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我相信,宋宁总能用最简单的东西做出很好的创意,他一直很用心的生活,也生活得很精心。
宋宁撑开了伞,抓著柄把旋转了起来,上面樱花的图案成了一块色团却依然好看,
“记得这个吗,粗布钱包,你给你妈妈买的,上次给我妈妈说了一下,让她把我骂了半天,硬说我就一个白眼狼,出了门,就怎麽也想不到她。”
他说的我都记的,就像我永远记得飞儿飞在天上的样子。
进了八板神社,宋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我知道那里全是硬币,飞机一落地他便跑去换来的,他当时那个认真的样子真让我觉得也许日本来对了,真的可以跨越什麽横在我们中间的东西,让我把一切过往都放下了。
他掏出硬币往我手里塞,整整一把。
“每个地方二十个。记住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定要虔诚,心里要想著我。”他撒娇似的凑著我耳边说,说完还拉著我的手摇了一个。
二十个,宋宁二十岁认识我,我认识飞儿时候,飞儿也正好二十岁。而我现在已经26岁奔27了。看著手里的硬币,我不知道让人衰老的究竟是时间还是心境。
神社里人不算多,每一个石栏外郁郁葱葱的树和隐在树之间的点点的小花,让空气显得格外干净又透出点淡淡的清香,水塘边有鸽子在人群中觅食,偶而飞远了落在旁边树稍上,不算高的大殿也因为这些满眼的绿色好像站在树尖一般的感觉。我开始有一点昏,因为靠在石栏往下看下面那条小径时竟发现意外的很高。
宋宁看到我的脸色,跑过来拉著我的手揣进了他的外套口袋。
“晕了吧。”
我感激地朝他笑了笑,捏了捏他的鼻子。
“你是不是宋宁。宋宁,一定是宋宁--------”
旁边几声尖锐的叫声吓了我们一跳,让我们转过身来,同时最快的速度松开了手,各向一边微挪了一步,频率惊人,步调一致,显示了我们平时良好的训练和一刻也不放松的警惕。
确定没有什麽无法收拾的後果,再彼此看对方一眼,脸上的惊慌、刻意定平的无所谓的脸都那麽相似,心里原有的温暖再次冰冷凝住。
“能签个名吗?”看到他被四五个女生围住,我退了出来,听他对她们说著几乎雷同的感谢的话,听他对她们解释我是他在日本的堂兄。过去就不很红更何况退出之後,能靠著石栏看著他被人瞩目的样子也还不错。
知道钱不必再投,知道那一个一个殿里的木栏里并不缺我这二十个钱币,知道宋宁再走到我身边保持了一米的距离是我们永远的距离。我们不再有话。
也知道了京都酒店大床上的争吵是最後一次争吵。
“为什麽我就不能碰你,操,一年多了,还不够吗,你到底嫌我什麽?我都说了我改,还不行吗?”他的脸上有我打过去一巴掌的红痕。我的身上有他撕扯我衣服时指甲的划痕还有一口牙印。
“宋宁你丫的别犯混。真要想做,你就在下面。”我扣著衣服,看到宋宁脸气得通红,我扭了头从床上拿了一个抱枕扔地上。“我睡地上。”
“妈的,那我回英国去。”
听了这话,我比他先平静下来,不管怎麽吵,朋友还是要做的。从冰箱里找了冰来敷在他脸上肿起的部位,心里还是愀起来了。让这麽漂亮的脸上留著这样的痕迹显然是我错了。
“你现在在这里事业已经很好了,回英国干什麽?”
宋宁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把打开我正给他敷冰的手,像只随时会扑上来的小豹子。
“好吧,想回去就去吧。”我低声又说了一句。
宋宁听我这麽说似乎不相信这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整个人怔住了。
宋宁恢复的很快,冷笑了两声,点了根烟也跳到地上,身子一歪靠在我的腿上。“给个实话,你在找那个人吧?那个医生?”
我抬起头看著他,不明白他想干什麽。
“我知道你最近常去那个‘半个’,那个名字古怪的破酒吧,其实你可以问我,当初人是我找来的,我就知道他是谁,在哪家医院。”
“屁,用得著你,想找我自然能找到,原来你这半年的火头在这里,我就说呢,你怎麽突然没耐心了。”
他听我这麽说,一口烟喷我脸上了。
我一点没客气,扯下他嘴里的烟扔进了他的水杯里。“不是戒了吗,怎麽又抽上了。”
他僵了一下,倒没反抗,转了个身面对我。
“你说,我不该吗?身边的人急著红杏出墙,TMD的我还痴心一片的只顾著内疚呢。”
我没吭气,是因为没法否定,我的确去了那个酒吧,当然不是喝酒,我只是站在门口看一眼,然後就坐在车里等著。
“记不记得咱们在日本认识之後,你丫的喂完鱼就跑到这里投钱币,你当时一边哭一边扔钱币,真不够恶心的,我以为你失恋了,後来才知道你不是,我夜不归宿,我买醉,有的时候近得就在隔壁,你找过我吗,没有,一次也没有。每一次,我想这次你该来了吧,你没来,你一次也不来,你只会给我的口袋放上安全套,你不来,行,我再找别人,有的是想讨好我的人,每次看到你那一幅贞洁烈女的样就想著再不犯贱了,把你一脚踹了,找个比你好一百倍的,可是不行,天一亮,人一冷静起来,我就想回来,就想看看你的脸。他妈的,我就是不明白,你有哪点好的,长的比你好的比你壮的多了去了,可我他妈的就好了你这一口,我就就楞没弄明白你到底把我当什麽。今天,在神社里,如果我不松开手,我知道我们还有点机会,你还会给我机会的,可我早习惯了保护自己,该放手的时候我决不缠著,所以现在我们没机会了。”
我默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们太像了宋宁。”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
“屁话,那他呢,你和他不像?你就确信他能让你上了他。”
“少他妈的嗐叽歪。”我一把把他从腿上推开,扯过一条被子蒙头上。
宋宁被子外面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原本我还等著你说那句话,我说去英国,以为你会说的话。现在才知道你这孙子跟本不会说。”
直线下坠 12
宋宁回英国了,对外宣布当了英国有名的音乐人的弟子,在我的笑容中登上了飞机。
其实他回英国是对的,他还年青,再在这麽一个烂泥滩里混,只能把自己糟蹋了。再说他们家并不需要一个艺人,而是一个接班人。
坐在机场大厅的那一排长椅上,看著他的飞机上了空,心其实沈入了地。
宋宁不同於飞儿,他是一个我欣赏甚至於想要去爱的人。他说的对,只要在神社他不松开我的手,我会站在他的身侧给他我想给他的东西。做他的依靠和他身下的男人。
他放开了。我也只能放下。
这几年除了对工作,感情上从不曾认真过,过早的登台,过早的学会了敷衍,过早的知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过早的站在台上每天对著台下说,我爱你们,爱你们每一个人。说尽了爱,爱变得轻得不及分毫。
拿著手上宋宁留给我的钥匙,站在宋宁的大房子里环顾四周。我仍在思索是先买一套小房子还是租一套房子过渡。
我不能再住宋宁的房子,没有道理,也没有资格。
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自己刚到这个城市时的一腔热血,手里是一纸签约,心里是无尽的欲望。
十年啊!多少个十年就走完了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十年容许我们回头後悔。
‘烦了,就放下。’本以为再怎样艰难我都会一直走下去,像所有站在台上的那些人一样,用尽全部能力,花尽全部心思,尽可能站得久,尽可能站得高,可听到这话时才知道自己早就显出了疲态。
放下,我放下了。之後,该怎麽办。
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转了半天,无意间闯进一个小区混在小小的篮球场上打了半场球,看到天色终於黑了下来,我去了‘半个’。
那个有著古怪名字酒吧,位於一个不起眼的街道不起眼的地方。我相信这也是这种酒吧的生存之道,站在门口看著门脸上那个只显出半个身体轮廓的装饰灯,不由得有些发木。这里面的人不管是孤独的还是不孤独的都不是完整的,包括我自己。
宋宁曾给我说过他见过很多年纪很大的也在一起生活的男人。我没见过,如果见到是羡慕是感慨还是有些悲凉,我不得而知。
推开门进去,向前几次来时一样,眼睛很随意地扫向了那个靠门的第五张桌子,橘黄色光线下坐了一个人。
我相信那一刻我的心失速了。我很少相信缘份,但这一刻,那个橘色的光线下明显写著那个叫缘份的东西。
他竟真的来了。那个我找了很多次,第一个向我提起这个酒吧的心理医生。
心里突然激动就好像当年刚刚拿到的那纸签约合同。
他是不同的。离开的这半年,我常常这麽对自己说。
吸引我的是他的外貌,还是隔著一扇玻璃却能挈合我心思的交谈。
也许我真的应该试一试。
至少在他身边的那几个月,我享受过很久没有过的心静和踏实,似乎只要看到那个古板的身影,就能触摸到生活最真实的一面。
我不清楚接下来的一切会带给我什麽,也许是我想要的幸福也许就是地狱。
定了定神,努力把那个不安份的心压了下去,等到心情轻松了点,我终於换了个笑脸走了过去。
知道他不可能认识我,就是声音也经过耳麦的传递变了声,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就像一个初涉游乐场的孩子,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精彩在等著我。
“能坐这吗?”我问他。问完了这句之後,并不知道下面该怎样继续。我很少到这种目的明确的酒吧来,更别说怎麽和男人搭讪。
但他是一个在我心里已经足够重视的男人。
是他对我说的放下,我就真的放下了。
他点了点头。
“你第一次来这里吧,以前没见过。”我坐得尽可能放松,尽管这比我第一次上台要轻松的多,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我肌肉的僵硬 ,因为我的笑一定也僵住了。
“不是。”他回答的很淡,声音没有了耳麦的传递好听了很多,却也陌生了不少。他的面前除了一杯酒,还有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突然想起自己那次荒唐的SY,那个臆想的场面下,他的各种神态。我脸红了,因为不自然,我开始故意向四周打量。想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有什麽吸引他的地方或吸引他的人,让他选择了这个没什麽特色的地方钓鱼。
酒吧真的没什麽特色,不大,光线昏暗,并没什麽出色的人物,除了几桌闹轰轰的看著二十岁都不到小屁孩在划拳拼酒,并挑拔著其中一个穿著紧身透明小T恤的男孩上台跳钢管舞,轰起了点气氛,就只有最靠墙的桌子边坐了一个看著还不错的家夥,三十多岁的样子,耳钉格外亮,但那个的人的兴趣似乎并不在他身上,反而对我使了几个眼色。
信心就是从那几个眼色中升起,其实这几年我再假模假式还是不缺少这种追求的目光,所以对於这种东西,我知道怎麽应对。回过头继续把目光死死卡在我的心理医生身上,像个痞子一样毫不顾忌地打量他。
一身黑色的西服,白衬衣,条纹邻带,就像哪个公司刚刚下班的职员,穿这样一身来酒吧他真够没品的。我又想起了我的那个小秘密,这麽晚再喝一杯黑咖啡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没什麽特别的表情,目光也规规矩矩,那个最让我心仪的鼻梁上抹了一层暗黄的光泽,显得格外诱人。如果今晚勾引他一下会怎麽样,也许会让我看到他几个月前就想看到的慌张或举足无措,或者就是那次心里臆想的情色无边。心里的恶魔想捉弄人的念头自动地跳了出来。
妈的,我算是知道什麽叫做飞蛾扑火了。
直线下坠 13
坐在他面前,我很有点局促不安。只能看著他浅浅地笑了笑,这是我惯常的手段,在我还在为了露脸拼命训练时就为了如何笑的温柔,如何笑的大气,就对著镜子练过好几个月,所以相对於宋宁的五花八门,我的这种是深藏不露的。
勾引一个刻板的尊规守距的医生,就像吃惯了西餐偶而中餐的调剂,而这本是我想了好几个月的念头。我想著他对我应该这样,应该那样的叮嘱,想著他坐下的时候总是一支笔,一个本子的严肃认真,我想看看他另外一个样子,他刻板的西装下面会是什麽样子,那件白色衬衣下面会是什麽样子 ,会不会依然刻板认真,告诉我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人总会握著点秘密就想著该如何放肆,掌握了主动就想要撒欢。而现在就是那种兴奋加喜悦综合成了的颇有点恶作剧的心态。
我以为他会慌张的,至少也表现的兴奋一下,可他没有。他就像坐错了地方原本来开会的却误闯了声色场所却依然坚定地把时间熬足随时显得大气。
“想喝什麽,一样的啤酒还是WISHKY。”他晃了晃手上的杯子。看到我有点犹豫地向吧台看了一眼,就叫了服务员为我叫了一杯WISHKY。现在到是我慌张了起来,一个动作就让他猜透了喜好,看来对付他还得小心谨慎,心理医生,有时候就像一个间谍,轻易被猜透了的心事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
“你挺帅的,在这应该挺受欢迎的。”我小心地挑著词语。
“是吗?你也不差。不过,GAY的标准常常与众不同,我就见过一些被说成很帅却雷死人的帅哥。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吧。”
看来是个老油条,倒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不是装的吧。但心里却一阵窃喜,这种有趣的人,不是轻易就能碰得到?
“我是梁恺,你呢?”他用杯子对我点了一下,一口干了。
梁恺。我的身体有了几分锺的僵硬,虽然我没有GAY吧钓鱼的经验,但也知道在这里没有谁会经易说出自己的名字。这实在不是个什麽安全的圈子,直接抛出自己的身份的确是一件蠢事,但他占了主导,我还没想好怎麽骗人。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觉得没有危险才决定说出自己的名字。
“蓝天。”知道蓝天和我过去艺名的差距,量他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既然上了这张桌子,就不能灰溜溜地再下去。
“今晚我没地方去,你有吗?”这是一句再滥不过的台词,我决定破釜沈舟,不知道引诱我这麽做的真是他有这麽大的魅力,还是真的只是心里的一个愿望。我伸手过去在他的手上捏了一下。於心里并不想真的和他做点什麽,像宋宁说的那样,上个什麽人对於我来说并没有什麽兴趣。我只是想看看那个我已以熟记在心的人是不是和我心里想的完全一样。会不会露出窘态,然後一脸认真地告诉我他和我不同,是正人君人。
我期待正人君子,期待了好几年。
但正人君子也会跑到这种酒吧来,说出来的当儿,我就开始後悔了。
“没有,想去哪?”
他没有打开我的手,反而抓住了握在在手心搌磨。那种温软的又有一点发痒的感觉刺得我身上一阵发紧。我有点慌张地四处张望,没有什麽异样的目光,那几桌拼酒的依然拼酒,舞台上跳舞的男孩已经脱掉了身上那件如同虚设的衣服,用力地甩著头,我估计他磕药了,要不不可能被一个胖胖的男人从後面搂抱住还自顾著摇摆。而那个刚刚向我暗送秋波的中年男人,已经拥著一个挺C的男人接吻起来,在这里,像那样目的明确打发一个孤寂的晚上才应该是最正常的。心里隐隐的失落和无法归属的感觉让我格外留恋手心里的那点温暖,像是有什麽磁力,让我没有挣开他。
很快,钓著鱼的那个男人已经拥著新找到的伴出了门在路边打车,我有点惊讶於他们的速度,尤其中年男上车前还色情地在另一个男人屁股上捏了一把,而旁边还有人来人往的路人,他那个举动真吓了我一跳,回过头来,梁恺正一脸玩味地盯著我,“想去哪,给个建议,我也没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