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怎能没有我----老红军

作者:  录入:11-04

  “还是那麽白,还是那麽……”她客气地把话打住了。
  我就当她说的是,
  “还是那麽白,那麽美……”
  看王喜报瞬间变成那德行,就知道我现在是横在他和他妈之间多余的东西。
  知趣地拿起自己的手机、钥匙,“阿姨啊您坐,我去买菜……”出了屋,王喜报居然都没跟出来!
  恶了八心的,不就是你妈嘛?至於吓成那德性?搞什麽~
  虽然有点不满,但毕竟是人家的妈来看人家了。
  在自己屋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没王喜报在家还真挺无聊……
  憋不住一个短信过去,“要不要买菜啊?”
  过了十分锺後他才给我回信,“不要。一起出去吃。你过来。”
  嗯!吃好的仍有我的份~
  不想成为王喜报的什麽,可我却在要求著他的女人才有的地位。
  人都是矛盾的嘛!在梳妆镜前大力地装扮著自己,我在想。
  进了王喜报的屋子,他妈不在大概在上厕所。
  他拧了把我的脸,就知道他对我的一身装扮十分满意。
  不亲不抱也就算了,这咋吓得连句话都不敢跟我说了?
  瞪著他那窝囊样儿,他终於笑了。正想把嘴贴上去给他个小鼓励,一声水箱的拉水声,王喜报往後一缩,死脸立刻又回来了!
  那顿饭吃得那叫一个累!
  王喜报其实平时在工作单位跟在家有很大的区别,就是他张死脸。
  “你就不能多笑笑?”我提醒过他很多次。
  他说,“见到领导我得笑,回家对著你我得笑,再笑我成卖笑的了!”
  他妈的脸就跟他一个德性!遗传嘛~
  (他妈的三个字连在一起怎麽这麽别扭啊?)
  从头到尾上窜下跳的就耍我一人儿。
  一会儿,“阿姨,您尝尝这个……”
  一会儿,“阿姨,您再试试这个……”
  王喜报给我还夹了两回菜,他怎麽不招呼自己的妈妈啊?
  但愿王喜报他妈千万别误会!整得跟我在积极争取进他们老王家似的~
  吃完饭我没去十七楼,一顿饭差点就把我吃瘫了。
  回到自己的窝,上了一下午的网,王喜报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
  晚上自己泡快餐面的时候有点难过……
  躺在冰冷的被窝,都快睡著了,王喜报的短信来了!
  一个亲嘴的小表情之外什麽都没有……
  抱著他的枕头,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折磨得我半天都睡不著。
  星期天,时隔两个月又去了我姑姑家。
  王喜报终於打了个电话给我问我在哪儿呢?
  我说在我姑姑家你自己好好陪陪你妈妈吧~
  “王菌……你生我气了?”被他这麽一问,满肚子的委屈一下就没了。
  “你当我小孩子啊?再说,你妈没你爸了那麽多年,你家又只有你一个男的,你恶心点我能理解~”我反过来安慰他。
  “王菌,星期一下了班过来吃饭。不管我妈说什麽,你都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你妈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
  我傻了吗?
  自我感觉过於良好,只以为喜报妈因为看到“儿媳”第一眼就一丝不挂有点难以接受我。没成想……她是从根本上反对我和她儿子在一起?
  这什麽年代了?还有包办婚姻?
  王喜报你吃素的?这样的娘你一革命干部还不革她的命?
  整整一天,在我姑姑家打麻将都不专心。
  我想不起来任何和王喜报他妈结仇的地方。
  只记起来,王喜报好像对我说过,他妈自以为蒲松龄,叫六岁的我“白狐”来著。
  王处星期一开了一整天的会没见到人影。
  晚上都八点了,他打我手机叫我下去吃饭。
  一开门,一股浓烈的花椒味儿冲进鼻孔,口水差点一下喷出口腔。
  臊子面---------!
  不行了,就冲这味儿,我立刻想叫王喜报他妈,“亲爱的妈妈!”
  尽管什麽忙都没帮上,我还是在王妈妈身边蹭到面上桌。
  要不是王喜报那张死脸影响我食欲,我能再吃三碗!
  他妈妈倒是没说什麽难听话,但那张脸不是在生气吧也绝对算不上在笑。
  她!的面绝对是三人以上的量,因为带了我的份儿,我吃得别提多顺溜了!
  先跟你们说下我男人的家庭背景。
  不然等会儿炸雷了你们都看不明白。
  王喜报的父亲应该不算是靠天吃饭的农民。
  小时候在基地,是先有生化基地还是先有旁边的小气象站,我也搞不清。
  他爸爸讲起来是小气象站的站长,但气象站只有他一个人。
  拿著国家的工资,在基地里上下班,但他爸爸却不属於我们基地的人。
  米脂的婆娘绥德的汉。
  这是两陕的一句名言。
  是不是“绥德”这两个字我吃不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在中原的黄河地区,米脂的女人长得最漂亮,绥德的男人最有男人味儿~
  王喜报的父母恰恰就是这两个地方的人,他们都不是陕北的当地人。
  他妈长得很好看!怎麽形容呢……
  就是农村里很漂亮的人。你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农村人但还不给你土的感觉!
  王喜报的爹在我们离开陕北後没多久就因公牺牲了。
  好像是下了场十年不遇的大雨,他爹上哪儿去收集第一手气象资料,回来的路上滑进了深崖,被人抬了回来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那时的王喜报已经是个十多岁的大小夥子了。
  他在家是长子,下面有两个妹妹。
  他爸因为被追认为烈士,他妈一个人守著几亩地和三个孩子,有国家的照顾日子过的并不艰难。
  王喜报北大四年,学杂费全免啊!
  当时听得我那个羡慕。
  “您……是不是大学也是破格录取的?怪不得能力这麽差!”我常这麽讽刺他。
  “不管差不差咱好歹有个文凭。不像某人,天大的本事还是个高中生~”
  我不怪王喜报同志嘲笑我,要怪咱就怪这重视高分低能儿的社会!
  他也是受害者,我很同情他~
  中年丧夫,只有一个儿子,一辈子在农村……苦命的王妈妈哟~
  当时听王喜报忆苦思甜的时候我就想,王喜报这种家庭,谁嫁谁倒楣!
  可看王喜报现在的样儿,怎麽好像和他妈并不象我幻想的那麽“腻”,相反,好象火药味儿十足呢?
  吃完了面我去削苹果。
  为什麽一进这屋,我总有女主人的自觉?汗……
  果然,“政审”的时刻终於到了……
  刚把一苹果递给王妈,她就开口了。
  “王菌,听喜报说……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国?”
  “对!我爸妈在我九岁时去美国工作,我就跟过去了。”
  她不会再问我这二十年是怎麽过的吧?如果她问,我明天还得上班,得约个周末再跟她唠。
  “你怎麽又见到喜报了呢?”喝!跳跃二十年,老太太重点抓得不含糊啊~
  王喜报!知道晚上“政审”你也不跟我串个气?你是咋交待咱俩电梯里的那段儿的啊?
  “我们在电梯里……”我是好孩子,我要向王妈坦白~
  “嗯!”王喜报同志装伤风,给信号了。
  “我们在市政府的电梯里遇到的!神道吧?他跟您一样,一下就猜到我是王菌。”
  小喜报~安拉……当真我有你想的那麽傻?
  “那你们现在呢?”这一问,够份量!够犀利!
  我正得意呢,没想到王喜报的妈妈是个比我更爽快的人!
  “我……我……”说外国话都不结巴的人,看著俺男人的脸,“我们是朋友!”
  王喜报瞬间的表情变化让我一下明白了,这个问题我答错了。
  “噢!那我就放心了……”王妈妈的心是放下来了,我的心反而拎起来了。
  王喜报你个混蛋说了我是你的啥?怎麽不事先照会我一声!
  王妈安心了,话匣打开了……
  “我们喜报啊……”唉,您干脆就说“俺家报报”不是更有杀伤力?
  “从小在村里订了门亲……”定亲?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呕……
  “但是他一直反对来著说要自己找……”吧唧吧唧吧唧……为王喜报同学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的壮举鼓掌!
  “可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是光棍儿一条……”我也同情他啊~你说他怎麽就没人气呢?
  “刚留在北京的那几年,回家的时候带回来过二、三个女孩子……”二、三个?都带回去给他妈看了?好个死小子,这段儿我怎麽没听你招过呢?
  愤怒的目光投向目前属於自己的死男人!
  翻著本杂志,绷著个死脸,既不看他妈也不看我。这人演的是哪一出啊?
  “可後来都吹了……”好!恶人有恶报!
  “每一次他都对我说,那女孩子是他的未婚妻……”不要脸!
  “昨天他对我说,你是他的未婚妻……”嗯?
  “可王菌自己说是你的朋友……”王妈看自己儿子的一眼竟然是得意。
  王喜报说了什麽?我脑子怎麽有点懵……
  “城里人看不上我们乡下人,即使她们喜欢喜报也不会喜欢陕北……”……
  “所以我觉得还是在村里找个知根知底的靠得住……”……
  “额村一女娃,岁数小喜报是多了点,可她一直记著额喜报咧……”……
  我无语,王妈却越来越跟我有知音感,家乡话都唠出来咧。
  “还是个技校生……”文凭比我还高一小截儿呢。
  “长得隔(跟)你一样,薄(白)薄(白)的……”真不错!
  王妈看我一直不开口,更有优势了,过来拉起我的手。
  “小的时候,你走了以後,你不知道喜报哭了多久……”这算安慰我吗?
  “妈!”王喜报终於肯出声了。
  话匣子被关上了……
  後来,记不得自己怎麽离开的他的家……
  王喜报送我出来,在身後问了我一句,
  “王菌……今晚要我陪你吗……”
  我好像说了句“不用……”
  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脑子里乱得不得了。
  王喜报对自己的母亲说我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这三个字,完整的中文意思应该是“还没有结婚的妻子”。
  他当我已经是他妻子却从未向我示过爱求过婚。
  他母亲在试探我,那什麽都不对我说的他又何尝不是在测试我的感情?
  四个月下来难道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
  如果我们是因为他寂寞我寂寞走到一起,那我身边可以是李喜报、陈喜报、张喜报……并非非王喜报不可!
  我对他说过那三个字,我不信他没听到。
  可他从未回应过我……
  我……真的开始迷惑了……
  人,当感觉被爱人抛弃的时候往往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王喜报有爱他关心他的妈妈陪著,我也想起了自己的老娘。
  拨电话回美国的家。
  十年如一日,没人接。
  打我母亲的全球通,没响两下我妈的声音就出来了。
  憋了半天没流泪,跟我妈说了一大堆的车!辘话,我说我要找我爸。
  我爸在我的一生里是一个十分古怪的存在。
  用“古怪”这个词来形容我想你一定感到很古怪。
  不想多说,只说一句。
  我非常赞同“女孩子的第一个恋人是她的父亲”这句话!
  “王菌……爸爸现在不在我身边……”我妈的语气有点怪。
  “怎麽了?你俩不是一直在一间办公室?”
  “啊,我现在不在办公室……”
  “我不管!你赶快回去,反正我立刻要听到他的声音!”
  “王菌……”我妈的语气更怪了。
  “怎麽了?我爸呢?让我爸听电话!”血脉相连,这句话绝对是有医学根据的。
  “王菌……爸爸前段时间胃不舒服,做了个小手术……”
  我的泪……唰!地下来了……
  “现在人在医院,我就在他身边……”
  “他需要输氧不能说话……他醒了……他想跟你说话……你等等……”
  “菌……”好半天,微弱的一声,加上我们的距离……
  我爸爸只有想我的时候才会叫我“菌”,世界上只有他才叫我“菌”连我妈从来都不这麽称呼我。
  我再可克制不住了……
  我妈妈等我拿著电话大哭了将近十分锺,才开口对我说,
  “王菌,最可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就是因为没有危险我才没有通知你。如果爸爸真有危险我怎麽敢瞒你呢?你说是不是?”
  我抽泣得说不出话,拿著电话猛点头。
  我爸爸不会有危险!我爸爸已经好起来了!那个跟我腻,宠我爱我抱我的老爹,永远都不会有事的!
  “王菌,你要想回来就回来一趟吧,爸爸挺想你的……上次回国你又去了冲绳……处理好工作上的事,跟姑姑姑父说清楚,爸爸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北京的任何人,不用赶,爸爸真的已经在恢复了,有妈妈在他身边你放心……”
  那一夜,王喜报不在我的身边,远离自己的父母……
  夜好黑,好长,还有点冷……
  但我的心就躺在我爸爸的病床边……
  隔著五层厚重的水泥墙和不到一百米的空间,王喜报就在我的下面,我却觉得自己的心离他那麽遥远。
  第二天上午我请了半天假找到我姑父。
  我姑父立刻打电话找到了我母亲。说了半天的安慰话,他还对我妈妈说,王菌在这里干得非常好,外交部要留她……
  我说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辞职,定机票,回美国。
  我姑父搂著我说,“王菌,妈妈不会骗你。最可怕的一刻你妈妈一个人已经挺过来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订了後天晚上的飞机飞洛杉矶。
  我姑父说,“最後实在不行你先走!工作的事由我来替你擦屁股。”
  我不知道他在盘算什麽。
  第二天的一早王喜报就打电话找我了。我说外办出了点事,这两天可能要忙,你正好可以多陪陪你妈不用再打电话给我。
  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想起了无数次和男人分手,那股绝情的冷。
  我不想再去和他捉感情的迷藏。此时此刻,身後支撑我的两棵“大树”如果倒下,不要说爱情了,我会憎恨整个世界!
  放下他的电话我冷静地想。
  我和他的世界或许真象他母亲说的,根本不可能有交界!
  他走不进我的我更无法走进他的。
  我们是否一直在制造一种假象欺骗著对方幸福著自己?
  老爹的病让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我又回到了半年前……
  我姑父真是神道啊!
  他居然在第二天的下午打电话给我,“外交部如果再借调你你一定先答应下来。先不要说家里的事。”
  我这儿还没整明白怎麽回事呢,头儿就找我谈话了。
  “外交部借你,这次是上联合国打工。王菌,你搞大了!”
  我……得到了一个去美国工作半年的机会!
  王喜报是什麽人?市政府里有几个处级干部?
  第二天晚上他就不停地打我的手机。
  我不能关电源,因为我怕我妈打电话找我。
  看著他的号码在我的手机上闪了四十七次,我一次也没接。
  晚上的飞机,最後一天我请了假。
  个人资料什麽的,早就用电子邮件送过去了。
  一个星期後我到联合国的中国办事处报到。
  中间我可以和我老爹待上七天。二十九年来,从未象今天这样渴望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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