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见飞鸟叹了口气,这个局面是真的难办, 他本来就没做好准备回到这里, 完全是意外打乱了他的一切安排, 原本这时候应该在确定琴酒的生死才对,不管他自己怎么样, 但是琴酒是死是活总该有下落。
现在他站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面对着一群熟悉又陌生的人, 在一切即将恢复正常的倒计时里,深深叹了口气。
好难办,从来没这么难办过。
最后他一拍手,决定了自己的最后决定,先控制起来带走好了,就随便撬一辆车,把人捆巴捆巴,喂点药然后丢在车子后座里带走。
至于后面的事,早见飞鸟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毕竟真让他拿个详细的计划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45.
一辆黑色的本田在路上疾驰,但是开车的人却极为暴力,没有钥匙,直接用三根线连在一起打火发动的,车辆也是破破烂烂的旧车型,甚至车窗还有一个洞,不过配上这旧车型就不显现了。
今天本来就施行交通管制,这辆车速度并不快,手机外放着有些超出这个时间线的流行音乐,开车的人有着一头齐肩的半长发,垂下来的细软发丝随着速度带起来的风四处飞扬,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精致削瘦的下巴线条。
靠在后座的黑泽阵那身已经被血液和脏污狼藉的衣服早就被早见飞鸟给处理了,他身上现在这套是早见飞鸟从商场模特上直接扒下来的。
不然就今天的交通管制绝对会出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劲。
不过开着车的早见飞鸟突然皱了皱眉,啊,他好像没带驾照。
他瞥了眼前面的路卡,额头微微泛痛,就连速度都减缓了不少。
“呦,突然冒出来,钱也没有,证件也没有,就单独一个人,小少爷,你什么时候落魄成这样了?”黑泽阵靠在后座上换了个姿势,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自己原本带在身上的半包烟。
他刚清醒没多久,全身上下都被换了个遍,没想到这半包烟居然还在。
“醒了?睡的怎么样?这车子随便撬的,状况不怎么样,抽烟的话建议你等等,现在估计我得硬闯这个路卡,哦,再说了,落魄什么的,黑泽警官,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少爷啦,早见家和我无关了。”
黑泽阵低声笑了下,“是吗?那你岂不是一无是处了?”
随后他那嘲讽的神情恢复冷淡,他仔细打量了下对方发丝下露出的耳朵,马上面只有一个银色的耳钉,而不是那被早见飞鸟当作宝贝的黑欧泊耳环。
他怔了一瞬。
“一无是处也比是小少爷的早见飞鸟好啊。”
无比坦荡认真,没有任何捉摸不透的语气。
他的嗓音比起三年前要低不少,这种状态下更是脱离了少年人的稚气。
早见飞鸟从唇齿间露出轻快的笑声,有点意味深长,“再说了,我觉得我也算不上一无是处嘛,比如黑泽警官你这么值钱的人在我手里,怎么能叫一无是处呢,对不对?”
“那个耳环呢?”黑泽阵一反常态没对这句调笑的话做出任何表示。
“嘛,扔了,好像是这条路的第几个垃圾桶来着?反正也没用了,我不需要靠那玩意来证明自己。”
到这个时候,黑泽阵才真正确认了一件事,他们之间的时间流速确确实实是不一样的,这个疯子一样的小少爷,从过去那些神经病般的阴影里出来了。
而且没有任何留恋。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种精神状态估计是最好的,但是他也的确不会像之前那样发疯一样拼命了,抛弃掉过去紧追不舍的阴影,无论是谁,都会放慢脚步。
话音落下没多久,早见飞鸟一转方向盘,他直接逆行穿越了这条公路,准备横插进这附近的环城高架,但是这种程度肯定会交警一路飞奔追踪,毕竟这可是交通管制的紧张时期。
黑泽阵有点没明白早见飞鸟到底要去哪里。
说到底他想干嘛?不是有那个让一切静止的特殊能力吗?为什么不用?难不成还有什么时间限制吗?
就和他当初自己不愿意泄露平行世界这种情报的理由一样?
虽然还是很不爽,但是现在这种场合黑泽阵觉得自己和对方闹矛盾就是给别人递刀子,他还不想发生这种在阴沟里翻船的事故。
“你要去哪里?这种程度你不会过了几年忘记你自己惹出什么事了吧?”
“记得,绑架首相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忘记啊,这不都是在找我嘛,黑泽警官你现在应该不考虑杀我了吧。”
黑泽阵冷笑一声,“不,我觉得还是死人比较好。”
“好恐怖……黑泽警官,给你,点烟器,你现在可以点烟了,想必身体上的麻痹感减轻一点了吧?”
将这辆破烂的本田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轰隆声宛如超负荷运转的社畜,恐怕再多一点就会直接罢工。
但是现在罢工,这就代表了早见飞鸟得想办法带着后座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成年男性再找一辆车。
这种事他打死也不想出现。
46.
最后还是换了一辆车。
不过是在黑泽阵身体恢复过来以后,不然这辆破烂的老爷车肯定撑不了多久。
这一次黑泽阵坐上了副驾驶,昏暗夜色下要甩开那些交警不算太难,毕竟大部分警力估计都在找各种从海滨离开的人员和那辆消失的直升飞机,这种管制不算国家机器的全力运转,只是后面就不好说了。
说实话,早见飞鸟不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首相究竟死没死。
不过就算还在岛屿上,估计也会因为各种理由下台或者意外身亡吧。
黑泽阵脸色乌压压的,他中途不是没想过要直接打趴早见飞鸟,然后抢走车子扬长而去,但是对方说的话勾住了他的好奇心。
那就是这个神经病一样的世界本质。
还有所谓的穿越时间线。
他还是想知道上一任琴酒的下落。
“我不觉得你能这么好心,我也对你没有任何信任可言,早见飞鸟你这次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黑泽阵皮笑肉不笑,整个人状态森然可怖。
早见飞鸟熟练地换挡踩油门,将这辆车的速度发挥到极致,虽然已经过了限速标志的要求,但是依旧很平稳,他的车技没有那几个人那么猖狂,反而是很舒服的那种。
“来这里……玩?”他试探性地说了一句,然后立马改口,因为黑泽阵捏紧的拳头已经泛出一两根青筋了,“好吧,不是玩啦,我在围剿我世界的那个你时,发生点了意外,就到这里了,所以说嘛,我们不是敌人的,而且我是来救你的,黑泽警官。”
“……”
黑泽阵只想手里有把枪把这个胡言乱语没有一句真话的家伙崩了。
其实早见飞鸟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但是对于黑泽阵来说,每一句话都那么像假话。
真是让他浑身不自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早见飞鸟之前反复折腾过底线的黑泽阵,不相信对方的任何一句话,他每次都是这样,在自己的底线上踩一脚,然后退步,如此反复消磨信任。
“你不信?”早见飞鸟撇撇嘴,无奈地叹气笑了下,“这…哈,你总不能让我把心掏出来给黑泽警官你看看吧?”
“好啊,你掏吧。”黑泽阵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早见飞鸟猛地一脚踩上刹车,然后从袖口里摸出一把折刀,他手指一拨,将锋利的刀刃翻开。
“动手吧,就像是我们第一次达成合作时那样,我用手术刀朝着你心口扎下去,你现在也可以做同样的事。”
早见飞鸟将那把折刀塞进黑泽阵手里,嘴角轻微上挑,露出一个和当时分毫不差的笑容,缓缓咧开的嘴角,尖锐的虎牙,略带疯狂的笑意。
他最讨厌被人控制威胁了。
但是同样,他也最喜欢控制威胁别人了。
他们留着近乎相似的发型,不过一个纯黑,一个纯白,半长不短的发丝垂落在各自的肩膀,清澈的瞳孔分别倒映出他们坚硬如铁的表情,绷紧的神经宛如一把利刃劈开了这混沌的黎明。
长久的沉默,寂静里暴雨落了下来,沿着车窗玻璃四处流淌。
黑泽阵突然暴起,他握着折刀压下对方毫无防备的脖颈,惨白的肤色上青紫色的脉络蜿蜒起伏,对方顺从地让他按住自己的喉咙,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
甚至主动配合着微微上扬,露出大动脉的所在地。
分明的骨节抵在凸起的喉咙上,全然掌握别人生死带来的掌控欲让黑泽阵带来点头晕目眩的迷醉与兴奋,他喜欢并享受这种感觉。
他蓦地将锋利开刃刀片朝着早见飞鸟的大动脉往下压了又压,在强烈的搏动里,碧色眼瞳微微眯起,神经绷紧到极点。
濒临死亡带来的生理反应,让宽大指节抵住的喉结在不由自主地滑动。
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被垂下的眼皮微微遮住,只露出可以映出云影天光的半点,好像这些都微不足道,只是浮光中的碎影那样飘渺。
血液渗出带来刺鼻的腥味。
车窗外泛起雨水的泥土气息。
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
微不足道的不在意和隐隐约约的嗜血兴奋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黑泽阵突然倦了,一片微凉的寂静,四目相交,目光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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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可能还有吧……不要等,明天起来看就行。
第132章 番外十一
47.
黑泽阵的手略有松动, 他握住折刀又往前送了一分,皮肉被割开,血肉反卷露出殷红的色彩, 刺目的红色,他在等那个所谓的响指。
但除了掌背抵住的喉结轻微活动外, 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黑白分明的瞳仁有所变化,仿佛浓密的铅云, 纯黑色的。
早见飞鸟顿了下, 喉结上下滚动,声带跟着工作,対方的手掌微微颤抖, “不继续了吗?再往上一点, 你就能杀了我。”
那些铅云像极了此刻天空密布的黑云, 不过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里面一直都波澜不惊。
黑泽阵碧色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笑了笑,“我不会喜欢所有的一切按照你的想法来,而且你并不舍得去死対不対?”
“当然,我还很年轻, 我还没活够,我怎么会想去死呢, 但是啊, 黑泽阵, 你扪心自问下,我真的有対不起过你吗?”早见飞鸟那块铅云突然碎裂, 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也跟着崩塌。
他一直放在方向盘的手,反而一把揪住対方的衣领, 直接将人砸在后面的车窗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猛地一颤!
昏暗的光线下,由早见飞鸟投射下的影子将黑泽阵全盘笼罩,发丝垂落下来带着点晃动,他慢慢扯出一个笑。
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対方,带着点戾气的笑声,犹带清冽的声响,从头顶一点不剩地灌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哦,不,你的异世界同位体,我还是想要他死的,但是你,黑泽阵,除了这个伤口外,我有伤害过你吗?”
居高临下的施压。
另一只手按住対方肋骨附近的伤口用力一压,温热湿润粘稠的液体逐渐沾染上惨白的肌肤。
“我有,伤害过你吗?”
一字一句,平稳的腔调,双眼里的情绪仿佛能把人灼伤,又像是含了刀剑的清光。
48.
黑泽阵能清晰地感受到対方的情绪,或者说,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也一样觉得対方是在演戏,似真似假的演技,他见过太多了。
伪装与真实混淆在一起,就像是各种色彩融合后变成的浑浊黑色。
但是早见飞鸟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他的确没有伤害过自己,但是各种东西让他的世界紧迫且乱七八糟。
能说这些和伤害不一样吗?
哈,真是愚蠢至极的发言。想靠这个来唤醒什么所谓的道德良心吗??
血液滴落,因为垂首的弧度,一滴一滴,像是窗外的雨水,落在被压在车窗玻璃上的黑泽阵身上,而黑泽泽手上的折刀也没有松开,他推开刀刃,避过了动脉,利刃切割血肉,同样的情况下,早见飞鸟按住的伤口也逐渐开裂,指节没入血肉模糊的伤口。
双方同样使力,被疼痛激起的伤口开始抽搐,肌肉发颤。
但是谁都不肯先松开,久久的対视在突如其来的夏日暴雨里仿佛仇人。
又像是结冰的冬日,一切都被冻结了,除了各自的呼吸与起伏,全都漠无表情。
谁会先退步呢?
他们固执地像是孩子在赌气,仿佛要在这里做一辈子的仇人。
虽说实际上,他们都算不上真正的仇人,甚至还有共同的敌人。
49.
黎明前的暴雨被卷起漫天的雨丝,冰冷的雨幕铺天盖地。
黑泽阵手腕一翻,刀刃旋回,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袖口,再下去会出问题,早见飞鸟真的会死,而且到这一步都没发动那个奇怪的能力。
这种伤口対于三年来的早见飞鸟来说是很少见的,这几年里他没怎么受过伤,就算有也只是擦伤,谁没事会喜欢自己身上又多添几道疤痕呢。
不过,这一次估计覆盖自己曾经弄出的疤痕吧。
在利刃收回的瞬间,他这么想到。
“又下雨了,大概我和这个世界真的不合吧,每次来这里都会弄的一身伤,又或者我上辈子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