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七月十四,何家举行小司的葬礼,我与狄烈各自套上全黑西装奔赴现场。
何家少爷的葬礼场面宏大,宾客云集,甚至被登上了各大知名报纸。然这只是一个形式,并没有一丝对死者的凭吊意味,何其古怪。
也许在何家人眼中,一个已死的人物不足以让他们付出所剩无几的感情。
*** *** *** ***
葬礼上,我对正厅负责迎接宾客的女子行礼,“何小姐,节哀顺变。”
何盈无语,低头笑了一声。
那个笑容,竟隐含着一股子忧郁。
一时间,我不知作何表示。想来这是我第一次从自信的女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再回头,狄烈已经不见踪影。
大厅四周挂满了凭吊死者的白色布条,一片肃穆之气。微风从窗口吹进,丝帛随之在空气中轻轻浮动。给现场平添了几分诡异气氛。
我身处其中,寒意由心中渐渐的升起。
奢华的大厅,满堂的白色缎子,似人似鬼的叹息与低语,此等场面竟是似曾相识……无论白昼夜深,无论前生今世,死亡的距离若如此接近,每个人的心理都难免恐惧。
看着大厅深处柜子上面的遗照,我恍然记起初次见到何小司的情形。
那时候,小小的小司穿着纯白的衬衫,黑白格子的长裤。笑起来的时候,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显得刺眼。好似一个纯洁的天使。
那时候,他躲在何家姐姐的身后,是个腼腆害羞的孩子。
“小司……”我的口中轻轻呢喃。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相信,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小司,你真的死了吗?
“小灏?”突然,身后有人轻声呼唤我。
我精神一震,回过头去。“二哥。”自从那日与白家决裂,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过此人。
白昀倾打量着我,不由得皱起眉头,“小灏,每次见到你,你的打扮都如此精彩。”
“……”精彩?听到这两个字,我不由得想起上次见面的民工装。而今日,我穿着一身裁减得体的世界名牌,哪儿来的“精彩”?
对方挑挑眉,不置可否。
直到几天之后,女人们在茶余饭后依然记忆犹新,何家葬礼当日,有一人物在黑外套里面配了黑衬衫,行为异常。当狄烈的女秘书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赶紧转头咳了两声,庆幸她并不知那事件的当事人是谁。否则,这个话题定会瞬息间秘密传遍整个公司。
而此刻,我还没这种远见,自然觉得白昀倾鸡蛋里挑骨头,给我找茬。
他无力的看着我,突然眼神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小灏我要问你一件事情,你得老实的回答我。”
“什么事?”
“那天宴会,何小司出意外的时候,你在哪里?”那天的宾客,不在场的只有你一人。
你在哪里?
我登时愣住,不知如何作答。我总不能告诉他,在何小司出事故的时候,我正在与其灵魂聊天。虽然那个灵魂看起来如此真实……
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竟然分不清人还是鬼。
“不关你的事。”我冷冷答他。
他浑身一震,威慑的气势由双眼散发,似乎能够看出世间一切真相,“你若是没有不在场证据,我将以警察的名义逮捕你。你的一切证词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我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事隔几日,我竟成为了嫌疑犯,这个世界实在奇妙。
面前的这个人,我只记得他是我的二哥,却忘记了他同样也是警察局的高级警司。
“为什么?”我问。
“因为这不是一起事故,而是伪装成事故的谋杀。何小司是被人谋杀的。”他的眼中有身为执法者特有的固执。那日吊灯掉落,上端紧连天花板的锁链上,有着被利器割断的痕迹。
谋杀?“……”我全身一震。若我是凶手,他定会在第一时间大义灭亲。
此时,他就在软硬兼施的对我逼供,“小灏,告诉我,你当时在哪里?”尽管我是重大嫌疑犯,他依然不相信我会是凶手。
“我……”我不知如何作答。即使我告诉他,那时与“何小司”在一起,他也不会相信。神鬼之说,终究只是人类的臆想。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变得有些骚乱。自从昨日,何家便透出风声,今日的葬礼,会公布何家新的继承人。
我与白昀倾同时回过头去,何家的族长从楼上带下了一个人来。
此时,那两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拐角的阴影处,看不清样貌。而我却觉得,似曾相识。
恍惚见,我似乎又回到初次见到小司的那一日。那时,他躲在何盈身后,腼腆而害羞。何盈拉拉身后的弟弟,对我介绍,“小灏,他是小司,何家小司。你们年龄相仿,要好好相处哦。”
“好。”我好奇的看着那个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怕生小孩,一边含糊答道。
时光飞逝,一晃经年。
那两人在我走神期间已经慢慢走近。何家族长环顾四周,对大家介绍,“这位便是何家的下任继承人,小司的孪生弟弟,何之恒。”
一时间,全场震惊。
即使是何家亲戚,也从来没有听说,何小司还有一个孪生弟弟。
然这种事情由不得众人质疑,因为何之恒的面孔,竟与小司好似同模刻出。若不是双生,怎会如此相似?
虽然何家想来行事诡秘,却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情。我看着那人,突然想到了何盈。别人不知道,她应该知道些什么的。
想着想着,便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
此时,何盈依旧站在门口,看着何之恒的方向,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她是知道某些真相的。
当晚,何家再次设宴,款待今日参加葬礼的所有宾客。一时间,厅堂中那骨子诡异的气氛消失殆尽,又变作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豪门世家。
调酒师在大厅的正中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技,富家小姐们聚成一团对在场的每一位男宾评头论足。而我,则是在一群女人之中找到了狄烈的身影。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我指着那些女人,对他挑挑眉。
他一愣,随即对我勾起嘴角,“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你又怎么知道?
“……”我一时无语。此刻才突然记起,我其实并不了解他。
他看出我的苦恼,突然摸着我的头说,“小白,有些事情迫不得已……”若想在这个富贵圈子混好,女人这关一定要过。
是吗?我并不觉得有钱人就一定要滥交。
我正欲再说什么,何家二楼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二十章
是不是有钱人的爱情都只能是虚假的骗局?
是不是我们的爱情永远逃不开金钱的牵绊?
是不是我们注定互相伤害,直至遍体鳞伤?
我抬起头说,我并不觉得有钱就可以滥交。
他叹息,小白,是你变了。
我变了……是吗?
正欲再说什么,何家二楼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直达心底的恐怖叫声,是划破夜空般的尖锐。顿时,全场安静下来。我与狄烈随着白昀倾冲上二楼。
二楼走廊里,一侍女软倒在地上,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主人的房间。“那……那里……”
我们心怀坎坷的走过去,她指的正是何家族长的房间,何家常年紧闭的房间。
此时,落日的余晖洒满房间,就像我多年之前那个冰冷梦境一样,明明是温馨的气氛,却不祥的笼罩着死亡阴影。
“啊……”随后而至的何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何家族长静静的倒在墙边,双眼异常突出,慈祥的面孔也显得恐怖狰狞。
他的双手握着插在胸前的匕首,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涸,血痂凝在手上。伤口旁还带着送葬的白花。
此时,那朵白花被血液染成了红色,就像是突兀盛开在胸口。
白昀倾静静走过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他死了。”平板的语气,有着警察特有的职业气质。
再回过头去,赫然发现摆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是开着的,液晶屏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曾经我做过一些事,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后悔莫。也许只有死,才能够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
“这……这是遗书?”何盈颤巍巍的说。
显然,这是自杀之前所留下的遗书。
白昀倾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不,这是谋杀。”伪装成自杀的谋杀。
谋杀?“何以见得?”
我回过头去,说话的正是站在后面的何之恒。此时,他波澜不惊的看着面前的尸体,就好像那个人跟他毫无关系一样。他的身后,零星的站了些其他宾客。
众人一脸兴奋,等着白昀倾的答复。
在贵族世界,谋杀案远比自杀来的刺激。
白昀倾一脸古怪的看着我,我却不知如何回复。无论是何盈还是何之恒,何家人对待生死的冷漠态度,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何小司死的那一夜也是如此,波澜不惊。
“是因为他的表情吗?”有人问。想要以死赎罪的人,死的时候是否应该面目安详?
“不。”理论来讲,心脏死亡的瞬间,大脑还在运动中,有思想有感知。
在自杀者中,有半数以上的人都会在那一瞬间瞬间感受到伤口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因而面孔扭曲。
“其实,是因为握刀的手势……”一边说着,白昀倾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在众人身上扫视。
持刀自杀的时候,握刀的手会无意识的调整出一个自然的角度,一刀定生死……
“现场来看,死者手势僵硬,恐怕是想要拔出胸前的匕首才用双手握住刀的。”
所以说,这不是自杀,是谋杀。
谋杀……不久之前,他还对我说,何小司的死也是谋杀……
这个世界,真的好乱。
想到这里,空气突然开始扭曲起来,一圈一圈的缓慢搅着,似乎要把我拉入无尽的漩涡。漩涡中心有一个呈螺旋状的圆盘,就像一个奇妙的万花筒,在我眼前渐渐放大。
我无力的攥了攥手指,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
“小白?”狄烈从侧身戳戳我,“你没事吧?”
“……”我低头,不答话。刚刚那种感觉,竟与多年之前一模一样。
我不会忘记,那是颠倒乾坤的契机。
上一次,我穿越了遥远的时间与空间,来到这个世界。这一次,又将发生什么事情?
二十一
爱情,爱情是什么?
狄烈对我说,小白,爱情只是网络游戏,无论我们是否动情,都确实在其中有着特定角色。
方凯铭对我说,小白,每个人的出现我都是发自内心的爱着她们,我只是欠缺长久而已。
我母亲对我说,小白,那些事情其实我都懂得,无论我是否付出,这都是一场爱情与金钱的战争……
*** *** *** ***
此时,就站在凶案现场,狄烈一脸关切的对我追问,“小白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你不会是晕血吧?”
如果不是深知他的本质,我当真会被他这副深情面孔骗了过去。《欲望都市》中曾经有这样一句话,有一种人只需要性,却不需要爱。我以为,狄烈便是这种人物。
于是我敷衍他,“我不是晕血,我是晕尸臭味。”
……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跟他抬杠是理所当然。
回家的路上,狄烈一直寒着脸。我知道,他在闹别扭。
为了不触动地雷,我果决的选择沉默。
“小白你今天是怎么了?”
“……”
“小白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事情?”
“……”
“小白你……”
“……”
“……”
“……”
四周持续低气压状态……
半个小时后,我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判断有误,其实他并非地雷,而是定时炸弹。定时炸弹,意味着随时都可能发生大规模爆炸。
比如现在,他猛地把车刹在路边,一个转身就把我推在了车门上。那架势,活像判人生死的阎王爷。而我,正是那畏畏缩缩的青脸小鬼。他大发雷霆,我理应跪地求饶,高呼大人饶命。
他把我困在一处,眉头紧锁,恨铁不成钢。“白昀灏你到底想怎着?” 都直呼我名字了,显然气得不轻。
想怎么着?我不想怎么样啊我。
我摇头否认,不知是自己哪根弦引爆了炸弹。
此刻,这颗炸弹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气息。“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小白,请不要惹怒我!”
我连连点头称是。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只是你那限度比正常人偏低,而已。
我一个走神,他已经栖身上来,愣是要抢我口中空气……
“唔……唔唔……”我胸口一阵窒息,猛翻白眼。
又来了又来了。怎么这些人动不动就兽性大发,非要实行某种性行为才肯罢休?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引你发飙的导火索,可你发飙也应该选个合适的地点不是?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人民公园门口,难不成他当是他家花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怕被人看见么?
突然,我听到某种几不可闻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进来,“妈妈,那两个人在干什么?搂在一起是因为车里面很冷吗?”
“……”
然而狄烈却不当回事,贴近我的耳边轻声说,“我就是想要别人看到你这种表情。”说罢,便含住我的耳廓反复吮吸。
呦呦,还来劲儿了?
早说狄烈是情场高手。单单被如此挑逗,我的面颊逐渐红了起来。“不……不要……”
此时,他仅用一只手便把我抱入他腿间。“不要?你是说不要我继续下去?还是说不要给别人看到你淫荡的一面?”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两种都不要。然我知道,狄烈这厮不会轻易罢休。避重就轻,我只得任选其一。“我……我不要被别人看到。”
他挑挑眉,“你觉得我会迁就你?”
“……”不会。
“……”
“……”
“如你所愿。”狄烈轻笑一声,摇上了车窗。接着,便不由分说的把手伸进我的裤子,“小白,你不要再给我耍什么花样。”
“……”不敢不敢。此时,外面都是看戏的人群,量我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不知不觉,我那“性洁癖”的谎言已经被其拆穿,这狄氏特别助理的身份也变成了“性生活助理”。
自那日我默许他在车中上我,此人便琢磨着要在各种地方做爱。办公室、浴室、厨房、茶水间、更衣室、衣柜里……所有能站得下两个人的地方,都要小心被他偷袭。
几日下来,我身心疲惫,他却越战越勇。
与此同时,何家也有大事情发生。
何之恒正式成为何氏企业的接班人。何盈却因为涉嫌谋杀被抓了起来。
那之后的某一天,警察冲进了何家,何盈笑着供认不讳。
“为什么?”白昀倾问。何家与白家的孩子,青梅竹马,从小便是朋友。
“为了爱。”她笑着答。
何家人,向来感情淡薄。然她却爱上了一个人……
这类八卦消息,都是方凯铭告诉我的。丫的为了追冰山美人蓝慕宇,早已放下身段投了狄烈那艘贼船。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大略知道何盈为何要做这些事情。何家姐姐对自己弟弟的特殊感情,我看的清清楚楚。
审判那日,我再次遇到何之恒。当时,他的身边并没有跟着其他人,就这样只身走至我面前打了招呼。
我笑了笑,贴在他耳边说,“小司,加油!”如今,何家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你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