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管怎么样,抛开这些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困惑,彼得对于自己的这些变化更多的是欣喜。
就是他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严重过剩的力气,以及手上那种生物静电带来的吸附力,很多时候连吃饭他都得小心翼翼,否则稍不注意勺子就被捏弯了,或者是黏在手上怎么也拿不下来,更不敢轻易去触碰其他人。
为此,他这段时间连吃饭的时候都是避开食堂这种人多的地方,一个人蹲在学校花园里草率解决。
这个秘密彼得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最亲近的家人还有贝尔纳黛特。
从小到大,但凡他有点什么不舒服或者受伤,梅总是会过度紧张,操心得吃不下睡不着。这也是为什么,彼得从来不会将自己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告诉他们。
至于贝尔纳黛特……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希望在自己还什么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下,就贸然告诉她这些事,那绝对一定以及肯定会吓坏她的,就像自己一开始那样。
这种极端不愉快又整天整晚焦躁不安的难熬情绪,他自己一个人经历过就行了,不想让贝尔纳黛特也跟着再经历一遍。
再加上由于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他们连见面都很少。而就算见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彼得总是莫名感觉贝尔纳黛特看他的眼神好像变了很多。
尤其她时不时就会盯着他的影子发呆,然后微微皱起眉尖,用一种充满困惑的神情着着他,就好像她不认识自己似的。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狼狈又难过。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他完成了这次的科研项目,并且能够自如控制自己的能力以后,他就会立刻向对方坦白说明一切,然后就都会变好的。
但愿如此。
彼得抱着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算有十足把握,到底会不会实现的愿望,在实验活动休息的间隙,站在三楼科研教室的窗户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撑着黑伞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天空中那种浓郁的暮色如此鲜艳,垂落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像盛开的大片艳丽繁花,随时都会坠落,连空气里都是那种鲜明的色彩。
贝尔纳黛特站在台阶上,黑伞搁在肩头,仰头看着漫天瑰丽的霞光,从天际一直铺满洒到太阳西沉的西方。
温暖的暮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庞,把她的黑色长发染上一层幻觉般的薄红,冰绿瞳孔在这种光色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调,像被火红日光穿透的碧色海浪,难以言喻的美丽。
她看着那些花那些鸟,唯独没有抬头看自己。
她朝斯坦还有另外几个相熟的同学打招呼和点头,唯独没有对自己。
很快,另一个穿着连帽卫衣与牛仔裤,有着一头迷人红铜色卷发的少女也从人群里挤出来,很自然地走到贝尔纳黛特身边,侧头跟她轻声说着什么。
彼得记得那个少女名叫塞莱斯特·斯蒂尔,和他一样都是摄影社团的成员,算是点头之交。同时,她也是中城高中的校级空手道运动纪录的保持者,甚至能和不少男选手过招得不相上下。
她好像发现了彼得,突然转头朝他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钴蓝色的眼睛迎着天光,宝石般明亮非常。
彼得想起贝尔纳黛特说过的,塞莱斯特有些很奇特的地方,她好像总是能说出一些很有预见性的话。
两个少女结伴着越走越远,彼得感觉自己的眼睛逐渐挽留不住对方。
这时,同组做实验的戴维斯也凑了过来,好奇地朝下面张望:“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没……”
“啊——原来是她啊。”戴维斯笑了笑,一脸揶揄,“放弃吧,毕业班已经有好几个勇士追求她都没成功,你就更别想了。虽然……”他端详了彼得一阵,“你长得还确实很不赖,不过赶我也还是有一定距离啊兄弟。”
“什么?追求她?”彼得愣了一下,又看了贝尔纳黛特即将消失的背影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情?”
戴维斯想了想:“最近的一个就前两天吧?好像还是个警长的儿子。要我说,这位潇洒小姐的心气还挺高。上一个有这么多追求者还无动于衷的,好像就是……”
“她真的一个都没答应吗?”彼得打断他的话。
“是啊,不然现在走在她旁边的怎么还会是那位不解风情的冰美人啊。这么看起来,她们俩能成为朋友也不奇怪,毕竟上一个有这么多热情追求者还不开窍的,也就是这位瑞恩了吧。”
……原来戴维斯说的是塞莱斯特,不是贝尔纳黛特。
彼得松了口气。
等等,为什么自己要松一口气……
戴维斯没发现彼得的变化,还在继续说:“不过要我说,塞莱斯特的确有种容易激起征服欲的魅力,但在性格上也确实不够温顺可爱。要是将来吵架了,指不定还会被她过肩摔。反而那位瑞恩小姐也相当不错啊,虽然话少了点,表情缺乏了点,但是脸蛋和身材都非常棒,尤其是那双漂亮长腿和曲线迷人的细腰。”
“……”
“唉,真可惜,如果她不总是那么木讷和不解风情,我想我也会和之前那些人一样追她的——不,是绝对会。”
“……”
“不过也有话说女朋友就是要用来调教的,这样才有情趣。而且她是跳芭蕾的啊,那身体柔韧度一定非常……”
“你的实验做完了吗?要不晚上再留下来打扫卫生?”
“……帕克,你……”
彼得有些烦躁地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其实好多次,他都能感觉到贝尔纳黛特似乎有想开口询问自己什么问题,但她又总是固执地让沉默重新把那些疑问掩埋。
这种脆弱飘渺的平静就像摆荡在狂风中的蛛丝,稍一用力就会崩裂断开。
尤其更糟的是有次他们两个走在一起,贝尔纳黛特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彼得的手。
他颤抖一下,连忙抽手避开了她,怕那种还没有彻底适应好的生物静电,会在他下意识紧张的时候过度发挥作用——根据以往的经验,一定会如此——到时候要是两个人的手怎么都挣不开,那就尴尬到原地爆炸了。
总不能跟贝尔纳黛特解释,是自己在手上涂了强力胶吧?
然而他对于自己力量的控制并不如预期的精准,尤其是在紧张的时候。明明只是轻一甩手,却没想到将她弄得踉跄了几步开。
看到贝尔纳黛特眼里浮现出的惊讶和一闪而过的茫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实在太过激了。
“对不起,贝妮。”彼得慌乱地试图解释,“我……”
“走吧。”
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说到。
从那天开始,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无论彼得怎么调整自己的时间试图去找到对方,贝尔纳黛特好像永远会和他错过,这让他感觉到格外失落与难过。
有时候他回想起两个人认识近十年的时光,都会觉得,自己会不会根本只是做了一场美好到不真实的梦。
……
贝尔纳黛特二十岁生日那天,从晨起时就大雾弥漫,到了傍晚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玛德琳带着芭蕾舞学校的学生们出去参加比赛,只留了她一个人在家。
因为彼得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又特别亲近的关系,通常有一个孩子过生日,那另一家人也一定会参加,十年来都是如此。
不过今年可能会不一样了。她想着,心里也无可避免地跟着涌出许多沉重的情绪来。
每天的固定训练结束后,她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照例买了一些柠檬和酸奶,再买了一些意大利面和火腿以及面包。
准备离开的时候,想起冰箱里没有鸡蛋了,于是她又倒回去拿了一些有机鸡蛋放进购物车,打算回去自己随便弄一些吃的就算完。
还在结账的时候,她忽然接到了本杰明·帕克的电话。他知道玛德琳不在家,所以邀请贝尔纳黛特到他们家来过生日,还说梅姨在蛋糕店订了一个蛋糕,彼得放学的时候会顺路带回来。
贝尔纳黛特本想拒绝,可是本杰明却异常的坚持:“虽然彼得没说,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最近有心事。昨天他还有些试探地问起你有没有再来过,你们俩吵架了吗?”
“呃……没有,就是我和他各自有自己的事情,所以不怎么会见到而已。”贝尔纳黛特否认,开始拿出钱包准备付账。
本杰明笑了笑:“那就过来吧,有什么事总得说开了才好。梅已经准备好你喜欢的柠檬水了,我今天正好加班,得晚一些回来,玛德琳不在,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完生日就算了。”
贝尔纳黛特犹豫一会儿,拎起买好的东西想了想,最终说:“那好吧,我一会儿过来。谢谢您。”
她穿好雨衣,就这么走进纽约的漫天雨水里,回家将东西放好,然后走到对面的帕克家敲了敲门。
梅对于贝尔纳黛特和玛德琳一样,只在晴天撑伞,雨天却不撑的怪癖已经见怪不怪了。
招呼她进屋以后,梅一边将门关上一边说:“彼得应该一会儿就到,先等等他吧。”
“好的。”老实说,两个人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见面和说话,现在突然要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但是要让她拒绝本杰明和梅也很困难,毕竟他们是除了玛德琳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她应该记得这种好,然后报答他们。
你总能轻易从这对年华老去却恩爱依旧的夫妻身上,看到许多年轻人已经不再具备的美好品质——温和,善良,热心,充满正义感。
看着梅还在厨房里忙活,贝尔纳黛特主动提出一起帮忙。期间,两个人聊了许多,直到所有的菜都端上桌,就等着最后的蛋糕。
然而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天色慢慢变为夜幕将至的深蓝色,彼得还没有回来,甚至电话也打不通,梅开始有些担忧他是不是出事了。
贝尔纳黛特回忆一下白天的事,想起今天应该是科研协会和奥斯本企业对接项目的最后一天,彼得可能一时之间忙不过来。
还在她们等着彼得和本杰明回来的时候,蛋糕店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通知蛋糕早就好了,但是还没有人来取。
贝尔纳黛特听完后主动说:“那我去拿好了,那家店离这里也不算太远,我很快就会回来。”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彼得最近怎么回事,老是这样找不到人。或者,我让本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顺路捎上吧?他就快到了。”
“没事的,我自己去就好了,很快回来。”她略微笑了笑,拿起雨衣在门厅穿好,打开门走出去。
暴雨冲刷着纽约市,贝尔纳黛特走在因为灯光和夜色而发着光的漫天雨水里,看到到处都是踩着水花奔跑的匆忙人群,在雨幕里扭曲的霓虹灯光,还有流淌在建筑物玻璃上的透明水流。
她很快拿了蛋糕开始往回走,路上还碰到正好下班回来的本杰明。
“贝妮?怎么是你来取蛋糕?”他有点奇怪地问,“彼得呢?”
“噢,他还没回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贝尔纳黛特回答。
“早上出门前,他明明说过今天会准时回家的。”本杰明皱起眉头,又问,“那他有打电话回来过吗?”
“没有……不过应该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吧,我听说最近科研协会挺忙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她总是不自觉地替彼得找理由开脱,“而且这儿也不远,谁来取蛋糕都一样,没关系的。”
“不,贝妮。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不见人影,还总是弄到很晚才回家,让我和梅一直担心了,你不用替他说话。而且周二那天,他还答应过梅会去接她下班,结果到了时间他一直没去,让梅一个人从郊区走了快半个小时的夜路回家。”
本杰明眉间的皱痕更深,语气也严肃起来:“他这样是不对的,我告诉过他。”
“可能……他这会儿已经回来了也不一定。”她知道本杰明的个性,向来极重承诺,言出必行,也一直以此为理念来教育彼得,试图让他成为一个富有担当与责任感的人。
像这段时间以来,总是连个消息都没有就食言还不见踪影的行为,在本杰明看来无疑是非常严重的。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梅还在家里等着。”
听到这里,本杰明叹息一声,点头默认了她的说法,两个人一起在路上走着。
拐进面前的街区,路面被一群警车和警员临时封锁了起来,好像是因为雨天路滑的缘故,出了车祸。
贝尔纳黛特迟疑一下,想起这附近还有一条小路能够绕回去,于是和本杰明一起绕开已经不能通行的大路,拐进一旁的小巷里。
这里很黑,仅有的灯光来自头顶两盏昏暗泛黄的老灯,脚下的石板路崎岖不平,接连不断的雨水砸落声充斥着这个仅能容纳一车一人并排通过的巷子。
他们用手机的灯光照着路边聊边走,本杰明还问起贝尔纳黛特明年将要去剧院上学的事。
这时,一阵混乱的女人哭喊求饶与男人的粗暴怒吼声从巷子的另一边传来。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正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却很快又被身后追赶上来的男人一把抓住头发拖回去,接着便是拳打脚踢的咒骂与惨叫声。
本杰明立刻上前阻止,朝对方严厉地呵斥道:“嘿!住手!立刻放开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