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生子)----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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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

  第一章
  俗谚说,谷雨三朝看牡丹。清明过後渐入花季,东都之内便也到了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时候。
  笙歌盛世,赏花自是乐事。满城国色争奇斗豔,令人如醉其中。
  天色既白,厚重的锺鸣声在一片静寂的朝色里铿然响起,遥遥的,传来远方城门上与之交互鸣响的回音,远近两处起伏相和,便如乐章。
  日光渐渐变得耀眼起来。
  红墙黑瓦的院内,做早课的寺僧们低徊的唱诵。
  一僧一俗捧著棋盘棋盒,踏过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穿过紫红黄白的烂漫花丛。
  当先,是著一袭素白长袍、淡黄开氅的人。
  衣摆上,宝相花的丝纹明暗随著人的步履款款在朝阳下便如流动的波光,自那迎风而起的衣襟袖缘上流洒泻落。望去,人便是轩若朝霞升举般的风姿绰约,莫敢逼视。
  眼波流转,自那石径旁一朵朵绚烂的花朵上扫过。唇角微启,柔暖的笑容悄然荡起,却恰逢清晨的微风拂过,於是竟便像是那些花儿因著这笑容而伏下身姿,纷纷垂首。
  “魏紫、葛巾、凌花晓翠,那边似乎还有酒醉杨妃──倒也都是名品了。不过听闻,陛下爱的却是昆山夜光。既缺白牡丹,大师何不请人移栽过来几株,如此,下月迎驾时便不致扫陛下的兴了。”
  低柔的声音响起,便如醇酒令人倾醉。
  身後,那僧人一副随意的模样。
  “既然居士提出来,那贫僧就一事不烦二主,请大人帮这个忙了。趁便,也要一株姚黄还有墨魁来──那边厢也好辉映辉映,贫僧也跟著沾沾陛下的光。”
  半是说笑半是揶揄著,那僧人随之缓步而行。
  淡黄衣衫的公子不以为意地无声一笑。
  “依大师这般玲珑剔透的心思,倒要瞧你几时才能顿悟。还是个出家人,死後不下拔舌地狱,便该要阿弥陀佛了吧?”
  那僧人煞有介事地摇头。
  “此言差矣,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能入者,该当捶胸顿足才是,怎能欣欣然焉?而况,寺中俗务又岂是能顿悟的脑袋可以打理?”
  说话间,来到偏院中的石桌椅旁。见对方将手中捧著的棋盒放在桌上,那僧人便也搁下棋盘,却犹自不肯罢休。
  “再者说,若无贫僧这玲珑剔透的心思,何人陪居士下棋来打发辰光?”
  一笑,不再与对方争辩,清音欠身落座,揭开棋盒。
  两人各落几子,便有一小沙弥一路小跑地过来。
  “昭王殿下的车驾已经到了寺外,住持请师叔祖尽快到殿中迎接。”
  “看来今日,居士要同这棋子无缘了。”
  笑著起身,止清随著年轻的知客僧离开。
  那一袭淡黄的衣衫便似在霎时间笼上一层淡薄的愁哀,原本耀眼的颜色陡然间黯淡了下来。
  对面便是那让他日夜惦念的人,却碍於一旁的寺僧,无法单独同他讲话。
  等到承!终於交代完下月皇帝前来礼佛的诸多事宜,已然是接近正午的时候,於是婉言谢绝住持留他在寺中用膳的提议──所为,自然是能与那人同进一餐。
  “扰了佛祖半日的红尘俗事,午间若还在这清净之地大嚼荤腥,委实不敬。今日,只怕要叨扰安陵侯静养了──不知沈大人可肯雅谅?”
  含笑说著,这才头一次正大光明有恃无恐地看向那人。分别月余,他竟又消瘦了几分,疼惜之心不禁顿生。
  “殿下说笑了,殿下若肯赏光,清音求之不得。”
  在座上略一欠身,却是低垂著头,回避著对方的目光。
  那人脸上虽挂著那一贯的温婉笑容,却让人看不出丝毫欣喜来,承!心中原本的喜悦便也不禁打了折扣,抖动一下眉梢,口气中已是带了嗔怨的味道。
  “沈侯言下,似乎颇有为难之意?──”
  “殿下多心了,臣岂敢……”
  看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生疏的态度,竟还是那个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麽?
  “不敢,可不是不会。”
  那人似是被这句话骇到,立刻自座上起身,长跪在地。
  “微臣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责罚,但绝不敢、亦不会对殿下不敬,还望殿下──”
  “──我开玩笑罢了,何必认真?”
  尴尬地一笑,承!起身走到对方面前,俯身挽起。但脸上虽仍勉强笑著,心底的愠怒却早已将初见他时的喜悦遮盖得一干二净。
  想尽办法从父皇那里讨了这差使来,就只为能见他一面,可等待自己的却是他这样的态度,怎不叫人心寒。原以为就算他一向克己守礼矜持自制,可也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候,谁知不过是自己在一厢情愿。
  越想越恼,却终究舍不得就此拂袖而去丢弃这难得的机会──自他搬出城外,便几乎没有相见的时机了。
  半晌,承!才又挤出一丝笑容。
  “沈大人一向宽柔仁和,是我失言。”
  “殿下如此,微臣更不敢当──”
  “罢了罢了,句句都错,我不开口还不成麽──”
  打断对方,承!按捺著心中不快转过身。
  “既然并非不愿,那就请大人领路吧,沈侯雅致之人,想必居所也定是不凡,本王一早便想一睹真容了呢。”
  再看向那人时,脸上又已挂了笑容。到底是舍不得向他发火。
  只是,那盈盈款款伏地叩首的身影却依稀遥远而又陌生。
  紫缘玄底的金丝龙纹锦袍有著宽大的袖摆,随著人手臂的起落抖抖荡荡,举手投足便都透著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
  但这样的气质却仍令承!觉得在那人面前自惭形秽,对方那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端丽总是令他不愿移目。
  见那人只用了两三口饭食便放下碗筷,知他一向少食,又是在自己跟前,想必更是拘谨,承!搁下手中餐具,起身踱至对方面前。
  听到声响,清音抬起头,却正迎上对方投向他的目光,忙又垂下眼帘。
  “殿下……”
  按捺著拥紧对方迫他正视自己的冲动,承!负手转身。
  “外面风光正好,不知沈侯可有兴致陪我一游?”
  “殿下吩咐,清音自当遵从。”
  起身离座,言语之间仍是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承!抿了下嘴唇,却没再说什麽,移步向外走去。
  房外是别苑的花园,除了间或的几片白色之外,便几乎全是淡柔的黄牡丹。
  似乎是满园的柔黄色令承!的心情好了起来,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在花前停下脚步,转过身。
  只是,看到身後距离自己足有丈许远的人,便不禁又是恚怨起来。
  “沈大人怕我麽?”
  “殿下──”
  “若是不怕,便不妨站的近些,我讲话也省些力气。”
  “……是。”
  走近承!两步,清音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敛神凝思,但对方身上的熏香却无法阻挡地侵袭过来。
  看出他的不自然,承!一笑,更踏近了一步。
  “听闻,沈大人病休後便以养花为乐,这些可都是大人亲手栽植的麽?”
  “牡丹娇嫩,臣不过偶尔看顾,大多仍是花匠打理。”
  “但这些品种总该是你选的吧?”
  “……是。”
  果然如自己所料,承!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分。
  扫一眼檐下侍立的随从和护卫,他看向对方,压低下声音──
  “──是因为我说喜欢姚黄麽?”
  清音一愣,但随即却是满脸通红。原本并非是有意为了对方的喜好而栽种这些,可平心而论,多少确是想到了他说喜欢那浅浅的淡雅之色,才会栽了这许多。
  见对方无言以对,承!更不肯轻易放过。
  “既然早便想著邀我来赏花,今日在寺中,却又为何推推搡搡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哼,两月不见,也学会跟我使心眼耍性子、欲擒故纵了不成?”
  承!故意挑高了语调,佯作生气的模样。从前,每逢惹自己不快的时候,对方便总是温言细语的半是玩笑半是开解地赔罪,那从容的温柔便是承!此时最想见的──
  然而这一次,对方却不像他料想的那样,像从前一般柔缓下语气求和告饶,却竟直直地跪倒在地。
  “臣绝无存心冒犯殿下的意思,请殿下明鉴……”
  说著,那柔黄色的身影便像是真的怕对方责罚一般深深俯首在地,肃穆的神情没有从前的半分影子。
  僵直地盯著对方,承!缓缓捏紧了拳。
  张开口却不知要说什麽,然而背转过身不去看他,却又因心口堵著的那团莫名的情绪焦躁不安。
  对方身上那淡淡的飘香依然熟悉,然人却竟仿佛不再是从前他所认知的那一个。
  来回地踱了两步,承!在对方面前停下。
  “你究竟是怎麽了?”
  “微臣──”
  “我们上次见面时不是还好好的麽?发生了什麽事?有谁对你说过什麽还是做过什麽,你告诉我啊!我不是不愿猜你的心思,可你总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但清音只是沈默地伏低了身,留下背影给他却仿佛没有原因。
  “臣与殿下之间……原本就该是这样的距离。如今,才是一切回到伦常……”
  听到“伦常”两字,承!陡然想到些什麽,顿止了动作。
  “……因为昭王妃有孕?”
  “……”
  “这在我大婚之时不是就已经想到了麽?为何到了今时今日才要……要来介意?……”
  “不是介意──清音不敢,亦无资格。只不过……就算是自欺欺人,也迟早都要面对。现在……也该是清醒的时候了……”
  “……”
  “殿下立妃之时,想必便已有打算了……清音不敢阻碍殿下,也更不敢毁了殿下前路……”
  “……”
  沈默地望著对方垂落在地上的长发,承!也只能那麽怔怔地望著而已。
  选择皇位便要放弃眼前所爱,他早有觉悟,却只是迟迟不愿面对罢了。
  望著小厮一路小跑地进到内院去通传,伯瑜在门厅内的椅子上端正地坐下。
  昭王承!去了白马寺,不在府中,他是刻意挑这时辰来探望姐姐的。
  虽然说他同承!投契是实,但却也不愿被人在身後指点他奴颜媚骨攀附皇子之类。即使姐姐被选为王妃,他摆不脱这三皇子内弟的名分,可皇亲国戚的身份虽无人敢议论,但若是自己时常登门私访,那便是授人於口实了。
  少时,那小厮又跑了回来,便请伯瑜进往内院。
  昭王妃闺字子熙,是伯瑜唯一的姐姐,更是安国公的独女。两年前嫁给承!,也是那时随著承!封王而一同成为昭王妃的。
  前日,国公府收到王府遣人传来的消息,说王妃有孕,伯瑜便是因此而来探望姐姐。
  随著内院的侍婢来到後园,看到满园生机盎然的草木一片青绿,鲜少花卉,便知姐姐仍旧未改出嫁前的喜好,伯瑜不禁微笑著举目望去。
  亭中女子仪容端丽,执书静坐,正是他那位被皇帝赞为文德长孙再世的长姊,昭王妃子熙。
  听到一旁侍婢问安的声音,子熙抬头,见弟弟已经走近了凉亭行礼,遂放下手中书本,略一颔首微笑。
  “我便猜你今日会来,果然如此。”
  欠身在对方指向的凳上坐了,伯瑜接过婢女递上的清茶。
  “父亲前日听闻喜讯,便一直惦念著姐姐。但这两日为陛下往寺中礼佛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才要我先来探慰的。”
  听到对方的言语,子熙不禁一笑。
  “解释这些,竟怕我会麽怪罪父亲麽?”
  伯瑜於是便也随著笑了。
  “自然不是。”
  “我知道你一向谨慎小心,习惯了的,可有时候太过谨慎也不好,你说呢。”
  柔声说道,子熙言语间不无劝告的意思。
  但对方虽然低声称是,脸上挂著淡笑,子熙却知道她这个弟弟虽然表面上谦逊恭谨,心里却是极有主意的人,谁也左右不了。
  “已经命人赶回山庄告知母亲,请她尽快返回了,大概这两日便到。日後姐姐有何事情,也有商量的对象。昨日我还听殿下讲,若是姐姐愿意,请母亲住入王府也可。”
  听对方提起,子熙却只点了点头。
  “殿下提过,不过我回绝了。想来他是怕我不好意思,才又同你讲吧。原本母亲若能入住自然是好事,只是毕竟於礼不合,便是我肯,父亲也不会应允,倒不如不提。如今这样随时可以来探望,也很足够了。你回去可转告父亲母亲,我身体很好,不必记挂。”
  “是。”
  伯瑜原本也是这样的心思,见姐姐思虑到了,便也不再说什麽。
  “昨日父亲便命人预备药材和补品,想来明日该当可以整理妥当,到时,母亲也该回来了,大约她会送来王府。不然,我择日再登门送来。”
  “代我谢过父亲了。”
  “是。”
  伯瑜应著,浅啜一口清茶。
  “见姐姐安好,我便也放心了。家中一切都好,也请姐姐不必记挂──对了,大伯那边,伯和下月便要完婚,姐姐想必已经知道了。”
  “定国夫人来探望时已提过了,你也代我恭喜伯和吧。倒是你,同伯和相差不到两岁,也该是时候盘算亲事了。”
  “姐姐取笑我呢,还早。”
  伯瑜说著不禁脸微一红。他刚满二十岁,也已入朝为官,处事并不生疏,只是情感上却内向得很。
  见对方窘迫,子熙又是莞尔一笑。
  “曾听母亲提过,父亲似乎有意同孟大人结亲。我记得孟府里,似乎只有三姑娘的年龄配你相当──幼时见她,倒是很伶俐的女孩子呢。”
  “这些……自然是父亲作主──姐姐若无别的事情,我只怕不便多留了。午间这一会儿,我也是偷闲出来的,午後省内还有事情要做。”
  知道他是忙著逃开,子熙一笑,便也不再留他。
  “脉象还是从前那样,不过依你所说,似乎目眩心悸的症状轻缓了许多,便仍继续吃那副药吧。你这病只怕是胎中带出来的,我是没本事医的好了。”
  从宜一面说著,一面命小僮收拾医箱离开,自己却毫不拘谨地离开看诊的凳子,移向窗前的椅子。
  “说你看不开,你却偏偏是一副远离红尘俗世的淡薄模样;说你不染凡尘,你却照样免不了心结难解郁郁寡欢的时候──瞧来好像是避居山寺远离朝堂,对一切政事漠不关心,其实,心底怕不知是怎样切切在意的吧?”
  放下袖子,清音拢回手臂,却只淡然一笑,移身下榻。
  他同对方相交也有数年,知他一向是有话便说的直爽性情,早也便习惯了他的揶揄打趣。
  见对方沈默,从宜却一笑,似乎仍不打算放过对方。
  “往日这样说你,还会反唇相讥两句,怎麽今天却似是要默认的样子?──听说昨日昭王殿下来此,结果却不欢而去?”
  清音的眸光陡地一跳,旋即却是一笑。
  “没有的事,我岂敢得罪昭王殿下。”
  见对方不肯承认,从宜便也一笑。
  “殿下到白马寺去,想是为了陛下驾临的事情吧?对了,这别苑离寺院不过一箭之地,你到时可是要回避麽?”
  “方圆十里都要清肃,我自然也要回避的。”
  “移到哪里?回城麽?”
  “或许吧。”
  清音随意地答道,但确也想要回城,其中一半的原因是想避开到时会随驾而行的承!。
  “你只怕不宜奔波。”
  “不过回城那一点路程,何至於便奔波了。况且,我回城,你登门看诊也方便不是麽?”
  “你竟忘了,到时我和方竞贤也要随驾过来的──还是在镇上找一处居所暂住吧。陛下似乎要在寺中留居几日,我往看诊也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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