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不是默西的错,你不要骂他。”叶翔白皙的脸颊出现五指红印,态度却越发坚决。 “是我起的头,是我硬要喜欢他的。”
“你们……”玛丽亚锁紧了眉头,没想到纤细的叶翔拗起来,和她的宝贝儿子一样顽固。
“叶翔,你先回房,我有话单独和默西说。”叶天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来,你的嘴角磕破了,我帮你上药。”玛丽亚拉起叶翔的手。
叶翔不安的往默西看去,默西点了点头,示意他照做。
“不要紧张,我不会把默西吃掉的。”叶天故作轻松的打趣儿子。
叶翔脸一红,心想爸爸最是疼他,对他总是有求必应,所以,他必需要有信心,这回一定也能顺利过关的。
待叶翔和玛丽亚走开後,叶天缓步走到默西的跟前,沈声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不以父亲或长辈的身份压你。 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
“叶翔的母亲在他一岁时死於车祸,当时他人也在车上。”
叶天的开场白令默西大感意外。
“他母亲带他回家探亲,天雨路滑,车子翻覆山崖,救援队的人找他们时……”叶天回忆当时的情景。“叶翔由於护在母亲怀里才得以活命,不过全身冻得发紫,经过抢救,留医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对我而言,叶翔是神赐给我的礼物。”
默西想像小小叶翔遭遇恐怖车祸的那一幕,心难过的揪痛起来。怪不得老妈对叶翔比较纵容溺爱。
“为了不让他的生命再有任何缺憾,我小心翼翼的呵护他,给他最舒适的生活和环境,”叶天踱到窗前,然後回头直视著默西。“他是我……捧在手心上长大的。”
默西无畏的迎向叶天摄人的目光,重申自己不变的决心:“我爱叶翔,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爱?不,你是在害他。”叶天的语气渐渐严厉,“叶翔自小缺乏安全感,非常神经质,也特别恋家。他喜欢有爸爸,妈妈,兄弟姊妹在一起的感觉。以後他应该要有妻子,孩子,一个家庭,这些是你绝对无法给他的!”
“他的幸福是什麽,不是由你来界定,应该问问他本人。”默西很强硬,全无退缩之意。
“这麽说……我是劝不动你了?”叶天叹了口气。
“抱歉,叔叔,我很尊敬你,但是我不能放弃。”默西不欲再谈,他挂念著叶翔,想尽快回到楼上。
“默西,叶翔和你不同。他的世界脆弱而且容易崩溃,他没有承受外来打击的能力。”叶天对著默西离去的身影,做最後的告戒:“我会不顾一切的让他远离伤害。”
默西停下脚步,坚毅的双眼透露出誓不妥协的信念。
“我也是。”
数天之後的一个周末下午,叶翔趁著叶天和玛丽亚不在家的空档,跑到默西和死党们聚会的小公园。
“你怎麽来了?”默西惊讶的撇下同伴,把叶翔带开。
“爸爸和阿姨到大使馆去了。”叶翔咬了咬下唇,郁郁不乐的抓住默西的手。“昨天我求了爸爸一整晚,他依然不肯回心转意。後来,我无意间听到他和阿姨说,他决定不等学期结束,下个星期要亲自把我押到澳洲。”
“下个星期?”默西挑了挑眉。看来叶天是势在必行。
“默西,我不要和你分开。”叶翔的语调带著哭音。
默西见叶翔双目红肿,想必在出门前已经哭了好久,不由得心疼的将他圈抱入怀。
“我们不会分开的。”默西揉揉叶翔柔软的黑发。“叶翔,你相信我吗?”
叶翔用力点了点头。
“你跟我走吧。”叶翔即将被送到澳洲的事令默西难以忍受,若见不著叶翔,他会因为不舍而心碎。
“走去哪里?”叶翔问。
“老妈在南方有一间渡假别墅,我们先到那里,之後再打算。只要坚持倒底,他们就会明白我们不是玩玩而已,他们会改变想法的。”默西认为再强悍的父母最终都会屈服在对儿女无条件的爱之下。
在南下的电车上,广播不断在播放著台风凯乐在明日凌晨左右登陆的消息。默西替叶翔披好外套,让他靠在肩膀上休息。默西很庆幸这场台风来的正是时候,如此一来, 可以为他和叶翔多争取一些时间。即使叶天猜到他们的去向,也得等到明天晚上才能出发寻人。这是天时的搭配,默西觉得连天都在帮助他们。
“默西……”叶翔动了动身子,靠紧了身边可以让他安心的恋人。“我们这样……算是离家出走吗?”
“嗯,好像是。”默西伸手和叶翔相握。
“爸爸和阿姨……会担心的。”叶翔的眼睫毛颤了颤,显示他处於不安当中。“会不会不太好? 他们会不会更生气?”
“神说过,无论是谁,千错万错他都可以原谅。和我们不相干的神都这麽大量了,何况是父母亲? 我们暂且离开一阵子,等他们气消了再回去,求他们谅解。”
叶翔寻思著默西的话,觉得挺有道理,遂将不确定的念头抛诸脑後。年轻的他们衡量对错的天坪是以自我为中心,旁人的价值观根本不重要。
暗夜同人之那一年09(校园版)
乘坐的电车晚上近十点抵达终点站後,他们再转搭计程车来到渡假屋的所在地。默西向管理人员拿了钥匙,靠著微弱街灯的指引,和叶翔走过嘎吱作响的玄关进了屋子。
默西按下点灯开关,叶翔在充满英国风味的客厅绕了一圈,依序推开窗户让房子通风。
“要下雨了。”叶翔深吸了一大口夜晚的冷空气。
“气象报告说会刮台风。”默西从後头搂住了叶翔,“你饿不饿? 想吃什麽,我去买。”
“要起风了不是吗?”叶翔说,“别出去了,我们到厨房看看有什麽可以吃的。”
两人在厨房找到了一箱杯面和去年留下的罐头,食物虽然简单,但至少解决了饿肚子的问题。
“我们……好像在野餐。”叶翔缩起双脚,两手抱膝,环视桌上吃剩的残羹。
“是啊。”默西笑了笑,坐到叶翔旁边。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叶翔的神情有异,现在叶翔的肢体动作让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你困了?”
“嗯……”叶翔模糊的低语了几句,默西仔细倾听,发现叶翔是在重覆念著‘讨厌雨天’。 默西之前已经知道叶翔厌恶下雨,在雨夜通常是澈夜张著眼睛到天亮。
“没事的, 没事……”默西轻拍叶翔的背,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照理说,叶翔不可能会有婴儿时期的记忆,可是自默西听说叶翔小时候的事後,他禁不住怀疑叶翔对雨天的反感和他在雨天失去母亲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窗外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接著风势转强,将窗子吹得 ‘砰砰’作响。 默西和叶翔把窗都关了,但呼呼的风声仍不停的窜进屋里。
叶翔去洗澡时,默西的手机响了。默西见到是家里的电话号码,约为犹豫了一下,就把电话铃声设置成 ‘静默’。
凌晨时分,狂风暴雨降临了。叶翔辗转难眠,默西只好一直陪著他,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叶翔十分疲倦,却怎麽样都无法入睡,心头像压了块大石,闷得喘不过气来。
“看电视好了。”默西用遥控器启动房间的电视。
唯一一台24小时播放的新闻台正没完没了的报告台风的消息,单调的内容没有将叶翔催眠,他的双眼反而睁得更大了。
默西无可奈何的坐起身,要陪叶翔熬通霄的话,他需要一杯咖啡。在厨房煮水冲泡了两杯即溶咖啡後,他捧著饮料又回到房里。
才进门,他就晓得事情不对头了。原本趴在床上看电视的叶翔,此刻以诡异的姿势跪在电视机前,好像萤光幕上有什麽难以置信的东西。
“叶翔?”默西放下杯子走过去。
叶翔一语不发,脸色惨白得吓人,全身剧烈的颤抖。
“怎麽了?”默西及时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叶翔。
“刚才……电视上……有车祸的报导……南下的高速公路……”叶翔如堕冰窖,连声音都在发抖, “是爸爸……是爸爸……”
“什麽?”默西大惊,“有登出照片吗? 还是同名同姓……”
“南大教授……三凌轿车……”叶翔凝视著电视机,恍惚幽深的眼神像在看另一个世界。
默西的心往下沈,不用等新闻重播,他知道是八九不离十了。默西跳起来冲到楼下拿起手机,萤幕显示有四通漏接的电话。
“妈……”默西马上拨打他母亲的手机。
讲完电话的默西转身,看到叶翔静静的坐在楼梯口。
“是叔叔,在杞北大学医院。”默西的心一痛,艰难的把话说下去,“老妈要我们等台风过後,坐第一班车回去。”
叶翔茫然的瞅了瞅默西,眸子里深沈的哀伤令映在墙上的影子都显得凄然。默西默默的走过去抱紧叶翔。他能够感应到有些东西消逝的声音,还有……那即将驻进往後的每一天, 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和绝望。
在叶天的丧礼上,叶翔穿著黑色的丧服,脸色苍白得像纸,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的神情,蕴藏著一种遥远而苍凉的冷漠,让看著他的默西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他们没赶上见叶天最後一面,等到电车能通行的时候,距离叶天去世的时间已过了六个小时。
站在长长的医院走廊,叶翔喃喃的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但是默西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惩罚。”之後他就再也没有开过口。
告别式结束後,玛丽亚吩咐默西把热腾腾的拉面端到楼上给叶翔。
“这几天他没吃什麽东西,我怕他会撑不住。”玛丽亚虽为丈夫的猝逝哀伤,可是她现在更为叶天留下的孩子担心。
“妈……”默西眼圈一红,心头酸楚。玛丽亚体贴的绝口不提他带著叶翔离家的事,这让他加倍难受。
“去吧。”玛丽亚拍拍儿子的肩膀。事到如今,任何的责备都於事无补,她只希望叶翔和默西能坚强渡过人生中这一段低潮。
默西打开没有上锁的房门,黯然的注视著床上卷成一团的叶翔。这个姿势是叶翔心情不好时的习惯。
“叶翔……”默西唤他。“拜托你,跟我说句话。”
叶翔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默西走近床缘蹲下,想去握叶翔的手,叶翔快速的挥开了他。
两人无言的相对了不知多久,叶翔忽然用一种陌生的语气开始自言自语。
“我自小和爸爸相依为命。我告诉过自己,既然冠上他的姓,就要让他以我为荣……结果, 我什麽都还来不及做,我还没有报答他,我们父子还不曾一起喝过酒,我们……”叶翔说到这里,喘不过气来似的用手按住了胸口。“我太自以为是,太自我中心,只会说漂亮的话,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报应……”
“叶翔,别说了,别说了 ……”默西轻揉著叶翔的背,试著缓和他的情绪。
欲哭无泪的叶翔几近抽搐,在默西的不断安慰下好一阵子才稍微恢复镇定。他深吸一口气, 徐徐的说:
“默西,我要到澳洲去了,我们……到此为止。”
默西看进叶翔幽深的眸子,心如刀割:“你在怪我? 还是在怪你自己?”
“都不是……”
“叶翔,这是个意外! 没有人愿意它发生!”默西抓紧了叶翔的肩头。他不想放手,他不能放手啊!
“可它就是发生了。”叶翔的眼神飘渺的穿过默西,平板的嗓音里包含著决绝。“看到你, 我就会想起那个台风夜。”
爸爸驾著车南下寻找他,因为爸爸知道他害怕暴风雨,阿姨说从没见过爸爸那麽失却冷静过……
叶翔抱著头,重新卷起身体,把脸埋进双膝间。他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铁掌正无情的搓揉他的心,痛苦得难以自处。
“再见,默西……再见了,哥哥。”
默西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楼的,眼前的景物看出来是模糊一片。他跌跌撞撞的走过客厅, 狼狈的被小茶几绊倒,接著有一个温暖的臂膀抱住了他。
默西隐忍多时的泪水夺眶而出。“是我的错吗? ……”
“傻孩子,你没有错。”玛丽亚怜惜的拥住默西。打从默西幼稚园毕业後,她还没看儿子哭过。
面对泣不成声的默西,玛丽亚不忍心再苛责儿子,尤其在如今的情况下。默西是冲动任性了些,但他追求真爱,又何错之有? 这是玛丽亚在出事後检讨所得的结论。
谁不曾年少气盛? 谁不曾为爱痴狂? 然而……命运对他们所开的玩笑,实在是过於残酷了。
那是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叶翔只身一人飞去了澳洲。默西深刻的记得在机场送行时叶翔说的 ‘再见’, 因为,自此之後,他没有再见过叶翔。
有好几次,他受不了思念的煎熬,要到澳洲去找叶翔,但都被玛丽亚拦了下来。
“衣莱说叶翔休学一个学期,现在正努力赶上进度。你这样冒冒然去找他,是要搞得他全面崩溃吗?”玛丽亚劝阻。
“我……”默西张目结舌。
“给叶翔一点时间,不要急。”玛丽亚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玛丽亚相信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处方,叶翔会淡忘伤痛,默西会淡忘叶翔,而她会……淡忘这场恶梦。
暗夜同人之那一年10(校园版)
默西听从了母亲的话,不敢再贸然造次。生平第一次,他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了发泄,同时也是为了打发时间,默西全情投入课业。
叶翔逢年过节会象徵性的寄卡片回家,虽然只是简短无差别的问候,默西还是把卡片当宝贝似收集起来。他将思念化成了文字,每日发一封电邮给叶翔。他不晓得叶翔会不会看他的信,也不期待叶翔会给他回邮,总而言之,写电邮成了他重要的精神寄托。
一年一年的过去了,默西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一流的大学,之後进入一流的大企业,在海外贸易发展部身居要职。他虽没兴趣继承母亲的服装王国,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身家过亿的小开,而且他在公司里备受重用,未婚女性无不把他当做了理想的结婚对象。表面上, 默西如常的生活,偶而还和看得顺眼的美女约约会,可是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内心有个角落早已崩坏,任谁都不能修补了。
坐在舒适的意大利进口皮椅上,默西疲倦的关上电脑。
叶翔,叶翔……你在哪里? 在做什麽? 过得好吗? 可有……想起我?
自叶翔大学毕业,默西有两年没再收到他片言只语,叶翔在澳洲的叔叔衣莱说叶翔自助旅行去了,说不准什麽时候会回家。
这趟旅行也未免太久了吧…… 叶翔,你的自我放逐几时才能结束?被你放逐的我,又该何去何从?
“默西, 可以走了吗?”叶纹敲了敲门进来,打断了默西的思绪。“你答应要请我吃宵夜庆祝升职,不是打算赖帐吧?”
缘份是很奇妙的东西,尽管叶纹和默西没念同一所大学,在毕业後却做了同事。叶纹的姨丈是公司的董事,一心想要撮合这对年轻人,所以这回默西被调往德国担任分公司的负责人,叶纹理所当然的被派随行当他的秘书,羡煞了一群别有居心的女同事。
“我不会赖帐的,想吃什麽?”默西站起身。
“十点多了……”叶纹看了看表。“我听路卡说市区新开了一家pub,规模不大可是很有名,我想去那里。”
“你也泡夜店啊?”默西惊讶的调侃。
“泡夜店可不是你们男人的专利。”叶纹笑著回敬。
‘红发俱乐部’果真如叶纹形容的,生意好得出奇。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店里头几乎已是座无虚席。默西和叶纹点了几样招牌小吃和啤酒,坐在吧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没想到你会接下这次的人事调动令,到德国去。”叶纹首先举杯为默西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