后, 奈奈子把开关推了上去,但下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灯没有亮起来。
她在黑暗中楞住了几秒钟, 然后把开关掰下来, 又重新推上去了一次。
还是没亮。
也不知道她就这样掰下推上了几次——
终于, 奈奈子靠着墙坐在地上, 发出了自己无法听见的哭声。
温暖而粗糙的手掌拂过了额头。
是温柔又有力量的一双手。
哭累了昏睡过去的奈奈子再次醒来的时候能感到自己正被抱着,而她因为眼睛哭肿了一下子睁不开来。
“爸爸……”
因为嗓子也哑了,奈奈子并不能确定自己说话的声音抱着她的人能不能听见。
不过,下一秒,那只温暖的手掌又一次摸了摸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地像是在安慰她。
奈奈子在这样轻柔的安抚下,靠着抱着自己的人的胸膛,重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是爸爸吧。但爸爸身上的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安全感中睡过去的女孩并没有发现安抚她的手在她睡着之后停住了许久,才又重新小心地抱住她。
“笑什么笑。”
雨山达也臭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好几个同事表情夸张地忍笑。
一个多小时前他赶到柳井若叶家里的时候,对方已经先一步溜走了,他为了检查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物证,把锁着的房间给撬了,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满脸泪痕睡在墙角的小女孩。
把脸擦干净,乱蓬蓬的头发稍微理一下——
等等,这不是近添裕之那家伙不见了的养女吗?
近添裕之就是上次荷见敬人带着雨山去见的那个‘厨子’。
在荷见彻底失踪之前,他在那次做笔录中回答了雨山一大堆会让人瞳孔地震的信息。
其中最离谱的部分是一些很不负责任,简直唯恐天下不乱的‘计划’安利。
比如拉关西地区的某大型帮派以‘禁毒’的名义跑到东边重新分地盘。荷见还很‘贴心’地列出了该组织可以考虑合作的某个议员——此人和稻川会支持的政客是死对头,之前因为没有黑色势力吃了好几个暗亏。
又比如恶意扰乱东都地区的粉末行情。只要掌握一个供量大的‘厨子’,先在该季度开始的时候压低价格拿下市场,然后挤压同行,再让‘厨子’突然消失,就能在短时间内把价格炒到极高,引发混乱,接着该钓鱼钓鱼,该整治整治,还能顺便洗牌。
这份资料在被雨山交给上级之后,居然真的启发了某些人的决策思路,要主动点‘引导’,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围追堵截。近添裕之因为弱点明显,掌握的很多消息又在荷见面前让雨山知道失去了谈判的筹码,最后在一番不值得放到明面上来说的操作和交易后,成为了麻取部设下的一个局的诱饵。
可惜上层还是有其他派系,结果虽然局是成了,但近添裕之的养女被从幼儿园里被人强行带走,直接失踪了接近五天。
雨山会去柳井若叶家是因为柳井是东都地区一个相当重要的粉末卖家,而这个女人在这次行动中损失惨重,却在被抓之前成功逃之夭夭,根本没想到柳井若叶就是绑走近添奈奈子的犯人。
然后他就被五岁的小姑娘流了一胸口的口水,还不敢把孩子放下来——奈奈子的两只小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
“前辈,不是我说,你的表情和这个小姑娘真的看起来非常和谐。”雨山的后辈压低声音说道,“而且这说明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前辈的本性。”
“你们就准备让她挂在我身上去见近添裕之?”黑气从雨山的背后升起,“那家伙可是见过我的,这绝对违背卧底规则了!”
“你不懂啊,这个叫怀柔。近添看到他女儿对你这么信任,说不定就会更加主动地和我们合作了。”另一个比雨山大一圈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就稍微牺牲一下好了。”
——如果不是你一转过去就又开始偷笑的话,我说不定会信你的鬼话。
雨山非常难得地露出死鱼眼,腹诽着。
最后事实证明近添裕之对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靠在别的男人胸口呼呼大睡反应不佳。
近添裕之如果不是身上没枪,搞不好就直接拔枪了——不过倒不是单纯因为奈奈子睡在雨山怀里,而是在他到了之后,奈奈子迷迷糊糊地半醒,却对着雨山叫爸爸。
好在完全醒过来的小女孩在看到近添裕之之后,一秒也不愿意地等地扑到父亲那里去了,然后用瞬间飙出来的眼泪成功让近添只记得要哄女儿的事。
而抱小孩抱得双手酸痛的雨山看着这一副场景,就一声不响地退到房间外,找了个吸烟室点了一根烟。
在番藤‘死’后,他在稻川会的位置又爬上去一点。而在这次由上面一手主导,引起的整个关东区域,乃至全国范围内粉末交易的地震中,因为‘雨山达也’多年瘾君子的人设,他又得到了更深的信任——稻川会的老大完全没想到雨山会是帮派在面对关西势力入侵时节节败退的罪魁祸首。
番藤在投诚之后,把他掌握的那一条走私线的情报极其详细地做了供述,雨山正是靠着其中一些绝密的情报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成功地搅乱了整一池水。
“最后还是从你身上学了些乱七八糟的啊……”
雨山半皱着眉毛从窗口目视远方,手上的烟只抽了一两口就搁着空烧。
虽然和那个少年侦探相处的时间里,他一直想着该怎么让对方‘改邪归正’,不要再深陷歧途,但在荷见离开之后,雨山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和对方离开之前谈论的越来越接近。
乱中谋‘利’。为此,他有时需要主动制造‘乱’。
不过和番藤那次可能引起的严重混乱不同,这些被用来削弱本地极道势力的‘乱’都是一些小而好控制的局面,起效虽然较慢,但也不会引起什么恶性的极端反应。
这种工作方式是雨山过去无法想象的,毒品情报本身的重要性下降了,而至少整个关东地区的粉末市场在变得逐渐虚弱。
雨山把空烧完一半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熄,然后从吸烟室里离开。
在迈出这栋建筑,回到‘雨山达也’的生活中去之前,他返回去看了一眼近添裕之和近添奈奈子。
——不过天秤的两端好像重量还是差得太远了。
荷见敬人在和雨山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离开近添裕之家后说的话重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雨山看着小女孩坐在父亲的手臂上,眼睛微肿,但笑得很开心,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以近添裕之犯下的罪行,即使在进行交易之后也无法免去牢狱之灾。番藤其实也一样。非要说的话,他们只是活了下来。
——天秤的两端如果无法平衡,相差甚远,那么只能说明两边放的东西一开始就不合适。
“我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把琴。”
江户川柯南对着灰原哀无奈地说道。
他正坐在阿笠博士家的沙发上,而灰原头也不抬地看着自己的电脑,仅仅是听他说话。
“你之前说过了,那把琴的品相不赖,虽然网上没有拍卖纪录,但绝对是真的斯特拉迪瓦里琴,价值千万美元。”灰原回应道,“这算是巨额来历不明的财产吧。”
“问题就在这里。”柯南露出一个有点牙酸的表情,“那不是巨额来历不明的财产。”
“嗯?”灰原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柯南。
“我不知道荷见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显然找人把这笔钱洗干净了,小提琴的上一任主人据说在卢森堡,但根本找不到信息。他签了齐全的文件把那把琴赠送给我,连相应的税款都缴清了。理论上来说,我现在是那把琴的合法拥有者。”
“江户川柯南?”
“工藤新一。”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确定……”
“他不会告诉别人我的身份。”柯南用非常确定的语气打断了灰原的疑问。
和柯南相处这么久了,灰原很清楚如果他一方面不愿意说清楚,另一方面又死死咬定的话,说明这件事中有些内容柯南不想让她知道,但本身的结论没有问题。
就好像她一直觉得冲矢昴很可疑,但柯南把人塞在自己家一样。
到目前为止,她虽然被冲矢昴吓过好几次,但确实没有真的出过什么问题。
灰原想了想,就只用一贯的冷淡口吻说道:“那不是很好,收到了珍贵的礼物,对方还很为你着想地事先处理了麻烦,你就当交了一个财大气粗的朋友好了。”
有关‘荷见敬人’,她只是听柯南说是个专做灰色委托的侦探,年龄比他还小一岁,水平不错——从小在黑衣组织耳濡目染的灰原当然对这种程度的里世界人士接受良好。
——另外也有她是搞医药出身,早就自己领一个实验室,千万美金在眼中如浮云的原因在。
柯南对灰原的反应没有感到意外。
荷见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虽然断断续续地在全东都调查对方留下的痕迹,但对于有些事其实早就接受了。
之所以把这把价格离谱的小提琴还是动不动挂在嘴上,是因为柯南心里很清楚荷见的资金来源,一想到这一点,他就非常想把琴当做赃物交给警方——
他其实试过了。因为荷见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半遮半掩地把部分内情告诉了安室透,企图让这位公/安处理,结果就是安室透在一周之后带着‘和善’的微笑告诉柯南,荷见给这把小提琴做了非常完整且合法的文件,确保它一定会留在工藤新一的手上。
面对着公/安头子那富有压迫力的微笑,柯南冷汗直流地意识到这又是荷见和他开的‘玩笑’,然后不得不竭尽全力地‘辩解’荷见敬人为什么要送这样的礼物给工藤新一。
——倒也不能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想把小提琴留下的念头。
就像柯南意识到荷见留下的文件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他也很清楚荷见选择这样一份礼物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斯特拉迪瓦里琴有多贵,而就是那天荷见说的‘福尔摩斯得有他的斯特拉迪瓦里琴’。
对荷见来说,这就只是用来玩梗的,只不过可能真的是手上的钱有点用不掉而已。
当然,柯南对荷见的这种‘宽待’,也是因为他确认过了荷见已经不知所踪,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了。
今天对着灰原哀那半真半假的抱怨,则是因为每当柯南看见那把斯特拉迪瓦里琴,就会被它提醒‘东都’和‘哥谭’的事,而每次他试图对此进行思考的时候,总是会被一种内心深处的不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