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他完全失去了常性,发疯似的一直在大吼大叫,脸上满布了赤红的青筋!
许杰用尽所有力气把杜诺言推倒,他一直往前方跑,整个沙滩上都只听到他的吼叫声!杜诺言连忙站起来追着许杰,接着用力从后把他紧紧扣住!
"啊!!!!放开我啊!!!!"许杰声嘶力竭的吼叫。
"阿杰,是我啊!!!你别这样!!!"
"走啊!!!啊!!!!"
许杰不断在挣扎,双手在空中乱挥,杜诺言则死死的扣住他的腰,不愿意放手!最后,许杰崩塌地跌坐在地上,发出像哮喘一样的痛哭声!
"什麼都看不到了!呜……完了……完了……看不见了……"
许杰痛苦地拉扯自己的头发,到最后甚至一拳拳的打自己的头颅!
"阿杰……你别吓我……"杜诺言把许杰紧紧搂进怀中,阻止他自残的行为,然后把他的头儿压在自己胸口上。
"为什麼啊?我只是想跟你看日落而已……为什麼啊?呜呜……"许杰把手握成拳头,狠狠地打在沙堆上发泄。
"没事的……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小言……这里很黑……真的很黑……"许杰无力地抓住杜诺言的手臂,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在他怀里发出沙哑无比饮泣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的愿望其实是很卑微,只是想跟杜诺言好好看一遍美丽的日落,只是这样……
******
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许杰一直未能入睡,耳边开始听到海鸥的振翅声和鸣叫声。他现在就坐在床上,背靠着白墙,他伸手往下一模,下面是毛茸茸的物体,杜诺言正枕在他的小腹上睡觉,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身。仔细一听,可以听到杜诺言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许杰轻轻抚顺他的发丝,如果这一刻可以看到他的睡颜,他真的会幸福到死去!
昨晚是杜诺言主动嚷着要躺在自己身边,大概是怕自己要做出傻事吧。整个晚上他的脑海都是一片空白,他其实很想睡一个觉,然后梦醒又可以见到杜诺言的笑脸,可是他睡不着,上天在迫他接受现实!
这时,许杰感到身下的人在微微移动身子。
"阿杰……"杜诺言揉揉眼睛,仰望着许杰的脸。
"醒了?"许杰低头问,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杜诺言的真正位置。
杜诺言深深看进他眼里,许杰的眼睛仍然很美,可是已经完全没有焦点和光芒,连跟自己直视对望也做不到。
"天亮了?"许杰问。
"嗯。刚刚亮了,干嘛不睡?"
许杰没有作声,只是眼定定的呆望着某一点,杜诺言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枯黄的脸色,就觉得他现在根本跟活死人没有什麼分别。
"想吃什麼?我去弄!"杜诺言坐起来。
"不想吃,什麼都不想吃……"许杰掀开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瑟缩在墙角,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样。
"可是你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杜诺言皱眉。
许杰还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句话也不说,将杜诺言拒於心门之外。
杜诺言重重地叹息,接着走到厨房开始弄早餐。看到许杰这样子,杜诺言很心痛,那是一种哭不出来的凄酸,当一个人心痛到极点的时候是根本就哭不出声,只会感到有一把利刃慢慢往心房割下去,鲜血一滴一滴流出来,杜诺言现在的感觉就是这一种。
水在锅里滚滚沸腾,杜诺言倚靠墙壁发呆,到底要怎样做才可以令许杰振作起来?杜诺言甩甩头儿,深呼吸一口,然后把通心粉倒进锅里煮。他一定要撑住,要是连自己都倒下来的话谁人去照顾许杰?
杜诺言把两碗通心粉放在餐桌上,然后再冲了两杯三合一咖啡。
"杰,吃早餐了……"杜诺言坐在床边,轻拍许杰的背部。
杜诺言看着颓废的许杰,内心百味交杂,他伏在许杰背上锁紧他的肩膀,开始哽咽出声。
"阿杰……你这样我很难受的,你知道吗……你还有我啊……阿杰……"
许杰掀开眼帘,杜诺言的眼泪沾湿他整个颊边,哀求的声音就在耳际响起,他自己又何尝不难受?可是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既然失明是注定,他根本没能为力。他听着杜诺言的哭声,竟然发觉比自己失明更加心痛,他最怕就是听到他哭泣。
许杰想起程俊宇患病的那段日子,当他看到杜诺言每天以泪洗脸,而自己什麼都做不到的时候,他的心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痛,原来当你以为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在痛苦的时候,其实身边关爱你的人都会一样心痛,甚至是更加痛。
许杰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他现在大部分承受的是肉体上的痛苦,可是杜诺言所承受的不是更多吗?他看着自己一天比一天颓废,到现在完全失明,整个过程杜诺言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不应该让杜诺言承受这些,不应该要他为自己心碎!
"小言……"许杰扭动身子平躺在床上,伸手抹去他的泪痕,他知道杜诺言就伏在他身上,可是他什麼都看不见。
"对不起……"
许杰张开手臂圈住他的颈,让杜诺言投进自己怀里,两人的身心紧贴在一起,在拥抱中安慰着对方,互相取暖。他们都知道无论自己变成怎样,对方都一定会在自己身边做自己的支柱。这样深刻的感情,不论有没有爱情在当中,都已经是无比的可贵。
杜诺言带许杰坐在餐桌面前,然后细心地把匙羹放在许杰手心里。
"我弄了通心粉,还煎了一只太阳蛋,还有香肠!"
"很丰富呢……"
"当然!还有香滑咖啡一杯!吃吧!"
许杰小心翼翼捧着碗子进食,杜诺言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柔柔的凝望着他食东西的样子,不知道为什麼,他觉得现在的许杰更加令人想去接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而是一个很普通,很温和的男人。
"你不吃?"许杰问。
"哦。"
小屋有着四面洁白如雪的墙壁,这里的家俱并不多,在这个简约的环境里就只有两个简单的男人在吃着最简单不过的早餐,安静舒服的气氛蕴含一片细水长流的真挚情感,悄悄衍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温馨细腻。
第 37 章
自许杰看不到东西以来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两个人都很少出外,只是留在这间圆拱型白屋里过着平凡又安静的生活。许杰仍然未能够完全振作起来,不时坐在阳台发呆一整个下午,这段日子里,许杰想过很多很多,他想过将来的路应该怎麼走,想过以后要怎样面对人,甚至有一秒钟想过死,不过下一秒他立即打消这个念头,他死了,杜诺言怎麼办?
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麼过,回到香港以后他大概会变成一无所有,知道他失明的那些人都会立即离他而去,他辛辛苦苦建立的事业亦会毁於一旦,可是他更担心家里的两位老人家,知道他变得这样,他们一定会崩溃的。
"我回来了!"
是杜诺言的声音,听到这把声音,许杰顿时安心下来,他知道无论自己有钱也好,没钱也好;是失明与否,杜诺言都不会离开他。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慢慢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在家里自由走动。
"买了很多东西呢!有虾有蚬又有青口……呵呵,很多海鲜呢!不如弄个海鲜锅吧!我还买了西红沛呢,原来炸西红柿球是这里的特色菜,让我试弄一下……我还买了豆腐,蕃茄……"
许杰翘起一个不易察觉到的甜笑,他可以想像到杜诺言手舞足蹈的样子,虽然看不到他这张可爱的脸,可是光听他的声音就已经觉得很窝心很满足!如果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每天吃到杜诺言亲手弄的菜,那麼永远做瞎子都是幸福的!
杜大厨师的海鲜锅和炸西红柿球终於都弄好了,杜诺言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坐下来和许杰一起品尝。
"快尝吧!"
杜诺言把几只虾子和蚬肉放在许杰碗子里。
"怎麼样?好吃不?"杜诺言一脸紧张和期待,这是他第一次弄那麼多的菜!
"很好吃!"许杰点头。
杜诺言咧嘴大笑,心里做了个"V"字手势!
"尝尝这个吧……炸西红柿球!"
许杰用筷子把西红柿球放进嘴里咀嚼。
"怎样?"
"呃……很好吃……"
杜诺言呵呵一笑,然后又夹了一个西红柿球自己品尝。
正当杜诺言吃着的时候,许杰偷偷伸手拿过一杯水灌进口里。
"呃……好像……有点怪怪的……"杜诺言喃喃自语。
不是有点怪,是非常非常奇怪的味道!!!许杰心想。
"味道好像差一点,你觉得没问题吗?"杜诺言问。
"没有,挺好吃的!"许杰又硬塞了一个西红柿球进口里。
"是吗……"
杜诺言打量着许杰变了色的脸,然后偷偷掩嘴傻笑!根本就是很难吃的吧!望着许杰吃自己的"杰作",而且毫无怨言,杜诺言脸上不自觉浮现一个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甜笑。
杜诺言一身便服坐在客厅里等许杰,他们今天决定要出去走走。正当许杰打开房门的时候,杜诺言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得呆住!
许杰身上穿了一件最普通不过的白衬衫,衬衫下隐约可以看到他壮健的胸膛,下身是一条宽身的白色运动裤。这一刻,杜诺言突然觉得很伤感……多麼年轻英俊的男人,现在竟然……
杜诺言走到他面前再仔细打量他,发现他扣错钮扣了。
"你干什麼?"
"等等。"杜诺言伸出手为他扣好钮扣,就像是当日在西湖的时候,他为自己扣钮一样。
许杰感觉到杜诺言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游走,他正温柔细心地为自己扣钮,许杰享受着这个温暖无比的时刻,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好了,我们走吧!"
"我要去拿手杖……"
"不用了!"
杜诺言慢慢牵住他的手,再紧紧握在手心里。许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他在牵自己吗?就好像梁文俊牵着Denis一样?
许杰心中一热,然后把大手放在杜诺言手心中,他已经找到他的手杖了!
"走吧!"杜诺言低语。
"嗯。"
******
蔚蓝的天幕下,两个互相牵手的男人沿着长长的堤坝慢步向前,似是要走到天荒地老。两人就这样静静享受海风的洗礼,感觉惬意舒心,隐约还可以听到纯朴的希腊民间音乐从白色保垒堆中传来。许杰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杜诺言,任由他带领自己走到天涯海角,他希望时间可以停住,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许杰发现自己的听觉变得无比灵敏,他可以听到海浪从那里来,也可以听到海鸥在天空上飞翔的声音,甚至可以从人声来判断出这个地方是属於餐馆还是民居。他发觉自从眼睛看不到以后,心灵似乎特别宁静,仿如晴天般澄明乾净,很多以前留意不到的声音现在都一一注意到,原来用心去听这个世界比用眼睛去看是更加精彩!许杰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考验呢?失明到底是祸还是福?
两人进入了民居的巷子里,有些当地人见到他们牵住手便投以祝福和羡慕的目光,杜诺言往往只有尴尬一笑,幸好许杰看不到这些!狭窄的小巷蜿蜒曲折,犹如进入了迷宫一样,有时候更会不小心走进人家的私人阳台。杜诺言困惑地看着地图,他是打算去山顶上的教堂,可是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你怎麼了?"许杰问。
"我……我好像迷路了!"
许杰淡然一笑,其实他不太想那麼快到教堂,他想好好享受跟杜诺言手牵手的感觉。
"不要紧,随便走走吧,在小巷里走着不是挺有意思吗?说不定走着走着就会见到教堂!"
"也是的!"杜诺言收起地图,乾脆凭感觉去走,"啊……这个岛真的很美,虽然那些屋的外墙全部都是白色,可是每间屋的窗框的颜色都是不一样,什麼颜色都有,很鲜明!"杜诺言一边走一边为许杰描述。
"那……就好像是童话一样吧?"
"对啊!有些家庭还用石膏做了一些挂在墙上的饰品,挺可爱的!"
也许这样才是真正的旅行,要是什麼都安排好了,那就没有什麼意义。旅行不单是为了开拓眼界,更加是让人去发掘未知的新事物,有时候我们不妨放下束缚,凭着直觉去游走天下,用一种期待的心去迎接遇到的人和事,那麼一定会是一趟难忘之旅!
他们终於来到山顶上的一间小教堂,当杜诺言看到眼前梦幻般的景象,不禁哗然出声!
"看到什麼?"
"好美啊……这间教堂真的很美,呃……它的外型是多面形柱体,白色的!而上面就是圆顶型的设计,是浅蓝色的!圆顶上面还有个很小的十字架,真的太美了!"
许杰听着杜诺言兴奋又惊叹的语气,不禁黯然下来,如果可以跟他一起欣赏就好了。杜诺言注意到许杰的失落表情,心中暗骂自己不应该刺激他,他牵着许杰的手走近教堂漆白的墙身,然后把许杰的手掌放上去。
"感觉一下吧!"杜诺言说。
许杰的手心贴在白墙上,墙身传来了一阵灼热,看来这个位置正被太阳照射着,它粗糙的表面磨擦着许杰的手,接着他摸一个角位,继续过去就是第二面的白墙,许杰就这样围着教堂的外墙转了一个圈儿。
"感觉怎麼样?"
"很好!"
他们手挽手走到教堂外的一张长椅上闲坐,安静地欣赏这个醉人的海岛。
"前面有什麼?"许杰问。
"前面可是美了!"杜诺言俯瞰下去,"下面是爱琴海,深蓝色的!今天的太阳特别猛,整个海都好像会发亮一样!前方还有很多小岛屿呢!呃……山下是那些依山而建的白屋,一排排的,有点儿像积木堆,呵呵!"
听着杜诺言的描述,许杰闭上了眼睛,他在脑海里绘画出小岛的景观,原本黑暗的画面开始添上鲜明的色彩,他深深明白到,只要有杜诺言在,他的世界一定是七彩缤纷的。这幅画……是他一生之中画得最美最夺目的!
"我好像听到有海鸥的声音,在……我的左手边……有两只,是不是?"
"对啊!哇……好厉害耶!就在半山下的地方,有两只!"
许杰咧嘴一笑,为自己惊人的听力而高兴!杜诺言感动的看着他的笑容,虽然命运带走了他最吸引别人的眼睛,可是杜诺言发现,现在的他仍然是一样的迷人,只是换了另一种气质,是平和,纯真和朴实自然的。
"小言……"
"嗯?"
"这段日子……我很抱歉!"
杜诺言勾起一个微笑,他再次紧紧握住许杰的手,然后轻轻的上下摇动,以这个动作来回应他的道歉。
就算看不到杜诺言,许杰也可以用心眼去看他,还有感觉他心中所想,已经不需要用任何言语,因为……他们早已心意相通!
此时教堂传来一阵安详而有节奏的钟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只有两个并肩而坐的人,他们合衬的背影再加上那如诗如画的景致,便构成了一幅安逸如天堂般的油画。无论外面的世界是多麼纷乱,只要能够牵着对方的手,用心去感受对方,那就没有什麼好害怕。
第 38 章
手心传来阵阵温暖的热度,手指清楚感觉到手背上的关节,杜诺言的手比自己的要小得多,握住这隻小巧的手,许杰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有点奇妙又有点心乱,以前这一隻手只是属於程俊宇,以往他只能够静静跟在他们身后,看着程俊宇捉住这隻纤细的手前后摇晃,而自己就只有把两手收在裤袋裡,捏着裡面的布料,现在这隻手终於也可以属於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