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你们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了。”她说,手指在其中一张贝尔纳黛特的生日照上抚摸了一下。照片上的黑发女孩笑容甜美温婉,绿眸清澈。
“我知道这段时间一直将你关在家里让你很不适应。”她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微微笑起来,“所以我想,也许还是让你回到学校里,和你的朋友们聚在一起会比较好。”
听到这句话后,贝尔纳黛特先是愣一下,然后直起身体,久违的明亮情绪出现在她总是沉静无波的眼里:“真的吗?我能回到学校,和之前一样吗?”
“老规矩。”玛德琳眨眨眼,“去哪儿要报备,晚饭之前必须回家。”
她连忙点头,脸上终于绽开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次笑容,并主动拥抱了玛德琳:“谢谢你,外婆,我一定会小心的,我保证。”
“我爱你,贝妮。”玛德琳半是欣慰半是担忧地抚摸着她柔滑的黑发,“永远如此。”
说着,她吻了吻少女的侧脸,然后起身向外走去:“对了,下周末是梅的生日,我打算邀请梅和本杰明他们一家过来吃顿正式的晚餐,记得明天去学校的时候通知彼得。”
“我会的。”
事实上不用等到明天,没过多久,窗边就响起了熟悉的轻敲玻璃的声音。
穿着深蓝色连帽衫与牛仔裤的少年正蹲在花架上,隔着窗户玻璃朝她扬了扬手里的甜品盒,小鹿般的漂亮眼睛又软又亮,笑容甜蜜。
贝尔纳黛特打开窗锁,还没开口询问,鼻尖已经先一步捕捉到了纸盒里的熟悉香气:“迈耶柠檬蛋糕?”
“柯林斯大街上那家,之前梅姨买过几次,你好像很喜欢。”彼得说着,将甜品盒子递给对方。
见到她不解的神情,他挠了挠有点凌乱的茶褐色卷发,解释:“今天学校组织校外活动,就在这家店不远的地方。”
“正好冰箱里也只有最后一瓶可乐了。”她点点头,语气平淡地说着,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意,“也许明天放学回来的时候,我得再去买一点。”
“放学?”彼得错愕地重复,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可以回学校了?!”
他高兴得像是收到了什么格外惊喜的圣诞礼物那样。
贝尔纳黛特眨眨眼,笑靥清美:“正好你带来了庆祝甜点。”
只可惜因为蛋糕被放在书包里,又被一路荡着蛛丝带回来,打开盒子的时候已经有些开裂和变形了。
彼得懊恼地望着那个已经变成四不像的蛋糕,歪垂着头吹了吹垂在眉边的刘海,表情郁闷:“它本来很好看的,上面还有一个小天鹅……”
贝尔纳黛特看了看那团已经被完全压碎的白色巧克力和奶油,迟疑不到一秒便接过了对方的话:“至少这样的话,我们一会儿就不用为了谁吃那只天鹅而抽问对方功课了。我这么久没去学校,肯定会输的。”
说着,她很快将小蛋糕分成四块,两个人边吃边讨论着也许周末可以一起去市图书馆寻找一些关于霍金斯国家实验室,以及环形研究所的线索。
毕竟在互联网还没有正式进入千家万户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报纸是最大的消息汇总渠道。
约定好周末的计划后,彼得很快和对方告了别,准备出发去进行日常的城市巡逻。
他熟练地开窗跳上花架,影子被窗外的薄暮余光拉得修长,落在贝尔纳黛特的怀里,熟悉的温度从影子里传出来包围住她,像是在被拥抱着。
明明已经早就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可她却忍不住微微瑟缩一下:“彼得?”
“在这儿。”影子和他同时回答。
她望着少年那双清澈漂亮的棕色眼睛,在稀薄暮光下如琥珀般柔润。
“谢谢你。”她说,“我是指,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
彼得愣一下,手里戴面罩的动作也跟着停顿住,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紧接着,少年白净俊秀的脸孔上便浮现出明显的类似羞涩的情绪,薄红嘴唇抿住又松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对方身上:“事实上,这也是我一直想说的。毕竟,虽然本叔一直告诉我,朋友并不在于多少,而是是否要好最为重要,不过……当然我不是说我不喜欢现在这样,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真的。对我而言,有你,还有哈利就已经足够了。虽然也不知道哈利什么时候才会留学回来,不过,好在我还有你,所以……”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终停下来,认真注视着对方,逆着光的脸孔隐约浮起一层浅浅的红:“也谢谢你,贝妮。”
“那么,巡逻的时候记得小心。”
“我会的。”
“我会的。”
第17章
周六, 学校休假,阳光明媚,一个很适合出去露营或者野餐的绝佳日子,但彼得仍然泡在学校的实验室里。
之前申请延期的团队科研项目已经进入尾声, 小组里的每个人都加快了进度。
整理好今日全部实验结果与数据后, 已经是临近平时放学的时间。监视仪里却在此时传来了新的警情,一场发生在新榆街十字路口的珠宝店持枪抢劫案, 就在离中城高中两个街区的地方。
彼得赶过去的时候, 现场正一片混乱, 满地是碎裂的玻璃,抱头跪地的人群与手持冲锋枪的劫匪团伙。
摆平这些犯罪分子并没有花费他什么时间,不过考虑到自己一早答应了本杰明会在实验结束后去五金店买来配件, 然后将家里的热水器修好的事,彼得还是觉得他需要尽快赶回去,否则天知道那家开业关门永远看心情的五金店还会不会开着门。
城市巡逻很累,他可不想晚上还没有热水澡可以享受,更何况本叔的腿伤以及梅姨一用冷水洗头就会头疼的毛病也离不开热水器。
想到这里,彼得动作利落地将那几个蒙面歹徒全都用蛛丝捆绑在一起, 回头打量了一下大厅里的人,确认没有人受伤以后便准备离开。
听到珠宝店的店长连连道谢的声音,他回头甩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语调愉快地回答:“感谢您的认可,先生,也请您帮我在警察面前解释一下,别让他们又把这件事怪到我头上就行。”
说完,他跳出窗外,很快消失在了高楼大厦间。
路过中城高中旁边的小巷时, 一阵熟悉得让人头疼的声音让彼得有些不情愿地停下来,矮身蹲在马路对面的榕树上,朝那条狭窄的巷子里看去。
都不用判断,光听声音彼得就能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弗莱士·汤普森的声音,还有几个经常和他一起横行霸道的盟友,正将一个瘦弱的低年级男孩堵在小巷的死角里,语气夸张地嘲弄着对方,还时不时对他推推搡搡着,让他连站都很难站稳。
之所以会如此自信于自己的判断,是因为在成为蜘蛛侠之前,彼得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事。那时候弗莱士都是怎么羞辱他的来着?
文弱的书呆子,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等等。
至于被对方如此针对的原因,如果彼得没记错的话,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在课程上,老师们总是会将弗莱士和自己单独拎出来,一个当众批评,一个多加赞赏——当然,彼得肯定是后者。
即使老师们会这么做并不是出于他的意愿,也丝毫不妨碍弗莱士从此便记恨上他。
至于另一个原因……
彼得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翻白眼,同时心里也莫名生出一阵怪异的烦躁与愠怒。
贝尔纳黛特。
自从进入中城高中的第一年,贝尔纳黛特代表班级在晚会上跳了一支芭蕾独舞《睡美人》,弗莱士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缠上她,还在当时闹得人尽皆知。
尽管后来因为贝尔纳黛特始终不为所动的冷淡态度,让总是碰一鼻子灰的弗莱士没多久便对她失去兴趣,转而将目标变为了另一个更加热情似火,有着一身迷人小麦色肌肤的校拉拉队队长,但他同时也更加记恨彼得了。
因为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位清高漂亮且不解风情的天鹅小姐和彼得关系很好。
也许弗莱士从未真正在意过贝尔纳黛特,但这种被自己看不起的,一个空有外表的书呆子给比下去的愤怒却持久不衰地留在了他心里,并变成了一次次施加在他身上的校园暴力。
不过这都是之前的事了。
现在,这个混球显然又盯上了其他人。
这么想着,彼得有些不耐烦地啧一声,起身跃到路灯上,拉住蛛丝摆荡到小巷入口处,踩扶在垂直墙壁上的动作轻盈稳健,如履平地。
“嘿!”他看着地上那几个迅速回头,脸色各异地望着自己的校友,“一分钟之前,新榆街十字路口刚有一批抢劫犯被我遇到,相信现在警察应该也已经到了。不如我顺便把你们也一块打包送过去和他们在警车上聊个天,再一起到监狱里去团建一下?”
“蜘蛛侠?!”
见到他出现,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几个男孩顿时蔫下去,面色古怪地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离现场。
弗莱士是最后离开的一个。不过不同于其他人的慌张失措,除了一开始的呆愣以外,他的反应显得要镇定许多,临走前还半是好奇半是谨慎地望了望对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制服很酷。”
彼得感觉自己的眼角都抽搐了一下,却还不得不维持着一开始的语气勉强回答:“谢了小家伙,不过下次你最好别再让我撞见你干这种事。”
打发走了弗莱士一行人,他跳下外墙,捡起男孩散落一地的书本以及被弄坏成两半的眼镜从地上捡起来,又用蛛丝把眼镜重新黏合在一起,然后递还给对方:“我想这样应该能坚持到你回家。”
“谢……谢谢你,谢谢。”男孩涨红着脸接过来,小声又拘谨地不断重复着感谢之类的词,神情怯怯的。
能完全感同身受地明白对方这时候的心情除了松快以外,还有更多无法掩饰的窘迫与尴尬。
彼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扫到他手里沾了些许污渍的成绩单,以及一张像是什么协会的入会offer,眼罩微微放大一圈,像是在惊讶:“这么多门得a的成绩,还有白鲸文学协会的通过函。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针对你了,你恰好就是他们最看不惯的那类优秀学生。”
在此之前,只有在贝尔纳黛特的成绩单上,彼得才见过几乎得全a的文学类课程。
被如此真心实意地夸赞的男孩先是一愣,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只是比较喜欢看和写点东西,也没什么的。”
“相信我,也许刚才那群人连看懂你手里的通过函的单词储备都没有。”彼得用一种颇为幽默的语调开解对方,“你得原谅你和他们之间的语言沟通障碍。”
男孩被这番话逗得笑起来,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面前的蜘蛛侠,清澈的蓝眼睛里满是崇敬之情:“我在电视上见过你好多次,你和那些人说的不一样,你是这个城市的英雄。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说话。”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你也一样。”彼得安慰道,“再说,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你这样看待我的,至少纽约广场中心大屏幕上那位就不是,我可是每天都在挨他的骂,也照样过得还不错。”
说完,他朝男孩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他运气很好,赶在五金店关门前买到了修理热水器需要的配件。
趁着吃完饭后,梅姨正在清理餐厅和厨房的空当,彼得很熟练地将它换了上去,然后试了试运转情况,确认没问题后便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完成对蛛丝发射器的改进。
当然,目前这些改进都还只停留在图纸草稿上,因为最近有太多其他的事在不断挤占他的空闲时间。不仅仅是作为彼得·帕克——一个普通高中生所需要面对的,还有作为蜘蛛侠——他的秘密身份所要承受的各种压力与困境。
很多时候,彼得都会在这种充满割裂感的双面生活中感觉到非常力不从心,尤其是当他为了掩饰身份,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朝梅姨以及本叔撒谎的时候。
这会让他有种仿佛背叛了自己最亲的人的深刻歉疚感。
至于蜘蛛侠……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某种程度上,这个身份就像是一个充满魔法魅力的窗口,他能通过这层伪装看到更多,也经历更多,还能做到很多彼得·帕克做不到也不能做的事。
那是他的另一种生活,另一种自我,也是他信念的投射。
可放眼整个纽约市,大到警方与号角日报,小到许多与他一样的平民群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恶言相向,以及对他真实身份的报复性造谣和追查,而像刚才那个孩子那样真心会感谢他的只是少数。
尽管一开始,承担起这份常人难以想象的责任是他自己选择的,可要让一个十六岁少年独自面对这样无处不在的压力与诋毁也是在过于勉强。
他的生活似乎正在逐渐被这身象征着沉重责任感的战衣与面罩撕裂开,没有哪一面是完全真实的。
除了在面对贝尔纳黛特的时候。
他们相互都知晓对方最深的秘密,因此任何隐藏都是不必要的,他可以短暂地放下所有防备,不用总是想着如何找借口与谎言来掩饰自己的另一面。
她总是那么敏锐,体贴,与他默契十足,无可替代的知心朋友。
这么想着,彼得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街对面的瑞恩家,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