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野久作抿了抿嘴,“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们嘴里的那个人是谁,但姐姐是不会害我的,也不会害你的。她一直都对你很好,所以别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去破坏她的苦心。”
五条悟长久地注视这两个个子还没有他腿高的小孩,笑出了声,敲了敲下巴:“因为首领而飞速成长,变得成熟……”就像是苦难而丰盛的大地迎接来一颗小小的种子。
看着就让人羡慕不已啊。
他握住他们的手,慢悠悠地站起身。
“好吧好吧~你们都这么努力求老师了,老师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鬼娃娃:“?才没有求你!!!”像是一只被肉麻的话恶心到的黑色小猫,细小的手臂勒紧了布偶,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梦野久作紧随其后表态:“再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就对你不客气了。”
五条悟显然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耳朵里,笑眯眯地捏了捏他们小小的,冷冰冰的手,“别不好意思嘛,你们还是小孩子哦~”
鬼娃娃松了松臂弯里的笑脸布偶,顺着五条悟的方向往前走,不安地眨了眨眼,“你又要干什么?”
“去找你亲爱的同事。”
为了照顾他们走路的速度,五条悟特意慢下来脚步,“唔,铃子应该能找到我们的吧?”他似调侃,似认真。
“毕竟我可是‘绑架’了两个她最疼爱的孩子。”
…………
堕天使穿着宽松的白大褂给高专学生们愈合伤口,恢复状态。
垂在背部的低马尾和金丝眼镜让他毫无攻击形态时的压迫感,更多了一分冰冷和禁欲,抬眼看向面前咒术师的审视目光,像是医院里运转的精密机器。
三轮霞&机械丸&胖达:这么打量……完全看不出来刚才那副反派的嘴脸啊!
“安卡斯先生,好厉害!”
虎杖悠仁感到非常神奇地打量着自己恢复成正常模样的手臂,出口便是直白而崇拜的夸奖。
堕天使扫了扫袖子,礼貌地退后几步,和性格热情的DK拉开距离。
“没必要吹捧我,也没必要感谢我。我不在乎低等生物的感受。”
他态度明确地划清界限。
“首领的命令罢了。”
虎杖悠仁完全没有被安卡斯的态度吓退。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堕天使,狠狠竖起大拇指,笑容闪闪发光得像是太阳。
“可是!就是很厉害啊!明明就很好!安卡斯先生是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堕天使:“……”
他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乌伽斯可能会吃这一套,我可不吃。再向我靠近一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好人变坏人。”
虎杖悠仁:“不……唔唔唔!!”
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见情况不妙,心头一紧,非常默契地火速冲过来,一人拽住手臂一人捂住嘴巴,像是人贩子般硬生生将虎杖悠仁拉走——
“住口吧你!”
“非常抱歉,安卡斯先生,他不是故意的!请原谅他!”
堕天使当然没打算和几个没轻没重的莽撞小孩计较,推了推金丝眼镜,转身就撞到了鬼娃娃——
“由里子?”
他摁住她小绵羊般蓬松柔软的发顶,摸了几下,目光移向五条悟,“铃子不是让你看好他吗?”
众所周知,鬼娃娃在组织里最信任的就是包括堕天使在内的几位老牌成员。
所以,在五条悟的目光中,她被摸脑袋也没在意,气鼓鼓地指着身后没脸没皮的大人告状,“是他非要过来的!”
五条悟打招呼:“嗨~”
堕天使:“倒也不意外。”他拍了拍鬼娃娃的脑袋,又拍了拍梦野久作的手臂,嘱咐他们自由行动——意思便是五条悟交给他应付。
五条悟扫了眼现下热热闹闹的情况,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我的学生怎么样?”
堕天使理了理袖子,语气不咸不淡,“勉强还算不错。”
五条悟震惊:“……居然是这么高的评价啊!”
堕天使:“?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嗯……大概是只夸你首领,其他人都是垃圾的高傲混蛋吧。”
堕天使勾了勾嘴角:“谢谢夸奖。”
被回噎了一句的五条悟:微笑。
论厚脸皮……对方居然完全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水平啊。
五条悟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件事。
他托住下巴,冷不丁地发问。
“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教皇冕下和魔女阁下都不见了——是因为铃子的计划开始了吗?”
五条家年轻的家主,有着出乎意外的敏感度和观察力。
树木间的鸟,突兀地尖锐鸣叫了一声。
堕天使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那只颜色艳丽的鸟便僵直了一瞬,黑黝黝的眼睛变得木木的,听话地从树枝间飞来,立在他的指尖上,他温柔地摸着鸟的脊背。
“没错,就像你猜的那样——轮到禅院家了。”
堕天使眼睛里蕴着危险的,择人而噬的光。
他随手将那只鸟丢开,鸟在受惊之下,跌跌撞撞地飞走,撞出树叶的响声,像是划开空气的细针。
“铃子陪着你的过家家游戏该结束了。我们暗组织本场行程真正的目的,你不会忘了吧?”
高专姐妹会的团体赛,不过是场高调而盛大的出场。
堕天使目光渐渐锐利,像是要看透他般要将那视线渗入他的皮肉和骨髓般如影随形。“你在紧张吗?还是兔死狐悲?”
“呵,大家族。”
堕天使优雅地扯了扯白手套,语气里的嘲弄很是刺耳。
五条悟将手掌插在口袋里,满脸不在乎,语气里也慢而轻缓:“不不不,当然没有,铃子和我说过了噢。别这么紧张,安卡斯,你在担心什么,担心铃子被我影响,心慈手软?”
他竖起手指左右摇了摇,嘴角勾起来,“多心了,出于盟友间的惺惺相惜,我和铃子的目的可是一样的。”
“腐朽的咒术界——我早就厌腻了。”
五条悟习惯性地拖长声音,理直气壮。
“简而言之,太累了,我要罢工,不想干啦!”
听到这里,一声像是终于憋不住的轻笑响起,熟悉的身影进入最强咒术师的视野。
白色长发的少女首领像是解决了什么难题,眉眼里那股刺人的冷意融解得干干净净,像是秋天里金色的琥珀。
“好啊,不想干了也没事。把这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悟可以好好休息。”小鹿御铃子的语气里满是包容。
紧紧贴住她的由里子和梦野久作,像是两只满怀依恋和孺墓的小鸟,自愿自发地保护般靠在小鹿御铃子身旁,不分你我。
堕天使闻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微微低头行礼,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滴水,听得五条悟都觉得肉麻,“首领。”
小鹿御铃子笑了笑:“辛苦你了,安卡斯。”
五条悟把堕天使丢在原地,长腿一跨就轻轻松松走到小鹿御铃子的面前,听到这句话,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前倾下身子,难得像个年轻气盛的青年。
“哎——我也很辛苦哦。”
那双苍穹般无垠的蓝色眼睛,如同冰川般洁净美丽,任何人在看到时都会感到被狠狠击中的头晕目眩。
小鹿御铃子神色不变,心平气和地伸手把他推开了一点,“别闹,悟。”
五条悟顺从着她的力道退后了半步,“铃子回来得好快——那个讨厌的熟人走了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见了什么讨厌的熟人啊。
虽然隐隐约约看得出她不喜欢对方的某些特质,也费心费力对抗着某些东西,但一直紧绷在她眉眼里的焦虑和不知由何而生的愤怒,不见了。
全部,全部都不见了。
好像融化在雨中的水滴,顺着滴落的轨迹被一点点擦除。
五条悟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输掉了。
甚至输了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真可惜啊,本来还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的。
但铃子能开心的话——也无所谓啦。
第126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一百二十六天
天灰蒙蒙的,在下雨。
浓重的水汽一点点蒙盖住屋顶,像是模糊的鸟的翅膀,扇动起来,显得潮湿沉闷。
传统的和室里,跪坐在地的侍女诚惶诚恐地低垂头颅,嘴唇一张一合,语气温顺地向禅院直哉汇报着禅院家的情况。
“直哉少爷……家主的意思是要让你暂时搬出去……”
金发狐狸眼的青年咒术师穿着深色羽织袴,撑住下巴靠着座桌,眼里的情绪阴沉沉的。
禅院直哉今天的心情很差劲。
这不合时宜的雨,下得太久了。
禅院直哉想。
但不论是雨水,还是那蚊子般嗡嗡吵人的轻言细语都没有停止的打算。
“直哉少爷是怎么想的,现今这个情况……扇长老自然没有反对家主的决策,若直哉少爷有什么异议,请尽快和家主禀明……”
真吵。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地想。太吵了。
他能不知道禅院扇打的什么主意?
老东西,居然敢这么轻视他!
果真是禅院家把他的心给养野了……
生出那两个赔钱货,也好意思觍着脸争权夺利,不但想喝汤,还想吃肉。
他禅院直哉,才是禅院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禅院直哉冷笑。
臭老头也该死。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生儿子,继承了他的术式,能顺利延续他这一脉的统治,也不知道多偏心自己,现在居然还要和长老们商议如何把自己赶出去!
禅院家少主不能呆在本家,这是什么道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禅院直哉越想越忿忿不平,大脑隐隐作痛,无名的怒火在他的心头升起,如同野蛮的牛般乱冲乱撞。
他不胜其扰,抬手便扫倒了座桌上的茶具,砸出刺耳的响声。
——那些名贵的器具碎了一地。
侍女被吓到发出尖叫,“直哉少爷!”
喊出这么一声后,她立即惴惴不安地捂嘴,头都不敢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断求饶。
“滚出去,蠢货。”
禅院直哉面色冷冷地用力踹了她一脚,没礼貌地啐了一声,目睹着侍女连滚带爬地离开和室。
女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禅院直哉嗤笑着想。
——他早就不记得在横滨时被“魔女”磋磨和警告的事情了。
那是他刻意遗忘的,不堪入目的过往。
在小鹿御铃子长时间没有联系他后,禅院直哉忘记了被当作猎物咬住脖颈不得挣扎的痛苦和绝望。
——但很快,他就要想起来了。
禅院直哉在这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边摸出手机边说话,言语里充斥着不耐烦,“又是哪个蠢货……”
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备注好的联系人名字后,禅院直哉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鹿御铃子”。
暗组织的首领,时隔多日亲自联系了他。
这一事实让禅院直哉如坠冰窟。
不可能……他不应该已经被忘了吗?
牵桥搭线的事情有五条悟不就足够了吗?为什么非要想起他?!
禅院直哉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提示,身体有些瘫软,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鬼魂,又或者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地挂断了小鹿御铃子的电话,以此逃避可能降临在他头顶的后果。
禅院直哉挂断电话就后悔了。
一秒,两秒,三秒。
可怕的缄默在空气中弥漫,他感受到他的颅骨,脏腑,后颈和骨架都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撑得胀痛,血管变成充满养分的土壤,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在他的身体深处里勃发,生长,怒放。
禅院直哉伸出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青筋凸起:“呃唔,咕噜……”
怪异到不像是人可以发出来的声音,在他喉咙的缝隙里一点点挤出来,如同深沉到看不分明的水底慢慢升起来的破碎的气泡。
他明白,那是银色的花在惩罚他。
惩罚他对年轻首领的违背和不尊重。
座桌翻倒在地,禅院直哉也半跪在地上,双手痉挛,神经都如同被锋利的刀刃磨得要断掉,往日好看的脸色惨白得像是涂了一层漆。
不要再继续了……太痛了,他臣服!
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不论什么都可以!
禅院直哉在心中失态地大喊大叫,发自心底地期待对方可以放过他,不再继续这非人的折磨。
但所有的恐惧,疑虑和哀求都是白费力气的挣扎。
禅院直哉的反抗被坚硬的荆棘缠住,全身痛苦到抽搐。
对面难道是神吗?
他在痛中恍惚地想,面孔上不自觉露出了他最厌恶的弱者的神情。
面对这种力量,任何人都只能深深感受到自己如同尘土般的渺小,反抗不能激起她随意一个眼神的扫视,求饶也不会进入她的耳朵中。
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在那位首领眼中并不重要。
她的属下,默契拱卫着她周围的高层成员为她捧着裙摆一步步加冕,更不会让她接触到不应该看到的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