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当然我也不希望我的亲人们看到我陷入这样的境地,总算有好心的修女轻轻地挽着我的手臂,带我从教堂的门口缓缓走到前方,而祂则侧过身,一直看着我。
今天因为出来“约会”,我本就穿着漂亮精致的裙子,梳妆打扮过,但祂表现得我好像穿着精致繁复的婚纱一样,而祂对这场婚礼期待至极。
可是,这一切分明都是那么的简陋且充满临时起意的仓促,并不能让我感到满意。
这个念头刚过,我突然感觉到周遭又发生了变化,一层白色朦胧的薄纱从我头上垂落下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感觉身上一紧,竟然换掉原本的衣裙,穿上一身纯白色的,有着精致暗纹和蕾丝的婚纱。回头看,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随着我的走动而摇曳。
我的余光看向教堂两旁的长椅,不知何时,上面坐满了人。有些人我似曾相识,有些人我完全陌生,但他们看起来都在全心全意地为我们的爱情感动,表情生动,不似演戏。
我完全震惊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出在什么样美好却虚幻的梦境当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前方的男人是如此英俊,甚至快要让我忘记祂其实不是一个普通男人,明明上一秒还在对我说着那么残忍的话语,要让我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变成和祂一样的怪物。
而之前的事情更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我只是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而后噩梦化作美梦,我们忘记了矛盾,默契且平静地继续原来那个愚蠢的爱情游戏。
……
教堂内这条我本以为非常遥远的走道竟然很快就到了尽头。
当修女将我的手交给祂,祂轻轻的将我的手我在手心,但又因为用力,手指在他掌中挤压,我感到有些疼痛。
但在场没有人,或者说没有一个生物察觉我的感受,我也恍惚地说服自己沉浸在这样美好的虚幻之中,好让这项仪式继续下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一片迷糊之后说出了“我愿意”的承诺,我甚至听不清神父用低沉的嗓音说了什么,但总归,是和所有婚礼一样的誓言罢了。
而后,祂将之前给我戴上的细戒指摘下,将另一枚镶嵌着剔透钻石的戒指缓缓地推进了我的指节之中。
我也效仿祂,茫然地将一枚样式相似但更低调普通的戒指戴上了祂的无名指。
最后,祂揽住我的腰,低下头将我面前一切的光明遮挡,柔软却冰凉的嘴唇覆盖上我的,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照相机拍摄时的喀嚓声,画面被定格在此时此刻,和之前那个仿佛只是粗暴地塞进我脑海的虚假记忆完全不同。
祂试图让我永远都无法忘记我与祂的结合。
记忆突然回龙,祂握了握我的手,让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后拿走祂手里的报纸放在一边,侧身坐到祂的腿上,环抱住祂的脖子。
祂显然感觉到我此时的虚情假意,但祂对此显然很是受用,不过,我并不认为祂这样就能轻易地满足,我猜祂或许觉得,我的那些虚情假意从本质上来说是真实的,只是因为我的恐惧,始终强迫自己留有一丝余地。
我也搞不清楚我对祂究竟怀着怎样的一种情感,如果能一直维持这样普通且平静的生活,而祂,也真的能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那或许也挺不错的。
想到这里,我低下头,嘴唇厮磨着祂的,像过去无数次我们做过的那样。不仅如此,姿势变换,我与祂面对面,祂的手扶着我,不知不觉之中,我们的身体就这么恰好地紧紧契合在一起。
我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记忆像是回到了曾在海面上的时刻,海上风大且波涛汹涌,船身会不停地随着海浪起伏,有时候甚至连躺着都不太平。
后来我上了岸,来到伦敦的时候,我仍然感觉我整个人都在不停地起伏,让我痛苦至极。
我本以为这段时光距离现在已经足够漫长,但现在,我又因为祂而回想起来。
隐约中,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道瘦长却高大的轮廓,只是,当我还来不及深想的时候,祂突兀地起身,惹我不禁惊呼。
不过,到底还是我低估了祂的力量,太过看轻了祂。
此时的回忆相比之前的痛苦来说尤为快意酣畅,因为祂这艘大船实在太过牢靠,祂甚至直接将我举起来,就像举着一片羽毛,从这一头的客厅走到那一头的浴室,我只能闭上眼捂住自己的嘴,强忍着直上云霄的震颤。
氤氲着热气的水流“哗哗——”的流淌进纯白的浴缸之中,祂弯下腰,竟然就这么抽离,将我放进灌了半缸水的浴缸之中,水平面因为我的陷入立刻上涌,且不停地晃动。
水流的温暖很快就包裹住了我,衣服黏在我的皮肤上,让我难受极了,也让我根本无暇去想更多的事情。
下一秒,祂交叉双手,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踏入浴缸里。水一下子满到溢出,坠向地面,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我抱着祂强健有力的肩膀,忍不住小声地呜咽起来。
祂好似突然表现得非常不满,把我都弄疼了,让我立刻从天堂坠落下来。
但即便如此,我却突然像是深深地着了魔,回想起我时常在梦魇中听到的、可怖的、不能用人类的喉舌发出的呢喃低语,又想起祂在驱逐我生下的那个小怪物的时候,说的那段森冷且充满诡异力量的话。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问道,“‘我爱你’,如果要用你们的语言,该怎么说呢?”
第57章 误会
祂愣住了,连带着浴缸中清澈的水波也缓缓地平静下来,从波浪变成涟漪,轻轻晃动。而祂则用碧蓝的眼眸紧紧地看着我,像是要看清我心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意图。
我忍不住屏住呼吸,身体僵住,也直直地回看祂,想要掩饰我的心虚和不安,毕竟,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么做。
一定是我糊涂了!
不然我怎么会想要和禁锢我、控制我的怪物说“我爱你”呢?
不过,祂想必也不会理睬我突如其来的可笑举动吧。
估计会朝我嗤笑一声,讥讽我的举动,然后继续在水中引得池水晃荡,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轻易地过去。
过去也好,不然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我竟然会不要脸地说出这种话。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祂在迟疑之后,收回了探究的视线。而后,那双眼眸垂下,掩盖了其中的情绪,竟然真的微微张开薄唇,发出了一句我难以理解且悠远的好似来自异次元的话语。
“Uoy Evol I.[注①:因为克苏鲁语作者不懂,不写出来又没有那种感觉,所以用倒写的英语代替]”
“……”
我自然是听不懂的,只是怔怔地看着祂嘴唇开开合合,然后才意识到,祂在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教我如何用祂的语言说,我爱你。
一时间,我的心情非常复杂,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我的整个胸腔,继而蔓延到全身。但忽然,“嘀嗒——”一声,水龙头的水滴入浴缸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逐渐变凉的水让我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又将这种感觉驱散了。
我的心中突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或许是为了弥补这种遗憾,我跟着张开嘴,艰难而又幼稚地跟着祂复述了一遍。
这句话很古怪,也很拗口,在说完之后,祂先是弯着眼睛笑了,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一边笑,我一边质问祂,“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即使我对自己的发音心知肚明,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抬起下巴逼问祂,以期望能获得祂的肯定。
但祂却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直截了当。
“不对。”
我的脸上露出了懊恼和不甘的神色,因为突然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便装作不高兴的模样,背对着祂,“我不会说你们的语言,这很正常,你不许嘲笑我。”
祂从背后抱住了我,用一种不容我拒绝的力量,将我揽进祂的怀中。暖意从背后传来,那是祂的体温,浴缸里逐渐变凉的水变得不重要了,祂的声音在我的耳后想起,“我并没有嘲笑你,毕竟这对于人类来说,确实很难,你已经说得很相似了。”
“那就好,不过,你得再教我说一遍。”
可是,祂却没有理睬我,一只手穿过我的手臂握住了我,另一只手停留在我最脆弱的地方,我的心跳如鼓,一时间感到非常紧张。原本集中的注意力立刻分散开来,大脑开始模糊,整个人逐渐漂浮起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但就在我以为祂懒得说第二遍的时候,祂幼崽我的耳边耐心地发出了声响,一字一顿,即便正常的人类根本难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但祂还是为我拆分了每个音节,生怕我听不明白似的。
我一下子惊醒,牙齿轻咬舌尖,并用力地按住祂作乱的手,试图听清楚祂的每一个发音。
“Uoy Evol I……”
我结结巴巴地用着娇柔的声音复述,而后仰起脸,用着亮闪闪的目光看祂,“这一次呢?我、我说得对不对?”
祂像是不愿意再说,但或许是什么改变了祂的主意,最终还是开口纠正了我的几个发音,并承认我发出了正确的读音。
原来,祂们的语言,是这样的。
我的心中高兴极了,握住祂的手举到了我的面前,温柔的轻吻祂戴着戒指的手指,一边笑一边不停地重复。
“Uoy Evol I。”
“Uoy Evol I。”
“Uoy Evol I……”
而祂似乎也被我的语言所惑,忽然激动起来,用力地将我推入了清浅的浴缸之中,让我的视野模糊了起来,不知何时出现的触手缠着我,几乎要将我撕裂成两半。
祂这又是怎么了嘛?
可我显然是不会知道答案了,因为水漫过了我的口鼻,此时的我已经无暇继续思考下去了,只希望祂能快些恢复正常。
*我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有些筋疲力竭,任由祂用毛巾擦拭我湿润的头发,但我的脑海不受控制地回想刚才我重复的那句话。我忍不住撑起下巴,望着祂的眼睛,“你们的语言算是象形文字,还是表音文字呢?”
祂并没有停下动作,语气漫不经心,“你想学吗?”
我朝祂笑了笑,“人类忠实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或许学会之后,我就不会再那么害怕了……至少,我能听懂你们在说些什么,而不是自己吓自己——你觉得呢?”
祂垂下眼眸,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而是继续帮我认真地擦头发。
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我仅仅是一时兴起,不是真的执着于此。
因为我觉得,既然我反抗不了,也无法逃离,拿我自然是希望我能够不再对祂感到恐惧。尽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恐惧是不可能的,但能苦中作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不过祂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我看向窗外,树木的枝头已经长出新芽,在风中晃动这。即便是在这样的早春,脆弱的嫩叶也依旧这么挣扎着生长了出来,带出了浅浅的绿意。
我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胸腔内更多的心事还是没有说出来,不过我决定还是不去细想,而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样虚假的快乐当中。
“你想去瑞士吗?”
但就在此时,祂却突然打破了沉默,松开了帮我擦头发的手,开口问我。
我感到非常意外,甩了甩干得差不多的头发,皱眉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祂耸耸肩膀,似乎不想回答。
但我却感到非常狐疑,不明所以地盯着祂。
这里可是伦敦,即便在战争中英国元气大伤,但是这里也依旧是独一无二的伦敦,甚至世界上最负盛名的物理实验室——卡文迪许实验室也坐落在这里,祂就在这里工作,为什么会突然说要去瑞士?
祂这是在转移话题,还是说,这里即将要发生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不由得再度上涌,即便我无数次想要麻木自己,但祂偏偏会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跳出来,告诉我——祂是一个恶魔,一直都是!
我的牙齿不由得咬紧下唇,死死地盯着祂,试图看出一点端倪,“你又做了些什么?”
“……”祂凝望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与你寸步不离,什么都没做。”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去不去瑞士?而且……为什么是瑞士?”我对此完全无法理解,“那只有一个解释,那里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亦或者,哪里会成为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祂面朝我半蹲下来,而后向我伸出手,似乎是要摸我的脑袋。
但我的心情非常不悦,侧过头避开了,并且移开目光,不再看祂,冷笑道,“既然你要叫我离开这里,那我偏偏不离开,不去瑞士,绝对!”
祂似乎并不生气,而是用着温柔平缓的声音说道,“阿德里娅,你不记得了吗?当时你被帮到了莱辛巴赫瀑布,这瀑布就在瑞士,哪里还有莱蒙湖,风景非常美丽。”
见我将疑惑的目光再度投射到祂的身上,祂顿了顿,继续道,“上次去哪里,因为想要将你尽快安置,最后我们匆匆回来,也没有来得及欣赏那里的美景。现在想想,我们还没有度过蜜月,我想,那里或许是个好去处。”
我噎住了,一时间没有想到祂想去那里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