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倒是在天亮以前就离开，剩下一屋子的寂寞和情腻。
“我爱你。”
这是任何一国的语言中必须学会的一句话，不论用哪一种语言说出来，它总是蕴含著可怕的魔力，手指落在心口，迷惑著心。
他离开的时候，说了这句话，说得有些生硬，但确实是真诚。
林彰常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错了，真不应该试图让这个青年爱上自己，更不应该……自己也有些隐约喜欢对方！
这是没有结果的感情。
林彰常是理智的，从一开始两个人的世界就不存在结合点，性的结合不代表现实的在一起，距离太远的两个人，确实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能拉近身体的距离，能消除心的隔阂，却不能改变现实。
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不同的国家、不同的身份，这些都是问题，但最致命的是另一个原因：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完成本应该完成的义务才存在，小狼不能离开雾！镇，他是属於这里的，林彰常不能离开自己的国家，他不属於这片土地，爱情想要得到结果，参与的两个人必须将不能结合的部分割舍，用血淋淋的身体的贴合，完成从物质到精神的完全融合。
割去一半，忍著痛，接受别人，於是形成新的人，这就是爱情的本质，带著无尽的痛与幸福，因为忍受了割裂的痛，与强行贴合的不合适，才能得到的一体感。
但林彰常做不到，他没有那麽高尚，他不能忍受那样的痛，那种将自己撕开再重新结合的痛苦！
而且，为了一个也许的结果，付出疼痛半生的代价，用也许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的所谓的爱情的甜蜜弥补身体的残缺，有必要吗？
做爱是日常品，爱情是稀缺品，真心是奢侈品。
不能确保自己的利益，一切都是空虚的。
此刻，林彰常真正的理解了这句话，一切都是虚幻的，人最重要的东西还是自己，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不可能分心思考别人，同样，爱情也是一样，不伤及自己的利益，不会让自己付出痛苦的代价，才能接受。
这里的人和自己一样自私，钱洛迦去了哪里，没有人关心，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是未来。
这样的自己是不能接受小狼的感情，那个真诚得让人害怕的孩子的感情！
有香烟的味道，林彰常转身，看见honey。
他还是一贯的摸样，微笑著，丢给林彰常一支烟。
“谢谢，但我是医生，医生不能抽烟。”
“那还真是可惜，男人不能抽烟，生命的一半乐趣已经没有了。”
夸张地笑著，林彰常也假装笑容。
“那麽，男人的另一半乐趣是什麽？做爱还是……工作？”
“当然是做爱了！”
毫不犹豫的说出後半句话的honey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露骨了，於是换了个话题。
“今天就能下山了，你离开以後会怀念这里吗？”
被询问的人摇了摇头，即使是生在这里的人，却也不见得会怀念这个被邪恶包裹的土地。
“对了，Bee在哪里？今天早上就没看见他。”
“Bee走了，我没想到Bee会那麽急，早上就出去了，说是要确定一下山路的情况。”
honey调侃地笑著，他的精神非常好，林彰常不免觉得有些诡异。
虽然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但是同伴一个人开车下山还是有些危险的，为什麽honey一点也不担心他。
他将自己的疑问说出，honey给予合理的回答。
“我不需要不担心他，我对他有绝对的信心，这家夥一直都是我们乐队的中柱，我们都活在他的庇护下，什麽都不需要担心。”
honey轻松地说著，林彰常觉得他们显然是太过依赖这个男人了。
但为什麽总还会觉得有些什麽地方是错误的？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林彰常不知道，他们都一如往常平静地消耗著时间，直到中午，吃完午饭。
Bee还没有回来，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这时间还没有回来，honey撇了撇嘴：“这男人只怕是看山路能走，就直接开车出去了。”
早上还说他是个为了大家考虑的男人，为何中午却说他会一个人离开？
这有些矛盾了。
林彰常知道，只有Bee回来了大家才会知道真相，可惜的是，直到晚上他也没有回来，如果不是一月後，在维修山路的时候发现悬崖下的尸体，他的下落将会是永远的迷。
当然，这个谜只针对外界，在场的人都很快就猜到了真相，然而他们保持了沈默，谜必须变成谜，直到上帝不愿意。
下午，林彰常正在打游戏，张小小走进房间。
“有什麽事情吗？”
一边若无其事地问著，一边飞快的保存游戏，虽然男人喜欢玩H游戏是公开的秘密，可被女人看见还是会很尴尬。
“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林医生。”
林彰常潜意识中有了些感觉，他相信张小小看见的也许真是什麽秘密。
“谢谢你，不过如果涉及个人隐私的话，就不要说了。”
“但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不说出来，会……有人会因为我不说出口……死掉的……”
什麽事情！
林彰常的精神也亢奋了，他看了眼窗外，什麽人也没有，於是低声地问著：“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是被气氛感染或是本就习惯了小声说话，张小小低下头，也小声地说著。
果然是个秘密的事情。
昨天晚上下半夜，张小小因为睡不著，就开了窗户，正看见honey和Bee走在院落，似乎还有些亲昵的模样，然後，就看见Bee的身影投在墙上，盖住了honey的身影。
如果客人之间产生争执，她作为服务员也不会过多关心，只要不变成事故，一切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但事情超过了预定。
他们两个人靠得很近，说了些什麽，而後，honey突然狠狠地给了Bee一拳，相当生气地走开了。
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这个插曲，但早上，Bee离开的时候，honey立刻转身走进Bee的房间，张小小敲门的时候，他表示自己正在找一件东西，希望张小小可以再等一个小时。
关系再好，朋友们进入对方的卧室也是有些超过限度，何况Bee不在，honey这样做显得不合情理。
张小小认为这是疑点，证明honey和Bee之间存在其他的事情。
“也许是honey杀了Bee也不一定。”
她撇了撇嘴，兴许是觉得自己口出狂言，又立刻闭嘴。
“那麽，我先走了。”
确属不合情理，但林彰常知道这是合理的，因为honey从一开始就知道Bee不能回来，他清楚地知道Bee是不会回来的，於是他放心大胆地走近Bee的房间，寻找他想要得到的。
昨天，看见honey进入车库的时候，他就有了不好的联想，於是也走进车库，看见其他人的车子上有一层薄薄的灰，honey和Bee的车盖却很干净，两个人的车子靠得很紧，honey擦车的时候顺便帮自己的好朋友擦一下也是正常，但奇怪的是，Bee的车子擦得比honey的车子干净。
为什麽会是这样？
任何人都会更加珍惜自己的财物，为什麽他会那麽用心擦拭Bee的车子？
他看见一个奇怪的现象：Bee的车子下面的灰尘显得特别多！
这是不正常的，只是擦车盖不会出现这种颜色的灰尘，显然是有人打开了车盖，碰了最容易积灰尘的发动区域。
但是，为什麽要动发动区域？honey沾了少许油污的手又是什麽意思？他到底对Bee的车子做了什麽！
他把整个车子上的浮灰都擦掉，於是没有人知道他对Bee的车子的哪一部分动了手脚。
只是，他的太聪明变成了他的失误。他担心被人看出动了手脚，於是把整个车盖都擦一遍，却留下了太过明显的证据。
他决定再去一次车库。
走进车库，停放Bee的车子的地方空荡荡的，林彰常看见了honey。
“honey，你是不是很开心，Bee再也不能回来了？”
这是一个赌注，也可能是狼狈为奸。
“你说什麽，我怎麽可能会开心，Bee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很担心他。”
他虚伪地笑著，林彰常一语刺破。
“是吗？因为担心他，特别在好朋友还没有决定离开的时候就帮他检查发动机，真是个贴心的人。”
“你──你说什麽！”
Honey的脸色变了，变得难看。
“我什麽也没有说，只是用你们中国人的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你要小心了。何况这里是存在神灵的，神会惩罚一切试图跳过他行使神威的人！”
“我还是不懂你的话！”
林彰常也知道这个人不会承认，但他的反应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事先动过Bee的车子，但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第二天也许会离开，能离开的消息是晚餐的时候，honey说出来的，这样看来，能离开的消息也是虚假的，是honey为了骗Bee使用汽车而准备的！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设计Bee，汽车故障造成死亡的话，只要手脚干净一点，车子的残骸惨烈得不能拼凑，就可以被列为意外。
“我的话你懂还是不懂并不重要，你心里很清楚Bee是不会回来了，他现在还不知道躺在哪一个山谷里面做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的美梦，对吗？”
Honey没有回答，林彰常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径直走了。
“等等──”
Honey叫住他。
“你还有什麽事情吗？”
“我不想为我的事情解释，既然做了就要承认，反正你也没有任何证物能证明我杀了人，而且你能不能活著离开这里也是个问题，所以，不如我们同坐一条船，大家都能活下去？”
Honey的提议是正确的，在这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算计的时刻，林彰常的处境也不好。
“你为什麽认为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甚至可以和你结盟？”
“因为你也是杀人嫌犯！第一夜的杀人，其实是集体犯罪，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活下去的人都可能是杀人犯。既然在这里不存在清白的人，为什麽我们还要为了所谓的法律限制自己的行为？人，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活下去了才能保证未来，以及其他，对吗？”
“於是你为了活下去的几率更大一些，剥夺了别人活下去的可能？”
对林彰常的质问，honey不置可否。
他的回答是赤裸裸的。
“我对Bee的车子做手脚是一场试炼，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值得成为我的同伴。可惜他没有逃过自私的欲望。一听说能离开就迫不及待地开车逃走，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而且他死了以後，我们活下去的几率就更大了一些？”
Honey对林彰常的话报以赞许的掌声。
“是呀，一场试炼炼出了两个结论，很划算的事情。”
“但我不觉得你会是这样的人，是这里的环境改变了你，还是你本来就很残酷，而我们不知道？”
Honey笑了。
“人都是自私的，这里是人性的角斗场，你用什麽为代价得到狼神的庇护，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反正我们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谁也不比谁高尚！”
林彰常明白了，他果然是个危险的人，反倒是Bee只是个自私的小人，斗不过这卑鄙的家夥。
29 雪狼
“愿意与我合作吗？为了活下去。”
Honey伸出手，林彰常没有丝毫的犹豫地握住。
“乐意之至！”
他们之间存在什麽样的恩怨，林彰常没兴趣知道，得到这个盟友是意料之外的好事。
啪！
啪！
啪！
清脆的鼓掌打碎了房间的平静，空荡的车库本就因为死亡曾经降临而异常阴沈，此刻的鼓掌声，於是它更加的寒冷了。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走了出来，是厨师孙孜。
“真没有想到，两个杀人犯会如此开心的庆祝，但我更没有想到，道貌岸然的两位竟然无耻到这地步！”
冷血的笑容，孙孜会出现在这里证明他并不善类，於是林彰常有些紧张了。
毕竟他拥有一个体面的工作，不能被莫名的污迹毁掉前途。
反倒是honey，镇静非常。
甚至上前，握住孙孜的手。
“孙厨师，你又何必笑话我们，你自己不也一样杀了人？别告诉我杀了老板的人是周大伟，周大伟是左撇子，可是伤口的刀口倾向是右撇子，这里只有两个厨师，你觉得除了你，还有谁！”
这……
林彰常倒没有发现两个厨师的用刀特点，看honey一脸冷静，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得到了一个强大有力的帮手！
“那又怎样？你妈妈应告诉过你，不要和杀人犯讨论利害关系。因为我也许会杀了你！”
“你不会杀了我，因为你不想再惹更多的事情了。简单的说，我们都想活下去，这是一个共同点，既然都只是想要活下去，为什麽不合作？开始的时候，杀了别人，能赢得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杀人是生存手段，杀人是无可厚非，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杀了我也不能保证自己活下去的几率变大，反而需要冒险，冒生命危险，不是吗？”
理智的杀人犯的谈判？
林彰常不得不承认这是变态的世界。
可自己也没有任何资格批评他们，他不是杀人者，却是共犯。
“那麽，你的意思是──”
“我们结成同盟！依照杀人预言的暗示，应该再死两个人就能结束七夜的巡礼了，我们三个人结成一体，你觉得谁会是被杀的人？”
他顿了一下。
“你很讨厌周大伟吧，总是叫你孙子的家夥。名字是父母赐予的，带有谐音也是因为爱，可是一个外人用侮辱性的口气叫唤你，你一定很生气，对吗？”
林彰常不可思议地看著他，honey太冷静了，或者说不再被Bee的光辉遮掩的honey，用他包裹在毒药深处的甜蜜，震撼著任何一个看见他的光辉的人。
孙孜没有被他的毒气侵染，冷静的问著。
“你到底知道多少！不，我想知道你为什麽来这里！”
“为了杀人，为了无罪杀人！”
honey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冷酷。
“Bee是个令人讨厌的家夥，他自以为无所不能，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全部，只要他存在一天，我就不能得到发挥的机会。他以为他那自作聪明的行为能让我们的乐队从地下转为流行，可悲的是，他的才华不符合时代的要求，即使他侥幸成功，我们也不会成为一线！”
“於是你杀了他？不，於是你想要杀他，但不想影响自己的前途？”
倒不是觉得匪夷所思，人是自私的，为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杀人也可以被允许，但没想到一直都很平静的honey竟会有如此黑暗的心思，才是真正的可怕。
但也确实是沈默的人更加有城府，或者说，他们爆发的时候更加疯狂，一直都压抑的色彩得到释放，浓郁得不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