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摇了摇头。
“今天,是方家小姐方云珠小姐和叶家公子叶少竹少爷订婚的大喜日子。”
台上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次宴会请了个司仪似的人物,在这烘托喜庆的气氛,控制场面。
司仪笑呵呵地说着,感受到旁边方云珠和叶少竹的冷面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擦汗,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订婚仪式。
虽然场面被布置的十分隆重,在场的宾客也十分热闹,但是新人和新人的父母却不像是来进行订婚仪式的一样,看不见丝毫的笑容,反倒是底下的宾客更配合的一些。
不知道外头的风怎么吹到了船舱内,带着寒气拂过方云珠头上的面纱,让她忍不住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夫人,外面的风雨太大了,船是不是要往回开。”
有佣人跑过来在方夫人耳边耳语几声,明明是航行在江面上,但现在的架势像是要在这里来一场海啸的架势。
方夫人这才看了一眼窗外,黑沉阴冷,像是要有大风雨。
于是她只能勉强点头,同时拍打在窗户上的风雨声让她皱起了眉,吩咐佣人去让乐队演奏的声音再大些。
台上的流程继续着,方夫人看着台上的两位人,拿起边上的酒杯却没有喝下。
方云珠确实太年轻也很聪明,之前将她宠的太过,就真的以为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能骗过所有人了。
“我看哪,这两个孩子才是最相配的。”
边上的叶夫人笑着拢紧自己的衣袍,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本应该横在其中的一个人。
方夫人轻轻饮了一口杯中的酒,因为坐的离台子近,灯光晃的她眼睛疼。
台上的两位郎才女貌如此相配,不应该再多一个人来破坏。
想到这,方夫人的眼睛眯了眯。
采杏是个好丫头,只是实在太放不清自己的位置了,听了年轻人的一些论调,就真的以为是这样的。
越权夺位,自古以来就是大忌,她生了不该生的心思,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
想到当时奴仆跑到她耳边和她说的,说扔到了井里,用石头压了都还没死透,还总听到声音从里头传来。
当时她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她想起来了。
她说:“那就把那井给封了。”
于是一块块重石落下,落到井中发出沉闷的声声巨响。
最终巨石重叠满到井口,里面终于再也没有了声响,垂直的井中本来就十分幽冷,再加上一块块石头压下,就算是神仙在井中也在所难逃了,更别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听说采杏死的时候凄厉的叫声久久不绝,甚至引来数只漆黑的乌鸦在井边上的树枝头哀声长鸣,场面诡异,不由的让人联想到有怨气的冤魂索命。
被派去处理采杏的佣人问方夫人是不是要叫寺中的和尚大师来超度一下,除除怨气。
想到这,方夫人用手指细细摩挲一番自己手腕上冰凉的玉镯。
不就一条贱命而已,她才不怕什么鬼魂报复。
在船舱中的诡异寒风中,方夫人冷冽下眉眼。
“接下来请方小姐和叶少爷交换订亲信物。”
司仪继续响亮报着今天订婚仪式的流程,在他的示意下,方云珠和叶少竹要交换各自准备好的信物。
只要订亲信物在大庭广众下交换成功,那么就表示这次双方成功订亲。
方云珠和叶少竹刚拿起事先放在身上的信物,一阵剧烈的风吹的厅上悬挂的水晶灯摇晃起来,灯光随着灯的摇晃而闪动,与此同时,船体也还是摇晃起来。
地面猛地摇晃一下,让站在台上的方云珠和叶少竹晃的朝两边倒去,站在他们中间的司仪因为没有事先准备甚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是起大风了?究竟是什么样的风竟然将整艘游轮都吹的晃动起来?
宾客们扶着桌沿稳住自己的身体,纷纷往窗外看去。
外头只能看到乌云翻滚,风雨遮盖了整个窗户。
“砰——”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响起,原来是圆胖的方老爷被晃的直接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但其他人已经顾不上嘲笑方老爷的失态了,因为他们桌上的东西也开始往下砸下来。
“这是地震了?”
崔非雨紧紧扒着桌子,努力想让自己稳住。
好在这个桌子桌面一下的桌柱是直接打在地板下的,不至于因为此刻的晃动也一起倒下来。
“不,魇中鬼要来了。”
谢必安看向不断震动发出声音的船舱门,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撞开那摇摇欲坠的门冲进来。
灯光忽明忽暗中,一团黑影忽的往谢必安这倒来。
谢必安迅速伸手格挡,但是手腕被人紧紧抓住。
昏暗中谢必安只能看到来人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侧脸剪影。
“范无咎。”
谢必安咬牙喊出这个突然对他进行袭击人士的名字。
可罪魁祸首却没有什么愧疚感,他将唇贴到了谢必安的耳边低声。
“我被晃倒了,还好有你接住我。”
崔非雨呆滞地半张着嘴看着面前两人的动作,他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然而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摸上了他在桌子底下的大腿,崔非雨心脏一紧,谨慎地往下看去。
是一只手,看不清楚的光中有模糊的头颅似的黑影从桌底探出。
崔非雨下意识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第46章 晋江独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崔非雨用力的自己手掌都疼了。
被重重呼了一巴掌的黑影僵住。
见黑影一动不动,缓过来的崔非雨才终于开始打量面前的黑影。
前面的巴掌居然落到了实处,感觉就像是人类的皮肤, 崔非雨拿起边上快要灭掉的一小盏烛火, 凑近了黑影。
“有必要打的这么狠吗?”黑影幽怨地说道。
这时烛火凑近, 崔非雨才终于看清这个突然用手碰上他大腿的是什么。
“你在地上乱爬干什么?”崔非雨的语气颇为无语。
谁能想到萧毅好好的路不走, 在这恐怖的环境里爬到桌子底下?
“我哪想到你反应这么大啊。”
萧毅觉得自己很无辜,前面他不小心被晃到地上,周围混乱一片也没有人管他, 因此他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猫着身偷偷摸摸从方夫人那一桌到崔非雨这一桌。
因为猫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前进, 边上人都忙着保持自己的平稳,也就没有人发现他的动作。
虽然以方老爷圆胖的身子做这些动作看起来就像在地板上艰难蠕动, 中途甚至还撞到了好几个桌角凳脚。
好不容易到了崔非雨这, 自己还被崔非雨毫不留情地呼了一个大嘴巴子。
萧毅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右脸还火辣辣的疼痛,他伤心的正要找七爷八爷。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一身军装的范司令“柔弱”地靠在谢必安的肩头, 谢七清瘦的肩都快被范司令给压塌了。
萧毅:……
一时不知道眼睛和被打的脸两个相比哪个更疼。
与此同时, 漆黑的雾气趁着船舱门间的缝隙缓缓渗入。
缓慢地填满整个宴会厅,漂亮的水晶灯饰砸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声响,裂开的一片片透明晶片上映出肿胀的面孔,贴在窗上的“囍”字被风吹的掉在地上, 通红的纸片染上了踩踏而成的淤泥。
“砰——”
接连不断的爆裂声传来, 厅中的一个个宾客像装满沙子的沙袋爆炸。
台上的方云珠惊慌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慌张地躲到了方夫人那里。而宴会的另一个主角叶少竹也茫然着看着这无法控制的场景。
“你说, 如果我是像方云珠一样的名门淑女,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阻拦我了?”
往下滴落的水滴不断滴到谢必安的肩膀上,将他的肩头的布料打湿一块。
“凭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不切实际的希望后又要把我的所有期待全都粉碎?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说到最后, 女声几乎变成又尖又利的哭喊,浓浓的怨气犹如实质把谢必安的脸都快盖上。
然而声音又变作变了调的嘲讽话语,说话人看向缩在方夫人怀里的方云珠和护着叶夫人的叶少竹,她冷冷地笑了两声。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既然害死了我,那就偿命来!”
声音落下的一秒,前一刻还鲜活的方夫人和叶夫人瞬间化作尘土,而方云珠和叶少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一样的化作灰烬落下。
“只要魇一直存在,我就会让他们一次次死亡。只要害过我的,永远别想得到解脱。”
看着喜庆热闹不再变的一片狼藉的宴会厅和痛苦死去的人们,魇中鬼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快意。
她看着面前的一切,就像欣赏最美妙的美景。
然而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欣赏。
“你不应该伤害无辜的人。”
谢必安看向魇中鬼,魇中鬼的身形还是少女模样,纤细修长,但全身就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尤其是面部的皮肉,是被在水中久久浸泡后的肿胀,融化的皮肉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脸上掉下来。
随着谢必安的声音一字字落下,附着在他身上的虚假躯壳如潮水一般褪去,露出他的原身来。
长发因风拂动,如同冽泉的眼瞳抬起,清澈的能映衬天下一切的腌臜事。
几字落尽,神使的气势就显现而出。
“因果环扣,福孽相生。”懒散的调子却掩不住声音中的警告,身形高大的男人从谢必安身后走出,别在耳垂上的金玉耳坠在闪电的光芒中乍然亮光。
含着危险意味的桃花眼看向魇中鬼。
魇中鬼在这个时候才发觉出一些不对来,她终于重新打量了面前的两人。
“你们究竟是谁?”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眼神,语调是故作的遗憾。
“看来你们很快就要成为我魇中的新角色了。”
魇中鬼的手举起,面朝着谢必安和范无咎张开五指。
“永远地沉睡吧。”
她说。
无形的能量就像是一层透明的塑料密不透风地贴上谢必安的面庞,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可能就会在这窒息和幻梦中死去,可惜此刻在这的是谢必安,一位捉鬼无数的白无常。
还没等谢必安伸手揭去这层遮挡,眼前的场景忽的发生了变化。
前一刻眼前还是游轮,此时漆黑的夜色覆盖而来,大风呼啸袭来。
头发飘动间,他听到了忘川水滚动的声音,才知面前的黑并不是夜色,而是冥界的天。
“七爷,七爷?”
边上的人看他愣着,站到他眼前用手对着谢必安挥了挥。
“怎么愣住了?”
牛头马面站在他面前,牛脸和马脸上都透着如出一辙的懵。
不清楚原本走的好好的谢必安怎么突然停住脚步,站在这发愣了。
“范无咎呢?”
知道眼前的场景不过是魇中鬼另外制造的魇中空间,谢必安没有废话,直接发问。
“额,八爷……”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谢必安硬生生从这两张兽脸上看出为难。
“七爷,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牛头伸手挠了挠自己的牛脑袋,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马面偷看谢必安,然后转过脸大声问牛头:“牛头,我们要把八爷被罚到九幽的事情和七爷说吗?可是阎王说过不能向七爷透露这件事啊……”
他的声音大到经常在忘川河边哇哇叫的青蛙鬼都停止了叫声,瞪大眼睛看向一本正经的马面。
牛头:……你这不是已经说出来了。
“罚去九幽?”
谢必安皱起眉,他的记忆因为孟婆汤而尽数消散,所以并没有范无咎被罚去九幽的任何印象。
九幽是连恶鬼都惧怕的存在,其间阴冷无比,范无咎身为地府的正式鬼差,怎么会被罚去九幽这个地方呢?
“他犯了什么罪?”
如果不是严重违反无常的工作守则,或者是犯下了滔天的罪责,范无咎是不会去往九幽的。
面对着谢必安的逼问,马面纠结地看着这位白无常大人开口:“七爷,我们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阎王要求我们一定要保密,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后马面就把自己的嘴捂住了,害怕又从自己嘴里蹦出什么不能说的消息,他可不能再泄密了。
因为马嘴实在有点长,他的两只手捂的很艰难。
牛头欣慰地看着终于守口如瓶的马面,他对谢必安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也没办法啊七爷,八爷还是我们亲自送过去的,我们看着也心痛,只是八爷犯的事情实在大过……”
说到这,牛头的语气更沉痛几分,“堂堂地府黑无常应该无心无情,如果八爷动了凡心喜欢上一个美人被罚去九幽的事情传出去,我们地府的脸面也要丢光了,阎王他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啊……”
可怜他的八爷,怎么这么糊涂。
牛头摇了摇自己的牛脑袋。
然而他结束自我沉浸后看到边上的马面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看到牛头终于睁眼,那张马嘴颤颤巍巍吐出几个字:“你怎么……”
你怎么全说出来了……
牛头这才反应过来,瞳孔地震地看向谢必安。
可谢必安并不关心他们的此时心中的想法,他从前面开始就皱起的眉毛没松开过,在牛头马面同样惊恐慌张的目光下,谢必安逼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