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阿羡大,自然也比你大。”江厌离含笑道,“若蓝三小姐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也是可以的。”
头一回感受到女子的温柔,明明不是血亲也能倾心以待,蓝熹微心下生出涓涓暖意,“江姐姐,叫我熹微吧。”
若她是魏无羡,必然也会对那金子轩毫不留情。
“好,熹微。”江厌离莞尔,忽而又想到什么,犹豫地开口:“熹微,你...常来这儿?”
蓝熹微早已知晓美景能令人忘掉烦恼,所以也带她来散心,轻车熟路,换句话说,她也有不少难以纾解的心事?
然而江厌离实在难以想通,蓝熹微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皆是引人艳羡不已,还有什么能让她失意?
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蓝熹微笑了笑,摇摇头:“闲来无事,喜欢这山间光景,便走动得多。”
到底是女儿家,心思细腻。江厌离能看出蓝熹微不愿提及,正欲说点别的,又听她温声开口——
“江姐姐,我小时候练剑的时候,其实选的并不是这把软剑。”蓝熹微望了眼腰间银白,话锋一转,“我一开始选中的,是二哥的避尘。”
蓝二公子的避尘,在玄门世家中,可谓是大名鼎鼎。
“那后来为何......”江厌离好奇地看向蓝熹微作腰饰的佩剑,虽知此剑也不凡,但其却无避尘美名远扬。
“当时我闹着非要用它作佩剑,叔父不让,二哥便在我练剑时,偷拿给我,我只用了一回,就再也没提这事儿。”
“避尘剑身极薄,澄澈透明,散发着冰雪寒气,却削铁如泥,因此整把剑看似轻灵飘逸,实则极有分量。它不适合女子,不适合我,相比避尘,我与昭阳更为契合。”
“有些东西,只是不适合自己,并不是自己不够好,若真是良配,它自然是会与我们相逢。”话毕,蓝熹微摩挲腰际之剑,银光蓦地一闪,似在回应她的话。
江厌离静静看着她,神色动容。
眼前的人,适才握她手时身子传来的僵硬,看得出她很少与人打交道,其实听学这段时日,对她的温和疏离是有所体会的。
可她也是聪慧的,是善良温柔的,没有安慰她,而是以儿时趣事告诉她如何去面对,她的赤子之心是无比炙热的。
“熹微......”江厌离心底顿时流过汨汨热流,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抱住了蓝熹微,“谢谢你,好姑娘。”
......
回到前山时,蓝熹微才知晓魏无羡与金子轩这一打闹,蓝启仁竟把金光善与江枫眠两位家主请了过来。
看来婚约一事,还是颇为重要。
正欲去找蓝忘机,却恰好在拐角处碰见了他。
“二哥!”
蓝忘机瞥了一眼她微乱的青丝,“去后山了?”
“陪江姐姐去散散心。”蓝熹微笑道,一边说一边捋头发。
江姐姐?云梦江氏就江厌离一位女子,联系昨夜之事,不难猜出她的用意。
蓝忘机微讶,没想到她会与江厌离如此亲近,这么多年,蓝熹微几乎没有朋友,江厌离性情温婉和善,又为女子,倒是可以多多来往。
“二哥这是要去寒室吗?”
蓝忘机敛神,点了点头,“明日温氏会有人来,我准备与叔父言明今夜出发,你可准备好了?若是觉得局促,便在云深不知处等我回来。”
黛眉一挑,蓝熹微忙道:“我准备好了,随时都可。”
除去搜寻阴铁碎片,对真正意义上的下山,她是真的准备许久了。
知她不会再留下,蓝忘机也没再多说。两人往寒室走去。
走进寒室,才发现魏无羡、江澄、江厌离都在,还多了一位紫衣男子,温润隽雅,眉眼与江氏姐弟五分相似,想来这就是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
看样子似在道别。
看来云梦江氏,是明日一早便走,蓝熹微下意识往右看去,她可是听说有人又被罚了。那人站在窗边,见她望去,嘴角顿时上扬,长眸亮如明日,蕴着喜色看来,潋滟流转。
“蓝宗主放心,江某知晓其中利害。”江枫眠将魏无羡的举动收入眼底,含笑道,“如若蓝氏有命,我云梦江氏定会义不容辞。”
江枫眠这番话落在云梦三人耳里,委实隐晦,可蓝忘机与蓝熹微当即便知他所说何事,四目相对,又默契地看向前方。
“蓝公子,蓝先生,蓝二公子。”江枫眠一一拱手道别,却在蓝熹微这儿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旋即道,“蓝三小姐,枫眠就此别过。”
“江宗主保重。”蓝曦臣拱手回道。
“好。”说罢,江枫眠便带着云梦三人往外走去。
蓝熹微有些晃神,她今夜离开云深不知处,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云梦的人了,听学这些时日,云梦的人,给了她太多回忆。
实在难忘。
“蓝湛,阴铁的事......”魏无羡特意慢了几步,停在蓝忘机跟前,却发现蓝忘机置若罔闻,又偏头低声唤道,“蓝熹微。”
听有人叫自己,蓝熹微才堪堪回神,循声望去,而唤她名字的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江澄拉了出去。
蓝熹微心生好笑,这魏无羡与江澄还真是冤家。
见他们走远,她突然有些怅然若失,经此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竟还未曾好好道别一番。
罢了,有缘自会再见。
魏无羡......再会了。
第17章 潭州 她没有留意到他的举动,而他的心……
子时。
蓝忘机与蓝熹微下山要去的第一处地方,是潭州,从姑苏去潭州,最快的一条路,是水路。
深夜幽静,月光朦胧,撒落一地冷清。
“二哥,阴铁怨气极重,你说温氏为何上赶着找它?”蓝熹微换了件束袖白衣,腰际淡淡银光,衬出身姿的窈窕修长,令人耳目一新的装扮,精简而不失韵致,更显得她风华绝代,美而不俗。
蓝忘机一身束袖蓝衣,肩系飘带,手持避尘,饶是在夜里整个人也依然挺拔如松,俊逸雅绝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
闻言,他冷嗤一声:“狼子野心。”
温氏这些年的作为,野心勃勃,无非就是想把家族组建扩大,想要统治仙家百门,如今又得知阴铁一事,这种既能暂时提高自己实力,又能震慑百家的东西,怎么可能放过?
蓝熹微哂笑:“人心不足蛇吞象,温氏若还是这般不加收敛,总有一日会自食其果。”
并不是所有人在得知阴铁后,都是想镇压它,更多的,是如同温氏,想要得到它,而几乎没有人会想过对其加以利用。
除了他。
念及此,蓝熹微脑海里霎时浮现出一张俊脸。
也不知道他现下是否又在偷喝天子笑了。
“什么果?”
就在她发愣走神之际,身后响起熟悉声音,茂林之中蓦地多了一道身影。
蓝熹微不敢置信地回身望去,方才脑海里一晃而过的人,如今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树木下,五官俊美如画,黑衣清朗利落,额间的几缕碎发落在空中,平添灵动。
蓝熹微倏尔想到一句话。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魏无羡可是只留了一封书信,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们跑了出来,这两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看了一眼神色冷淡自若的蓝忘机,又看向他身侧的人,迎着月光,美人如玉,一双盈盈星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有惊讶,似也有喜色。
魏无羡咧嘴一笑,下一秒便抬手朝蓝忘机他们扔了什么去。
蓝忘机从容接住他掷来的东西,淡淡果香掠过鼻间,若他没猜错,是那日彩衣镇的枇杷。
“无聊。”说罢,蓝忘机当即转身,与此同时看了一眼蓝熹微,后者会意,抿唇克制住笑意,也回身继续往前走。
“欸欸欸!”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不难听出主人的慌乱,“你们俩兄妹也太不够意思了,寒潭洞不是一起说过义不容辞吗?这大半夜的,怎么抛下我自个儿开溜?”
蓝忘机没说话,眉梢却是稍缓了几分。
“当然是担心魏公子抢了风头。”蓝熹微睇了一眼身侧的人,声音含笑又温柔,“我这可是第一回 正儿八经的下山干正事。”
知她是在打趣自己,魏无羡也不恼,想了想,叹了口气,佯装失落:“兔子都能喂熟,这人啊,还真是和兔子不一样,灌汤包、糖葫芦、莲花糕......唉,心疼本公子的钱袋啊!”
这莫名其妙的几句话,蓝忘机听得一头雾水,只当他在胡编乱诌,可蓝熹微几乎是瞬时就懂了他的意思。
第一回 见到夜市这等繁华景象,也是第一回见到那么多小吃,蓝熹微自是这也想吃,那也嘴馋。
灌汤包、糖葫芦、莲花糕,这些都是那晚夜市她吃了的东西,而且,无一例外全是魏无羡结的帐。
脸颊绯红得有些滚烫,蓝熹微低了低头,微微偏向魏无羡,星眸微嗔:“魏无羡!”
魏无羡听了,乐得更欢,暮秋夜里分明比白日还冷上许多,他心里却因着女子被他惹恼而温热无比。
他虽起了玩心,但也知逛夜市这件事蓝忘机是毫不知情的,压低了声音才道:“小没良心的,亏得我......”
话未说完,就瞧见蓝忘机冷冷扫了他一眼,“无聊。”
“......”
魏无羡哭笑不得,蓝忘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当然觉得他无聊,他觑了一眼埋头憋笑的人儿。
罢了罢了,就当是给这小没良心的一个面子。
姑苏的夜里,有三人结伴而行。
走在最前的是一位神情冷淡的蓝衣公子,他身后跟了位巧笑倩兮的白衣女子,而走在最末的黑衣男子一边走,一边轻笑:“蓝湛啊蓝湛,你把话说清楚,谁无聊了啊?”
漂亮的瑞凤眼却是看着女子的背影,漾起深深笑意,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
他们三人到潭州时,已是翌日巳时。
潭州坐落于大梵山山脚下,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也有仙门修士路过此处,此时的潭州,正是热闹非凡之际,长街上张灯结彩,小贩林立两侧,售卖着各式各样的小把戏。
饶是魏无羡也被这琳琅满目的东西给吸引住了,更别提蓝熹微了,现下三人里唯一尚还冷静的人,便是蓝忘机。
“魏无羡!魏无羡!你看那只鸟好漂亮!”
如画眉眼因兴奋而格外明艳动人,惹来了许多人的视线,毕竟在潭州,这样天仙似的人,少之又少,实属罕见。
“大小姐,那不是鸟,是风筝,小孩儿喜欢放着玩,也可用来许愿祈福。”
魏无羡答得随意,身子却是替她挡去不少目光,加上身侧蓝忘机冷若寒冬的眼神,如此一来,打量蓝熹微的人渐渐收敛。
见状,蓝忘机才放心下来,稍稍比他们走快了几步,这两人实在是...太过于闹腾。
“那边的鼓为什么有柄啊?”
“那是拨浪鼓,一面小鼓,两侧缀有两枚弹丸,转动鼓柄弹丸击鼓发出声音,哄小孩儿玩的......”魏无羡顺着她视线望去,微微一顿,旋即眸中浮现一抹精光。
他指了指拨浪鼓的左侧,沉声问道:“想不想看那个?”
凝眸看去,蓝熹微只见小贩的摊子上挂着许许多多的面具,奇怪又别致,她虽不知那面具上画的是什么,但仍是十分好奇地点了点头:“想看。”
魏无羡剑眉一挑,大步流星地走向小贩,眨眼功夫便拿了一个兽头面具回来,却没有递给她,而是看了一眼蓝忘机,狡黠地笑道:“面具多无聊啊,给你看个好玩的。”
蓝熹微愣了愣,心念闪动间,似猜到了魏无羡要做什么,无奈地笑了笑。
蓝忘机与她一般无二,在这同辈之中,几乎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自从这回听学开始,云梦的人,成了例外。
这一路上,魏无羡没少与蓝忘机打闹,虽都是他起的头,蓝忘机大多数时候只会淡淡地说一句“无聊”,但蓝熹微看得出,蓝忘机并不是讨厌魏无羡,他只是不知如何面对朋友而已。
魏无羡戴着面具,蹑手蹑脚地靠近蓝忘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果然。
蓝忘机在回身看来时,眼眸微瞪,冰冷神色隐有破裂之兆。
取下面具后,魏无羡顿时朗声笑道:“被吓到了吧!”
眼前的人笑得少年气十足,带着得意张扬,眉眼愈发丰神俊朗,意气风发。这张笑脸,蓝熹微一见,便记了一生。当然,这是后话。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古人诚不欺我。
魏无羡上一秒还沉浸在吓到了蓝忘机的喜悦之中,下一秒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聂怀桑,吓得大惊失色。
风水轮流转,这回笑得前俯后仰的人,成了聂怀桑。
“你怎么不提醒我?”魏无羡当即看向站在一侧目睹全程的人儿,那人弯眉浅笑,星眸中满是笑意,说不尽的光彩照人。
“魏兄啊魏兄,我一听这笑声就知道肯定是......”聂怀桑跟着魏无羡一同看去,声音蓦地一滞,神色浮现诧异,“蓝...蓝...蓝三小姐?”
他一路玩过来,本以为能在潭州见到魏无羡已是意料之外的事,却没想到蓝熹微也在,据他所知,蓝熹微可是除了去过一回夜猎,压根就没离开过云深不知处。
蓝熹微轻点了点头:“聂公子。”
“魏兄,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把蓝三小姐拐下山了。”聂怀桑一本正经地低声劝他,用扇子挡了半张脸,“也不怕蓝忘机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