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魏无羡一手别开他的扇子,一手搭上他肩膀,将他轻轻转了个方向,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你看他像是要杀我的吗?”
被揣测要杀人的人,站在前方,眉间落霜,冷然地看他们一眼,又柔了神色朝蓝熹微望去,后者敛了敛笑意,跟着自家二哥继续往前走去。
聂怀桑身子一僵,霎时惊慌失措,磕磕绊绊道:“我...这...你们...怎...怎么......”
魏无羡安抚他几句,本想解释一番,却见蓝忘机他们先走了,忙推着聂怀桑追上他们:“边走边说。”
长街交汇处围了一圈人,比之前还要喧哗热闹。
蓝熹微上回见到这么多人围着,还是魏无羡与金子轩打架那回,想到这里,她偏头问道:“魏无羡,他们在干什么?”
魏无羡挑眉,望过去乌泱泱一片,那些人似在争先恐后的看什么东西,心中顿生好奇,“去看看。”
一旁的聂怀桑早就被吸引,听魏无羡这么一说,径直朝人群走去。
蓝熹微与魏无羡紧随其后,却心照不宣地停了脚步,望向一动未动的蓝忘机。
“蓝湛,你怎么不走啊?”
“二哥,不去看看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蓝忘机那句“挤,不去”终是没有说出来,他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蓝熹微:“想去?”
蓝熹微忽而想起蓝忘机不喜闹腾,正欲作罢,只见魏无羡直直将蓝忘机拉了过去。
“......”
魏无羡总是有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勇气。
四人站在外圈,实在是挤不进去。
聂怀桑倒也没再继续往里挤,他就近找了个男子问道:“公子公子,你们在看什么,发生了什么?”
男子持着长剑,应也是哪家修士。
“公子,这是一张拜帖,近来一直隐居避世的莳花女,突然广邀天下修士,前往雅居参加诗会。听说,只要是风雅有才情的仙家,莳花女会亲自现身款待。”话毕,男子便继续去看那拜帖。
“莳花女?”聂怀桑听着耳熟,脑海里划过一些话,“我记得我在《莳女花魂》篇里读到过,潭州有花圃,花圃有女,月下吟诗,诗佳,赠以莳花一朵,三年不萎,芳香长存。”
蓝启仁布置的背书作业,第一个叫苦不迭的就是聂怀桑,这些风流韵事他倒是信手拈来。
忽然间,天空中飘下许多花瓣,落英随风翩然起舞,时而急促时而悠扬,须臾过后,地面上已似铺了一层绒毯。
魏无羡见此番良景,心想如若再来上一壶天子笑,那便真真是“婀娜拔香拂酒壶”,好生惬意自在。
“这蓝二公子,可真是风华绝世,好一个翩翩公子啊!”聂怀桑的感慨拉回了他的注意力,魏无羡正想揶揄几句,眼神不经意瞥到身侧的人。
女子白衣若雪,卷云纹抹额下的眉目绝艳若仙,微微抬首之际,灵亮星眸不染半分尘世气,顾盼生辉,好一位遗世独立的绝世美人。
魏无羡神色怔瞬,看着花瓣落在了蓝熹微乌发上,多了几分娇俏。他下意识地帮她捻去,清浅雅香飘入鼻间。
她没有留意到他的举动,而他的心跳,却骤然加快。
魏无羡突然觉得,与良辰相配的,除了他最爱的幽香醇酒,还有美得世无再二的...小没良心。
刹那间,一声嘶鸣划破天际,尖锐而悠长,四人皆是闻声色变。
这不是别的鸟禽发出的叫声。
是岐山温氏的枭鸟。
第18章 大梵山 只见那尊天女的五官陡然生动起……
几人到莳花院时,花圃已狼藉不堪,显然他们晚来一步。
聂怀桑捡起一片羽毛,端详片刻,惊道:“还真是枭鸟!”
清河聂氏就在岐山脚下,自然对这枭鸟格外熟悉,不久前那一声嘶鸣,真是枭鸟。
“今日才是玄门世家子弟离开云深不知处的日子,温晁却比我们先到此处。”魏无羡剑眉微蹙,他们昨夜从水路直达潭州,没想到还是让温晁抢了先,可想而知,温氏对阴铁势在必得。
此处已无别的线索可寻,四人又根据阴铁异动前往大梵山。
去大梵山的路上,魏无羡与聂怀桑说了阴铁一事。
聂怀桑细细捋了一遍,摇着扇子问他:“原来是这样,这个阴铁使得牡丹这个花中魁首异化,反而将真正的莳花女囚禁起来,而她广邀天下修士,就是为了寻找其他阴铁碎片?”
“然也。”
“魏兄,这个阴铁...真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魏无羡挑眉答道,长眸旋即又闪着精光,“要不然,让蓝二公子拿他的阴铁给你看看?”
想起蓝忘机冷若寒冬的神色,聂怀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哎,魏兄,你好歹......”聂怀桑话未说完,却见蓝忘机与蓝熹微停了脚步。
避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正前方的一棵大树,一团黑色阴影凌空而起,紧跟其后的银芒精准地穿过那团黑影,将它缚住,狠狠拖拽到地上,灰尘四起。
魏无羡敛了笑意,正色道:“又是枭鸟。”
蓝熹微收回昭阳,星眸盯着那片因剑气而在半空中旋转的羽毛,心中的猜测已落实,她轻声开口:“温晁怕是已经得到了莳花女的那块阴铁,所以才会让枭鸟开始跟着我们。”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聂怀桑大惊失色,他这还想让他们陪他一同去清河呢!
蓝忘机当即道:“我们快走。”
话毕,几人顿时加快了步伐。
......
几人赶到大梵山脚下时,天色渐暗。
正愁着找什么地方休息一会儿,魏无羡眼尖的发现了一位婆婆。
可这位婆婆,行为委实有些怪异,嘴里一直碎碎地念叨着什么,听了魏无羡想要借宿,又带着他们朝不远处的村子里走去。
然而,这么走着走着,每个人心里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魏无羡大步追上婆婆,发觉她始终低声喃喃着。
聂怀桑满心疑问:“她到底在说什么?”
闻言,蓝熹微扫了一眼,发现他们站得都不是很近,于是又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婆婆手臂,俯下身去听。
谁知,她将将听清一句,就被婆婆猛地一把推开,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急急退去,腰间一紧,跌入一个温热又宽厚的怀抱里,少年清冽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小心!”
有人稳稳地接住了她,蓝熹微抬眸望去,是魏无羡。
还是第一回 这么近看那双眼睛,长眸清澈如水,眼角处微微向上挑,漾着万种风情,然而他神色紧张,俊美眉宇间尽是担忧。
这人...也生得太好看了吧?
“熹微!”
“蓝三小姐!”
蓝忘机看着发愣的蓝熹微,以为她被吓到了,也无暇顾及魏无羡逾矩之举,正要上前,就见她踉跄着退了一步,轻咳了一声:“我没事。”
怀里蓦地一空,嗅着残余的淡淡幽香,魏无羡有些愣神,好像不是第一回 抱她,只是每回抱她时,心如擂鼓,松手后心里却又生出空落之意。
他,是不是......
没等他细细琢磨,便被清越声音拉回注意力——
“天女降灾,失魂夺魄,摄灵索魂。”蓝熹微强压下翻涌情愫,重复着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耳根的余热灼得她只敢看着眼前的大梵山。
前半句,几人听得没什么反应,而“摄灵”二字一出,魏无羡与蓝忘机脸色倏尔一变。
“摄灵?”魏无羡似在确认什么。
蓝熹微深吸一口气,敛了心神,才循声望去:“是,那位婆婆就是这么说的。”
“这村子,有古怪。”蓝忘机声音低沉,目光所及之处,是高大巍峨的大梵山。
从他们一踏入山脚这个村子起,就没见过别的村民,空无一人的村庄,又从哪儿多出一位身份不明却知晓摄灵一事的老婆婆呢?
魏无羡也感觉到了异样,但既然已经跟着婆婆来了这,不如一跟到底,查个究竟。
“先跟上去瞧瞧。”
几人一路随婆婆走到一处山洞,洞口狭窄,借着日光隐隐能看到里面,野草丛生,荒废至极,而山洞内部却极为开阔,往里走一会儿,便见到了一座祠堂。
婆婆带他们到这儿,却是停在了祠堂门口,不再往里走了,似对祠堂里供奉着的东西,心生畏惧。
魏无羡瞧她没有再带路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率先走了进去,蓝忘机、蓝熹微与聂怀桑紧随其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近丈高的石像,竟极类人像,四肢齐全,作舞动之姿。更神妙的是,石像五官依稀可辨,乃是一名微笑的女子。
两侧的供台上尚余凌乱的残烛,供品果碟里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香灰,应是许久未有人来过。
“她就是舞天女?”聂怀桑上下打量一番,实在是看不出这尊天女像有什么蹊跷,“这不就是一尊普通的雕塑吗?除了笑得难看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话音刚落,天女像后就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步履蹒跚,声音沧桑:“摄取灵识之事,谁都没有见过。”
说话的是一位老者,捧着一个灵位牌走了出来。
“你...你是何人?”聂怀桑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老者看了一眼他们,反问道:“我一直都在这里,该是我问,你们是何人啊?”
魏无羡反应最快,长眸一转,“老丈,我们路过此地,想要去清河找亲戚,所以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他这番说辞恳切,去清河委实得路过大梵山,而如今天色已晚,的确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可这老者只让他们早点离去,却又因魏无羡的随口一问,告知了他们关于天女像的事。
“这舞天女,原是一块天生地灵的奇石,不知怎么地竟慢慢修成了天女的模样,一直受这里的人供奉,可谁想二十年前,这舞天女竟然开始作祟,摄取他人灵识,虽然被一位大家主镇压了下去,可死的人太多,这里也越来越荒废了。”
听了这话,蓝熹微看向老者怀中灵位牌,心念闪动,柔声开口:“老丈,大家主是姓温吗?”
这位老者捧着的灵位牌,虽被他衣袖拦了大半,但依稀能瞧见上头刻着的“温”字。
天女祠...摄灵...大家主...岐山温氏...
“老了,脑子记不得了。”老者擦了擦怀中灵位牌,抬头看了蓝熹微一眼,又看向魏无羡,“公子不是要借宿吗?那就在这里睡吧。”
“也许就什么都明白了。”说完这句令人心里有些发毛的话,老者就兀自离开了。
聂怀桑拿扇子敲了敲魏无羡的肩膀,神色微惧:“魏兄,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放心,”魏无羡倒是不以为然,正欲吹嘘一番,目光不经意瞥到盯着天女像出神的人儿,唇角一弯,“有蓝三小姐在,怕什么?这舞天女摄灵,我和蓝湛负责镇压,她肯定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
毫无征兆被提及,蓝熹微尚未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婆婆抱着一捆柴火走了进来,扔在了地上,脸上的畏意散了不少,“晚上冷,烧火。”
这...是什么意思?
“有火就不怕了!”聂怀桑大喜,也顾不得揣测婆婆用意,连忙道谢,“谢谢婆婆。”
婆婆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留下若有所思地三人面面相觑。
山洞里的夜风又轻又凉,吹过地上的残枝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还有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除此之外,再无他声。
柴火这一侧,是魏无羡与聂怀桑靠着一块山石浅寐,而另一侧,是蓝熹微与蓝忘机在打坐,闭目养神。
“累吗?”蓝忘机蓦地睁开了眼,声音低低的,若不是隔得近,根本听不清楚。
眼皮一掀,蓝熹微望向他,摇了摇头,温声道:“不累。二哥,这一路上,我感觉像是在修习新的功课,什么都很新鲜,什么都很有趣。”
话语里暗藏的雀跃、兴奋,蓝忘机听得真切,他定定地看着蓝熹微,没有说话。
红尘滚滚,对于蓝熹微来说太过于陌生。这一路上为她解疑的,是魏无羡,甚至她后来但凡有不知晓的事物,下意识问的人,也是魏无羡。
也许她自己没留意到,她望向魏无羡的星眸中,盛满了滢滢光亮,既温柔也蕴着凌凌水色,与看旁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她对魏无羡,彻底没了警戒与防备。
又或者说,魏无羡于她,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人。
蓝熹微从不对他这个二哥有所隐瞒,他一时不知该担忧还是该欢喜。
“二哥,你不用把我想的那么脆弱,其实我真的有在好好长大的。”蓝熹微撑着脸,歪头望着蓝忘机,难得有几分小时候的娇憨模样。
看来下山对她的改变,还是不小。
未几,蓝忘机轻叹了一声,嘴角挂上了一抹浅淡笑意,火焰映得他脸庞越发美如冠玉,神情也被镀上了一层暖色。
“我知道。”
知道你每日苦练剑术法术,知道你每日起早贪黑的修习音律,知道你如今灵力不低傍身有余,也知道你真的有在好好长大。
所以才会为你那失而复得小性子而高兴,不去计较是因为谁,也不去深想是为什么,单单就只因这件事,而欢愉欣慰。
蓝熹微也笑了,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聂怀桑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