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是老太太捧在手里,含在口里的心肝宝贝,但凡宝玉想要的,老太太何曾不给他弄来。只要宝玉有了那个心思,老太太一定不会叫宝玉失望的。
“老太太姓史,是贾家的老封君。纵使她当初姓林,出嫁的姑奶奶也管不到林大人的头上。若是林太太还活着,也许还能有几分用。”站起身,春纤拍拍紫鹃的拍,语重心长的说道,“林大人不是那府里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小事上不计较,但大事上...真心难说。”
一个国公府的国公遗孀,真没那么大的脸面。
春纤说完就起身离开了抱厦,并未回头去看紫鹃异常难看的脸色。
早上起的太早时,春纤就容易困。今儿林如海回南,阖府上下都起的极早。这会儿两只耳朵里不是黛玉念三字经的声音,就是紫鹃各中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担忧,让人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
春纤在林家的房间一直都是黛玉卧室里面的那间耳房。往常她与黛玉同进同出,起卧同处,那间耳房便成了春纤堆放行李贴己的屋子。这会儿准备睡回笼觉,春纤想了想,便决定回自己的耳房去睡。
让丫头端了个碳盆进来,春纤脱掉外套,卸了钗环便钻进了被窝,暖暖的睡了起来。
黛玉给两位姨娘肚子里的宝宝上完课,便发现春纤不见了。一问才知春纤回房了。
进了耳房,见春纤睡得香甜,黛玉想了想,只犹豫了一下下便贴着春纤躺了下来。
睡是睡不着的,毕竟心里压着事。只不睡觉,黛玉又隐隐有些困。听着春纤的呼吸声,黛玉就更困了。
于是想都不想的,抬起手就捏住了春纤的小鼻子......
……
与此同时,就在出京的官道上,林如海乘坐的马车车轴突然断了,向一侧翻转。马匹受惊吃不住力,跟着翻了一个跟头,随即站起身就拉着马车狂奔了几百米,这才因马车断裂而丢下马车独自跑远。
马车里的林如海此时已经头破血流不说,捂着那只痛得快要没有知觉的腿,却笑了起来。
这世上没有几个傻子,将旁人当傻子忽悠的人本身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与其弄个假受伤,将来受人以柄,不如...狠狠心......
第九十七章
狠的下心, 下的去手,林如海一届文人翘楚,却做了许多武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不得不说, 这也是一种魄力。
此刻,只见林如海伸手在脸上摸了两下, 确定脸上无伤,伤的只是额头后,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人才缓缓往后倒去。
接下来的事就是回城和养伤了。半躺在马车里时,林如海还心忖了一句, 脸上无伤, 才不会影响起复。
出了这样大的事, 今日定然不能再往前赶了。洽好此处离京城极近, 林管事慌慌张张的带着人往回赶,也在情理之中。
一边护着林如海回城, 一边派家丁骑着快马回府报信, 叫府里提前请了太医在府中等候, 好给林如海最及时的治疗。
跟着林如海回南的, 除了林家下人也有朝.廷官府里的人, 此时见这般情况也都慌了神。
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想到年前那场钦差刺杀案, 这些人便更慌了。
他们啥都不知道,可不想给旁人陪葬。
于是见林管事这般安排,也没谁在这当下提出疑义, 非要枉顾林如海的性命继续南下,指不定心中比林家人更想回京呢。见林家人护着林如海回城了,这些人面面相窥了一回, 也都一脸担忧的打道回府了。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黛玉看到被抬回来,浑身是血的林如海也吓得面色惨白,花容失色,抖着双唇发不出丁点声音。春纤见此,深吸一口气,接过话语权就开始跟着林管事张落了起来。
太医跟林如海一行是前后脚到的林家,此时跟着进了内室,帮着处理伤口,半晌才神情凝重的走出来。
“太,太太医,我爹爹怎,怎么样了?”黛玉之前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盼着自己老子会有办法像春纤说的那样弄出一身假伤。可这会儿知道自己老子不但真伤了,还伤得极重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想一直守着她爹爹的,但到底是女儿家不方便近前,便被打发到了外室。此时上前询问太医林如海的伤势时,说话都磕巴了。
“林大人的左臂只是轻微挫伤,三五日便好。左腿比较严重,好在刚刚老夫已经将断骨接上,只要休养半年便能痊愈。只是林大人头上的伤,”太医顿了顿,对着黛玉摇头,“林大人已经醒过来了,一直说自己头疼,想吐,一睁眼便觉头晕目眩。可见林大人头上的伤可能并不止一处......”
下手可真狠呀。
看一眼面前眼泪汪汪的黛玉,再扫一眼林如海卧室的方向,春纤心里咂舌不已。
对自己都能这么狠,那对旁人岂不是更狠?
想到当初那么轻慢黛玉的荣国府,春纤都觉得他们真是太幸运了。若是林如海拥有整本红楼记忆,荣国府怕是等不到抄家灭族的那天就得被林如海玩坏了。
她以后...也要注意些了呢。
而原本还伤心难过,受惊不稳的黛玉在听完太医后面的那句话后,心却突然安定了下来。
这就是春纤说的什么‘脑震荡’吧。
春纤说过,大脑受到外力伤害时,有可能会出现这种症状。这种症状哪怕脉息最好的太医也把不出来。什么症状,什么时候痊愈都是病人自己说了算。
如果真是这种‘脑震荡’,那就不需担心了。父亲此时还能想到这种病症,情况应该,应该还不算太糟糕。
今天之前,黛玉还不只一次的问过她爹爹,为什么不能跟当今实话实说,让他换旁人去扬州呢。
黛玉记得她爹爹只是对她笑笑,没有说话。
若当真以此为由请求留京,就要给当今留下一个儿女情长,不堪大用以及别有用心的印象了。
当今拿儿子钓鱼,可见在他心中儿女子嗣并不重要,至少没有那么重要。若他以此为由,当今怕是要怀疑他真正的用意了。
怀疑他已经站了队,借着由头留在京城图谋他事?
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他受些轻伤,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若是得了当今厌恶,那他和林家子哪怕是换个皇帝也未必能够再得到重用了。
林家不能断了传承子嗣,所以他选择留下来亲自守着自己的孩子们。在孩子未成长前,他不能出事,所以他深思熟虑后,决定在情况未明的时候弄伤自己留在京城,规避未知的风险。林家不能无端受到帝王厌弃,不然就算拥有了子嗣,除非改朝换代,那么林家也注定要没落下去。
他的黛玉需要弟弟,也需要一个为官的父亲。他不能叫他的心肝肉一样的女儿受家世所累寻不到好亲事,再受婆家磨搓。
而且这一身的伤,说不定会得到上位者的几丝怜悯,这样一来对他将来的起复绝对有益处。
可以说,这一身伤,伤得洽到好处,物有所值。
其实,林如海的未尽之语,黛玉不是不知道,可她却真心不想爹爹用这种方法留在京城。
有时黛玉不禁去想,如果母亲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如果母亲活着,她就不用来京城。如果母亲活着,就算弟弟妹妹是侍妾所出,也一定会平安。如果母亲活着,她们就只需要在扬州等着返程的父亲。
这样一来,父亲也就不会受伤了。
送走了太医,黛玉便进了内室去守着林如海。春纤和林管事则将林家内外的事接了过来。
一边安排妥善的人煎药,一边又安抚两位姨娘叫她们安心养胎。同时,春纤又回房找了紫鹃,叫她回荣国府搬救兵。
“林大人受了重伤,回南的事必然不成了。林大人在京城也有不少故旧同窗,关系亲密的同窗,消息藏不住,指不定就要打发人或是亲自来访。纵使他们不来,咱们姑娘都吓傻了,这会儿又能干什么?
好姐姐,回府和老太太说一声,好歹打发了琏二.奶奶和琏二爷过来支应两日。”与紫鹃说完,春纤又急急忙忙回了正院。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紫鹃留在黛玉院里正收拾库房里的料子,准备换春装的琐事。刚听府里的丫头说早上出门的老爷这会儿一身是血的被抬了回头。正心惊着呢,就见春纤小跑着过来。
听了春纤的话,紫鹃又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连忙叫人套车回了荣国府。
紫鹃回荣国府报信还需要一点时间,这边春纤转身又回了正院,看到林管事的媳妇正在廊下煎药,春纤朝她轻点了两下头,便进了屋子。一时,入了内室,朝靠坐在床头的林如海行礼,“大人安好,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好打发人去给您弄来。”原来忙忙叨叨的,不知不觉间都过了晚膳的时辰。
“到没什么想吃的,让人用火腿炖道汤,再下几个馄饨吧。”林如海脸色苍白,但精神却还不错。对春纤笑着颔首,“多弄一些子来。”
这是叫黛玉陪着用膳的意思。
“不是都说吃什么补什么?既如此,让人再给爹爹熬碗骨头汤。”黛玉想了想,又点了几样爽口小菜,“前儿送来的冬笋到是鲜的很,问灶上还有没有了,若有再做一道来。枣泥山药糕也好,现做了送来。对了,午膳的时候,婆子不是说新得了鹿肉?书上说鹿肉性温,益气补血,强筋壮骨,调理血脉,也叫他们做了送上来。”
春纤闻言一一记下,准备一会儿便吩咐厨房做了来。“太医刚走,宫里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消息。已经按着计划遣了紫鹃回荣国府报信。大人是这会儿写条子递到吏部去,还是明儿再写?”
林如海想了想,道:“明儿吧。”他伤成这样,哪有那个心思。总要过上一夜,缓一缓受惊的小心神吧。
这一伤,少说要养上半年。半年后若朝局仍然不明朗,那便再养上半年。
前一个半年他养腿伤,后一个半年就养那什么‘脑震荡’。
林如海不担心起复的事,所以对于这难得的假期他就更看重了。看着一旁脸色仍然不好的黛玉,林如海笑着对她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管家吗?那打今儿起,你就管吧。”之前多有顾虑,如今有他在家,就不怕什么魑魅魍魉伤了他的宝贝闺女。
黛玉闻言,气得将头转到一旁,狠狠的跺了几下脚。
谁想管家了,爹爹真坏。
......
林如海出事的消息,转眼间便呈到了御前。当今看着寥寥数语的报告,整张脸都黑成了墨。
疑似人为。
疑似人为?
钦差遇刺案还没个头续,这会儿又出了这档子事。老虎不发威,真当朕是病猫吗?
查,给朕狠狠的查,挖地三尺也要将藏在阴沟里的那只蛆给朕找出来。
当今本想扒拉一回手指算一算到底是谁想要林如海的性命。可看看自己那十根手指,当今沉默了。
光是他儿子就不只这个数了,若再加上儿子们的外家,正侧儿媳妇的娘家以及那些追随者,想要拦下一个颇得圣心的巡盐御史,不让他回江南...都特么有动机。
将折子连同御案上的其他折子都扫到地上,当今在大殿中来回走着。
昨日他们想要团灭整个钦差使团,今儿他们又敢对林如海动手,那明日是不是就能杀君弑父了?
这股子邪风,必须拍死在沙滩上。
皇帝本就善猜忌,这么一点小事就被当今彻底放大了。磨刀霍霍朝着儿子挥舞的当今,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事是林如海自己折腾出来的。
╮(╯╰)╭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这句话出自《易经》,也是林如海幼时他那老父亲除了忠孝外,郑重其事教给他的第一个道理。
想来林家那位老爷子是怎么都没想到他儿子在忽悠当今时,会想着这句话里教导的谨慎去行事吧。
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必要时,必须知道如何取舍。
所以在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林如海便前前后后想了很多。也因此除了黛玉,春纤便只有他和林管事知晓。
可以说,就连赶马车的车夫都不知道他不但赶了一辆危车上路,他那宝贝马还在午膳时被林管事喂了一把‘好食料’。
马车一侧的车轴被磨断了三分之二,在行出一定距离后便会断裂。与此同时,当马发疯时,马车要及时的与疯马分开,不叫马车被疯马拖走。
因为右胳膊不能有失,右手更不能受伤,所以马车须朝左侧翻滚。为了谨防意外发生,林如海还认真的计算过一回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的让马车朝左侧翻滚。
好在一切都在计划内,并没有出现意外。
至于那些人为痕迹,林如海并没有多管。毕竟他要的是结果,而结果会让有心人联想到什么,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_
当天,当今就派了戴权到林家。戴权先替当今慰问了一回怎么都应该算工伤的林如海后,才问起了当时的情况。
“臣惭愧,愧对圣恩。”林如海裹着纱布朝着皇宫的方向抱拳,然而在抱拳的过程中,左胳膊因伤抬不起来,导致这个效忠时常有的行为夭折了。“......小女担心本官一路烦闷,收集了一些民间话本供本官路上打发时间。当时,本官正在看书,突然间天旋地转......”
总之就是一句话,他人坐在马车里,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比你还茫然迷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