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勒教授点点头,没再多说其他的。
很快,下课铃声响起。终于从课堂中解放出来的学生们开始纷纷讨论着今晚要去哪里聚会。
情人节。
贝尔纳黛特也是在路过一家商店时,看到了门口的宣传语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情人节。
她回家做了晚饭,刚吃几口便听到电视机里正在播报刚刚发生的一起犯罪事件。
自从彼得被困在逆世界以后,大家天天都能听到这样的报道。连号角日报都不得不承认,失去蜘蛛侠的纽约市犯罪率简直是直线上升。
这让她完全没有了吃饭的胃口,于是起身穿好外套,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贝妮?”玛德琳担忧地看着她。
“就出门走走,很快回来。”她头也不抬地回答。
打车来到曼哈顿市中心。这里繁华,喧闹,人来人往,很适合将自己藏进去,头脑放空地一直朝前走。
森林山附近的地方她已经和彼得走过太多次,她不想一个人再去。
二月中旬的纽约还完全没有脱离寒冷的范畴,天刚擦黑便又开始下雪。贝尔纳黛特独自走在街上,无处不在的霓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淡薄又修长,黑色的长发间缠满洁白雪粒。
路过一家咖啡厅时,她遇到一个穿着蜘蛛侠服装的卖花男孩,怀里抱着最后一束剩下的大红色玫瑰。
她盯着那身红蓝色玩偶服看了许久,最终鬼使神差地付钱买下了他手里的花。
对方熟练地替她包扎好,又从腰包里摸出一串雪花型的暖色小彩灯系在紧凑花朵中间,开口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年轻而愉快,和彼得有一点相似:“情人节快乐,美丽的小姐。希望这些花和灯能让您和您的爱人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她轻轻吸口气,感觉空气一瞬间被抽紧,周围的灯光与雪花忽然全都朝自己压迫而来,成为了难以承受的重量。
于是贝尔纳黛特立刻将钱递给对方,然后很快转身离开,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者那样。
直到感觉自己已经走累了,过于急促的呼吸将冷空气挤压进胸腔里,带来一阵缺乏热量造成的钝痛感,她才终于停下来,望着自己手里的玫瑰与雪花灯发呆,连自己什么时候又哭出来都没意识到。
想念是很奇怪的东西。
即使贝尔纳黛特已经很刻意地去控制过自己,它还是会忽然出现在她过马路的时候,醒来的时候,某一次舞蹈转身的时候,时不时看见电视某个画面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一个陌生却略带类似的声音的时候。
在晴天,在雨天。在清晨,在傍晚。在每一个明明看上去无比平常的瞬间。
好像这种想念已经彻底扎根在她的骨骼里,不知不觉间将她完全包裹,逐渐蚕食。
她闭上眼睛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忽然哭出来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哪怕并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可是眼泪却一直不受控制地朝外冒,也将她原本还算冷静的脆弱外壳彻底从内挤碎开。
最终,她彻底放弃对自己内心感情的克制,将脸买进怀里那束沾满雪花的玫瑰里,轻声呜咽出那个在心里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彼得……”
“你在哪儿……”
以及,我很想你。
灯光在接触到她眼泪的瞬间,像是被灼伤那样的轻微闪动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贝尔纳黛特惊讶地抬头看着怀里的花,听到周围忽然有人说:“这些灯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她这才仰起头,看到不只是自己怀里的灯,还有周围人手里的手机,头上戴的发光头饰,每一幢摩天大楼里的亮光,挂在外墙上的电子屏幕,整个时代广场甚至是曼哈顿的光芒都在跳跃不定。
灯光闪烁,世界明灭。一万朵雪花燃烧成一万颗星辰,跨越两个世界的屏障坠落下来,融化在她眼睛里。
贝尔纳黛特一点点默数着那些灯光芒闪动的节奏,很快拼凑出了它们想要传达出的意思。
那是整个纽约在她眼前不断闪烁,一直重复着想要告诉她的话——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第91章 终章-中
这已经是贝尔纳黛特数不清第几次来到这个地下实验室。
密密麻麻的蜘蛛丝从入口一直缠绕到最深处的逆世界通道,厚实到连踩下去都有种恐怖的轻微下陷感,随时会被黏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危险。
电力被影响切断,无法恢复供应。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待得久了,会有种似乎被困在某种巨型蛛类怪物的巢穴里的惊惧不安。
她举着手电慢慢朝里走,脚下的影子将蛛丝的强黏性隔绝开,让她不会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这是来自于第一批进到实验室的PIB士兵们的友善提醒,他们光是将被黏住的战友拯救出来就花了一整个晚上。
盘绕在周围的蜘蛛丝看上去比头发还要细,晶莹剔透到接近半透明,似乎轻轻一扯就会断裂开。然而只有真正被它们缠上过的人才知道,这些看上去甚至称得上脆弱美丽的东西,到底有多坚韧,多难以摆脱。
她小心翼翼来到实验室尽头,用影子割开门上新生出来的蛛丝走进去,一眼看到那条同样逆世界的通道。
裂开的缝隙同样被无数蛛丝缠绕,里面像是孕育着一枚巨大的茧。
贝尔纳黛特坐在影子铺就成的地上,将手电筒放在一旁,拿出怀里的照相机。她一张张翻看着这两天拍的照片,告诉彼得她最近都去了哪里,拍了些什么,说话时的声音非常温柔,又轻又慢,就像他们还在平常聊天那样。
最后,她又补充:“我知道我的拍照技术很烂,所以希望等你回来的时候,别嫌弃你相机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些不够漂亮的照片。还有……”
她找出被自己小心翼翼放在口袋里的一团东西,打开外面的包装,里面是一枚洁白干净的许愿骨。
“今年感恩节我们没在一起过,所以正好趁现在补上。”贝尔纳黛特边说边从周围繁复密集的蛛网中挑出一缕,仔细系在许愿骨的其中一端,自己则用尾指勾住另一端。
“拿到多的那半的人,不管许下什么愿望都可以被实现。这是规则,双方都必须遵守。”
她说完,短暂沉默几秒,睫毛垂叠着轻微颤抖一下,像是被风惊扰到的蝴蝶翅膀:“而我的愿望是,在纽约下今年最后一场雪的时候,我想看到你回来。”
她知道其实从小到大,这个许愿骨的游戏总是彼得故意让着她,然后陪她一起开开心心实现愿望。
因此在今年,她仍然自私地希望他能再让着她一次,再像以前那样实现她的愿望一次。
深吸口气后,贝尔纳黛特闭上眼睛,收紧尾指慢慢用力偏折。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断响,她睁开眼,看到自己拿到了较多的那一半。
蛛丝系着另一半许愿骨摇摇晃晃垂在面前。
纽约今日,天气晴。
贝尔纳黛特背着书包走出实验室,打车来到玛德琳任教的舞蹈学校。
作为还有不四个月就高中毕业的准毕业生,她如今的学分早就已经修够,仅有剩下的两门课程也是因为兴趣而特意申请的荣誉课程。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她几乎都花在了舞蹈训练上,强度比平常要翻一倍,全部努力都是在为五月份的入学复试做准备。
如果复试通过,那么美国芭蕾舞剧院将会给她发送正式入学通知。
为此,她这几天都是在学校,舞蹈房,家里,三点一线地来回奔波,封闭到让玛德琳都格外担心的地步。
她能感觉到贝尔纳黛特似乎是在这种高强度的舞蹈训练中逃避什么,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大量到接近透支的体力消耗能让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她在训练中能找到短暂的安宁。
中途休息时,贝尔纳黛特边喝水边看了看手机。
自从前几天整个纽约城同时出现电力异常,让所有依靠电力供应的灯光和电子产品都发生了长达两分钟的集体闪烁后,这件事一直占据着多家媒体的头版头条。
而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一条消息则是,互联网上已经有人通过完整视频,寻找出所有灯光闪动的规律是采用的摩斯密码,并且一直在重复,翻译过来就是:
“我爱你”。
一时间,整个网络都在极为热烈地讨论这到底是谁做的:
——“不管是谁,大家都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在Tapas上以这个奇观写一本三十万词的唯美爱情小说!”
——“你最好是‘马上’,因为我真的很需要‘马上’就看到。”
——“插播一句,我爸爸是奥斯本电力供应中心的负责人之一。他们整个部门最近都在疯狂加班,就是想找到这种异常是什么造成的。根据我早餐时候听到的小道消息,让我们先排除人类。高赞的那位大师,创作的时候记得选好分类。”
——“什么?!外星人终于要入侵地球了吗?那我的助学贷款和拖欠房租是不是不用还了?请外星人记得精准打击以下这个银行和房屋住址。”
——“……哪个星球的外星人在入侵之前还会用摩斯码发‘我爱你’啊?这算临终关怀吗?”
——“让我们也首先排除蜘蛛侠。他最近真的好久没出现了,我下夜班以后都不敢走那条没灯的近路回家。”
于是话题又分散向了蜘蛛侠为什么再也没出现了这件事上。除了许多人在哀嚎城市治安简直变得一团糟,也有一部分人在猜测他是不是被警方抓住了。
但很快又有一线警察的家属出来辟谣说没有这回事,并且为蜘蛛侠正名说他在一线警察群体里名声很好,因为大多数人都被他帮过或者救过。
贝尔纳黛特潦草地看了看后面的评论,关掉软件,点开手机里储存着的,之前彼得给她留言的许多条语音消息,再次从头开始一条条播放下去,等待体力恢复。细薄汗珠从她额头和鼻梁上滑过。
这段时间她已经将这些语音听过好多遍,试图想象出在自己被暗核造成的时空漩涡带走消失的那段时间,彼得到底是什么感受。
也许就和自己现在是一样的。
她叹口气,等到休息得差不多以后,再次点开吉赛尔芭蕾独舞的音乐,继续投入到训练中。
二月底的时候,玛德琳陪她去医院再次做了检查,确定即使经过这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也完全没有影响到之前受过伤的腿以后才彻底放心下来。
离开医院后,她接到了塞莱斯特的电话。
今天下午有爱心义卖会活动,是中城高中每一届十二年级学生毕业前的固定传统。非强制性,但是每年都会有许多人参加。
原本贝尔纳黛特不太想去。这段时间,除了跳舞和上课,以及完成论文能让她暂时从这种麻木的状态中抽离,她现在对任何事都提不兴趣,也不想有任何非必要性的语言交流。
封闭与沉默成为了她的另一重外壳。
但玛德琳和泰德一致支持她该去参加,毕竟人多有的时候是一件好事。
她不想争辩,也不想让家人们过度担心,于是只好答应下来。
义卖会的举办地点仍旧是老地方,皇后区东广场,每年校庆日外出游行经过这里时都会都会停下来暂时休整。
也是彼得第一次以蜘蛛侠的身份和贝尔纳黛特见到的地方。
她的心情顿时变得和头顶天空一样阴郁无光,甚至开始后悔不该答应出来。
这种过于熟悉到能轻易勾起她许多回忆的场所,贝尔纳黛特最近一直在小心避开,却没想到还是又被迫来到这里。
透过计程车的车窗玻璃,她看到印有中城高中毕业爱心义卖会字样的临时帐篷已经纷纷搭建起来。她在后排座位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认命地下了车,将车钱和小费递给司机。
巡逻的警察停下来提醒负责这次活动的老师,告诉他们要小心最近经常在这里出没的犯罪分子。
见到她来,塞莱斯特隔着人群朝她挥手示意,然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检查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她回答,开始着手一起整理等会需要卖的东西。
“你的复试是在什么时候?五月份?”
“对。你的申请结果呢?”
“一样。”
说到这个话题,贝尔纳黛特稍微迟疑片刻,冰绿色的眼睛眨了眨:“你还是决心要去西雅图上大学吗?那里很远。”
“是这样。”塞莱斯特一边将帐篷里的衣物和电子产品摆好在旁边架子上,一边回答,“而且我有预感,我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等你正式成为美国芭蕾舞剧院的学员,记得叫上我一起庆祝。”
她微微笑了下,看到塞莱斯特在整理完东西以后,又去费力地将旁边备用的遮雨布找出来,似乎是想用支架撑在帐篷门口的地方。手套的阻碍让她翻动布料的时候变得有些笨拙。
贝尔纳黛特连忙跑过去帮忙,同时也有点不解:“为什么要现在弄这个?”
“马上要下雪了。”她吹口气,将垂在眼前的红铜色卷发吹开,声音细滑而活泼,“这是纽约今年的最后一场雪,接下来的天气将会越来越暖和。”
她预测天气的时候,精准随意到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
发现贝尔纳黛特好像因为自己的话而突然怔愣住,塞莱斯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