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听说不太愉快。”我蹲在菜地边,比划了着看看这葱是不是比昨天有高了一分。
“是啊,今天跟他们家的人闹得厉害。”张婶叹了口气,“李叟不想治了,一下希望一下绝望,反反复复的太折磨人。”
“嗯。”
“不怕您笑,我就想着最后能这么安安静静的,也行。”
“……”
“我跟当家的说好了,到时候一把火烧了,坛子一装,就埋在后院,也能看着他们爷两。”
“还是要好好吃药,至少不会太难熬。”
“晓得的。”张婶笑了,伸手擦了擦沾了灰的萝卜叶子,“看我,尽瞎扯。您快去忙吧。”
“嗯~下回给您带几颗生菜种子,我觉得这个天气应该也能种。”
“行啊,种好了,分您一半。”张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再去开块地。”
“成,那我就占这个便宜了。”
我告别了张婶,往里走。
“丞相姐姐!”一个小鬼扶着墙壁,慢慢挪到我面前。
“狗蛋啊~今天感觉怎么样?”
“姐姐,我叫忍冬……”
“贱名好养活啊~”
“我叫忍冬!漠上金银·忍冬君!”
“……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个,《雪花绽放之时》,听说是苦境的畅销故事,依照真实故事改编。等我好了,我也要和花君一样,和自己的雪君一起行侠仗义!”
“这个不适合你,没收了!来,这本《五年策论三年模拟》送给你。”
“啊?!!”
“不要让我失望啊,狗蛋。”
“是漠上金银·忍冬君!是未来妖市的第一大侠!”
呵,中二少年!
我挥挥手,准备离开。
“丞相姐姐,我会一直配合御医治疗的!”狗蛋在背后大声说,“无论多疼我都不会放弃的!”
“……”
“就算我输了,我阵亡了,也虽败犹荣!”
“……你又看了什么?”
“别想收我书!我不会上当了!”
“哟嚯,可以啊,来,奖励你一本《黄冈密卷》。”
“丞相姐姐!”
哈,中二的少年。
等我走到李叟的房间,李叟刚刚赶走他的儿子们。
李叟躺在床上,全身都是溃疮,呼吸间便会牵扯伤口,疼得哆嗦。干枯的皮肤上还有大大小小的针眼,各种红红黄黄的脓液顺着各种创口溢出。
李叟的嗓子干涩,哆嗦着说道:“难受。”
“我知道。”我说。
“不治了。”
“好。”
“我让他们给你点药,镇痛。”
李叟喝了药,终于平静了。他坐起来,慢慢说道:“本来也不想治了,我也晓得治不了,家里孩子们不愿意,啥办法都想拼一把。老头子拗不过,也就治吧,万一真成了呢?能活着谁想死?就这么每天熬,熬成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也想通了,不想活受罪了。
替老朽跟草泽医师说声对不住,浪费他的心力哦,老朽实在熬不住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战斗过了,虽败犹荣。”
李叟咧着没牙的嘴笑,脓液顺着皮肤流下来。
“有什么我们可以替你做的吗?”我问道
“老朽想走得像个人。”
李叟洗了澡,用厚厚的纱布将身上的溃疮缠住,脸上敷好药粉,换了件干净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可惜头发掉秃了一块,实在难看,最终不得不带了个帽子,遮了大半张脸。
衣服大了个号,好几块补丁交叠着,但针脚细密,保存的很好。
李叟有些怅然:“这是老婆子活着的时候给做的,那时候就这件最合适了,现在咋大了这么多……”
不过他还是穿上了这件大衣服。
李叟坐在窗边晒着太阳,讲着老太婆,讲着小儿女,子女们隔着窗听着,时不时应上几句。
直到故事结束。
我们也就这么站着,听完了一个没有悬念的普通故事。
“晴明,有什么感想吗?”我回头看着一路像个游魂一样没有存在感的慎不害。
“是慎不害。”慎不害纠正一句,依旧没什么表情,“为什么问在下?”
“因为我看好你啊,晴明。”我上下打量他道,“你根基不错,心思缜密,虽然是个懒癌患者,但做事却从不掉链子。行无为之治,你便是最好的丞相。我本该向王上举荐你的,但你身上有一点,让人不安。”
“请指教。”
“傲慢。你将自己置于所有人之上,也包括我。”我偏头看着他,意图捕捉他的表情,无果,“我们在你眼中不值一提。我不清楚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屈尊’来此给我们帮助,但我希望这些生命的喜怒哀乐能给你高高在上的心染上一抹人间烟火。”
“丞相为何认为在下别有目的?”
“你说来助我‘消弭 ’疫病,但你并没有提出治疗方案,这个说法就有点意思了。”我啧啧两声,“消弭不了病症,那便消弭病人,是吧?你和盗天下那杠头一样,想弄死所有病人,一了百了。但你和盗天下不同的是,盗天下会为此感到痛苦,你不会。”
我挥挥手,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不问你的目的,我想我也问不出来。不过,慎不害,活着是一个艰辛又伟大的故事,多少向生命表达一点尊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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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侯娘:我的书已经卖到妖市了,开心~
原创剧情有点多……嗯,希望还行吧?_(:з」∠)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呀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杯酒 80瓶;繁华落尽三千 26瓶;19185957 5瓶;
第115章 坏事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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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一切如常。
慎不害老老实实地做他的符人,我则每天四处乱窜,收罗病人,维持卫生所的秩序。哦,对,还要和王庭的黑心贵族财团们扯皮。
所幸,我可以和盗天下隔着数百里,用字碟聊W信。
萝莉丞相:[女巫失踪了?]
盗版尚书:[是,那巫是王上故人之妹狼取去,乃天听之巫,可听天之声而辨凶吉。]
萝莉丞相:[是自己走的还是出事了?]
盗版尚书:[有干尸一具,其余不知。]
萝莉丞相:[暂时不要告诉王上,查证之后再行上报。]
盗版尚书:[我亦有此意。]
萝莉丞相:[还有一事,这边有个叫慎不害的,动机不纯,你查查是否有关于他的记录。]
盗版尚书:[有什么线索?]
萝莉丞相:[极擅长符道之术,应不是无名之辈,目的是对付秋赦之地的疫民,若不是对疫病易感,便是秋赦之地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相貌和他常用符文我画给你。]
盗版尚书:[我认识一个灵符师,她或许知道。]
萝莉丞相:[等你消息。]
盗版尚书:[事不宜迟,我先找人。]
字碟异能消失,纸上的墨迹亦缓缓散去。
“看来不用等消息了。”我叹了气,扔下那张纸,对身后的人道,“魔气四溢,邪氛缠身,你是狼取去?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天听之巫黑袍掩身,斗篷下,有不详的气息涌动:“死人不需要知道。”
“哎呀,一来便想杀我?看来真是我做人失败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是很怕,甚至还有点想@我爸爸来看热闹。
噫,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阿爸明明……
明明……
……
什么,来着?
“面对杀你的人,你也是这样三心二意吗?”
狼取去,姑且称她狼取去,默念诡异魔咒,声声催命。
“区区邪道末法,也敢献丑?!”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敢这么狂。大概是来自穿越者是蜜汁自信吧。( ̄︶ ̄)
“雷惊百里!”狼取去手中灵石绽放异光,瞬息便至。
“牧天有道·天不留仙!”
雄浑剑气顺着指尖迸射而出,击破术法,直取狼取去!
狼取去回身闪躲,口中魔咒不停,一声声直入识海!
我脑子一疼,一股无法压抑的暴虐之意翻涌而出,只想杀尽天下,不做他想。
心绪一乱,我的招式也随之而乱,魔气随着巫咒侵入躯体,撩拨地人越发癫狂。
然后,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你不该用这个,小巫。”“我”停下动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羽扇,掩嘴而笑,一举一动,极具风流:“这可是将副本难度从新手级提升到了炼狱级。”
画扇轻点,污秽之极的力量顺着白羽团扇逸散而出,那深沉的恶意便是看上一眼都会污染灵魂。
狼取去神色巨变:“你是什么东西?”
“此世间之恶?追梦的少年?正义路人?”“我”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呢?”
短短呼吸间,狼取去已经被污染,她的眼睛闪烁着赤红的光,憎恨在她的眼中闪烁。在彻底失控前,狼取去以心血封闭相门,抽身飞退。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可惜了。”“我”歪着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息一声,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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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灵力枯竭,修养一段时日就好。”慎不害坐在我床边,拿着黄符往我身上贴。
“你不懂。”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一声长叹,“我只是突然想知道,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慎不害挑眉,手中朱笔不停,一张聚魂固魂符文再次成形,照着我脸就糊上来。
我顶着满头黄符,盯着他:“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你做了什么需要我报复?”贴完符纸,慎不害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没有。”我矢口否认。
“看来,我茶里的盐是你放的。”
“我不是!我没有!”
“呵。”
沉默片刻,慎不害道:“你的灵魂碎过,你知道吗?”
“这么高大上?”我摸着下巴,细细回想,却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仅碎了,还缺了一部分,所以你会记忆不全。”慎不害继续道,“不对,是缺了很多。所幸,有佛气强行将你的魂魄聚拢,又有人替你补了魂力,让你现在还能耀武扬威。”
“佛气?这跳跃性有点大,我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话是这么说,但我眼前却有一位白发佛者的身影一闪而过。
或许,我真的有遇到过扫地僧?
“如果你不将魂魄补全,即便是有佛气护佑,你也免不了消散一途。”慎不害看了看自己的符纸,“我是想过替你聚魂,但是毫无效果。”
“什么意思?”我一脸懵逼。
“意思就是,若失去的一魂不是被人收走了,便是已经消失了。”慎不害一摊手,“自求多福吧。”
“慎不害,你的表情能不能稍微多一点同情,多一点温柔?”我吐槽道,“你现在的表情简直就是在说: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滚!”(╯‵□′)╯︵┻━┻
摄政王,篡位,伏诛,碎魂,佛气,补魂……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名堂?嘛,还是不想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再急也不差一两天,还是先专注于疫病吧。
“你还没走?”我抬头,诧异地看到慎不害依旧瘫坐在椅子上。还以为他已经回房间躺着了呢,居然没走。
“草泽医师死了。”慎不害道。
“……哦。”
我躺在床上,没多少真实感:“还有什么坏消息?”
“忍冬死了,治疗失败。”
“……”
“这是他给你的。”慎不害将一本书递到我面前。
我翻了翻,书的名字是《侠义传》,名字俗套,故事也十分俗套,看到开头就知道结尾的那种打怪升级流武侠小说,男主角叫忍冬,女主角叫阿雪。书本上端端正正地写着:漠上金银·忍冬君著。
“啧,姐弟系列,这孩子走在时尚前沿啊,有品味~”我一把将书塞到枕头底下,看向慎不害,“你咋还在这?”
慎不害无所谓地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走了。
我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也变得模糊。草泽和忍冬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我面前,让人睡不着。
我一把扯过被子,将脑袋蒙了个严严实实。
就这样吧,一觉起来,什么都过去了。
我在床上躺尸了好几天,终归是可以爬起来了。
又有一些熟面孔走了。
张婶走了,就像她说的,她丈夫带着儿子过来,一个坛子将她接走了。小菜地转到一个男孩子手里,最近倒是惨淡了不少。
我觉得吧,明年春天的菜,可能是赶不上了。
有些时候,我的直觉真是准的令人发指。
月夜,一场针对疫病患者的杀戮悄然拉开序幕。
“慎不害,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我看着慎不害,有点失望,倒也谈不上意外。
“君子百行,忠孝为先。”慎不害道,“我也是听命行事。”
“屠杀生灵,只是乱命。”我说道,“乱命不诤,何以言忠?”
“宿老,休要与她多言,直接动手。”面目清丽的女子残忍一笑,法柬高扬,凶戾术法直朝卫生所去,“葬魂术·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