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小佑听到李霖非蛊惑的声音：“Ryan，回到我身边吧。”他无力回答，只是轻轻地阖上了眼帘。
进入五月，剧组又准备开机了，小佑搬回了度假村，跟随着他的还有李霖非。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有时候，人们会在陌生的时空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坐在那里就好像他曾经坐在过那里。
她照着镜子就仿佛她曾经照过那面镜子。
于是，他看着他，就好似入错了时空，有了前世今生的感慨。也许他曾经是梁山伯，而他是祝英台，但是上天扯给他们的那条红线，叫做有缘无分。
那天是泰格公司续签Ryan做夏季新品代言人的好日子，刚刚过了“五一”短假，会议上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携着未褪的懒怠与喜庆，只有他和他，遥遥相望着，恍若隔世。
在公司内部的酒会上，小佑趁着李霖非和别人寒暄的时候溜出了男人的视线。
他疾走向入口，拉了那个一直站在门边守望他的人匆匆地离开了酒会。
他们去了“BUG”酒吧，那里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他们的好朋友，于是他们得到了一个位置隐蔽的包厢。
久久地，小佑凝视着对面的人，那人似乎也在很努力地看着他，像要把对方深深地刻画进心里似的。只是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谁也跨不过的河，就只能这么彼此深情相望着许久，有多久呢，小佑想，就像别人所说的一个世纪那么久吧。
不过，即使与眼前这个男人爱上几个世纪，小佑都不会嫌满足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朋友们都说他是死心眼儿，他也认了，也许是上辈子欠那个人的。
尽管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地逃避着他，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可是一看到那个人深挚的目光，他就无法介怀，天知道他有多爱他。
可是这一回，他撑不下去了，他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不要做厚颜无耻的人，一次次地强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次次让自己难堪不已。也许是因为该付出的都已经付出了，他便不再觉得对不起任何人，也不期待求得谁的原谅。
唯独的，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就算是孽缘，他恐怕也要藏匿于挥不去的一生了。所以，他要同他撇清关系，从此他们便只做兄弟吧，他天真的以为那样是不是就可以不离不弃了。
“周昂！”
“小佑！”
他们几乎同时叫出了彼此的名字。
那个人说：“你先说吧。”
小佑笑了，样子很甜美，他想他这才是一个当哥哥的样子，把发言权让给弟弟。于是他说：“周昂，你坐过来。”
周昂起身，也许是空间狭窄，他高大的身形掠倒了桌上的酒杯，晃晃悠悠的几乎是跌坐在小佑的身边。
“呵，怎么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小佑打趣着男人，他撩开他的额发，看清楚了那块方形的纱布，他用指尖碰了碰，男人痛的吸气。
“你也知道疼啊！”见男人似乎又羞红了脸，小佑便不再打趣他，“这几天我打电话给你就只是想问问你的伤怎么样了？现在看来，还好。也许结疤了之后，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哈利波特，呵呵。”
小佑捧起男人的脸，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周昂，你还做我哥吧，做一辈子的哥哥，好不好？”
他端详着他，为什么会在男人的眼中看到稍纵即逝的哀伤。周昂，你总是这样，心肠太软什么都放不下，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彼此伤害。
周昂颤抖着双唇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累了，这个游戏我玩儿不下去了，所以要退出了，懂吗？”
小佑看着周昂哭丧的脸，不知为什么他特别讨厌，他一看到那个表情就想掉眼泪，他不要自己再这么没出息了。
“周昂，你就不能笑笑吗？我还欠你什么东西？”
小佑看见周昂那张雕塑般的脸挤出一个微笑，那个微笑凄美而怆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把男人拥在了怀里。
“周昂，我们都会幸福的，对吗？”小佑的下巴抵在男人的肩上，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道，那是去年他送给周昂的那瓶BLUE JEANS，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在男人身上闻到这种略浓的香味，真好，他还是留了一样东西在男人身边。
在昏暗的灯光中，在分手的最后一刻，他们又轻吻了彼此，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停驻在表面。
不要说没有什么可以永恒，有一种爱情，或浓或淡或炽热或冷却，都将矢志不移、延绵不断地流向远方，那是连时间都无法治愈或者消磨的，因为它比时间还要漫长。
当方家韵看到私家侦探送到她手上的照片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她坐在冷清的卧室里，哭完了笑，笑完了又哭。
这就是让她又爱又恨的两个男人，他们磨灭了她的青春还有她对爱情的渴望。
她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她镇定地说：“李先生，我有好玩儿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方家韵把一沓照片甩给李霖非，每一张都可以看出是两个男人在做超出友情的亲昵动作，或接吻或拥抱，其中一个男人很明显就是小佑，另一个男人在每一张里都只是个背影。这是方家韵从众多照片中特意挑选出来的。
她对李霖非说：“这些都是送给你作纪念的，谢谢你曾经三番两次的提醒我远离小佑，也谢谢你在关键时刻让我老公也知道真相，你不喜欢可以撕掉，不过我保证明天就会让它们重见光明。”
“我帮你。”李霖非看着照片上的日期，正是昨天晚上，他记得男孩儿在酒会上穿的那套银灰色的修身西装。
方家韵困惑地看着李霖非，他的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意，“不用质疑，方小姐，我们各有所需。”
次日，大大小小的媒体刊登出的不仅是那些现照，还有多年前小佑和周昂在小屋时打闹的老照片，以及那次在片场被记者拍下的尴尬暧昧的照片，有些传统媒体为照片上的“圈外人”打上了马赛克，但是众网媒上却能赫然看出周昂那张清晰的或明媚或尴尬的容颜。
开始的大部分媒体都还只是秉着客观的原则对照片进行分析猜测，可是其后转载的一些娱乐小报就开始用夸张甚至非常露骨的言辞，绘声绘色地“描写”影视新人Ryan与酷似台湾男歌手郭宇伦的某周姓男生的断背恋情史。
小佑看到那些消息时，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然而他不是为自己，踏入圈子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被爆出柜的准备。
现在，他全部身心恐惧的都是周昂该怎么办，他明明答应男人要远离他的生活，可是就因为他是公众人物的特殊身份，他就必须这么忍气吞声的任凭隐私被无关的人披露，被大街小巷的人议论，周昂又要怎么办，他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他是要结婚要有孩子的人，还有周爸周妈……
小佑简直不能细想，他疯狂地拨着周昂的电话，可是那边的回应永远是关机。
是啊，他怎么可能还会原谅自己。
可是小佑还是很害怕，很恐惧，他怕性格内敛的周昂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无奈之下他拨通了虎子的电话。
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说：“虎子哥……”便哽咽的再也问不下去。
虎子那边倒是很镇定地说道：“小佑，我已经和你经纪人说过了，我们的合约继续有效，欠你的人情我不会忘记。”
“不是的，虎子哥。”小佑急急地打断虎子的话，“我只想问问周昂，周昂他怎么样了？”
“周昂……”虎子的声音有了停顿，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然后他接着说道：“周昂他怎么样都该和你没关系了，小佑，你好好处理你自己的事吧，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搅他的生活了。”
虎子说罢便挂了电话。
小佑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他愣怔在那里，连泪水都流不出来，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了么？
他长时间地坐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尽管知道剧组还在等着他去演戏，可是他迈不动步子，摆不出表情。
有一次梁导来了，只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一句话，“爱一个人你什么都不会失去，但是害怕爱的话，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这也许是一句诗，也许是一句台词，小佑对着梁导点了点头，他接受了梁导的安慰。
当李霖非为着这一出自导自演的“绯闻”作罢了收尾工作后，他来到了小佑的房间，看到的是一个面容憔悴但神情淡然的男孩儿，正对着墙壁背着手中的剧本。
男孩儿永远有着自己无法定义的坚韧，李霖非不想打扰他，转身正想离去，却被男孩儿轻声地叫住。
“霖非，你也玩儿够了吧？”小佑的声音清澈而冷静，“放手吧，放过我，放过你自己。”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那年五月是个动荡的五月，发生了一件很多国人都不愿再提及的事情。
灾难过后，剧组一直停机到月末。
六月初，郭宇伦低调赶来A市，没想到男一号的最后几场戏竟是拍在此地，而且最后一场戏的内容竟然是“自杀身亡”。
当“Allen”从高空“坠地”后，没有来得及营救的“小佑”抱住“Allen”痛哭不止。
那时候郭宇伦已经念完最后的台词，他闭上眼睛躺在小佑的怀里，可以感觉得到小佑真实的眼泪大滴地坠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温热却又凄凉。
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惊愕地看着小佑几乎无声而又撕心裂肺的哭戏，在镇定的梁导喊卡之后，小佑仍然置若罔闻，他依旧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抱着“死去”的Allen痛不欲生地哭泣，直到“死而复生”的Allen爬起身来环抱住小佑，众人方才清醒过来。
被感动的满脸泪水的女化妆师赶忙跑过去帮小佑补妆，可是那时候小佑紧紧地抱着郭宇伦怎么劝都不松手，他的头埋在郭宇伦的怀里，而郭宇伦亦是紧拥着小佑，满脸孩子气的哭泣着。
那是男一号郭宇伦的最后一场戏，也是男二号韩葭佑在A市的最后一场戏。
在随剧组离开A市赶赴Y市拍重逢戏之前，小佑决定再见周昂一面，和他说声告别。无论如何，小佑都不想这样带着歉疚和悔意，离开这座让他爱恨交织的城市。
他先是来到周昂和方家韵的公寓，没有人应声。他又来到周昂的父母家，想了想，还是没有敲门。
他去酒吧找阿爆和冬冬，他们都说周昂很久没来酒吧也没和他们联系了。
最后，他只好去找虎子。
虎子坐在办公桌前头也不抬地批改着文件，许久他抬起头迎上了小佑的目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于公，我会好好接待你，于私，恕我没空奉陪。”
“周昂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小佑悲伤地问道。
“他是不想见任何人。所以，不要再找他了。”
小佑没有再多问，也许他真的已经把周昂害的抬不起头来，他只是默默地从包中掏出便签本写上了一串数字，之后他将便签撕下放在虎子的桌上。
“我打不通周昂的电话，我想，发生那件事，也许他已经和我一样都换号码了。这是我的新号，如果他还想认我这个弟弟，就请他打给我吧。”
在小佑走后，虎子拿起那张便签捻在手中，他打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面有一封信函还有一把钥匙，想了想，虎子还是合上抽屉把便签丢进了废纸篓。
次日，小佑随剧组离开了A市。
六月底，影片于Y市某高校内杀青。
其后，小佑从李霖非家搬出，除配合影片宣传外，终止其他一切演艺活动，艺人与经纪公司双方均无异议。
十月，《宛若晴空》在Y市首映，所有主创人员及演员均出席首映式，在影片男二号Ryan的身边一直保留着一个空着的座位。
首映式那天，也是小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这部影片。
那是一个不算复杂的故事。
电影一开始，是一个男孩儿的背影，他站在楼顶，被晴空与阳光笼罩着，他的声音缓缓地从风中飘出，念白的是一首短诗。
瞬间，影片切到仿似回忆的黑白画面，带着胶粒的粗糙感，没有对白，只有大段的“墙纸音乐”：
四个年轻人在校园里追逐打闹着，他们经过教学楼，经过草坪，经过运动场……女孩儿May的目光总是追随着Allen，她是小佑的女朋友，而Allen的目光总是不知看向哪里，他的女朋友莹也似乎有着心事，只有毫不知情的小佑漫不经心的走在他们其中……
画面切换到两个分景，音乐抽出，嘈杂的声音插入：
其中一个场景是Allen在和莹吵架，他似乎要和她分手，这样的对话内容他们好像已经经历了不少回；另一个场景，是小佑在安抚哭泣的May，原因是她不小心爱上了别人，她觉得自己背叛了小佑而向他道歉，小佑的表情竟是一脸漠然……
于是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决定在毕业实习期间分开旅行，约定好谁先找到真爱的答案就返回这里。
黑白画面转换为彩色，背景乐也以节奏感较强的鼓点带出，镜头不断切换于四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四个扑朔迷离的画面，在不断的黑白与彩色、回忆与进行时的交叉蒙太奇中，暧昧渐渐浮现出意义。
当两个女孩儿最先重逢于校园时，她们相视而笑，苦涩又无奈，两个人记忆中的画面拼叠在一起，原来Allen躲闪的“不经意”的目光，投向的人总是小佑。
Allen在城市间穿梭着、逃避着自己的情感。当画面跳接，是他在A市的街头，眼睁睁的看着小佑和一个陌生女人拥吻，Allen转身就跑，而发现他的小佑就在后面追赶。
可是小佑没能来得及。
当期待化为泡沫，外表明朗内心却脆弱不堪的Allen从一幢烂尾楼上纵身跃下，朦胧的爱情也被摔得支离破碎。
影片的最后是小佑站在楼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点燃了，扔在风中。
那张照片是四个人的合影，在晴空中飞扬起的灰烬慢慢放大，淡化成了黑白的荧幕，无色的天空下，四个年轻人正坐在草坪上开心的笑着……
首映式还算成功，无论明天的影评会多么令人大跌眼镜，至少梁导对自己的“孩子”深感满意。
在庆功宴上，梁导看到独自在角落里喝酒的小佑，他走过去在男孩儿身边坐下，许久他仿佛是自言自语道：“爱情，还是没有来。”
小佑笑了笑，释怀的样子：“可惜了导演派给我的贵宾票。”
李霖非走过来，梁铭和他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拍了拍男孩儿的肩起身离开了。
“真的不接受任何采访？”李霖非问小佑。
“嗯，该说的在影片上映前都已经说过了，现在要发表评论的是观众吧。”
“今后呢，准备怎么办？”
“走一步说一步吧，反正我习惯了不想未来。” 小佑看着酒杯中莹红的液体，生活也不过如此罢了，一杯酒，一夜安眠。
“如果有好电影你还愿意接戏吗？”
“如果是梁导，就算了吧，他太机车也太悲观。”小佑对着李霖非俏皮的一笑，然后他直起身子，“好啦，我要去机场接我老姐和姐夫啦！真是的，说什么挺着大肚子不漂亮死活不来首映式。”
李霖非笑了笑，跟随着他到了会场酒店外，小佑将车钥匙递给服务生。一阵凉风吹过两人的额发，卷起他们的衣摆，又盘旋着走远了。
此刻，两人都想起一句诗：弦断犹可续，心去最难留。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无言以对只有会心一笑。
小佑关上车门，李霖非担心道：“刚才你喝了点酒，要紧么？”
“我酒量还不都是你培养出来的，放心吧。”
“那，开车小心。”
“嗯。”
车窗缓缓地摇上，一张美好的容颜渐隐在茶色玻璃后面。
那是李霖非最后一次对那个孩子说“开车小心”，那个他爱了很多年也许以后还会爱下去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