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生子)----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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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对於凤延的托请,他只看做是伯瑜掌控他行踪的伎俩,听之任之。
  然而初有孕便千里成行,他又一向身体亏虚,甫到金陵就病倒了。缠绵病榻半月,方见起色。之後大小又病了两次,就连凤甯也知道了先生身体不好。
  那孩子倒是著实讨人喜爱,因他和当初存熹的年龄仿佛,清音对他自是格外怜爱。时日久了,便也渐渐的惯了,仿佛他真的是凤府的宾客,入馆执教。
  这几日连著闷热,清音略有些中暑的迹象,虽然并无大碍,但雨涟到底不敢大意,代他停了学,煎了些平和的汤药,又从上到下的帮他擦拭身体,到底逼著他卧床静养了两日,这才放心。
  清音五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但是半倚在榻上,腹部的隆起还不明显,平日里连胎动也没有多少,这孩子像是完全没有存在感似的,安静的出奇。雨涟便说,它将来定是像清音一样,温宛如水,要受欺负的。
  谁知隔墙却有耳,门外顿时响起了声音。
  “谁敢欺负老师,我揍他!”
  竟是凤甯。
  雨涟一惊一吓之後,却又忍俊不禁:这小东西竟又跑出了府。不过想来却也寻常,平日里到这座小院来的,除了他,也就只有凤府的管家了,能够大摇大摆直入内堂的,更是别无第二人想。
  凤甯进到房里看见清音还躺著,顿时大惊小怪。
  “老师还病著?我听母亲说,明日就可以复学了,以为您病好了呢!不然我就不来搅了。”
  “你也知道自己搅得人不能清净就好。”
  雨涟笑著戳凤甯的额头。
  凤甯也不甘示弱。
  “我是怕老师跟你这木头呆得太久,闷出病来。”
  说著,他吐了吐舌头,迅速地躲到清音身旁。
  清音笑著揽过他。
  “天这麽热,母亲怎麽放心你出来?”
  “我说要来看老师,她才不拦呢!”
  凤甯说著,却不住地去瞟清音身旁的琴。那本是雨涟怕他久卧气闷,特地拿过来的,却忘了清音如今也盘不得膝,也不能压在身上,躺在榻上没处放,就暂且搁在了一边。凤甯却没见过琴,好奇得很,指著问“那是什麽”。
  清音一笑,便也不顾琴身甚重,侧身去取。直唬得雨涟慌忙去抢,回过头又看见凤甯赖在清音身上,似个小壁虎般扒著不放,怕他压到孩子,连忙又去扯开凤甯,一时间手忙脚乱。雨涟心底里暗暗叫苦,生怕这小祖宗一个不知轻重惹出事来。
  凤甯如何知道他的心思,眼看雨涟忙得一头一脸的汗,他却咬著手指靠在清音身旁格格直笑,末了,扯著清音的袖子道:“我想学那个,老师连这个也教我吧?”
  清音笑著点了头,支起身挪下床榻。
  雨涟见他有了精神,气色也好许多,便不阻拦,搬过凳子扶他坐下,摆好琴,就看这师徒两个有板有眼的教学起来。
  凤甯天资颇为聪慧,学的快,只是忘的也快,若是逼著他生吞下去,必定转眼就忘。清音一向知道他的秉性,大都不强求。不过凤甯此时正是兴头之上,自是不肯轻易罢休,转眼间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他却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雨涟见清音不时扶腰,心知他是坐的久了,腰背耐不得,便催促凤甯道:“天快黑了,你再不回去,只怕就要闹得满城风雨了,咱们可担不起这偌大的罪则。”
  凤甯冲他扮了个鬼脸。
  “我要在这吃饭,住这里,偏不走!”
  他向来爱跟雨涟做对,清音又护著他,雨涟对他就只能干瞪眼没辙,这会儿恨不能拎著他丢出门外去,却还是只能气得自己内伤。
  好在清音也著实累了,委实耗不下去,便道。
  “你也该回府了,莫让母亲挂念。明日复学,晚间你若还有精神,便再继续。”
  凤甯很听他的话,自然不还嘴,况且,他也是故意要做给雨涟看,乖巧地应了,爬下凳子整理衣装。
  “那我明日便去学堂──听说晚间爹爹要设宴款待东京来的贵客,我正好溜出来。”
  听到东京两个字,清音心里一下钝痛。
  勉强一笑,看著凤甯离开,便再止不住疲倦涌上身来。
  十里秦淮,金粉楼台。
  画舫凌波丝竹飘渺,六朝金粉之地从不断那软红香土。
  月下灯影水波荡漾,舟船摇曳木桨无声。
  凤延从一见面就不停地打量那个男人──能将那青黑的颜色穿得如此尊贵,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同寻常,很难不令人多想。
  若非宗室勋贵,普通人家的礼法中,岂会有人日日夜夜盯著你目不转瞬,就只为看你步子迈得合不合规矩,看你吃饭时手肘是不是过高,看你吐字快慢合不合礼数。行动都是规矩,就是坐著,那也要不动如山。若不是这些规矩束缚,也没有这般的气度雍容。凤延自幼见识过许多,并不陌生。
  看一眼一旁恭立的书生和武士,凤延越发断定自己的猜测:什麽朝议大夫中书舍人,幌子罢了,敢怕是哪位宗室国戚,更有甚者,龙子风孙也未可知。
  想著,凤延摆手一让。
  “齐大人,请了。”
  那位自称叫做齐韶的便也不谦让,径自撩衣踏上船板。
  凤延随在姓靳的书生身後上了船,其他人便也陆续跨上船来。
  进到厢里,见齐韶立在窗边,其他两位也站著不坐,凤延一笑。
  “大人请上座,就要开船了。”
  齐韶回首见厢外船上多了几人,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我不爱热闹,若是唱曲就免了吧。”
  凤延一笑。
  “在下听说了,叫他们来倒不图热闹,只是咱们在这秦淮河上行船,却悄没声息,怕要令人疑虑的,没的平白生事──这几个是凤栖楼的乐师,在金陵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大人既来之,则不妨听听咱们江淮的曲调,比起兴平坊来别有一番风味。”
  齐韶看了凤延一眼,显然没想到这是个八面玲珑的主,略感意外地挑了下眉,旋即一笑。
  “好,就依阁下。”
  说著,他欠身入座。
  待齐韶的两位随从也坐下,凤延便携两个清客在下首相陪。
  那边厢丝竹声乐响,悠悠冉冉飘扬起来,船只也随之渐渐离岸。
  席上凤延拣了些趣闻来讲,又说些无关痛痒的事,齐韶便也只是问问风土人情,不提其他。凤延偶尔装作无意地问起到金陵何事,那齐韶便说是公事差遣,只是他个性不喜声张,这才私服而行,也并非讳莫如深的样子,倒让凤延越发不知他所为何来。
  齐韶同行的两人里,那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男子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而那位书生却很善谈,凤延本欲从他身上著手,可交谈下来才知道,他言语间密不透风,竟是个滴水不漏的琉璃蛋,和那闷葫芦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凤延知是遇著了高人,一笑了之也不再探寻,只道:“如有得用之处,必效犬马。”
  齐韶笑著谢了,却道。
  “说来,我这里倒真的有一件求扰之事。”
  “哦?大人请讲。”
  “我想,请兄台帮我打听一个人。”
  齐韶说著,眼神似乎略显黯淡。
  凤延见他如此神色颇感意外。
  “四个月前,他从东都往来金陵,我想如今他应当还在金陵城中。”
  “却不知大人要寻的人有何特征?”
  “他今年,也当三十有三了,身边跟著一位年轻人,懂医术。他麽……自幼体弱多病,如今,只怕身子更是不好了……”
  凤延心里咯!一声:这说的莫不就是他那位西席?莫非真有如此巧事?……
  “大人要寻的人可是亲属?”
  “……是表亲。”
  “那麽恕在下斗胆问一句,为何失散?”
  “……姨母过世时我不在身边,回城得知後却已晚了,因此表兄离开时我未曾赶上相见,断了音讯。”
  齐韶信口雌黄的编著,倒也似淡然自若,仿佛那些确有其事。只是想到他同那人的关系,或许终此一生只能这般躲藏,心中隐痛又起,竟有些明白了那人为何执意求去。
  “原来如此。”
  凤延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他因疑心齐韶的身份,并不尽信他的说辞,不过他却没理由不信这二人之间有些过往,当是故交。正思索如何道出实情,却见一家人在帘外探头探脑,神色焦急,凤延不禁皱眉令他进来。那家人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凤延顿时面现愠色。
  “凤兄事务繁忙但请无妨,我在此处也无要事,不必劳烦一路相陪。”
  凤延苦笑一声。
  “谈何事务繁忙,不过是犬子顽劣,闹得府中鸡犬不宁,让大人见笑了。说来,倒是这位相关之人同大人适才的描述有几分相似,不知可要同去一见?”
  “哦?……”
  齐韶挑起一双俊眉,眼神越发显得幽邃深沈。
  “这却巧了。”
  左盼右盼,终於把那唯一能降伏这小煞星的人等了来,雨涟可算是松了口气。
  “公子被他折腾了一晚,您再不来,我可就要扫他出门了。”
  雨涟向来不愿清音寄身凤府,是以对凤延从未持过应有的礼数。
  凤延也不以为意。
  “实在是在下管教无方,失礼之极。”
  他恭敬地躬身谢罪,看起来甚是好脾气。
  雨涟哼了一声,对方如此,倒让他无话可说了。
  清音扯了扯他的衣袖,令他回去内堂。
  “甯儿央我教习琴技,这才耽得晚了,还请您务要怪责於他。”
  “如此搅扰先生,在下著实过意不去,改日必定另行登门谢罪。今日已经不早,不敢再继续打搅,先生敬请留步,在下告辞了。”
  清音还了礼,起身送至院门。
  凤延的车马随从都在小院外等候。三辆车驾,六路侍从,清音没想到他深夜来此还这般大动干戈,大约凤甯果然是家中的宝贝。
  凤延再三请他留步,返身上车。
  凤甯在父亲的怒视之下,早就乖乖地爬上了另一辆马车,自是不敢与凤延同乘。
  清音立在阶前,目送车队离去,夜风清冷,扑面而来,蓦地一阵心慌。
  远去的车里,缁衣男人俊削的脸上神情木然。
  “子襄……”
  “殿下。”
  “你说,我该怎麽做……”
  “老师!老师,不好了!不好了!”
  凤甯腾腾腾地一溜急跑冲进门来,一边跑,一边张皇地喊。
  清音扶案起身,拦下他来,这才没让他撞到墙上。
  “出什麽事了?”
  “涟哥哥、涟哥哥他,给人瞧病,瞧出麻烦来了!”
  凤甯气喘吁吁地说道,两颊通红。
  清音一惊。
  雨涟一早被人请去出诊,这时分还未回来,他本就担心,却竟真出事了。
  “你慢一点,详细地说,是怎麽回事?”
  “贺兰老头子说他乱诊脉,是男是女都诊不出,瞎开药!本来只要撵他走,可他那倔脾气上来发了狠话,说要等著瞧贺兰家笑话,结果有人煽风点火,说他跟著公子,都是咱凤家的人,故意要让贺兰出丑,於是就被扣了下来,说要送去官前究办,告他造谣生事!”
  凤甯说得很急,但清音还是听懂了:贺兰氏亦是金陵大族,只是一向同凤家不和。大约雨涟诊出什麽不好的病症,直言不讳,令贺兰老爷子面上无光,这才起了争端。
  贺兰氏和凤氏多年不睦历经三代,已成宿怨,可是近些年因著官府的面子不得不克制守礼,互不相犯,这一次贺兰老爷子突然刁难,只怕是不能善罢甘休的了。
  若单只论雨涟被扣,倒没什麽要紧了。不管是出於乐折玉的关系还是伯瑜的关系,凤延不会袖手旁观,就算贺兰未必肯买账,官司打至府衙也不至偏颇,只是,若是到了官前,他这个来历不清的戴罪之人却是禁不起任何盘查的,背後的一切牵扯出来,便是惊天动地的大案。
  清音心中焦虑,牵动胎息,腹中隐隐作痛,此时却顾不得了。
  “带我去见你父亲。”
  “爹爹已经让文叔叔带著拜帖去见那老家夥了,老师别急,爹爹总有办法,咱们只管等消息吧──”
  “他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
  心口猛然一揪,清音只觉呼吸一窒,眼前蓦地便黑了。一时腰间酸软,站也站不住。情急之下倒向桌案,好歹勉强撑住身体没有跌倒,肚腹却是一震,一下急痛,顿时疼得额上一层湿汗。
  “老师?……”
  凤甯看到清音脸色惨白,担心地拽著他衣袖。
  清音怕吓到对方,又担心腹中胎儿受到损害,强撑著不肯倒,可眼前越来越昏沈,身子也越来越重,勉力扶著桌案缓缓滑在地上,再无力维持意识清醒。
  凤甯呆呆看著他,全不知所措。
  他之前撞见过一次清音心悸发作,但那时雨涟在,自是不需他担心什麽,可这一次却著实吓了一跳,好半天回过神来,清音已然昏死过去。慌了片刻,他终於想起之前雨涟曾经摸出丹药给对方吃,便忙去找清音身上的荷包,打开一看,果然有几颗丹药,黑的黄的,他也分不清效用,全摸出来塞进清音嘴里喂他吞了,又学著雨涟之前的样子,抬起他的头部,又掐人中,又顺气,折腾了半天,药效发作出来,清音脸上渐渐地恢复血色,竟也悠悠转醒。
  凤府内,文枫已经带著拜帖返回府中,他是凤家商铺大小事的总管,也是凤延结义的兄弟。他出面,便是凤延出面,可贺兰家果然并不买账。
  “这老匹夫!”
  凤延暗骂道。算起来贺兰梃和他父亲同辈,见面他需执晚辈礼,但在金陵城里,谁不知凤氏才是第一大族,不过为一个小小的大夫,老家夥竟一份情面也不讲,传出去他颜面何存。
  “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这麽拗!”
  “我总觉得,这一次贺兰老爷子寻衅寻的不凡常,这些年,两家虽说面上过得去,可大小磕碰从没断过,以往都看在府台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一次,他却像铁心要和我们过不去似的,真奇怪。”
  凤延紧皱眉头,亦是不明所以。
  “杜雨涟是去瞧谁的病?”
  “三公子,已经抱病一月有余,瞧了些大夫总不管用,杜公子如今在金陵城颇有医名,贺兰家大约也是万般无奈了,才去请他试试。”
  “小小一个书僮医术便如此高明,看来咱们这位西席确是大有来头呢。”
  文枫沈吟片刻,看了凤延一眼,却道。
  “沈公子来历不明,我以为,不宜留他久在府上。”
  凤延格格一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麽,不过想来,他也不会久留。”
  “那位齐大人要找的人,当真不是他麽?”
  “他说不是,不曾见过。”
  凤延说著,却别有用意的一笑。
  “哦?”
  “既然说不是,那就不是。总之这位齐大人有什麽吩咐,你只管应承,总要伺候的服服帖帖才好。”
  文枫会意地一笑。
  “我知道了。”
  清音醒後无力行动,终是被凤甯连劝带拖的撵去休息。
  凤甯应承他回府打探消息,却又不放心他一个人,遂留下两个小厮跟前照顾,若有事便速去寻他。
  但说是打探消息,凤甯却不敢直接去问父亲。见文枫从凤延书房出来,便躲在一旁,悄声地同他招手。
  文枫见他鬼鬼祟祟的,不由一笑。
  “什麽事?怎麽不进去?”
  一面笑著,一面向凤甯走去,却是明知故问道。
  凤甯一撇小嘴,皱起眉,叹气跺脚。
  “还不是涟哥哥的事,他被扣了,老师担心的很,後晌发了旧病,要不是我在跟前,可就要出大事了!”
  “哦?”
  文枫倒不知清音有宿疾,点了点头。
  “先生体弱多病,没有杜公子在身边,我确该遣个人过去,是我想得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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