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以为……”纪绍白毫不动容的半卧在在对方的床上,神色迷离,“我以为,是洛水邀请的……盛情难却呀!”
男子一脸黑线,“洛水哪里让大人误会了?”
“没有吗?”绍白装傻。没有的话,刚在大厅时,为什么要用那么“热烈”的眼神看着他。
敢情是某人自作多情,自恋的厉害……
“夜色已深,大人不好好休息,却来拿洛水寻开心吗?”邱洛水寒着秀颜,冷冷道。这纪绍白分明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何必大智若愚,装模做样?
“不过……”纪绍白不顾洛水愈发黑了的脸,反而研究起他床沿上的丝竹花纹来。“卧听翠雨飞瓴甋,笑挹清风过绮疏。却扫红尘喧境寂,岁寒分席待樵渔。”竹,谓君子性情,闲适,洒脱,放于居室夜夜相伴,定然是“主人”极爱之物。
“不过?”不过什么?邱洛水挑眉。他乃粗人一个,可没兴致与这纪大学士诗词歌赋,风花雪月……
“不过,你借令符欲假扮御史,明明是另有企图,何必对我们说假话?”说着,纪绍白的手突然移到洛水腰间,摸了一把。这整个天下的山贼都有着一条亘古不变的宗旨,那就是“霸道”。至于霸道,又有什么“除暴安良”的事情需要借他御史令牌?
吃豆腐吃到老子头上?“你……”洛水正要发作,劈下的手却停在了半空。“莫非你知道了什么?”大惊。
洛水心知,此次的计划明明机密得很,不可能泄露了什么风声。除非……
除非那人绝世聪明,举一反三……猜到了。
纪绍白缓缓抬头,对上他逼视的眼神,依然是一副不怕死的风流相,“这房间恐怕不是洛水的。”用脚趾都能猜到,邱洛水的房间,肯定又要挂上满室的毛皮之类。
竹,号称君子,不刚不柔……这房间的主人定是一派儒雅。洛水既然住在这里,便是与那男子同住一室,想来关系非同寻常。
何不设想,这“借”御史令是与那人有关?
猜到,果然了得。“你有什么条件?”洛水的声音愈发寒冷。若只是抢个御史令牌,他完全没必要劳师动众的把两人“请”来。关键在于那御史令牌不同于尚方宝剑,众所周知。那是一件皇上御赐的信物,而信物究竟是什么,外人并不知晓。
条件?我有什么条件?“春宵一刻值千金,洛水你又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绍白调笑,分明说了一些似懂非懂的话。
春宵一刻值千金?洛水先是一愣,随即也坐到床上,“来吧。”他说。冷冷的目光中似乎有就义的壮烈神色。区区皮相何足挂齿,你想要便给你吧。
事成之后,我定会把你碎尸万段,以报心头之恨!
纪绍白也是一愣。接着,他的手不经意的抚上洛水的面颊,洛水嫌恶的皱起眉头却没有躲闪。
绍白叹了口气,把腰间的皇家御赐的碧青玉佩塞到洛水手中,“强人所难又有何乐趣?牺牲自己换来的,那人也不见得领你情意……”说罢,他耸耸肩膀,起身欲离开。
色字头上一把刀。看到邱洛水那一副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的神情,他怎么敢霸王硬上弓?
洛水看着手中的碧青玉佩,突然道,“纪大人,你并非此道中人。”何必装的自己有龙阳之好。幽幽的,似在回忆的哀怨声调,让纪绍白不由得停下脚步。
“你……”纪绍白惊的回头,正对上洛水那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态。
这么久以来,也算是第一次被人看了出来。平日里纪绍白调戏男子,却只是玩闹心态,心中并没有所谓的□……为什么?
因为他对男人根本就没有兴趣。
明眼人一看便知。
是啊,他是没有龙阳之好。他只是碰巧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已。
洛水露出淡淡的笑容。与此同时,他轻扬了一下衣袖,自袖口喷出一缕白色粉末。
纪绍白登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耳际回想的,是邱洛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当局者迷,不如我来给你点醒……姑且当作对你借出令牌的小小回报……
回报?“不是吧!你对我下药,你……你恩将仇报……”纪绍白心中大悔。
第九章 执念
执念·子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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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执念是错,忘记是悔。
爱情,果真是一件麻烦的东西……
等纪绍白醒过来时,只觉得下腹一阵燥热。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便拉过床边的人,胡乱亲上一气。
“绍白……”被他压在身下的人没有反抗,却是极不情愿的低唤了一声,唤的纪绍白当场呆住。虽然在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却能想象那副倾国绝色,此时的表情。
那个人,眉目如画,纤尘不染,不能够让任何人玷污……包括他纪绍白自己!
那副容颜,现在是何表情?
是嘲讽吗?嘲讽他像一条发情的公狗。还是可怜?可怜他为了某些利益作贱自己?
那个人,每每出现在朝堂之上,不苟言笑,严谨的像块木头……
那个人,每每出现在京城街上,近在眼前,却像是拒人千里……
那个人,每每出现在他的梦中,牵肠挂肚,缠意连绵再续缘……
*** *** *** ***
那日在酒楼前偶遇肃子章,纪绍白心中已明,这个男人,与他形同陌路,却一直让他无法释怀……
“子章……”他不由自主的叫出那个名字。这才发现,那个人的身上也是湿热得厉害。湿,是出了好多汗,热,是中了春药的作用……这就是邱洛水给他的“回报”?
绍白哑然。这个邱洛水对他实在了解,连他最想得到的东西都一清二楚。纵然那肃子章深讳伦理,严谨古板,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也会顺着他纪绍白的……
“子章……”纪绍白伸出一直手臂,想要抓住面前的人,声音也比刚才更添了几分沙哑。他的身体本来就比较敏感,更加上春药的作用,似乎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qing yu。他想要那个人,想要把那个人压在身下,想要狠狠的疼爱他……
终于,纪绍白深深的闭上眼睛,喘息着说。“子章,抱我。”
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强迫你……
我爱你,所以我可以把一切交给你……
子章,抱我……抱我……
这两个字,纪绍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更没有对皇帝说过。充满磁性的魅惑声音,粗暴地啃噬着肃子章的底线,搞得他全身的神经都尖叫著战栗起来。
“……”肃子章的身子突然一僵。他没有想到,纪绍白会说出这么一句……他纳闷,这男人和男人怎么行个周公法?
翻着白眼,肃子章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庭院里有一口人工湖,用冷水泡一泡,可能会好受些。
……
某些事情,若是开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可某些人,就是引火上身还不自知。
纪绍白忽地把肃子章拉倒在床上,再次亲得他一脸口水。这么好的机会绝不会有第二次,若是不把握,抱憾终身。
一直把佳人吻得喘息连连,欲死欲仙,纪绍白才抬起头来,坏笑着再次确认,“你当真不上我?”
肃子章无语。“……”俩字,直白。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不来我来。纪绍白奸笑着轻啄了一下肃子章的薄唇,在后者彻底石化的状态下,暧昧地舔了舔他的耳廓。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光听肃子章那压抑的低吟,纪绍白就知道,他的手在对方那白瓷无暇的身体上游移的恰到好处。
此时,肃子章躺在床上,纪绍白面对面的伏在对方身上。依照纪绍白亲身经历的宫廷“艳史”,接下来,便是要抬起对方修长的双腿,直捣黄龙。
只是……
只是,他空记了一身的学问,却忽略了正常男人的体重与自己不正常的臂力……
“嘿哈……”用力。
“……”相对无语。纪绍白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把对方那肌肤白嫩匀称细长的双腿架在自己肩上,却无论如何都抬不到理想的高度。
放下双腿,纪绍白伏在肃子章胸前喘息连连,捉摸着什么姿势比较省力。“啧啧,皮肤真好,又细又滑。”
在他流连忘返的挑逗下,肃佳人被爱抚的欲火横流,忘乎所以的展臂将他反压身下,不容分说的伸手去摸他的大腿内侧——
“啊啊!子章,说好了是我在上面的!”纪绍白大惊。
无奈做ai有一项独到的学问,小受总是习惯性的把“来吧”说成是“不要”。肃子章的直觉告诉自己,这纪绍白其实“很想要”。
索性不再管他,上下其手,忘情的把纪绍白舔了个浑身酥软,欲罢不能……
就在两人的身体异常紧密的结合时,纪绍白突然觉得,六年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也没有如这般释然过。
因为这六年来,他们从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接近对方。
*** *** *** ***
犹记得那年初入朝堂,殿试过后,皇帝匡莫在偏殿里单独召见纪绍白……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纪绍白跪倒在龙椅前,诚惶诚恐。
“看看这个。”匡莫随手扔出一份奏折,正好摔在纪绍白眼前。明黄色的本子,封面上写了“密奏”二字,这是不必经过尚书而直接传到皇帝手中的秘密奏章,专门上奏一些关系重大却不得公开的情况。
整个朝廷,没有皇上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翻阅。
纪绍白小心的捡起,睫毛由于紧张而阵阵颤抖。他的心里,也如打着鼓一般。硬纸本中,只写了一句话,一句让纪绍白肯去颠倒黑白的话。上书:“肃子章乃前朝余孽,当灭。”
当灭。“……”任凭他舌翻成花,也不知此时要作何表示。随着密奏从手中脱落,纪绍白更深的跪了下去,几乎把头贴在地板上面。
“抬起头来。”皇上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似乎很满意纪绍白的表现。
“……”纪绍白抬头,不知这帝王打了什么主意。
这一抬头,他第一次把当今王者看了个仔细。精悍不掩霸气的眸子,斜挑入云鬓的眉线,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唇角……整个一副轮廓分明的五官,塑造了王者那独一无二的残酷面容,俊美的残酷面容。
“朕要你。”王者笑道。
“皇……”纪绍白震惊。“朕要你”,他可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
“只要你从了朕,肃子章又无谋反之心,朕便放他一马。”只是,你再也不能与他来往。你的心里,只能有朕一个人……
这样的条件,你能否接受?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只要你来到我身边……
“好。”纪绍白笑,毫不犹豫。
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能接受。只是,陛下您执掌天下,您有足够的权力手握四方,可您……怎么管得住微臣的心?
……
纪绍白,我肃子章好喜欢你,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
肃子章,我纪绍白也喜欢你,我这一辈子也就喜欢过你一个!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绍白,若重新来过,你是否还会选择这一条路?”
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
……
第二日醒来,纪绍白与肃子章发现,这洛水早已在大厅等候。
见到纪绍白黑着脸走在前面,脚步不稳,肃子章犹豫的跟在后面,愧疚的想扶又敢扶,洛水的眼中便溢满了笑意,“呦,两位这是怎么了?”明知故问。
“痔疮。”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没有好气。昨晚的那一剂春药,下得忒猛了。
番外 之 条件
(注:以纪绍白的第一人称写的,讲述六年前第一次入朝面圣全过程)
那一年,洛阳城中一片春光明媚,锦色绚烂动人心弦。殿试甄选三甲,十位候选入朝面圣。我与肃子章皆在其列,怀着满腔报国情怀,同行。
我永远无法忘记,初次见到那高高在上的王者时的震撼。
那时候,匡莫帝正端坐于整个大殿的顶端,金口玉言定江山,是神一般遥远的人物。我与其他考生就伏在殿门前,微微抬头,偷着打量这满殿陌生而又疏远的面孔。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声震天。
殿上的王者,眉目舒展,目光深邃。头上戴的,是二十四梁通天冠,附蝉十二首,珠翠黑介帻,加金博山。明黄的龙袍下,绛纱袍朱裹,白纱中单,气势恢宏,令人不敢逼视……然,细细看去,竟然如此年轻。
此时,他手掌向上,对着殿下众人微微抬起,“众位平身。”语气不掩少年的青涩,却有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让我崇拜不已。
这样的人物,天生合做王者。
所以在三日后甄选榜公布于午门之前,负责通告的宫卫通告陛下偏殿传见的时候,我诚惶诚恐。
……
行至偏殿已经午时三刻。
这里是皇上平日里批阅奏章接见内臣的地方,虽然没有太和殿那类庑殿建筑的磅礴气势,却也布置的格调高雅讲究,一派大方。
环顾四周,并无他人。带路的宫侍行至长廊外便止住脚步,示意我单独进入。传闻当今匡莫帝是个喜静的人,身边未设近侍,凡事亲历亲为不耻下问,以贤明之姿深得民心。此时召见,究竟有什么事情?
想着想着,我便跪在偏殿门前,“纪绍白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不多时,案台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帝王特有的腔调。
“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的魁首,历史上寥寥无几。”王者对我笑的天下太平,“绍白,早知你是湘北才子,果然名不虚传。”(注:状元的连中三元,指的是在乡试、会试、殿试中都得了第一名。)
“不知卿家对治国平天下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我垂下头去,卑躬屈膝,“微臣拙见,难登大雅之堂。”
王者点点头,一派亲和,状似无意的接着说道,“历朝历代,治国平天下都是帝王心头最大的难题,我惠景王朝也不例外。”
“我朝成立距今仅仅几十年,民间尚且隐匿些许前朝余孽,伺机复国。对于如何处理这些人物,爱卿有何看法?”
如何做?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想来这王者并非召唤自己来聊天的,莫非是有意试探什么?
我挺胸拱手,壮志凌云,目光如炬,“前朝气数已尽,我朝大同实属必然。”官场中,貌似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这些场面话,必要时刻必须说足。
然场面话谁都会说,更何况是那满朝的三寸不烂之舌?这个答案他听了多次,并不理想。
“……”王者皱眉看着我,深思不语。
我反视他,察言观色。然对方心思紧密,滴水不漏,任我阅人无数也并未能从中看出一二。
尽管如此,却已知今日必要拿出个满意的答复才好。
于是我继续说道,“请容小民斗胆进言,自古成王败寇,有一句话最为通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者一愣,嘴角上扬,擒着笑意,“卿家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语双关。对于前朝余脉,若是赶尽杀绝,则有可能适得其反,激发其反抗情绪。若是放虎归山,却又留了后患。如此一道题目,正反两面的答案尽在其中,反过来把抉择权衡推给对方。怎一个妙字了得。
“……”我不语,把头深深埋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间英雄,莫非王臣。自古帝王都免不了专权。任凭臣子说破了嘴皮,决断也仅在王者一念之间。
此人状似遇到难题,答案却早已在心间。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