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喜,只有惊!
政治派系不同的父子两人早就反目成仇。
这些年来,维尔福既要孝顺的好名声, 又要父亲的存在不影响自己的官职, 对于中风瘫痪不能言语的父亲一直都是施加身体囚禁与精神虐待。
他凭什么?
凭的就是诺瓦蒂埃此生再无康复的希望。
绝不可能恢复如常,站到法庭上控诉儿子明里暗里的虐待。
今天居然传来一个地狱消息, 六十七岁的诺瓦蒂埃居然跳窗逃走了!
维尔福立刻去往变相软禁父亲的别墅。
诺瓦蒂埃的卧室在三楼, 距离地面有十二米高。
别说瘫痪的老人,就连身体健康的年轻人也不是说跳就能跳,这种飞檐走壁的本领简直像是入了魔。
对!就是变成了邪魔,正常人类身上怎么可能发声如此荒诞的事。
根据佣人奥利的供述,诺瓦蒂埃是在11月3日午后两点半跳窗。
光天化日之下,路上至少有十五个目击者, 被这一幕给惊到呆滞。
路人不清楚诺瓦蒂埃的病情, 不是惊讶于瘫痪者飞檐走壁了, 而是有人从三楼跳下来毫发无伤,然后飞驰电掣地跑走了。
全巴黎能找出几个这种本领的人物?
又想起今年春天隔壁伦敦发生了「弹簧腿杰克」杀人事件, 难道年末轮到巴黎出事了吗?
如此一来, 诡异流言不胫而走。
维尔福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只是单纯发生这种恐怖事件, 他也无需太多担忧,但是现在惶惶不安于施加父亲身上的虐待会给自己带来反噬。
六年以来,仗着诺瓦蒂埃毫无反抗的本领, 三不五时就去恶言恶语地怒骂。
关起门只有父子两人,是将满身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到父亲的身上。
怨恨不是毫无理由。
十几年前, 维尔福选择站队保皇党, 支持路易十八复辟波旁王朝, 正值升官关键时期。
眼看拿破仑战败被囚在厄尔巴岛, 偏偏诺瓦蒂埃还要联系波拿巴党人助其越狱而出东山再起。
为什么父亲就不能为儿子的前途与性命多考虑一下?
维尔福自此深恨诺瓦蒂埃。
当年,他也是为了不暴露诺瓦蒂埃的谋逆计划,而将无辜不知内情的送信水手爱德蒙?唐泰斯判入死牢,只为把拿破仑给诺瓦蒂埃的求援信件暗中截下烧毁。
截毁了一封信,让一个年轻人含冤入狱,却远远不够阻拦诺瓦蒂埃的谋反行动。
狂热的拿破仑信徒哪怕是在滑铁卢战役后,依旧不肯言败。只有死亡,或是全身瘫痪口不能言,才能终止其脚步。
维尔福以为命运眷顾于他,让诺瓦蒂埃中风到无法再威胁自己的政治生涯。
以往与父亲重重积怨,也在近六年的“照顾”中倾泻而出。变着法地辱骂中,难免透露出了自己是怎么陷害政敌的阴险手段。
如今,那些精神虐待反过来成了催命符。
不敢假想诺瓦蒂埃会如何报复他。
此时更希望父亲真能变成没有思想的邪魔,而不是单纯地一夜间病体痊愈了。
维尔福惊惧不已地回了家,浑浑噩噩中想起一个关键,究竟是什么古怪力量让诺瓦蒂埃突然康复?
再次招来佣人奥利,让他详细回忆近期出入诺瓦蒂埃住处的人员情况。
却被告知一切如常,没有外来者探望过诺瓦蒂埃,更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不可能!无缘无故怎么会发生突然变异,一定是有其他细节尚未被发现。
正当维尔福在书房内愁眉不展时,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哐哐哐砸响。
管家恐慌的声音响起,“维尔福先生,不好了!小维尔福先生突发抽搐昏迷了。”
什么?!
维尔福猛地站起来,他的小儿子身体一直健康,怎么可能突发恶疾。
冲出书房,就听到窗外花园里的骚乱,更是响起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爱洛依丝跪倒在儿子身边,整个人吓得魂不附体,不断摇晃着一动不动的小维尔福。“爱德华,你不要吓妈妈,你快醒醒啊!”
三分钟前,母子两人准备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惊变就在一瞬间,小维尔福刚刚坐到椅子上。突然双眼瞪直,嘴巴歪斜,连人带椅子倒在了草坪上。
口吐白沫,身体大幅度抽搐,然后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这症状很像是突发中风。
爱洛依丝被眼前一幕吓呆了,儿子才六岁,一直活蹦乱跳,怎么会突然中风呢?让管家与佣人快去找医生,更是大叫让维尔福快来。
维尔福跑到了昏迷的儿子身边,制止了妻子的动作。
“你别摇爱德华,万一加重病情就不好了。你们都吃了什么,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爱洛依丝茫然无措地摇头,“哪有吃什么,下午茶还没端上来。今天爱德华没有出门玩,早餐、午餐,家里吃的食物都一样。”
维尔福立刻看向照顾儿子的侍者,“小主人,今天吃了什么零食?”
侍者惨白一张脸,一个劲地摇头。“今天小主人没有食用任何零食。”
维尔福当即火冒三丈,“没有?!什么异常都没有,人怎么会突然发病。”
等一下,这话怎么有点熟悉。
他的儿子突然昏迷,他的父亲突然痊愈,事前都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
真的没有异常吗?
维尔福回想起前天上午的那件事,不由转身望向身后别墅二楼。
只见女儿瓦朗蒂娜站在窗边,神色冰冷地看着花园草坪上的惨剧。
“瓦朗蒂娜,你在做什么?!”
维尔福训斥的话脱口而出,“你的弟弟突然病倒了,你居然就在那里看笑话!”
瓦朗蒂娜扯出一个假笑。
看,这就是她的父亲。只会关心儿子的身体,而对女儿漠不关心。
“父亲,您忘了吗?前天上午,您教我遇事不要歇斯底里的惊慌失态。我只是听了您的话而已。”
前天是万圣节11月1日。
瓦朗蒂娜起床后去衣帽间,选择今天要穿的衣服。
不料,打开柜门就看到一尊狞笑的牛头人可怖石雕立在她的帽子边。
她害怕各种妖魔鬼怪,当场就吓得尖叫起来,一把将那尊石雕砸碎了。
怪物雕像怎么可能出现她的衣柜里?
质问了一圈仆从,发现最大嫌疑人是异母弟弟。
小维尔福一般八点起床,但今天一反常态七点就起了,而且有佣人看到他进入过瓦朗蒂娜的衣帽间。
惊魂不定又满怀怒意,找上弟弟问个究竟,他是什么居心!
在父亲与继母面前,把这件事捅了出来。爱德华承认是他做的,但非常无辜地表示他没有坏心思,就是与姐姐玩闹过万圣节。
瓦朗蒂娜愤怒不已。
她从不过万圣节,而且害怕讨厌各种鬼怪,同在屋檐下的弟弟怎么可能不知情。
所谓“玩闹”,实则是包藏祸心地蓄意制造恐惧。往严重了讲,把人吓死都有可能。
维尔福却是袒护儿子,轻飘飘地揭过儿子恶毒的行为。
“只是一尊雕像有什么好怕的。弟弟想和你亲近玩耍,还不领情。
瓦朗蒂娜,你十三岁了,该稳重行事,不要遇到一点事就歇斯底里地撒泼。”
瓦朗蒂娜知道自从成为祖父遗产的唯一指定继承人,父亲就对她颇有意见。更不提继母进门生下儿子后,她在父亲心里的地位本就降了一级。
然而,这次不一样。
是直面了维尔福对儿子赤/裸/裸的偏袒,在明知他做错事情的情况下,竟是要被害者的女儿退一步,且向加害者认错。
瓦朗蒂娜在被训斥的那一刻,对父亲的感情降到冰点,清晰认识到所谓父爱对她来说根本不存在。
眼下,弟弟突然抽搐昏迷又如何,她才不会去关心一个想害自己的人。
“父亲,您问我在看什么,我在看报应。”
瓦朗蒂娜冷笑,“爱德华用怪物雕像来恐吓我,您说那只是石雕而已。都没问他是从哪里找来的鬼东西,说不定是被邪魔缠身了。”
爱洛依丝听到这里,厉声尖叫起来。
“瓦朗蒂娜,你的心肠真是歹毒极了,竟然诅咒你的弟弟,他不可能被恶魔缠身。”
瓦朗蒂娜瞧着继母扭曲又痛苦的神色,根本没有被骂歹毒的不悦,反而内心畅快。
“谁恶毒,谁无辜,您再怎么颠倒黑白也没用。这些事上帝都清清楚楚,自会评判,惩罚罪人。”
维尔福闻言心头一个激灵,上帝惩罚罪人吗?
他的儿子作恶,所以昏迷了。他的父亲被精神折磨了六年,现在是有如神助地得救了。那么他自己呢?
表面公正的检察官,实则罪行累累。如果真有天罚,他的结局不言而喻。
“瓦朗蒂娜,你闭嘴!”
维尔福色厉内荏地吼叫,不愿意相信女儿会一语成谶,可又要怎么解释家中惊变呢?
国王检察官的家中怪事很快传了出来。
尤其是诺瓦蒂埃跳窗逃走事件,简直被描述成弹簧腿杰克2.0版本。
爱德蒙一直注意着三个仇人的动态,当然不会错漏这个消息。
听闻诺瓦蒂埃奇迹般的康复,他立刻想到了失踪的「药石」。那东西在一夕间治疗好了黑泽医生的夜盲症,会不会是药石被人找到了?
不论是与否,他都希望可以先于维尔福找出诺瓦蒂埃的踪迹。
十四年前,令他含冤入狱的举报,说他有谋反的心思,其依据就是一封由拿破仑给诺瓦蒂埃的信件。
那时,他根本不认识诺瓦蒂埃也不知信中内容,只是完成老船长的遗愿而已。后来明白内情,诺瓦蒂埃是检察官的父亲,父子的政治立场相反,而维尔福为保官职毁去信件。
爱德蒙推测,诺瓦蒂埃应该知道许多维尔福的暗中恶行。
如果作为父亲愿意检举儿子,对于维尔福必又一记致命重锤。关键是现在去哪里找人呢??
第138章 地狱来客
国王检察官的家中惊变, 在巴黎上流社会传开了。
不少人怀疑维尔福家很可能被邪灵入侵,否则怎么会遇上六旬瘫痪老人突然飞檐走壁,六岁健康小儿中风昏迷?
“爱德华都昏迷三天了, 看了二十多个医生都说没有办法。”
爱洛依丝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几岁, 此刻只求治好儿子的突发恶疾,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愿意。
她顾不上是否病急乱投医, 直接要求丈夫, “医院方面没有本事治疗,那就找驱魔人或者擅于解决这种诡异事件的专业人士。”
爱洛依丝也不知道应该找谁,论揭秘古怪案件,脑海里最先浮出的人名就是珀尔?兰茨。
“杰拉德,我们把兰茨先生请来吧。上个月的人肉馅饼案就是这位破的,几年前也揭破了西西里岛上的「恶魔舞蹈诅咒」真相。”
“那人又不会治病, 找来有什么用。”
维尔福下意识反驳, 他暗中犯下不少罪行, 对于擅于侦破古怪案件的调查者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爱洛依丝一下就怒火上头,“我当然知道兰茨先生不是医生不会治病, 可现在我们连爱德华的病因都没弄清楚, 你说要怎么对症下药?!
调查染病的原因与另外再请其他医生治病, 这又不是对立的事,怎么就不能一起进行!你是不想你的儿子好好活着吗?”
往日,爱洛依丝一直都是温柔形象示人, 更是在丈夫面前尽职出演小鸟依人的模样。
此刻,她为要治疗儿子的病情, 不再遮掩强硬的本性。
“你不想找, 我去找!就算爱德华昏迷一辈子, 起码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害的。
我知道你是担心节外生枝, 怕被人查到你父亲的身上,查出这些年你对诺瓦蒂埃的精神上百般折磨。”
维尔福瞬间阴下了脸色,“爱洛依丝,注意你的用词!”
“我说错了吗?我只是说了实话。”
爱洛依丝冷笑,“同一天之内,诺瓦蒂埃莫名其妙病好了,爱德华却突然病倒。你就不怀疑一个人痊愈与另一个人昏迷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说不定找到诺瓦蒂埃是有用的。”
维尔福当然也有相关假想,而他比任何人都想找到失踪的父亲将其重新囚禁起来,但不意味着聘请不在一条船上的兰茨先生去找人。
不过,仅仅凭自己似乎成不了事。
距离事发已经过了三天,把可以用的手下都派了出去,但还是一无所获。
“好吧,我去送拜帖。”
维尔福最终妥协了。瞧着妻子不依不饶的模样,即便他坚持不同意,爱洛依丝也会单独去找人调查。那还不如同意了,至少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一头夫妻俩有了决定,很快将古怪案件送到珀尔的面前。
珀尔很爽快地答应了帮忙调查,仿佛真的急公好义,不忍心六岁孩子一命呜呼,没什么特殊要求,只提出要带上一位助人为乐的助手。
一个半小时后,她就与爱德蒙一同来到了维尔福家。
爱德蒙不是第一次在巴黎与维尔福见面。
曾经在宴会上有过几次交集,而这位黑心检查官早就认不出他亲手判入死牢的犯人。
维尔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找人查案就是牛跑进屠户家——自己找死。
无知无觉之间,居然主动把会让自己被判入监牢的线索往复仇者手中硬塞,同时还要支付对方一笔不菲的调查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