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美食,英国就在法国面前矮了一大截。
比什么比,用炸鱼薯条吗?根本打不过,不用走流程,可以直接认输了。
沉默过后,各种情绪爆发。
巴黎一群人去书摊排队买书。
伦敦有一群人寄信到「巴黎新势力出版社」,询问英文版到底什么时候出?
还有德国、意大利等欧洲其他国家,要求出多语言版本。
不是人人都会法语,但这个时代对探险博物故事感兴趣却是全球常态。
读者,买到书就能满足。
各家媒体不会错过蹭热度,报刊杂志上纷纷刊登出对于兰茨先生新书宣传词的花式解读。
这时,被直接点名的艾伦,在《伦敦时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珀尔在新书宣传采访中,没有一字半句表明与艾伦就稿费分配谈崩了。
但也直接点名时报主编曾经来谈过出书,最终因为这人无法打动自己而作罢。
此话用词看似模糊,但足够让内行人看透真实原因。
伦敦报社出版界有十几家与珀尔有过接触,也都清楚为什么不是英文版先出现,就是稿费没谈妥。此次珀尔特意指名艾伦,没有提其他人,一定是这位主编压价最过分或者态度最为恶劣。
《伦敦时报》报社老板率先向艾伦发难,责备他年资渐长却办事越发没分寸。明知珀尔?兰茨热度正盛,怎么能把一本注定销量爆火的书籍出版权给弄丢了?
就算给珀尔多些稿费又如何,也就是报社少赚一些,比现在一枚硬币都没要好。艾伦就是太贪婪,因为报社方面赚得多,给到促成这笔合约的功臣红利也就多。
“全都是狗屁!”
艾伦将一摞报纸狠狠摔在地上。气得脸都变形了,呼吸间更是像一只鼓气的丑青蛙。
只见散落地面的报纸有着这样的标题:
《“鲁滨逊二世”最真性情的绅士》、《爱吃美食的都是好人》、《因为巧克力而痛失出版权的伦敦时报出版社,问英国食物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自从珀尔为宣传新书的采访报道刊登,之后半个月热度不减反增。
很多报纸杂志主动跟进,纷纷发表相关社评,这一波热度蹭得销量就起来了。
艾伦作为《伦敦时报》的主编,一边挨训被扣奖金,一边不能对这个热议话题视而不见。
他倒是想大骂特骂,可是要说什么?把自己的事复述一遍,让人们看清自己有多恶劣?
这肯定不行。
信口雌黄,明褒暗贬吗?
艾伦也做不了,老板不允许。
报社老板看了《欧美人少的四十九个理由》法文版,客观评价是写得很有趣,兼具畅销元素与扎实知识的书籍。
书中科普了一些看似离谱少见,实则真实存在也有大概率遇到的自然界危险。全书行文通俗易懂,没有一句诘屈聱牙的描述,很容易被大众阅读。
珀尔的特殊经历让这一爆红过程不可复制。
先有名气,再有实力,是能走得长远的一位畅销书作者。
报社老板估测出珀尔不是一闪而逝的流星,哪怕没签到这次新书的英文版,但还能有下一本书的机会。
艾伦很想说没可能的,只要自己还做主编,小白脸就不会同意与报社再签约。
之前是他看走眼了,真以为小白脸是一个正直的好人,那就能毫不费劲地让人掉坑里。
谁想到小白脸心机深沉,表面一套背地里又另一套。
反手就给他狠狠一刀,打得他措手不及,也根本没有还手余地了。
这种人能不计前嫌与《伦敦时报》出版社再合作?不可能的,除非报社方面支付超乎寻常的代价。
艾伦不能对老板把话说明。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人到中年,能力本领达到上限。真要二选一,比起日进斗金的珀尔?兰茨,谁会被报社被老板毫不犹豫踢出局,那不能更一目了然。
因此,再多怒意与憋屈只能咽下去。
对于要怎么跟进报道,只能装糊涂地蹭热度。
艾伦在报纸上刊登了伦敦十大美味甜品店的榜单,像是回应了珀尔的美食签约论。
似乎劝说鲁滨逊二世不要全面否认英国食物,回头试一试,别被巴黎美食妖精勾到流连忘返。
‘叩叩叩——’
敲门声响,就听马龙在外问,“主编,您找我?”
艾伦一听到马龙的声音,那股子憋屈怒火又窜上来了。
他就是在迁怒。谁让马龙与珀尔相熟,而早就忘了感谢是马龙写出的专访极大拉动一波报纸销量。
把扔到地上的报纸都捡起来,又是努力控制住气愤到扭曲的表情。
这才装作和蔼和亲地给人开门,“你来了,快进来。这一个月怎么样?外出采访任务累吗?”
“主编,您有什么吩咐?”
马龙本能地不安,对于艾伦突如起来的关心没觉得荣幸,而是背脊发毛。但不敢表现得明显,只有脚趾在皮鞋中动了动。
这个月他忙不忙,艾伦作为布置工作的人难道心里没点数?
一年半前,初入报社,他被分配的采访工作都是去伦敦脏乱差的区域。
上个月初返回伦敦,照理说对珀尔专访报道火爆后,就该谈转正的事了。
但艾伦拖着没办理,说是等到下个自然月再签。
这一个月内,给安排的采访任务岂止涉足伦敦危险地带,而且又繁琐又累人,比刚刚实习时更加辛苦。
马龙本来不确定是不是上司针对了,毕竟艾伦看起来和颜悦色。
等珀尔的新书在法国率先出版,报道中的美食签约论一出,他明白其中必有内情。
他是恐惧社交,但又不是傻。
好歹做了一年半实习记者,其中一年在海上飘着,在尼亚号上长了很大一波见识。
对于珀尔在新书宣传的报道为什么单独点名主编艾伦,自有一番推测。
肯定是艾伦压价太狠了,才让人俊心善的兰茨先生点名批评。批评又怎么了,措辞那样温和,假借美食之说都没讲一句重话。
艾伦却心胸狭窄地搞迁怒!
马龙发现了真相,由于自己与珀尔较为熟悉,成了主编商业谈判失败后的隐性出气筒。
凭什么啊!这让他对顶头上司的不满情绪一天天增加,但想在伦敦讨生活,只要还在《伦敦时报》工作就不得不忍下这鼓气。
今天,艾伦的态度变得更加善了。难道一个月过去,记起来要与自己把转正合约签了?
马龙却谈不上有多期待了。一年多前,他甘愿登上尼亚号,冒着海难危险完成采访任务。
本来心心念念要转正,但现在情况都变了。确定主编艾伦的人品极差,唯利是图、不懂感恩、捧高踩低,真要在这种人手下一直做事吗?
艾伦瞧着马龙一副小心甚微的模样,上上下下打量他了许久,认为这个实习记者没胆量违抗自己。
“找你来,想聊一聊转正的事。本来该签合约了,但老板最近不太高兴,因为错失与兰茨先生的新书出版权。
马龙,你与兰茨先生相识,你怎么没意识到立功的机会来了。去做中间人说和一下,让报社做《欧美人少的四十九个理由》英文版的出版社,哪怕是合作方之一也好。”
艾伦预测珀尔同意的可能性很小,但事关自己被扣的奖金,总要想办法争取一番。
拿捏着马龙的实习转正权,何必好好利用,叫马龙利用人情去疏通。一旦珀尔心软同意,自己被扣的奖金就能回来了。
“你放心,这事不让你白做。”
艾伦绝口不提具体金额,就是先把大饼给画起来。
“等转正合约一签,报社拿到了联合出版权,肯定会给你一份奖金。”
马龙垂下眼眸,心里就一句话。
——中年老秃头,我信你个鬼!
一个月以来,艾伦因为迁怒,不把说好的转正合约办妥。那是一年前就说好的事,实习记者有了一篇爆款采访就能转正。
现在又叫他卖脸拉关系,说是给奖金,鬼知道一年后能不能给出来。
“主编,我和兰茨先生不熟。虽然在尼亚号上同航半年,但各住各房,没太多交谈。”
马龙一字一句都是真话。他不喜欢社交,就算珀尔态度温和,他也不会厚脸皮每天都凑过去聊天。
何况,珀尔有正经事做要写书,做人有点分寸就知道不该多去打扰。
艾伦恨不得敲一敲马龙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装了水。
这小子果然没出息,以他不善与陌生人谈话的性格,根本就不该做记者。
“没关系,你已经成功做了一篇专访。”
艾伦心口不一地安慰,“有这层关系在,主动请兰茨先生吃顿饭,多聊聊就熟络了。”
马龙想起上个月伦敦港与珀尔匆匆道别,两人本来约定七月底聚餐,但原定的计划推迟了。珀尔从巴黎寄来信,说最近不回伦敦,忙着搞新书宣传。
“请吃饭?我不知道兰茨先生在哪里。”
马龙自认没说谎,确实不知道珀尔的具体行程。
分开时,他留了租屋地址,而珀尔又没固定住所。信上就说等忙碌告一段落,会再寄信确定见面时间地点。
艾伦闻言心头一梗,想当场砸一个地址到马龙脸上,可是阴险小白脸以前住的查令十字街旅店退房了。
现在通过报纸知道珀尔?兰茨在法国,具体情况却不得而知。读者想联系,也是把信寄到巴黎新势力出版社。
“明天,你就去法国的巴黎新势力出版社,能想办法当场约人。”
艾伦憋了又憋,没忍住还是斥责了一句。
“马龙,你是记者,跑新闻是基础技能,不能像是不点不亮的蜡烛!”
马龙懂得记者应该具备哪些职业技能,可他发自内心地不愿意做这个中间人。为了主编艾伦,不值得。
“主编,我的工资已经预付房租与伙食费了,剩下的那些不够去巴黎找人。”
说到钱,马龙不可能没有怨念。
这一年以来,他跟着尼亚号做环球采访,只有船票是报社出的,其他费用都是自理。
当时艾伦的态度就是机会给了,他不要的话,有的是人想上。也许诺了,假如撰写出了让报社销量暴增的报道会有奖金。
上个月发工资,是有多给他一笔奖金,却只有五英镑。
没看错。一年跟船,冒着海上随时可能遇到天灾人祸的风险,只有区区五英镑奖金!
马龙认为很不合理,他懂行情,这样火爆的报道至少要给两位数的英镑奖励。
财务却说那是正式职员的待遇,实习生的计价方式另外算。有异议,拿出合约来质疑。
关键就是没白纸黑字的合约,那是艾伦的口头承诺,而且当时确实没提具体给多少奖金。
艾伦听到马龙说没钱,正想驳斥上个月给他发了奖金,但想起来只发了五英镑。本来至少应该翻个倍,但自己迁怒马龙,向财务报账时就大笔一挥减半。
“车马费与住宿,报社可以报销。”
艾伦不得不提前支付,当场自掏腰包给了一笔差旅费。
这次,其实是他更着急,更希望马龙出差顺利。
也就没法说实习记者就算倒贴钱也该工作,想干干不干滚。
马龙看着递到眼前的五英镑,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法再推脱。
有些不情愿地收下钱,又小心翼翼问:“主编,我对促成合约根本没把握,这不影响我转正吧?”
深呼吸!再呼吸!
艾伦真想破口大骂了。
他当然清楚马龙促成合约的可能性不高,但这小子窝囊到一点信心与冲劲都没有,真是想把五英镑给抢回来。
“放心,不影响。你去试试就好。”
艾伦说着做了一个决定。要是马龙完不成任务,一定会卡着他的转正合约,早晚找个机会把人给辞了。
马龙点头离开主编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装作没事发生地将东西都给整理了一遍,实则是把私人物品都给装包。
有人问,就说明天有出差任务。
等结束了今天的坐班,走出报社大门,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这灰扑扑的建筑。
此去巴黎,他是不会如艾伦的意愿劝说珀尔签约。伦敦时报出版社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对艾伦说的话很难再信一个字。
转正合约,不要也罢。
巴黎,塞纳河一如既往波浪起伏。
马龙的法语不算流利,当他踏上法国的土地,似乎能感到一种若有似无的隔阂。
怎么形容呢?
就是连问个路也不容易,对面的法国人或许懂英文,但就坚持以法语回答。
这是错觉!
马龙自我安慰,社交恐惧在陌生的地方又冒头了。
他来过巴黎三次,但以前是与家人一起,只有这一回独自前行。
令他心神不宁的不只是人生地不熟,而是终于找到了巴黎新势力出版社,但犹犹豫豫不知是不是该进去。
尽管打定主意不为主编艾伦当说客,并且动了主动离职的念头,但他或许、可能、大概还是不该来找珀尔。
找到了,将这一系列安排说出来,会不会给对方增加心理负担?
好像因为珀尔,自己付出了很多的样子?
这压根不是他的本意。
辞职的想法与珀尔无关,而是他看清了主编艾伦的品性,对那样的工作环境不可忍耐,要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