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他的好朋友松田阵平, 也是新同事的前任上司, 正在叮嘱他对香椎多多关照。
“搜查一课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伊达觉得松田的表现挺有意思的,“而且,目暮警官的为人你也知道。”
“不, 不是这个方面的关照。”松田似乎很头疼,“……那家伙还挺麻烦的, 你……”
他语焉不详, 又压低了声音, 伊达航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小心点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这句话。
伊达看了眼手上的证件照, 想起了之前休假的事, 打趣道:“说实话吧,松田,特意为这种事打电话,是不是因为你的那位女朋友?他们是兄妹吧?”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三秒。跟着,松田干巴巴地坦白:“他们是一个人。”
“……?”
十分钟后,香椎从伊达手里接过工牌时, 便看见这位满脸胡茬的大哥面色古怪。
震惊、羞赧、好奇中还夹杂着一丝敬佩。
——这倒让他看起来更接近于实际年龄了。
伊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道:“辛苦了。”
香椎:“?”
抛却这点插曲, 香椎在搜查课的生活很顺利。时间很快到了半个月后,新闻上,针对乌丸集团下属制药公司的审计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审计团下榻的酒店正在辖区范围内,警视厅也被要求出调人手。除了正常的警备人员外,搜查一课还分到了一个近身协助的警卫名额。
于是目暮警官进行了一场临时的英文测试。香椎靠着系统外挂,力压白鸟拔得了头筹,顺利争取到了差事。
“……总而言之,这个周末我要加班。”
他倒躺在沙发上,脚搭着靠背,一边打联机游戏,一边絮絮叨叨地把事情和松田说了。
松田应了一声,手下操纵手柄的动作停都不停,称得上是毫无反应。
香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点别的,自己先憋不住了,爬起身,扒拉到他肩上。
“前辈,我要去参加国际大型会议哦!”
他加重了“国际”和“大型”两个形容词。
“嗯,所以呢?”松田专心致志地打出了一串连击。
香椎怀疑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试探道:“那,我要在那个酒店里埋五十个炸弹,顺便炸翻财务省、额,所有的大臣政务官哦?”
松田放下游戏机,面无表情地瞥向他:“可是会出席会议的只有一个事务次官。”
他们对视了几秒,游戏机里的小人双双被BOSS一口火喷成了焦炭。
香椎脸上怀疑的神情更深了:“所以,这次前辈不会再突然出现了吧?”
松田勾起嘴角,往沙发靠背上慢悠悠地一倒:“那可说不准。”
他又重开了一局游戏。
香椎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假的,最后气呼呼地选了个对立阵营的角色。
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松田周末是真有事。他之前去拜会了松本清长,对方也给了一些积极的答复,只是,再来联络他的人,竟然是黑田兵卫。
对方邀请他周末到某个咖啡厅一叙,特别提及了“与香椎柊吾有关”这句话。
所以他自然没有时间亲自看着这家伙了。
面上装得游刃有余,等香椎离开了,他第一时间拨通了零之前留给他的安全联络方式。
“什么?啊,是,是有这么个计划。”零大概在补觉,懵了两秒,“百利的任务,Gin没公开说明,但是应该危险性不大。”
危险性大的活儿都给他和莱伊几个干了……
松田皱着眉,奇怪道:“公安那边不打算制止吗?”
零沉吟了几秒,迟疑地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向长官报告的时候,他让我不要打草惊蛇。”
“长官?黑田兵卫?”
“……”零有些受不了地抱怨,“百利怎么回事?什么都跟你说?”
这破酒厂员工怎么这么恋爱脑?
松田才不会讲这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他难掩得意地呵呵了两声,被零挂掉了电话。
零不主动暴露,香椎涉险的几率也就没那么大了。
至于公安到底为什么会坐视黑衣组织这次的行动,或许,他可以去问问黑田本人。
时间来到周六上午。
警护课这次也有任务,香椎又遇到了那位很友善的三浦警官。
“香椎前辈调到搜查课了吗?”三浦很惊讶,“那位姓松田的很帅的警官呢?”
“嗯?松田前辈还在机动组里——你认识他?”
上一次,松田应该是没有和三浦接触过的。
三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他后来有专程找我道谢,说是因为他的关系您的衣服尺寸才出问题的。我以为你们关系非常亲密呢。”
……怪不得他什么都知道。
香椎磨了磨牙,面上笑眯眯地搪塞了过去。
来和他们对接的财务省官员年龄挺大了,是个非常慈祥的爷爷辈的人。三浦告诉他这位北野先生是本次会议的主要人物之一,官级也是最高的。
所以他会亲自过来见他们,大家都很惊讶。
北野先生背着手扫了眼这群站得笔挺的警察,脸上非常满意,还像个关心孩子的长辈那样询问秘书这群年轻人的午餐与晚餐如何安排。
香椎总觉得他在若有若无地看自己。
秘书大概也没想到上司有这等闲心,但确实专业,反应了两秒就给出了答案。听起来很丰盛。
而北野再次往这边看过来。这一次,他的目光准确地落到了香椎脸上。
他虚着眼睛,细看了一会儿,让他出列。
“香椎……”北野站到他跟前,看着他的铭牌念道,“真是令人怀念的姓氏啊……”
香椎不明所以地微笑。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中带上了怀念:“我还记得和树那个孩子呢。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当了警察,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来是父亲之前的上司。
北野先生唏嘘了几声,又鼓励了他几句,便带着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一众年轻警察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好奇八卦的,艳羡的,不屑的,啥都有。
这种视线一直持续到午饭前,几位尊贵的外宾终于在保镖们的簇拥下现身,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从块头上来讲,保镖中的任意一个看起来都能一巴掌拍死三个香椎。
他在心里替波本和莱伊点蜡。他刚刚在停车场看到了Lobbyboy打扮的波本在帮客人泊车,倒是没看见莱伊。
主要人员只有三位,两男一女,都西装革履十分斯文的精英模样。一露面,这边以北野为首的政客们就迎了上去,两边友好地握手寒暄,往酒店里面走。
香椎自然就跟进去了。他和三浦道了别,按照安排,随着一位警视一路上到八层,进了宴客厅。警视把他领到桌边。
“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疑问,请告知这位警官。”警视用英文对着其中那位姓斯考特的女性说道。
女人抬眉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地点点头。她姿态优雅地拈起面包,撕成几块儿往忌廉汤里泡。
闻起来很香,但香椎现在还不能吃饭。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子两步外的地方,被两个巨大的保镖夹在中间,多少有些拘谨。
为了忽视往鼻子里钻的那股奶油味儿,香椎开始打量这个宴会厅。
按照苦艾酒提供来的酒店构造,这层往下,都是饮食、健身、娱乐等对外开放的场所,所用的电力系统也和由此往上的是不一样的。
从这个大平层宴会厅开始,就属于要刷卡进入的私密场所了。
香椎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上头巨大而璀璨的水晶吊灯,盲猜这层楼的用电量占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
再看房间内,人并不多,似乎是不想打扰外宾用餐,都被安排在了暗处。香椎目力所及的,除了外宾、政客,保镖和他这样的贴身警卫外,就是零星几个酒店的服务人员。
看出来是经过挑选的,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
正看着,一位保镖示意他低头。
斯考特夫人正递出一个雪茄保湿袋给他。
“请帮我拿给那位先生。”她仰着脖子,用尖尖的下巴指着厅另一头的那个座位,那里坐着她的同伴男宾A。
香椎拿着东西过去。北野正坐在男宾A的旁边与他聊着什么,见他过来,刚想说话,男宾A就高兴地冲香椎伸手。
“哦,我把它忘在车上了。”他遥遥地冲斯考特夫人挥了挥手,快乐地抽出了一根,还询问旁边的北野以及隔座的另一位男宾B要不要。
两人欣然接受。
至于旁边金灿灿的柱子上的“禁止吸烟”标,那自然是不会有人在此时跳出来提醒的。
于是香椎就拿着袋子挨个递了过去。点火就轮不到他来点了。
将袋子交给一位保镖后,香椎神色不变地回到了斯考特夫人身后。
——男宾B的手上有枪茧。
而且这种枪茧,如非常年习射不可能形成。他不该是一个普通的审计工作者。
而斯考特夫人与男宾A显然很熟,男宾A给B分烟的询问就显得生疏多了。
一个临时加入的、经常握枪的人。
是谁打算对组织出手了吗?
CIA还是FBI?
香椎正想着,便看到那边相谈甚欢,可疑的男宾B抽着烟大笑,随手揩了把身旁美女服务生的油。
额,虽然做了一些伪装,但那个美女好像是基尔。
果然,还是FBI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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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还是4号【肯定】
第83章 乌丸集团的野望·四
时间还是周六的上午, 地点是城市另一端的米花町。
波罗咖啡厅里,服务员榎本梓为靠窗的那桌客人续上了两杯咖啡。
拎起咖啡壶、鞠躬、说“请您慢用”,这几个动作她做得十分仓促。而那转身的姿态简直像后头有猩猩在追。
也不怪她。这桌的两位客人太奇怪了。
一位是一脸疤痕的独眼男人, 周身笼罩着阳光都无法洗涤的暗黑教父气质。
另一位倒算是个帅哥,可那张脸又臭得很,就算下一秒他在此上演喋血街头,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两人一直在刻意压低了声音交流,咖啡从热到冷, 在杯壁上留下了几圈高高低低的纹路。店里的客人零星换了几波, 也不见他们动弹。
黑田兵卫这次说了更多关于香椎父母的事情。
“案件存在许多疑点。”他目光虚放在窗外的街景上, 像是在认真回忆,“比如,赃款最终的去处。现场找到了焚烧残留的纸币, 但没有技术能查明到底有多少被烧成了灰。
“再比如,火势那么大, 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两具尸体的死因, 房间里那个孩子竟然奇迹一样的, 只受了皮外伤。”
黑田顿了顿, 像是自言自语地解释:“或许也是巧合, 那是整个住宅内最不易燃的一个地方。”
松田若有所思,等他再说下去。
可关于案子,他戛然而止,转而就开始讲香椎的父亲在工作与人际上的一些评价。松田听下来,大致可以勾勒出一位机敏、上进、温和的警官形象。
“香椎和树最后来求过我。”黑田摩挲着咖啡杯,线条刚毅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很明显的情绪, “我调查的是乌丸集团,搜查二课的那些事情, 只是被牵出来了。但我不可能因此止步。”
结果就是这对夫妻惨死,鹤见清美疯了一样地恨上了他以及整个警视厅。
松田想了一会儿,询问道:“除了香椎警视,没有其他警察被牵扯进来吗?”
黑田摇了摇头:“香椎是警衔最高的那个。事发时他是搜查二课第五系的系长,也是二课课长的直系后辈。”
“……这位课长后来呢?”
“他被证实与此事完全无关,之后从警视厅离开,调往财务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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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将于晚间七点召开。
午餐后是双方的休息与准备时间,北野没有按照日程安排进行惯常的午睡,而是坐在窗边,看着落在对面楼上的黑色飞鸟。
“北野先生?”
他在出神,秘书叫了他数声,他都像没听见。
就在秘书准备离开、不再打扰他时,北野出声了。
“那些小警察刚吃上饭吧?”
“您说刚刚宴会厅里的几位吗?酒店刚装好了便当,应该很快会发过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及这件事,秘书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需要特别为香椎警官提供什么吗?”
看,这就是他选这个女孩儿做秘书的原因。
北野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又渐渐变成一抹带着怀缅的伤感。
“请酒店为这孩子多准备……一份海虾吧,和树当年很喜欢吃这个。”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秘书不需要知道和树是谁。她躬了躬身,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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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第十层,会议就要开始了。
三位外宾都已经入场,香椎还是跟在斯考特夫人的身侧。
他打了个小小的嗝。这是这一分钟内的第三个。没有人说话,但香椎感到夫人连带两个保镖都在瞥他。
……他中午吃太多了。主要是饿得厉害,又没想到酒店供应的工作餐竟然规格如此之豪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