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要紧的事,是阻止那个人发疯……
“——请您冷静一下,至少要将事情了解清楚了再说。”
不得已担任起伊地知职责的七海建人急切又无奈地拦下转身就要离去的五条悟,
“况且就算现在去找,对方想必也早有准备地躲起来了——恐怕去了也只能算是打草惊蛇。”
“那又怎么样,只要我想找不还是能找得到。”
五条悟嘲讽地勾起唇角,“我不管你们会怎么想,一年前我亲手将他埋进去了,现在留在地面上的也只会是惑人的鬼魂罢了。不管对方是如何办到的,只要他出现在「六眼」的视线范围内,我就能判断那到底是亡灵,还是顶着他名号招摇过市的骗子!”
七海建人一边在心里感叹“平日里要应付这种人的伊地知真的辛苦了”,一边强势地挡在五条悟身前,伸出半只胳膊阻拦他的离开,同时用更高的分贝顶撞了回去,
“即便如此,也请您先冷静地坐下来,等商讨完再做决定!”
“……”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五条悟突然像是熄了火气一样,抿了抿嘴,又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不过身上散发的那慑人的气势未减分毫。
心里也清楚若非五条悟自己放弃,自己怕是根本拦不住对方的七海也吁了口气,疲惫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抱歉,刚刚的事请你们不要介意。除此之外,与幸吉同学你还知道什么吗?”
同样目睹五条悟失态的与幸吉面色愧疚地摇摇头,
“抱歉,我所能探查到的,只有他们一直在联合那些隐藏着的诅咒师和咒灵,筹备月末会发生在涉谷的袭击。至于他们为此筹备了多久,袭击的目的是什么,具体会在什么时间袭击……这些我都不清楚。”
“除此之外……既然七海先生和「往生堂」的各位已经将领头的那四个咒灵祓除,只剩下夏油杰一人的话,这个计划之后会如何变动,袭击的时间会怎么变更,甚至还会不会发生,我也不清楚了……”
与幸吉的声音越来越低缓——他意识到到了现在,自己拥有的情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的价值。甚至如果不是东京校两人的突然插入,自己能否意识到真人的偷袭,成功对抗下那个诡计多端的特级诅咒师,活着把情报传递回来也不一定了……
与幸吉垂眸看着自己搁置在膝盖上的一双手——肤色虽然苍白,但在阳光之下健康而富有生机。他默默收紧手指,体会着指甲钻进血肉里那自然正常的疼痛。
明明该为如今自己的正常而喜悦,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阴暗和卑鄙,便难以忍受地生出了些许的自我厌恶。
【或许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人渣也说不定。】
“……”
七海默然:确实,既然知道自己计划的会被未来得及灭口的内鬼散播,按对方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单纯地坐以待毙。
“——「往生堂」对这件事了解多少?”
再开口的是气质突然肃然起来的五条悟,没有了眼罩的遮掩,那双苍天之瞳投注在对面的视线锐利而直白,里面满是凌人的气势。
“嗯?”
被那目光注视的胡桃像是完全感知不到骤然降下来的气压一样,奇异的梅花瞳眨巴眨巴,“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我们这边了?”
“胡桃。”清楚对方性子的荧知道她是想插科打诨过去,不赞同地眯起眼睛。
“呜哇,胳膊肘往外拐,真叫人伤心。”
之前还在看五条悟被队友打击笑话的胡桃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她先是装模作样抹了把泪,又清了清嗓子,眉目间总算是算得上严肃了,
“好吧,毕竟也是我们这边先提的合作,诚意还是要给的。”
“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我很抱歉,关于你们口中那个诅咒师的线索,在我们所知道的情报里,有一部分被「束缚」限制,不可说;还有一部分是出于我们「往生堂」的内部规定,不能说。”
“哦,所以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诚意」?”
随着这番模棱两可,摆明了不愿多说的话出来,两边气氛骤然开始剑拔弩张了起来,而担任着两边缓冲人员的荧和香菱对视一眼,均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胡桃的意思她们当然能理解:在高专几人认定中的夏油杰,现在实际上是被分为了两部分:他们看到的□□和术式实际上是被羂索篡夺,潜伏在阴影中谋划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而因此不得安宁的灵魂现在虽然滞留在世上,却需要按照「往生堂」死者安息的规矩,尽可能不将他的存在透露给世人。
不过这两件事,都因为种种制约所以无法告知他人,无从辩解了,自然也就只能落得如今这种尴尬的静默。
“五条先生,”
这次开口的是旁边始终缄默的钟离,那双金玉似的眸子也望了过来,里面的气势丝毫不输于他人,
“如您所知,我们并非此世之人,而或许立场也并不像在座各位所想的那般明确。”
“我们之所以向咒术高专提出的合作,是为了阻止方才这位与幸吉同学所提到的那起针对于这个国度乃至整个世界的阴谋,从而保障人类社会的正常延续。”
“而足以令「天理」出手干预的,诸位如果依照常理来想,便应该能猜到这会是足以引发世界动荡的灾难。而今,我们虽然还不能确定那场灾难是否就是由这一桩阴谋所导致的,但既然我们出现了,那就必然要去扰动它。”
钟离说着,稍稍偏头,目光落在那边的旅行者身上时蓦然柔和了许多,
“而荧,她是主动选择要进入高专的。为人师长,在这段时间里想必五条先生您也应该已经足够清楚她身上有着怎样璀璨的品质。”
“魈和香菱亦是如此,对于往生堂来说,他们几位都是不可缺少的同伴。而他们先前会自愿加入这里,本身就已经默认了我们对五条先生和您所在的咒术高专的信任。”
“当然,如果不是有足够的信任,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拿着特级咒灵身份卡的男人在说出这句话时,面上也浮出一丝笑意。
“……你还真会说话啊。”
听了上面长长一段委婉又不失锋芒的解释,五条悟忍不住咂舌——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说得相当漂亮,简直让人无从指摘,偏偏他又是最不擅长应对这种人。
“你们往生堂还真是有趣的存在。所以呢,那至少也该给我解释下你们之前的动机吧?毕竟,最开始可就是你们打来的一通电话,让我去查夏油杰是生是死的,最后还被我在荒郊野地里撞上了。”
“这个啊,当然可以。”胡桃大大方方应下了先前的行动,
“因为在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尚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环节会导致未来的崩毁——所以,在初始阶段,往生堂仅仅是以送人往生和祓除咒灵为主业,搜寻情报为副业出现在社会上的。多疑如咒术界的那些上层,虽然从我们有了名声开始就不断开始调查我们,不是也找不到我们有任何别的动作的证据对吧?”
“而如我先前所说,在获得诸多情报中,最荒谬的莫过于有人曾目睹了夏油杰的出现。而在我们收集到这条情报后,却又无从得知那人的行踪,这条线索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又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断掉了。”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句话,若是涉及到那位曾发动过「百鬼夜行」,大名鼎鼎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先生,即便是再荒谬的情报我们也不能错过,偏偏除此之外我们也不知道该从哪调查了——所以只能从他最终的行刑人,五条先生您这里下手咯~”
能担当得起「往生堂」堂主的胡桃,口才自然也不会差。先是张口就把从系统那里作弊得来的资料胡诌为是无名小卒偶然见到的线索,又在不触及「束缚」的情况下给自己先前的举动做了掩饰,解释过程中表情无比真诚,
“再之后的行动嘛,就是因为与咒灵达成了束缚,不得不采取更为迂回的举措了。不过幸而最终大家还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商讨接下来的事了。”
咒术界的通缉人士就这么笑嘻嘻地把话题跳了过去,仿佛不记得方才室内的紧张氛围一样。
“有关于夏油杰的事,我们觉得还是交由同为这所咒术高专毕业,更了解他的你们去调查比较好。至于剩下的么……「往生堂」可以无条件答应咒术高专为阻拦敌人的计划提出的任何要求。”
“从刚才我就注意到了,胡堂主以及钟离先生一直提及的合作对象都只限于【咒术高专】,而除了敌人之外,还提到的另一个负面对象则是【咒术界高层】。”
七海建人平静地发问,“也就说,可以认为在这段合作关系中,你们是并未将咒术高专与咒术界高层视为同一利益体的吗?”
“诶唷,被听出来了啊。”胡桃惊奇地眨眨眼睛,
“你说得没错,这个当然不是了。虽然不管来时还是去时,我们与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什么牵连。但并不代表在这期间,「往生堂」的成员就可以任人欺压了。”
“别的先不说,光是关于重云的追缴名单就到现在还存在你们咒术师的手机里吧——‘有着能变换身体结构的特级咒灵,借着人在极度恐惧之下能看见咒灵这一漏洞来嫁祸往生堂的成员’,无论是行为动机还是犯罪手法都极为拙劣,即便如此还能将其作为「往生堂」的罪证……我只能说你们咒术界的上层相当不讲道理了。既然如此,也怨不得我们记仇了。”
荧接过了话题,“这次的合作,是由我向胡桃提出的——事实上,除了重云之外,钟离和魈因为身份原因,同样是不能暴露在咒术界的视线内的。但是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如果换作高专的各位,我相信是可以信任的。”
“……”
在几人说话的期间,五条悟始终沉默着不说话,在此前他又重新将眼罩戴了回去,像是沉思般食指有节奏地点着上面的深色布料,
“那就这样吧——不过,既然你们说了不打算干涉,之后面对诅咒师夏油杰,该如何行动以及处置他,由我决定。”
“没问题。”胡桃答应地干脆利落。
“在事情解决之前,除了魈和荧外,香菱和重云他们也会留下来作为接应。至于我跟钟离,则是会配合你们继续搜集情报,总之现在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务必在对方发动阴谋前,先一步将其解决掉。”
——不知为何,从昨天逃走之后,羂索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即便是系统的地图也无法追踪到他的地点。
而按照系统给出的解释来看,对方现在要么是将自己藏匿在了专门抹消定位的结界,要么就就是用术式将自己的行踪抹去了。
眼见最终的合作已经达成,七海又重新看向五条悟,语气犹豫,“要告诉其他人今天的事吗?特别是与幸吉同学的事。”
“不说了吧,解释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谁让现在可是有事关世界存亡的惊天阴谋等着我们去解决呢。”
在得到了五条悟头也不抬的回答后,并不觉得意外的七海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真情实感地吐槽道,
“不愧是您。”
“那么,与幸吉同学暂时就留在东京校这边吧,剩下的五条先生会跟庵小姐解释的。”
··
幽晦隐秘的黑暗。
众多漂浮的门扉。
诸多面孔就这样隐藏在其后的阴影之中。
“方才是哪家的提议?”
“他说的可是真的?”
“往生堂究竟是什么来头?跟宿傩的容器是否有关联?”
“为何先前从未有人提起过?是否有历史上的记录?”
“登记在册的特级咒灵一共不过十六个,如果真有怎会放任对方逍遥在外?这位大人是糊涂了吧?”
质问声,斥责声,窃窃私语声,喧嚣着响起,起起落落,断断续续,如池塘里的蛙鸣。
只需“扑通——”一声,等到石子打破湖面时,便俱是销声匿迹了。
“诸位,何必惊慌。”
而向湖面投掷石子的,正是最开始引起这波喧闹的人,祂的声音低哑艰涩,语调却流畅丝滑,其内还夹杂着一丝嘲意,这古怪的声线让人难以辨别祂的年龄和性别,
“关于往生堂中,潜伏着一只危害度堪比两面宿傩的特级咒灵一事,确实属实。”
声音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却又在杂音将其盖过前再次开口,
“关于那只特级咒灵的成因,能力,以及危害程度……这些皆是暂未能确定的状态。不过能确定的是,在先前由五条悟、七海建人等咒术师所呈交的报告中所提到的,那几只避开统计从普通人对自然的畏惧中诞生的特级咒灵,已经尽数被往生堂所祓除……或者严谨点——吞噬了。”
本以为只是打水漂的石片骤然换成了足以掀翻池塘的巨石,这下哪怕是会议中自诩最能沉住气的也无法在保持沉默了,急切的质疑和偏激的决断激烈交锋,又从涨满的情绪中不断制造着无用的论断。
仅仅是耳边流过的只言片语,就足以推敲出那些门扉之后的人在想些什么了。
大概是得到了想要的反应,那声音的下一句里笑的意味也大了稍许,
“考虑到先前交由五条悟的追缴令始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我认为,是时候向全国的咒术师下达最高指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