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散发开来。「他是我男朋友啦。」
「是你包养的吧?」
一颗方糖又再融入咖啡当中,室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母亲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单兆源对母
亲的任性妄为从不陌生,毕竟她18岁那年就生下了他,丧夫後白手兴家,当上了公司高层,又独力把自己
抚养长大,这於当年可算是个异数,而她确实亦有能力和本钱任性。
能干的女人。单兆源彷佛好久没看过她了,然而母亲却仍旧维持着他小时候看到的那种形象,总是神
采飞扬、精神奕奕,似乎永远都不会困倦。现在她就低下头来,边跟他说话,边看着手上的急件。纤细的
钢笔在她指节间拨动着,偶然往纸上敲两敲,就叩出几滴墨水来。
单兆源看得有点入迷,越发不明白母亲为何要为自己购入一个男人。她不过四十多,身材又保养得好
,算得上是风韵犹存、魅力依然,相信裙下亦不乏其他更为优秀卓越的对象,男女之间逢场作兴也罢,又
何必做到包养这般难看?
他想着又把糖摸了过来,掉进自己的杯中,彷佛跌入一场迷局。单兆源拿着匙子,缓缓便道:「你怎
麽把我的房子送人了?」
「哦?我就让他住着积点人气,反正你那房子放着也是发霉。」母亲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笑了一下,
接而又挖苦道。「怎麽样,生气了?」
「没有。」单兆源是个成年人,自然也不至於像个孩子那样吃醋。他关心的是别的问题。「那他甚麽
时候搬走?」
「你跟他住着不就好了?」母亲批改过一两字後又说了。
「甚麽?」
母亲瞧见他如此失态,倒皱皱眉:「有甚麽好奇怪的?你那里房间也多,省得他搬来搬去。」
「可是……他不是应该和你住更……」单兆源一下子收住了嘴,明明方才还觉得柏安乔高攀不上,怎
麽现在还把人往母亲推去?
「你知道我不喜欢和人住一块的。」母亲词锋一转,竟又把那个人球朝他踢来。「怎麽了,有甚麽不
方便的?」
「不,只是……」
包养了个情夫却不想与他相宿相栖,怎麽说也有点奇怪……单兆源想得头痛,又把糖罐抓了过来身边
,正想把糖放进杯中,却被母亲制止了。
「源仔,够了。」她这样说。「没关系吧,嗯?你只在这边住一会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会妨碍到我的工作啊……」
「工作?你不是来渡假的吗?」母亲两眼一瞪,倒带点斥责的口吻。
单兆源在嘴边抹过一口咖啡,过量的糖份腌得舌头发甜。他偷看一眼母亲搁放在桌上的文件,皱着眉
毛,却又徐徐说道:「话是这样说,不过工作……」
「只有能管理好自己压力的人才有资格谈工作吧?」母亲一句话冷冷地打下来,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
,专制而充满威严。「就这样说定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
哈哈……源仔……源仔~源仔~
头痛犯 5
5
——『你只要记着别把他吃掉就好了。』
带着母亲的嘱咐他又回到那个居所,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亦随着他进入屋中。单兆源是个Gay的,这是
多年前已被母亲知悉的事实,而只要他足够优秀,旁人亦无从置喙。
就像他母亲那样。
单兆源仍旧倒在那张白的沙发椅上,麻布的质感抚擦着脸,刚回来的时候没有发觉,现在仔细一看,
才发现房子根本已经面目全非。
本来用来放置客人馈赠的饰柜,现在几乎被CD盒子挤爆,Swarovski的水晶天鹅夹在纸盒中缓缓喘息,
而它的同伴却缺了个头。单兆源按捺住脾气继续观察,墙边搁放了几块画板,画到一半的画还贴在上面没
有撕下来;一个呼啦圈塞在柜子之间,两个瑜伽垫子压在下面,破裂的海绵还稍稍掉了几点蓝色的碎屑在
地上。
这个房子的过客兴趣看来非常的多元化,手做的刺绣歪歪的挂在墙角,俄语、经济、紫微斗数以及催
眠学的书籍被插到他那个厚实的木书柜当中,旁边还要硬挤下一本AV女优的写真集,单兆源忍住呼吸走进
了主人房,电脑的插线毫无规则地在房间纵横而过,三十七寸的大电视前垂着几根游戏机的接线,上面都
薄薄的套上一层白尘,电视的旁边还新置了个电冰箱,拦在路中,教人要跳过它才能继续前行。这个房间
是连着洗漱设备的套房,当单兆源看到硬被挤在洗手盆下的洗衣机时,便知道这位过客似乎是打定主意,
要把一生所需都放在身边解决。
「你回来啦?」那个人打开门时,话说得这样自然,让单兆源不觉愕然,几乎也以为自己已默许了他
在这片空间存在。
「啊……」
「怎麽了?哦,你在看房间啊?这间很乱啦。」柏安乔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他似乎天生便有种亲近人
的本事,凑近了单兆源,便又笑了开来。「Jessica跟我说过你要住下来了,嗯……你要住这间?」
柏安乔皱皱眉毛,随即又在笑中舒坦开来,看来有点为难、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有谓君子不夺人
所好,虽然那东西本来就是自己的。单兆源摆摆手,舒了口气就说:「我住客房吧。」
「嗯,这样啊……」
懒得再与他无止境的讨论下去,单兆源大步一踏,熟门熟路的便摸着楼梯走上二楼。照理说这种依山
面海的复式单位,应该把主人房设得越高越好,如此才能把一片价值百万的美景饱览无遗。单兆源却偏反
其道而行,主人房放在一楼,二楼才是书房、客房、偏厅这种可有可无的设施。
依照建筑面积这房子应该是十分宽敞的,没想到才刚踏上一级阶梯,单兆源便遇上阻滞。一下撞击声
起,忍住脚趾头的疼痛怒目回视,柏安乔稍为後退一下,期期艾艾的便道:「嗯,那个,陶瓷没有地方晾
乾……」
——真是受够!
单兆源二话不说的冲到楼下,从行李中翻出了手提电脑,又再重新走到楼上去。他现在需要的是一根
网线、咖啡,以及私人空间。此时已经夜深,地球的另一端的股票市场已开始活跃起来,他实在需要点空
间去分析以及整理一些对其客户有利的数据,以及去回覆一些紧急邮件。最好他做这些事的期间不会再受
到任何打扰,最好那些烦人的蚊子会自动扑入灭蚊器中……
他粗鲁地把门踢开,意外地木门却反弹而来。崩塌的声音从房中传来,转眼间几千几百个颜色各异的
鞋盒便倾泻而来,一张按摩椅打横的晾在房中,许多的衣物层层交叠成一幅頽废派的超现实构图。
单兆源缓缓地转过头来,那个人还在笑着,嘻嘻的便道:「嗯,因为上面一直没有人住,不知不觉便
堆成这样了……」
脑袋响起一种仍似电锯声的噪音,单兆源的神经嗞嗞一声,就这样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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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先断掉了……YA……
头痛犯 6
6
单兆源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有头痛的毛病。
不过那是个小问题,只要忍耐一下,就会过去。现在让单兆源感到困惑的是,不单是头,他的手肘、
肩膀、脊椎骨和大腿都疼,一阵发麻电击弄得四肢痉挛,他很疼,正想要活动身体,却连人带着被子笨重
地摔落到地板之上。
「哎呀!」
那一声还不是他喊的,有谁踢着拖鞋啲啲哒哒地朝他走来,单兆源摸摸铺在面前的地毯,一柱椅脚近
在目前,看来他是从沙发上摔下来了,对,他昨天就睡在上面。
而他为甚麽要沦落到睡在这里呢?
怨毒的目光狠狠射出,柏安乔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正是让他如此悲惨的罪魁祸首,满脸笑容的便跟他
说道:「啊,醒来了呀。」
单兆源按住红肿的脸,脸色阴沉地爬了起来。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电脑亦被打开放置在茶几上
,工作列上还闪动着几头无能的蠢猪的求助留言。单兆源用手指梳扫着散乱的头发,思考着自己可说甚麽
妥善而委婉的脏话。
「对了,你早餐要吃甚麽?炒蛋还是煎蛋?」柏安乔的声音又再传来,单兆源稍为把视线下移,这才
注意到对方手上正拿着一个油腻腻的镬铲,身上围了条粉蓝色的围裙,看起来倒是一副殷勤模样。
——哈,事到如今这条懒虫才想讨好自己吗?
单兆源了然一笑,明知道是没可能的,他却偏喜欢从中挑根刺出来,就指望这能让对方难受:「对了
,今天起那麽早,是要去上班吗?」
柏安乔是母亲养的小白脸,自然是没有正经差事可做的。硬要说有的话,这人的工作大概也不过是讨
好自己的女人,以及供旁人羞辱而已。
不出他所料,那样白净的脸马上呆滞下来,单兆源自信满满的把电脑合上,回过头来,才佯装惊讶地
喊到:「啊,我猜错了吗?我还以为你在我妈公司上班呢……」
「瞧,我真糊涂!」接而单兆源又笑了,环视室内一周,故意把目光停在那几幅垃圾似的画上,然後
又恭维地说。「柏先生想必是个艺术家,不然又怎会有这些閒情逸致?」
「嘿嘿。你就别这样说嘛。」
柏安乔摸摸头发,笑容亦显得份外为难。这人确实有点迷惑人心的本事,眼睛这麽一低,水汪汪的,
倒又让人觉得可怜,正合了那些母爱犯滥的太太们疼爱小狗的心思。不过柏安乔亦只有那麽一点本事,懒
惰、笨拙、单调,根本就一无是处。
愚蠢的女人。单兆源心里得意,正想擅自下个注脚,突然却想起自己的母亲亦是当中一员,不觉心情
大坏,连嘲笑对方的心思都不愿出了。
「啊,我要赶紧回去了,不然就煮坏了!」此时柏安乔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撇下了他,就落荒而逃
。
单兆源亦乐得轻松,从行李箱中收拾过几件衣服,捡起了毛巾牙刷便前往洗漱。都怪昨天那群白痴太
会折腾,他走了也没廿四小时,越洋电话却一个接一个的追来,彷佛世界缺了他就转动不了,他们身上那
些显赫的学历全都是用来装饰似的。更害他连洗个澡的时间都没有,趴在客厅中只顾得收拾笨猪们搞出来
的烂摊子。
暖水哗啦啦地从花洒喷出,单兆源低头把满脑子的烦躁洗走,同时下午的规划表亦已提交上来。先看
些报表、新闻,分析一下大市走势,听听坊间那些「投资专家」的白痴发言,然後再开几个电话会议,回
覆一些email,或许便连那些白痴手下的作息表他都要一一订定出来,好让他们懂得要怎样吃喝拉睡,而不
致於影响本来已少得可怜的办事效率……
「嗯?」
单兆源缓缓把水龙头关上,擦乾了身体穿上衣服,肩上叠着毛巾便走了出去。脚底的水气在地板上形
成了一个个潮湿的足印,他顺着嗅到的香气走回客厅时,柏安乔便已从开放式厨房中探出头来。
「来得刚好!快坐下吧。」
两碟火腿肠炒蛋搁在玻璃桌上,单兆源抬头看看天花板,上面已被油烟薰得有点发黑。他当初做这个
厨房只为时尚,也没想过真的拿来开炊,如今可好,柏安乔大概閒着便会手痒,不仅把他的家布置成一间
垃圾屋,还把他的厨房弄得污烟瘴气!
「哈。」可柏安乔始终是母亲的人,他也不能拿他怎样。单兆源拉开座椅,提起刀义,毫不客气地便
埋头大吃。
虽然不能把柏安乔赶走,可当作是多个工人使唤,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出乎意料地这小子的手艺
挺好的,想来也是靠这样笼络人心,才能千千万万的女人甘心养个废物。
单兆源不屑地往前盯了一眼,这时柏安乔亦已安坐下来。见了他的吃相,倒又显得开怀,笑嘻嘻的提
起刀义,学不乖的又再把旧事重提:「对了,Jessica叫我带你四处玩玩,你想到哪里逛?」
「哼,不用了,须知道……」单兆源意味深长地瞄了瞄放在茶几上的电脑,像这种好食懒飞的生物又
怎会懂得他工作的辛劳。说白了亦只会搏得一个无谓的评价,倒不如不开口算了。「那些事你是不懂的了
。」
「哦,是不是甚麽任务?限时奬赏那些……」柏安乔的嘴里蹦出几个莫名其妙的词汇,见单兆源没有
反应,眉头一皱,便又仓促地总结起来。「呃,我是不太懂年青人的玩意啦……」
「任务?」这下子倒换单兆源紧皱眉头。「甚麽捞子任务?」
见到他不高兴,柏安乔一下子亦紧张起来,搓着手上的刀义,徐徐便劝说道:「啊,你昨天不是通宵
玩online game甚麽的吗?虽然我听说是挺有趣的,不过呢Jessica说你身体不好,你就别再熬夜打游戏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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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犯 7
7
「哦,游戏机。」单兆源缓慢地点点头,提起刀往火腿上划了一下,俐落地把那片四方形的肉肢解。
「原来那对你来说是部游戏机。」
「不,我是说……偶然做点运动,到大自然走走也不错。」眼前那个蠢物似乎亦意识到情势不妙,停
下了进食的动作,绷紧了表情便向自己看来。
「呵呵,运动,了不起的意见!」只是单兆源又怎会跟这种蠢物计较呢?柏安乔诚然是个可怜的瞎子
,毕竟再怎麽松懈,他一身硬绷绷的肌肉也不可能在一程飞机中消磨。
单兆源不觉一笑。运动!大自然!如此阳光的话题,实在想像不到是出自中午便赖在机场睡懒觉的人
的口。他摆摆手,再做出一两个赞叹的动作,然後便道:「那我们该到哪里活动活动身体才好?柏先生,
我想你一定有许多好主意。」
「不,其实那也只是个提议。」柏安乔见到他高兴,马上便笑了起来,彷佛同时亦得到快乐。「你才
刚回来不久,一定很累了,用不着马上就去。嗯,这几天我再找些资料,替你规划一下吧?」
「这样自然极好。」单兆源坏心眼的笑笑,手肘枕在桌上,竭力要维持脸上的诚恳。「柏先生,你说
得很对。那只是个游戏不是吗,我们何必太过沉迷?」
光线自房侧透射进来,柔和了柏安乔的表情,转瞬便流露出一种近似欣慰的情感。哈,如果投资市场
只是个游戏,那麽全球数千万人投放的心力时间、世上各国日以继夜的比拚较量就未免显得过於认真可笑
了。
人都是喜欢以己度人的,既然柏安乔认为世上人人都像他一样爱当懒虫,单兆源也没有必要去着力纠
正。毕竟忠言和教训都是值钱的,投放到这种没有盈利价值的对象身上,亦未免可惜。
单兆源把餐具放回厨房池盆当中,回到茶几旁提起他的BlackBerry手机,时间来到11点半,距离对岸
的庸才求救的高峰期还有九个小时,他尚有馀暇到外间「轻松」一下。
「柏先生,有空陪我出去一下吗?我想买点东西。」单兆源轻轻松松地走回厨房区域,靠在橱柜旁边
,看着那个笨拙地挤着洗洁精的蠢人,眼神中不觉流露出一点悲天悯人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