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应鸣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化了,他失声叫道:“跟谁结婚!”眼看着许妈妈飞快地转身入屋,出来时手里捧着个纸箱。
顾应鸣心里很慌乱,直觉是不相信!许熙文平日对他那么情深爱重,怎么会还爱着别人,甚至要结婚!“……许姨!小文他没说过要结婚的事啊!……小文要跟谁结婚?……我们总是一起,他还能跟谁结婚!”不知不觉地就有种信任着的一切崩溃的感觉,顾应鸣已经说出了他和许熙文的交往。
“小顾!你出去了为什么要回来!我家小文本来是个好儿子,要不是你!是你引诱他的!你居然写出那么下流的东西!要不是你教坏了小文,小文早就成家了!你现在还要回来诱惑他!”许妈妈把手里的箱子向顾应鸣奋力砸去,“你滚!你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小文面前!”
顾应鸣在近距离里躲闪不及,被箱子狠狠地砸在脸上,箱里的东西一下子四散开来。顾应鸣难以置信地抚着脸,惊痛地望着眼前的许妈妈,然后再看清楚撒于地上的全是自己早年寄给许熙文的信。到国外的头三年,自己几乎一个月写两三封信,可是许熙文一封也没回过,当时,孤寂时也怀疑过对方也许忘情,但是始终还是相信对方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最有可能是搬家了吧。现在看来,却原来是许熙文根本不知道这些信,难怪小文不相信自己的心一直没变,是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啊!
许妈妈的脸色几近狰狞,恨声斥骂顾应鸣:“枉费你顾家书香门第,你长得相貌堂堂,原来你的品行如此无耻!你勾搭谁不好,我们家虽然没钱,但是从来没有待薄过你!你吃过我家多少饭了,你想想!居然带坏我家小文!你想小文跟你一样无耻!你去死!要早知道你的心肠那么坏,我当初就不会让小文跟你玩!看你文文弱弱的,原来是另有企图!我告诉你,我家小文是要结婚开枝散叶的,你个妖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顾应鸣退了两步看着许妈妈责骂自己,又难堪又不甘!说自己勾搭小文,当初主动亲自己的明明是小文,当然自己是真心爱着小文的,哪有什么不良居心!小文也是爱自己的啊!他努力想让对方平静下来,“许姨!我跟小文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也看到我们都是大人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就不用担心太多了。”
“你闭嘴!你自己下流无耻还要拖累小文!”许妈妈气得浑身发抖!她拿起旁边的扫帚向顾应鸣没头没脑地打去,“你想害我们许家断子绝孙!你想害死小文!我要杀了你!你去死……死!”
顾应鸣赶紧又退后,嘴里却还是不甘地辩解:“……我会照顾小文的,我也会对你象自己妈妈一样的,你让小文自己选择啊!……”
“你去死!你去死!”许妈妈狂性大发。无路可退的顾应鸣还不肯走,背靠到了墙上,左躲右闪只是挨打,嘴里还是说着他爱小文什么的。许妈妈操着扫帚乱棍地打,直有打死顾应鸣以绝后患的气势。
许熙文给家里的士多店拿货,路上就接到顾应鸣的电话,一面高兴着很快能见到对方,一面又担心让对方等得久,心绪不宁地点了货到送货车上,随车回家。在巷口看到了顾应鸣的车停在路边,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顾不上卸货就快步跑向家门,远远就见到母亲举着扫帚打一个人。那个不知逃跑甘心挨打还拼命想让对方平静下来的男人不正是顾应鸣!
“阿文!天下大乱了!”早前在门边打电话的男子指间夹了张二十元拦住要冲进战圈的许熙文,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许熙文摆了摆手推开了对方,扑过去拦住了疯狂的母亲,“妈!这是干嘛!”忙乱中只能用眼光去检视顾应鸣有没有受伤。
顾应鸣放开了护着头脸的手,无措又无助地望着许熙文,然后啮牙皱眉伸手去摸索背上。许熙文见他脸上有几条刮擦的红痕,只有一条可见破了皮,隐隐渗着血,身上的衣服脏兮兮,不知是不是背上被打得更痛,顾应鸣只是摸着背,形容士分狼狈。不久前还不住嘴地说他对小文是真心诚意的,现在面对许熙文却嘴唇颤抖无语。
许熙文很心痛,情不自禁上前伸手轻抚他脸上的血痕,“这里出血了呢!背上更痛吗?”
还没等顾应鸣回答,许妈妈就又扑上来,一把推得许熙文往前冲了个趔趄,“小文你走开!等妈妈赶走这个贱人!你不要被他迷惑了!”手上的扫帚又狠打下来。
许熙文仗着身高一把把顾应鸣抱在身前,用自己的背挨了老妈一帚!
许妈妈吃了一惊,呆了下来,已经有很久没再动手打过身高186厘米的儿子。
“小文!……你……你……走开!”
顾应鸣挨了那么多打,总算撑到爱人回来,委屈感汹涌而出,不禁鼻子发酸,他红着眼拉了许熙文的手哽咽:“小文!你说!……说你爱我!”
“无耻!不要脸!”许妈妈一听就火大,愤愤地唾骂起来,“……小文,你离他远点!”
许熙文急急地对顾应鸣低声说了句“阿顾,你等我!”转过身把顾应鸣护在身后,低声下气地对他母亲说:“妈!你不要这样!……”
“ 我怎么了!我是为你好啊,小文!”许妈妈见了许熙文明显的回护姿态,只感到儿子离自己突然远了,难道这么多年过后,还是失去吗!跟儿子相依为命这么久,竟比不过这个男人突然回来!她又恨又怨,伸手指着顾应鸣痛斥:“顾应鸣!你好好的一个男人,居然勾引另外一个男人!你还是不是人啊!你简直是妖孽!你是专门吸人血的啊!你没有道德!你丧尽天良!你猪狗不如!……”
顾应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或者是受伤的地方太厉害!从来只在众人的称赞和尊敬中长大,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对他说过粗话,此一刻,不知如何回话,连面对对方的力量都几乎找不到,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情人的母亲!明明没有半点过错,却受到本该敬畏的长辈的严斥,顾应鸣憋得脸色青白,他僵硬而悲伤地挤出声音,“小文……我们走,带我走!……”
许熙文很难受!一面是情人,一面是母亲,两个都是他最爱的人,这一生的感情都在他们的身上,左右决择的艰辛如火吞噬他的精神!他紧紧抓住顾应鸣的手腕,不肯放手,但是也不舍得就这样抛开年长的母亲,一走了之!他放不下,不管是谁都放不下!
母亲的话听在耳中其实跟当年掌掴在脸上一样让他痛让他受辱,这些话指着阿顾说,比指着自己说更让他痛苦!然而他却无法躲避!
“妈!你别说了!……不是!……是我要阿顾……”
“你错了,小文!是他骗了你!他引诱你的!小文你上当了!”
“不是,都是我的错!……以前就是我强迫他……”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顾应鸣惊呆了地看着许妈妈抽在许熙文脸上的掌印。
顾应鸣伸手搂了许熙文的颈肩,痛心地低喃:“你没有错啊!……”
许妈妈尖叫一声,扑上去,一把扯开两人,猛推顾应鸣,“都是你这个变态!我的小文不是变态!怎么会呢!你滚开!你滚开!”
顾应鸣退了一步,挺胸大声说道:“许姨!不管你怎么说,我爱小文,小文也爱我,我们哪里错了!我们什么人都没碍着!小文!我们走!我们去外国领个结婚证回来给你妈看看!”
“你无耻!”“你给我闭嘴!你要怎么害我的小文!”许妈妈又捡起扫帚要扑上前!
“妈!”许熙文迟钝却有力地拉住了母亲的手,没有抬眼看顾应鸣,“阿顾,你先回去。”
“……小文!……你跟我走!”顾应鸣惊愕了!
“阿顾!你先回去!”许熙文的声音更肯定,声调里渗出一点不耐的怒气。
“……小文!……小文!……你爱我吗?”顾应鸣突然觉得很迷惘,翻搅于心的痛楚就是爱吗!
“你先回去!你没听到吗!”许熙文冷冷的怒意好象突然撕裂的水袋,一下子泼溅开来。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赶都不走!看我不打死你!”许妈妈打过儿子后的焦虑被儿子的恼怒浇灌得更炽烈,她恨恨地又要去打顾应鸣这个罪魁祸首!
“妈!你别这样!”许熙文强硬地挡住母亲的去向,刚冷地向着顾应鸣,“阿顾!你要给我一点时间!”许熙文咬着牙说出的话,本应是恳求的愿望,但是在悲伤的顾应鸣听来只不过是冰冷的命令!
顾应鸣伤心地想起,到现在这样,其实一直是自己在勉强对方罢了!硬要对方爱自己!现在还想对方跟自己走,真是痴心妄想!看到他的为难了,看到他的难堪了,还要怎么样呢!
顾应鸣再问下去,怕自己会哭出来,他退了一步,胸间的一口怨气哽在喉内,阵阵刺痛,伸手要压住生痛的咽喉,指间摸到挂在颈上的项链,恨恨一把扯断,后颈被金属切割的痛楚带来决绝的快意,竟然不是单纯的痛,而是决断的快感!
“好!我走!全都还你!”顾应鸣说完把那个一直以来带在身上指环连同断了的项链狠狠地掷到许熙文脚下的尘埃里,大步从他们跟前离去。
“阿顾!”许熙文惊痛得不知说什么,只是及时扯住对方的手腕,却被用力甩开了,待要再追,却被母亲拖住,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出自己的视线!
请不要走
“阿顾!”许熙文惊痛得不知说什么,只是及时扯住对方的手腕,却被用力甩开了,待要再追,却被母亲拖住,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出自己的视线!
直到那个背影看不见了,许熙文才呆呆地低头,看着脚边的项链和指环。行尸走肉般弯腰捡起来,紧攒在手心里,木然地走回屋。
许妈妈看到顾应鸣总算走了,暗暗松了口气,但等看清许熙文的状况,明显的心不在焉,又有点窝心,这个小孩一定是被顾应鸣害惨了!越想就越恨得牙痒痒,刚才早该发现,早把他赶走该多好!
那个送货的和邻居在旁边看了这一场热闹,啧啧摇头,看着许熙文脸上难掩好奇的窥探,许妈妈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事弄得这么难看呢,这样一来,小文就会被贴上另类的标签,受人鄙视!许妈妈不安地跟着进了屋。
许熙文呆坐在椅上,只看着手里的东西。那么多年,阿顾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自己最初拒绝他后他还一直带着的东西,今天竟然亲手把它们丢掉!阿顾受到的伤害一定比自己知道的要深!说到底,是自己害了他!想保护心爱的东西,到头来全碎成一片!
许妈妈窥视了一阵许熙文的动静,见他坐着没声没响,在屋内转来转去好一阵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安慰他,“小文!这样很好啊,你专心专意准备结婚的事……明天我去试试晓莹的意思,差不多你们就尽快把这事了了吧……明年说不定我就能当上奶奶了……”与其说是劝慰儿子不如说是她在自说自话地编织着美梦。
许熙文还是仿如未闻一样呆坐,过了好半晌,突然说:“妈,你原谅我!”
看着儿子那僵冷得象冰一样的神情,许妈妈的心突突地开始狂跳,本能地预感到不好。
“只要你象以前一样,妈妈哪有什么原不原谅的,我很满意啊。”
“我早就跟晓莹分手了。”
“没关系,多的是想跟你的对象。”
“妈!”许熙文抬脸直直地看着母亲,面无表情地说:“这辈子我也不会结婚,除了这一样,我什么都可以跟以前一样!”
“小文!你要让许家绝后!你让我怎么去见你爸!”许妈妈意识到儿子的决心,正是这种决断使得她几近崩溃!她哭叫起来:“小文!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啊!你真宁愿走出门被别人指指点点!妈是为了你好!我只有你了!妈是不想你痛苦一辈子啊!我没几年了,以后你就一直让人指指点点地过活吗?你不如杀了我!我不想见你这样啊!”
“妈,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很痛!”许熙文站起来,木然地看着某一点,沉重地说:“我要去找阿顾!”
“不行!”许妈妈旋风般拦在门口,“你们两个搞在一起能搞出什么来!你为什么偏要做这种败坏家门的事!”
许熙文黙不作声,他转身进了厨房,出来时手上拿了一把水果刀!
许妈妈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要去找阿顾!妈,你别拦我!”许熙文没有看母亲一眼,他不敢看,否则他怕自己放不开这个家。
“小文!你……你要丢下妈妈了?”许妈妈不敢置信地颤抖。
“妈!我不会丢下你,我发誓!”许熙文用右手的果刀在左手腕上一拉,白痕过后,冒出一道血痕,看着这道血痕迅速地扩张,满溢成一条血流,点点滴滴地落在地上,“我发誓,不管跟阿顾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回来,妈妈!让我去!”
“不……小文!你会后悔的!……将来你会后悔的啊!”许妈妈跌坐在地上,但是儿子的血仍是那样滴在她面前的地上,她无力再阻止!“你把刀放下,小文!求你别让我伤心了!”
“对不起,妈妈!不去的话,我现在就开始后悔了。”
许熙文把刀放好,把母亲扶到椅子上,把手上的伤草草包扎了,甚至把还丢在走道的货搬进屋,出门时看见当年顾应鸣寄过来的信撒了一地,于是又小心地逐一收拾好。回头望一眼低头坐在屋中的母亲,终究一句话也没说,许熙文出门往车站跑去。
顾应鸣负气离去,跑回车上趴在方向盘上直喘气,却越喘越心酸,终于还是禁不住一边喃喃着“许熙文!我恨你!”一边大哭了起来!哭得一阵,突然看见照在手边的夕阳橙红的光,那种暗淡,居然仿佛自己的一腔心血一般无力,一般破碎!他怔怔地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已经隐约透出紫蓝色来。习惯性地又去摸颈上的指环,却空空如也。这就是结束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吧!
顾应鸣叹了口气,心里默念一句:许熙文,我恨你!终于发动起车子,慢吞吞地离去。穿过成城市,上了高速,车子还是跟主人一样没什么冲劲,慢慢地向前驶。顾应鸣一直看着前路,第一次觉得原来这是一条孤单而漫长的路。这全都是因为许熙文的犹豫软弱吗?
到高速公路出口时手机响了。顾应鸣侧耳细听,是许熙文!他把铃声设为一段许熙文弹的《爱的浪漫史》。那首曲子一直响一直响,最后自动停了。顾应鸣只是听着,听得到拨弦的声音,甚至可以想见许熙文弹时的呼吸,只是听着就好了,或者只能是听着才好,一旦真的接近会则发现丑陋!
许熙文在车上打电话给顾应鸣,打了三次对方都没有接后,就没再打了。他知道顾应鸣是不想听。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快找到他,把他抱在怀里。那不仅仅是安慰他,更多的是安慰自己!许熙文靠在椅背上,右手搭在左腕上,感受着伤口传来的火辣辣的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顾应鸣发红的双眼!两个人的痛苦就这样突然地开始,这样的难受明明早有预料,但是面对的时候还是痛得让人难以忍耐!
许熙文打的到音乐学院门口,还算顺利,但接着该去哪找就茫无头绪了!其实他甚至不确定顾应鸣是不是回学校!电话仍然没人接!许熙文看着这所高等学府的大门,无助而慌乱!他从来没离开过自己的家乡,此时却在夜色里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徘徊。
想了想,许熙文向走进校门的路人问路,问对方知不知道教钢琴的顾老师住哪。顾应鸣在校内确实有知名度,问了十个有八个知道有其人,但是却没有一个知道他住哪。第十人告诉许熙文,可以去钢琴系的教研室问一问,并给他指了路。
许熙文跑到练习楼前,已经是晚上将近九点,这幢楼静悄悄的,连亮灯的窗户都寥寥可数。许熙文不得其门而入,站在楼前的阴影里,只眼巴巴地望着,等待有没有人经过可以问问路。
徘徊了好一阵,远处有明亮的车灯投射过来。车子急停在楼前,车上下来一个高挑的男人。许熙文定眼看去,心下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