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洛迦相信自己的爱情，不论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不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那都是自己的爱情，不能预料不能抵挡，到来时如洪水，将理智冲垮，将尊严毁灭。
“於是你杀人？”
柳晓岚拉亮了灯，竟然是车库！
因为担心破坏杀人现场，尸体一直没有收拾，凄凉而邪恶地躺在一角，血淋淋。
下雨的六月依旧是炎热的，尸体发出属於腐烂的味道。
柳晓岚走到尸体边，她手中提了一桶散发桐油味道的东西，而後──
“不！”
桐油泼向楚云涛，钱洛迦一直都在守护的东西就这样被桐油玷污了。
“你要做什麽，你这个疯女人！”
钱洛迦疯狂了，她一直以来都是深爱著楚云涛的，她的这份感情不能接受任何人的玷污。
“我没有疯狂，我只是在做一件合适的事情。再过几天警察就会进山，这些尸体是不能顺利通过验尸，你的罪行也会暴露，我帮你把尸体毁掉，为什麽不感谢我？”
钱洛迦惊呆了，为何会有人能如此理智的说出疯子的言语，站在她面前的柳晓岚，邪恶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狰狞，而恶心。
“你这个魔鬼！我不允许你伤害我的丈夫，他是我的东西，就算死了也是我的东西！我喜欢他，我不许你碰他！”
“但是你能阻止我吗？”
轻笑著，柳晓岚饶有兴致地走过来，亲吻被绑住的手。
嘴唇在勒紧处摩挲，舌头伸出舔舐渗出的血丝，；柳晓岚的笑容甜蜜而恐怖，宛如嗜血的恶魔。
“别……别碰我！”
“你能拒绝我？你现在什麽都没有，只有接受或是死亡两种选择，你觉得你还有要求我的权利吗？”
一边说著，一边用嘴唇爱抚她的手指，花瓣一样的柔软嘴唇划过手指，舔舐著修剪精美的指甲，舌尖与指尖接触，荡漾爱的涟漪。
钱洛迦的身体在发抖，柳晓岚的病态令她害怕。
“不──不要！”
即使手被绑住她也竭力试图挣脱，被那种人舔了指甲，会觉得整个身体都会被黑暗污染。
“为什麽挣扎，被揭穿的时候，你不还很得意吗？你觉得杀人是一种享受，觉得杀死华天袂的自己是高尚的高贵的！为什麽现在害怕了？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难道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就是正义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是罪恶？”
呼吸都快被停止了，空气是如此压抑，甚至不能感受。
钱洛迦像离开水的鱼，拼命地呼吸著，却只能觉得空气越来越炽热。
“不要，不要再说了，我──”
“你所谓的正义是以你为中心的正义，维护你的利益的，就是正义的，违背你的愿望的，就是错误的。可是你忘记了，如果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正义为正义的标准，世界就不需要法律。你犯下了傲慢的罪，我要给你一个记号，一个不论何时都能看见的属於傲慢的记号。”
冷酷地宣判，柳晓岚戴上手套，拿出烧红的铁块。
炙热的火红还没有碰到脸，钱洛迦已经吓得不敢睁开眼睛。
只是她不愿意接受这种命运，她做著最後的抗争。
“我犯下了傲慢的罪，我用我的标准裁定了他人的罪，那麽你呢？你有什麽资格审判我，你有什麽资格裁定我有罪！如果我的罪是傲慢，那麽你比我更加傲慢！因为你自以为超越了神，自以为超越了法律，自以为是宇宙的中心！我应该被审判，你也应该接受──火刑！”
“你的意思是，我也必须被审判？”
“是的！”
短暂的沈默，空气因为火花变得干燥，劈里啪啦的火星紧张地点缀著，钱洛迦知道自己不能逃出被烙铁毁容的命运，可她还在抗争，她希望激怒柳晓岚，希望柳晓岚杀了她。
宁可被杀死，也……也不想毁容！
“你很有胆量，或者说，你太过自我。你一直都将自己当做世界的中心，但是你不是宇宙的中心，过去不是，以後也不可能是。我审判你，确实是犯了傲慢的罪，但是我并不是不会被惩罚的，今天晚上，被审判的傲慢者，除了你，还有我！我们都是被审判的！”
柳晓岚走近了，火热炙烤著，钱洛迦闭上眼。
等待中，焦肉的气味袭来，在痛苦袭来以前，焦炭的味道充斥了空间，她晕过去了。
“接著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很痛苦，他们告诉我，柳晓岚被烧死了。荒唐的是，他们说，柳晓岚是为了救我才被烧死的！他们都在怪我，说是车库著火全是因为我，柳晓岚被烧死也是因为我，我的脸被烧毁是自找的！可笑，真是可笑，他们根本不知道柳晓岚那个恶毒的女人做了些什麽！可恶的毒女人！”
以她为中心，邪恶化为有形的实体，笼罩著。
但在放肆的笑声背後，也是一个恐惧的灵魂，她伸出手，抓住林彰常的手，哀求著，哭泣著。
“你应该不会不相信我的，对吗？你亲眼见过柳晓岚，你会相信我，对吗？”
如果是普通的男人，而她又是个美貌的女人，恐怕此时已经没有人能不相信她的话，可现在的她，面容丑陋，声音恶心，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但林彰常相信她，她已经走到绝境，再也不能後退了。
“……我相信你，我见过柳晓岚，这一次的事情是她计划的，所有的人的死都和她有关系。我不知道她在这些事情里面究竟是怎样的角色，但所有的人的事情都和她有关系。她说，她是引导死亡的魔女。”
“谢谢你相信我，可惜现在不管我说什麽都没有人会相信了，他们都相信柳晓岚，相信那个魔女的话。我知道我是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可现在我已经得到惩罚了，为什麽──为什麽她还可以逍遥法外，还可以被当做圣女！我要撕烂她的脸，让她变得比我更丑陋，像个妖怪！”
原本林彰常是同情她的，但这一瞬间，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值得被同情，她遭遇了任何悲剧也不会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依旧在怨恨，怨恨将痛苦加注在她身上的人，却不会去思考其他。
只是痛在自己的身上才会觉得痛，别人的情感都只是不必有的存在。
“你好好休息，我相信柳晓岚还会再出现的，她不会就这样结束。”
走出钱洛迦的房间，分外感受到空气的明朗，呼吸得到轻松的同时，林彰常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死亡童谣又是怎麽一回事情！
童谣是在谢麟的电脑里面发现的，谢麟却是第一夜的死者，童谣和死亡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一点已经得到证明，但是为什麽谢麟会死在第一夜？
或者说，第一夜的死者为什麽会知道童谣的存在？
如果童谣就是杀人指南，谢麟又是从哪里知道这首童谣？
另外，他把童谣发在论坛里，显然是希望有人看见童谣，这又是什麽意思？
表面上事情已经有些明朗，其实连第一夜的秘密也没有解开。
不，第一夜的秘密才是最大的秘密，它是整个事件的起因，全部的秘密都指向第一夜的秘密！
所以，必须和柳晓岚见面，只有这个女人能告诉自己真相。
但是她在哪里？
她会告诉我真相吗？
林彰常思考著，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
发射性的道歉，被撞的honey倒是好脾气，只是笑了笑。
“没事，我刚从车库里出来，也有些头昏。说不定是我主动撞了你，不需要道歉。”
“於是这就是两个走路不看路的人互相撞了一下？”
honey尴尬地笑了。
他的手指有些脏，估计是检查车子的结果。
“车库里的车子没事吧。”
“还好，著火的是放尸体的部分，钱洛迦放火只是为了把她老公的尸体烧掉，加上这些天空气很潮，所以车子没事，油箱也没爆炸，只是表面被灰熏得有点脏。”
“哦，所以你去把车子擦一下？”
“我也只是担心粉尘太多，万一好不容易山路通了，我们能出去了，结果车子出了故障，那就真是个悲剧。”
“哦，那你真是个细心的人。”
随便地说了句，林彰常心不在焉地走了。
只是走远以後，他才想到另一个问题：空气很潮，即使空气中存在粉尘，发动也不会有著火爆炸的危险，而且，空气潮湿和车子里面积累足以影响汽车运作的大量粉尘是一个矛盾的命题呀！
honey去车库究竟是为了什麽？
难道他也知道什麽，或是在调查著什麽？
一瞬间，他意识到所有的人都有秘密，每一个人都有秘密。
或许，只有柳晓岚才知道全部的真相。
不，柳晓岚也不知道全部，只有神，只有那无处不在的神知道每一个人的秘密！
老板的尸体还没有收殓，林彰常看到的时候，尸体也是原本的模样，只是从肉钩子上取下来。
林彰常承认作为医生，有时候会对尸体麻木，也会对被劈开的身体没有感觉，但看见这具尸体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寒气。
不存在任何的美感，也不是恶心的装饰，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残忍，凶手的残忍完全表现在尸体上，残忍得可怕。
不能做任何形容，五十岁的男人的身体本来就没有什麽美感，恭维或是描述都是多余，只是凶手怀著对老板无比的恨意，竟把人的身体当做猪肉，背上砍了一刀又一刀，有好几刀都劈开了脊柱，加上从後颈穿进去的铁钩子。
屠宰场！
凶手将老板作为被屠宰的猪，无数刀地砍下去，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地上有一些肉渣，也有骨头的碎片，伤口处已经干涸的血凝结在微微风干的肉上，白色的骨头碎渣以及疑为脊髓的灰白半凝固体沾满切面，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觉面对的不是人体，只是屠宰场的一片猪肉。
可惜这不是猪肉，这是人的身体。
凶手是个武孔有力的人，这一点已经比任何事情都更明白，地上有凶器，是一把劈肉骨头的大砍刀，凶手的恨意贯穿了砍刀，刀上有细碎的缺口，想必是砍劈脊柱的时候留下的。
如果老板娘杀死了周红，老板又杀死了老板娘，那麽，是谁杀死了老板？难道真如小狼所说，这是一个永不结束的犯罪轮回？
凶手杀人，是为了什麽？
强烈的情感铸就了可怕的犯罪，是谁让这一切发生！
想到在旅店还有一个可怕的屠夫，将人的身体当做猪肉宰割，对暴力的本能畏惧就会泛起，让人的身体变得寒冷。
太血腥了，反而不敢乱想。
因为，比起即成现实的死亡，更可怕的还是晚上，谁会是下一个死者，谁将会成为下一个被牺牲的对象！
26 无道德的世界
杀人带给人的恐惧，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它带来的震慑，看著已经死去的人，幸存者会害怕，会担心下一个死亡也许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人都是害怕死亡的，面对死亡，追求活下去的机会，为了活下去，为了这终将死去的身体，拼命地活著！
空气中飘荡著死亡，每一粒细胞都在尖叫，林彰常突然意识到自己存在於此的意义，是的，这里是罕见的高潮区域，所有的人的情感都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情处於高度紧张，随时会得到不能想象的高潮！
命运总是在无形的运作，同样磁场的人被吸引在一起，演绎一场华丽的歌剧，取悦渴望暴力的观众，只是这一次，观众也是演出者，演出的是活生生的死亡！
死亡和罪恶凝结，亢奋著灵魂，让邪恶变成美德。
走进房间，很惊讶，竟会有人在等著自己。
“柳小姐，你来做什麽？”
林彰常不欢迎这个客人，但也不能直接地拒绝她。
“小狼说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我就亲自跑一趟了。怎麽样，看了钱洛迦的脸，是不是觉得很合适？”
女人残忍地笑著，她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你太残忍了，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你还要这样伤害她，为什麽？”
“因为嫉妒。”
柳晓岚从窗边转身，看著林彰常。
“你明白女人的嫉妒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吗？女人是因为嫉妒才存在的，女人对女人的嫉妒远胜过女人对男人的嫉妒。看著比自己美貌、比自己优秀、得到比自己更多的东西的同性，女人的嫉妒就像原野的杂草，疯狂地生长。如果这个拥有了别的女人渴望拥有的全部的女人，对自己的拥有一无所知，不知足，贪婪地索取著不适合自己的东西，那麽，你觉得别的女人会怎样？”
“……会嫉妒……”
女人的嫉妒永远都是可怕的，林彰常知道，女人死後不能顺利升上天堂，因为女人是嫉妒的，嫉妒就是女人的原罪。
“是的，会嫉妒得想要发疯。”
“於是你毁了她的脸，毁了她让你嫉妒的一切的来源？但是你也曾经告诉我，你是蛇女，是魔女，是代罪者。既然是代罪者，为什麽还要亲自犯罪？”
确实不能理解，这个女人也是拥有美貌和才华的，她不可能嫉妒钱洛迦嫉妒得发疯！
“因为我是代罪者，我毁灭她的容貌的同时也结束了我作为人的历程。所以毁灭钱洛迦的脸的同时，名为柳晓岚的女人也死了，活下来的只是蛇女，为了别人才存在的魔女。”
柳晓岚冷静地说著，林彰常却觉得不正确。
是的，不全部是真相，在她的述说中似乎藏著另一个真相！
“不对，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你前几天已经对我说过，在你被选为魔女的那一瞬间，你已经不属於你的家，所以柳晓岚这个名字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所以，你毁灭钱洛迦不是为了自己，到底是……”
“对不起，拒绝回答。”
抢在他询问以前，钱洛迦拒绝了。
“好吧，我也不指望你会回答我。我对所谓的真相没有任何的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和杀人者的关系，以及，杀人者会不会挑选我作为下一个祭品。”
所谓的真相，所谓的尊严，在不能保全性命的时候都是一句空谈。
林彰常明白这一点，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你很理智，追求真相只会让自己走进毁灭。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如何避免死亡。”
柳晓岚的话语似乎藏了秘密。
她随便地坐下，也许是错觉，林彰常觉得她的眼睛很古怪，不是常见的棕黑色，反倒有些琉璃的透明。
“你有什麽问题，都问我吧，能回答的我尽量回答，不能回答的，我拒绝回答。”
林彰常笑了，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句话。
“用下棋比喻的话，我们两个人就是棋局的对弈者，而整个旅馆的人都是棋子。”
可惜这不过是个随便的比喻。
“但我并没有脱离棋局，而且这里的死亡都是真实的，不会因为棋局的重新布局就开始了新的故事。”
“你很明白自己的立场。”
柳晓岚赞赏地笑著，她拿起花瓶中的一枝花，用花瓣刷著林彰常的手。
“所以我觉得你是特别的，也许能帮我做的一件一直想做却不能做到的事情。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有罪的，只是你的罪不应该由我裁定！你的心比我更加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