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看着生命在自己眼前消散,没有表情,甚至连惋惜怜悯都没有。
放下真的身体,正欲走出神殿,海涅突然进来报告:美铃服毒自尽了。
基拉只是挥挥手,示意海涅好好安葬真。
其实,要查到当日带走阿斯兰的人并不难,从当日守城的将领开始查起,再到各个小地方的守兵,经过分析整合。
伊扎克·玖尔。
而所有的一切,仅用了两天时间而已。
次日,基拉派使者前往玖尔公国递送国书:
如若不把阿斯兰即刻送回本国,将大军压境,两国友好邦交至此为止,望玖尔陛下三思。
“阿斯兰,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
“嗯……你是……伊扎克,我这是……怎么了?”阿斯兰手抵着额头,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这是玖尔公国的皇宫,阿斯兰,你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伊扎克握住阿斯兰略显冰凉的手,“以后,不会再有痛苦了,阿斯兰会快乐的活下去的。”
“是吗……”阿斯兰淡淡地应着,望着雪白的沙幔出神。
基拉,我,离开你了,也离开了那个偏激的你。他会怎么样呢?其实,你们都是一样的,他极端而尖锐地逃避着孤单,你却是用沉静的笑容将它们隐藏。以后的日子,没有我陪在你的身边,你会觉得寂寞吗?
伊扎克也沉默着,他设想过阿斯兰知道后所有可能的反应,却没料到他如此平静地接受了。最后,伊扎克也只是帮阿斯兰盖好被子,嘱咐他好好休息变出了房间。
处理完政事,便去看望阿斯兰,这几乎成了每日例行的事,顺便和他说说话,免得他寂寞。而阿斯兰总是微笑着,身体略有好转,但脸色依旧苍白。
“穆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阿斯兰身上的伤口明明已经愈合了,为什么还是那么虚弱?”
“陛下,他的伤恐怕……”穆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斟酌词句,“臣的意思是……”
“快说。”
“他一直很虚弱,只怕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是……中了毒。”
“什么!中毒?谁那么大胆子敢下毒!有救吗?”伊扎克愤怒地握紧了拳。
“陛下,他中的是慢性毒,在您带他回来之前,应该已经被人下了毒,至于解救之法,除了那下毒之人,只怕世上再无第二人可解,不过,臣会尽力的。”穆脸上闪过一丝惋惜。
“我知道了,拜托你了,穆先生。”伊扎克拂袖离去,他知道,那下毒之人,应该在那里,但是眼下……
门被缓缓地推开,进来一个金发男子,带着痞痞的笑容。
“是迪亚哥啊,有事吗?”阿斯兰的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迪亚哥是伊扎克的至交好友,同时也是得力助手,经常跟在伊扎克身边,久而久之,阿斯兰也记住了这个少年,有着与基拉相似的紫瞳,只是多了份爽朗,少了份阴霾。
“没什么,来看看你。”迪亚哥随意地坐下,“阿斯兰,身体好些了吗?”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再过几天就能出去走走了,整天呆在这里,都快闷死了。”阿斯兰笑着,面容苍白却有着纯澈的温柔。
迪亚哥看得痴了,他终于知道伊扎克会钟情于他的理由了,这样的笑容,真的,是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不会。”阿斯兰笑意不减,“你对我没有欲望,至少,你的眼睛是这么告诉我的。”
“嗯?”迪亚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好好休息吧,再呆下去,伊扎克的桌子估计就又得报销了。”迪亚哥无奈地笑笑,出了房间。
第 17 章
还没走几步,就对上了一张阴云密布的“黑脸”。
“嘛,伊扎克怎么这么大火气,对身体可不好哦。”
“你小子,找他干什么?”伊扎克强忍着冲上去揍他两拳的冲动。
迪亚哥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伊扎克,欣赏他的性格,即使身为国王要不断地应付阴谋诡计和阿谀奉承,但他仍保留着儿时的天真直率。十几年来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保护他,为他挡风遮雪,为他排遣寂寞。
也许……只是因为喜欢他吧……
“可恶……”伊扎克作势要打,迪亚哥连连摆手,见好就收。
“放心吧,我也知道分寸,被他知道了会发生什么我清楚。但是伊扎克,你确定要为了一个人而弃国家的安危不顾吗?一旦开战,生灵涂炭在所难免,况且,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难得的严肃,之前的不羁已在不知不觉中收起。
“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现在就算把他交给基拉这场战争也无法避免……那个人,很久以前就觊觎这片富饶的土地,阿斯兰的事,也许只是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伊扎克淡蓝色的眼里流动着哀伤。
“他……哎……”迪亚哥叹了口气,把手搭在伊扎克的肩上,竖起拇指,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
“迪亚哥……”伊扎克之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充满了感激,感激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挡去那些一直抗拒着的风雨。他知道他的心情,可是却无法给他他想要的,他的情,若真要偿还的话,也只能留待来世了吧。
“明天,我带阿斯兰去游湖,这么久了,他该闷坏了。”伊扎克浅笑着说道。
“去吧去吧,你们爱怎么逛怎么逛,至于苦命的我呢,就给你当苦命劳力,批奏折去。”
“别说的那么悲惨,我可是付了报酬的,再说,臣下为王上分忧是天经地义的事。”
“??啊……老天无眼啊,我的青春……美丽的少女们,不是我的错!”痛心疾首。
“迪亚哥!”青筋!黑线!
“啊……今天天气很好!”
“……”
“嘿……哈哈……我们去找美丽的少女们一起去游湖吧?”
颤抖!头可断,血可流,风度不能丢。
伊扎克扬起头,笑得异常灿烂,“好啊……”
“呃,那个……”迪亚哥挠挠头,“我还是自己去吧,对了,阿斯兰好像说不舒服来着。”说完一溜烟跑了。
“迪亚哥,谢谢你。”伊扎克了然一笑。
“基拉,夜深了,进去睡吧。”拉克丝帮基拉披上绒衣,双手环过他的肩,头轻轻地靠着基拉的胸膛。
“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基拉望着漆黑的夜空若有所思。
自从阿斯兰离开以后,基拉的情感就再无大的波澜起伏,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漠和暴戾。但是这样的平静却让拉克丝觉得害怕。以前,无论基拉在考虑什么自己都可以猜得到,而现在,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幽深得看不见底,只能隐约地感知些什么,却又无法具体地捕捉。
“我陪你吧。”
“不用了,我想静一静,你……小心身体。”
“嗯。”
寒意袭来,基拉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有强烈的不安在不断扩大,仿佛是在预示着,那个有着惊世容颜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按住心口,在心脏的位置上,有一个紫色的六芒星,是那个人离开时留下的痕迹,那个阿斯兰爱了一生的人,也会生生世世爱下去的人。
低下头,基拉自嘲地笑笑。
阿斯兰是真的离开了啊,也对,我让他那么痛苦,他如何还肯留在我身边呢。
可还是放不下,不甘心就这么让他离开,千年的等待,等来的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基拉,你不惜用生命去解除的咒语,它终究……还是应验了啊……倾国之乱,如今已再无挽回的可能。我不能遵守对你的承诺,因为能给他幸福的,从来都只有你。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放出来,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一个注定不会爱我的人。
所以,我不能把他让给你,他的今生,是我的,只能记得我……
走回灯火通明的宫阙,拉克丝坐在软椅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基拉坐在拉克丝身边,“拉克丝,把卡嘉丽放了吧,告诉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再束缚她了,也不怪她,毕竟是亲兄妹,我永远爱她。”
“好,我会和她说的。”
“还有,明天,我要率军前往边塞,宫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基拉!”拉克丝脸色惨白,她没想到基拉竟然爱得这么深,愿意为了他身赴战场,“不可以,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原以为基拉可以就此放弃阿斯兰,原以为这些日子的平静已经让他想明白了,可到头来……
“你不明白的,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来,他只能是我的……”
“那我呢?多年的夫妻情分还比不上他吗?”几乎是用吼的喊出这句话。
“拉克丝。”基拉有些惊讶,向来仪态端庄的拉克丝,现在竟毫无顾忌的质问自己,“你在嫉妒吗?”
“是!我是嫉妒!”拉克丝抹去脸上的泪水,“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人可以轻易地得到你全部的心思和爱!”
“住口!我不准你侮辱阿斯兰!”
“他就是贱!堂堂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妖媚,天生的勾引别人丈夫的□!”
“啪”,拉克丝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拉克丝,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吗?芙蕾那次是你故意挑拨的,伊扎克和阿斯兰在花园的遇见也是你刻意安排的,真的妹妹是你把她送走的,阿斯兰的逃亡也是你策划的,为了不出岔子,你还给他喂了迷药让他昏迷,卡嘉丽和真不过是你的棋子,我没说错吧。可是我到现在才知道,阿斯兰他,我对不起他,我们都对不起他。”
拉克丝低下头,星星点点的光芒滴落在华美的波斯地毯上,苍白的下唇泛起一丝嫣红,身子在微微地颤抖。基拉的呵斥像是一把利刃粉碎了那些美丽的皮囊,拉克丝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原来在他心中,自己早就是一个坏女人了……
第一次见到阿斯兰是在那个灯火阑珊的宫廷宴会,一身纯白礼服的他像一株圣洁的雪莲,超脱了凡尘俗世的一切罪恶与奢靡傲然盛开。纯,是阿斯兰给自己的感觉,纯到空灵。让长久滞于阴谋算计中的心看到了黎明的曙光。这样的男子,是不属于人间的,更不该在这宫廷之中。突然很想保护他,让他远离这尘世的污秽。
世事难料,日后他竟成了基拉心中永远的痛和唯一的挚爱……
于是,疯狂地嫉妒,小心地伪装,精心地算计。时过境迁,也许,拉克丝早已忘却了那个给过自己的转瞬即逝的美好。而那个曾经温柔得可以包容一切的女子,也早已死在繁华之末。
第 18 章
蓦地抬首,毫无畏惧的对上基拉的眼睛,“对,你都说对了,但真要说起来,你不是更过分。那条荆鞭,那个沾满血的玻璃台子,尽管你没给他留下伤疤,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还有那一背的樱花,我把他送走,倒不如说是我救了他。”
“你闭嘴!我只是……只是……”基拉说不出话,也确实不能为那些伤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们是一样的,基拉,所以我们应该在一起。”拉克丝抱住基拉,脸贴着他的后背,默默流泪。
过了好久,基拉推开拉克丝,“拉克丝,你不明白,我等了太久,才能把他留在身边,我们的命运从前世,甚至是几千年前就已经开始纠缠,至死不休。”
“我是不懂,我不知道他哪里好,为什么你不惜生灵涂炭也要把他抢回来!”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甘还是真的爱他。
“我走了。”基拉正要迈出大门,拉克丝疯狂而诡异的笑声让他停下了脚步,回头诧异地看着他。
“不会再有了,你再也没有机会把他带回来了……哈哈……他……活不长了……”
“你说什么?”基拉冲过去抓着拉克丝的肩膀。摇晃着想要问清楚。
“……他马上就要死了……哈哈……”
“你说清楚,为什么他要死了……说呀……”
“‘离殇’,无药可解的慢性剧毒,算算日子的话,再过一个月就半年了,他也该死了……哈……你也……可以死心了……”拉克丝瘫坐在地,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海涅,马上准备,我要去边境军营。”基拉快速跑出了拉克丝的寝宫。
心口的六芒星突然发出了微弱的荧光。
如果,真的只有你才能让他幸福的话,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回来。
其实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不论是你的执着,还是他的。
时间,为什么几千年的时间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呢?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啊……
伊扎克带着阿斯兰,泛舟在美丽的浣纱湖上。
阿斯兰看着那一池清澈的湖水出神,伊扎克只是静静地陪在一边,看着神色安然的男子。
“呐,伊扎克,你知道为什么这湖取名浣纱吗?”
“不知道,但是这个名字很美,阿斯兰知道吗?”
“恩,很久以前,有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她的情人出去打仗了,临走前告诉他,如果三年之后他还没有回来,就不必再等他。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她剪下一缕头发,用她最喜欢的纱包好交给他,说:“我会每天在这里浣纱,然后拔下一根头发用纱包起来,等我头发都拔光的时候你还没有回来,那我就不再等待。”
“那后来呢?那个人回去了吗?”
阿斯兰摇摇头,“女子一直在湖边浣纱,等待情人归来。她浣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爱人还是没有回来。后来她死了,身边是她浣的纱,还有她一辈子的思念。”
“很悲伤,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呢,可是,我很感动,爱情,是可以让人变得很宿命的。”
上岸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子走到阿斯兰的身边,笑容很干净,“那个故事,我很喜欢,我想我能理解那个女子的感受,没有心爱的人的世界,一个人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随即离开,背影落寞。
阿斯兰回想着男子的话,恍恍惚惚地回了皇宫。
英俊的男子躺在软榻上,神色安详而宁静,眼角却滑落了一滴泪水,无声,但是很悲伤。
你果然还在啊,这次,连我都瞒过去了。
……
六芒星咒,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让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看来,他和天下,你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但是,那些日子你为什么不出来,你居然忍心看着他被我折磨。
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给他幸福,而我,是没有未来的。
也许卡嘉丽说得对,阿斯兰是应该被宠起来的,但是我永远也学不会怜惜,他的幸福,不是我……他离开的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那样的折磨他,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他记住我。现在我想通了,我们是一体的,早在几千年前,他就已经把“基拉·大和”这个名字刻在了心上。既然,快乐和痛苦都是同样的结局,那么,我……把他让给你,不,还给你……
你要做什么?
灵魂交换,究极风魔法——温柔的悲伤,我也会的。我本来就是你分离出来的一个人,所以,我也能得到阿斯兰的爱,完完全全的,没有杂质的爱。趁我没有后悔之前,你答应我,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你会彻底消失的。
嗯,希望这样,你们可以原谅我,现在,该轮到我说‘你一定要给他幸福了’。
你……
从清晨树梢上的轻响
到深夜幻月下的悲鸣从温柔轻拂的微风
到狂暴肆掠的龙卷
跨越梦幻的界线
打开真实的门扉
画出悲伤的开始
直到最後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