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语琴殇(下)----仲心宛琴

作者:  录入:08-20

  一阵战栗,长啸九天!明护秋与凌霄的身影蓦然相交,刹那已不知交手了多少招,风云际会,绝世一战,何人倚剑白云天!
  青剑、紫刀,它们相斫发出的悦耳的声响,那却是鲜血的赞歌。
  剑很快,化成一弘碧森森的水,映着别样的光辉。刀极厉,紫凝如黛,极似恶鬼的呼吸,冰冷地透出邪魅。
  刀剑相交,剑冷,刀更冷!
  剑嘶吼着,剑上的青芒如舞衣翩跹,让人沉湎的动人,剑锋那么长,那么凉,那么艳,一次次在它主人的驱使下飞舞,剑锋上幻化出万千气象,化入了情,化入了爱,化入了恨,化入了护……
  剑长鸣,剑气越九霄!
  刀在从容反击剑,安稳而恶毒的锋芒,像蛇口中的毒诞。刀的舞步更无情,更可怕,淡紫的魅惑划开了诅咒,刀没有尽全力,它若尽了全力,就要饮血,但是刀还不能沾血!
  刀长啸,刀歌且高扬!
  剑在哭泣,刀在冷笑!
  刀剑相抗,白衣的少年与红衣的教主,让未知成为事实!
  明护秋忽然卖个破绽,反转手腕,震开凌霄几乎不要命的攻击,用刀周护全身罩门,斜逸出战圈,凝止翔立,冷冷望着凌霄。
  凌霄把剑一垂,极为不满这突然停止的没有结果的战斗,他落在明护秋的对面,依然像斗起羽毛的鹰,桀骜的瞳仁透出令人悚然的恨。
  明护秋忽然冷冷一笑,口角微妙的上扬证明了这笑的嘲讽与杀机,他忽然将紫刀反贴住心口,身形向后疾退!
  他要逃!凌霄心中蹦出这一个念头。剑眉真如剑锋一般扬起,他毕竟年少气盛,年轻既是他的优势,亦是他的缺陷——而且是致命的缺陷!
  凌霄想也不想,立刻提剑去追明护秋。
  明护秋好像故意引逗凌霄,不断后逸,从容不迫的神情正如猫儿在玩弄已抓到手的老鼠,他刻意地保持与凌霄的距离,凌霄追得愈快,他便后逸地愈快,总是相隔那么十、九丈,让少年逾越不得。
  凌霄一门心思只是明护秋身上,根本没有觉察自己不知正被明护秋引向何方,他只是恨那个伪君子,而这种恨比他对任何人的恨都来得深,来得不可原谅。除非杀了他,否则永远也无法解脱的恨!
  不知追了多远,明护秋终于停在了一方巨石上,他收敛住杀气,盘膝坐下,目光恢复了平静。
  凌霄落在巨石十丈开外,望着明护秋,却没有开口,他知道那人一定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他无畏无惧!
  夕阳只余一线光辉残留天际,苍茫的暮色正要被夜的黑暗蒙住,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下,风冷,心更冷。
  巨石的附近是一处绝壁,到了这里,凌霄才知道自己追着红枫教已经登上很高的地方,从那绝壁上望下去,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凌霄心下有些不安,环顾四周,除了明护秋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了。
  明护秋将紫刀纳入怀中,目光里有着沉重的叹息:“三弟,兄弟一场,你真要把为兄往绝路上逼?”
  “谁是你三弟,你有当我是兄弟么?”凌霄咬牙,冷冷地回敬道。他曾多么真心地崇拜、尊敬这个男人,当他是真英雄、好男儿!“你这卑鄙小人!”
  “我卑鄙?”明护秋居然苦笑,声音淡了下来,带了几许寂寞,“原来宵弟你竟全不懂我,我明护秋七尺男儿,三十而立,欲成一番事业,若不使些非常手段,你竟要我一世碌碌?不错,我的确有负于你,欺瞒了你,若不如此,你又怎肯与我结交?”
  凌霄扫了一眼明护秋,冷哼:“我就后悔与你结交,错信了你,才让小莫受伤。”提到那个少年,凌霄的心不可控制地一阵抽痛。
  “小莫,你是指世子?”明护秋从心底升起一阵悲凉,无限止地扩散开来,叹息,“我们的金兰之情,在你心中,半点比不上那一个世子?霄弟,难道世子对你来说,真比命还重要?”
  凌霄青剑一震,荡开薄薄的凉意:“你草菅人命,或许我还可以原谅,我真不是一个完全合格的侠者,但是,对于小莫,不,对于冷若寒,你不该犯到他头上,犯他者死!”
  明护秋目光一霍,皱眉:“犯他者死?你我亦包括其中,全无情面?”
  凌霄拔剑指天,似在向天地宣告,又似在许下诺言:“我若犯他,我死!而你,我必当手刃!”
  这少年,太倔,太傲!像一头无法驯服的猛兽,拥有无限可能的潜力,却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凌于九霄!明护秋的目光冷了下来,杀气峥嵘,“霄弟,今日,你真要断了我们的兄弟之情?”
  凌霄别过脸,眸中的哀伤转瞬即逝,他又怎么可能再认这兄弟,认这眈眈着冷若寒的豺狼?手中的剑似有千斤重,凌霄缓缓举起“青鸾”,咬牙,一剑斩断乱舞的发丝。
  看那缕头发哀哀随风偏转,落入悬崖再也不见,凌霄蓦地抬头,振剑,眸中的光辉如冰石般冷傲,坚定:“今日,你我,恩断义绝!”
  “好!”
  明护秋暴喝,一时杀气冲天。仿佛远古的神秘力量化入了那身体之内,狂飙于天地之间的压迫力,排山倒海向凌霄聚拢,一下子收紧了生存的空间,几令他窒息。杀气宛如毒藓附着于凌霄的皮肤,震慑天地的邪魅,竟令少年剑客踣地不起!
  原来,他一直不曾显示过真正的实力,而这第一次,却是对于这个曾经的兄弟。
  凌霄勉强抬起头,明护秋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然而他却连举剑都办不到,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剑法,竟还没有施展便被人压倒,而对方,仅仅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这是怎样可怕的力量?这男人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凌霄吃力地喘息着,以所有内力守住一线心脉。他就像被一个巨大的网罩住了,而现在这网正一点一点地收缩,如刀剜走他的神志。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能够挣脱这张巨网,双手不再受到束缚,一剑引天,万梅纷落,即使拼个同归于尽,也好过这般莫名落败。就这样败了,死了,让我如何甘心,九泉之下,何颜再见恩师!还有小莫,小莫,我要护你,又怎可以不战而亡,又怎甘心不让“青鸾”声啸六合!
  凌霄如垂死的天鹅,挣扎着,眼中的孤兀傲气,却丝毫不见减弱,只是恍恍惚惚之间,他的目光忽然一清,心似被针扎了一般,痛楚没入五脏六腑,他的喉头一阵颤动,终于拼命了力气大吼:“小莫!”
  撕心裂肺!
  透着薄薄的泪光,凌霄看见天地间瀑布般散落了动人的光晕,淡淡地哀哀地,如忧伤的舞蹈的光晕,连已经消失的夕阳,似也在这光晕的感召下回到了大地,刹那间迷惑了凡尘,美得让人夭折。
  毋庸置疑的,那是美丽忧伤的目光。

  诀别

  狂野的杀气慢慢消失了,凌霄被凄迷的光拥着,身上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的紧迫也被化解,他双手紧扣住“青鸾”,身子一腾,终于又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抬眼,心顿时便被狂喜与剧痛淹没了。
  万千的柔光,默默地守护着那绝世独立的少年,背负着青色的长剑,白衣纯洁地刺眼。
  以玉为骨,以月为魂!
  少年缓缓转身,双手在胸前结印,飞扬的长发间是双湾清澈的秋水,忧郁地望着凌霄,他苍白的面容忽然漾开了绝美的微笑:“阿霄,你……没事罢?”
  凌霄虔诚地凝视着少年,甚至忘记了可怕的敌人还在这附近,不知不觉中,已然泪流满面:“小莫……我……”他怔住,陷入幻梦不曾醒来。
  即使在绝世的光华里,那少年依旧如此苍白,绝美的容颜宛如梦幻空花,在那若即若离的彼岸,幽幽绽放。
  要毁灭这脆弱而唯美的灵魂,总在心底有难以名状的犹豫呢,明护秋不由惊诧,在心中蓦然暴喝起来,怎么会犹豫起这种事来,怎么会吝惜这两条人命呢!
  紫刀泛起冷漠的嘲讽,明护秋盯着少年的秋水,嘴角微微一沉:“世子殿下的残月心法,果然遗世绝立,无人可比。”
  冷若寒已经结好护持印沉于胸口,目光茫然而哀伤,嘴唇是没有血色的:“明护秋,你连阿霄也不肯放过么?”
  明护秋轻轻抚摩紫刀,眉间杀气隐隐:“放过?他为了你跟我这个兄弟恩断义绝,我要怎么放过他?放过他为你报仇?”
  “你是非杀我不可。”冷若寒怔了怔,喃喃,忽然侧过脸,眼中流露一丝痛楚,“开始在官道上截杀有琴,其实根本就是幌子,是为了杀我。”
  “不错!”明护秋冷冷道,目光转向凌霄,黯然,“也算试试你的实力,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呵,可惜我还是败了一招,败了一大招!”
  “是阿霄。”冷若寒亦黯然,叹息如离开枝头的梨花纷落。
  “哼,我怎知他竟会为了你决绝如此,冷若寒,你该死!”明护秋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立在巨石上,瞳眸中闪烁着幽灵般的光,背景一片沧茫。
  淡紫的刀,宛如咧嘴笑的月牙儿,邪恶地对着冷若寒,阴雾似的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月光,风声渐渐低下来,似跌入了一个亘古的寂静世界。
  明护秋左手握着刀,右手处在左胸心脏的位置。中指点住心窝的死穴,其它四指高高翘起,宛如一株怒放的彼岸花,他注视着冷若寒,看他胸口近乎无力的护持印,忽然微微一笑:“想不到残月心法竟可以压制住你的病和‘轮回’的毒性,冷若寒,你还能有几成对我的力气?”
  “一成。”冷若寒毫不避讳,微笑着答,一语未毕,他忽然开始咳嗽,一声声,一声声,蓦地呕了一口凄艳的鲜血。
  明护秋轩眉皱起,并没有出声嘲笑,因为那是一种无法被补偿的骄傲,他寂寞地抚着刀,寂寞地开口:“这把蚩尤传下的刀,已经饮了很多人的血,很多卑微的血,但是冷若寒,你是一个例外,这或许会是它的荣耀。”
  冷若寒依然不喜欢血,薄唇上的嫣红,瑰丽而残忍,他拭去了这痛苦的痕迹,竟不再结印,解下背上的青剑抱在怀中,屈指轻弹,青剑发出好似呻吟的长鸣:“九重尤公绝刀。明护秋,如果可以,放过阿霄吧,他是无辜的,你所想图谋的,我和有琴会承担。“
  “你?”明护秋眼波一转,不经意间落下了嘲笑,幽幽的瞳仁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他足踏虚幻的莲花,宝相庄严,竟真似来自九天之外。
  极清澈的眸子里,温柔而坚毅的光辉,令明护秋心神为之一荡。
  明护秋急忙定住心神,少年那魅惑凡尘的美丽,已如幻象侵蚀他的内心,握刀的手忽然一紧,刀锋变成紫茫茫一线,瞬间天地间又卷起了可怕而疯狂的杀机。
  惊芒乍现,明护秋已然出刀,寒意浸骨,刀知道它想要什么。
  “住手!”凌霄忽然惊梦,身影如惊鸿飞逝,“叮”地一声,他已挡在了冷若寒面前,格住明护秋的刀。
  泰山压顶般的力量,从“青鸾”的剑锋蔓延至凌霄的手臂,他咬牙抵挡着,冷汗已从额间渗出。
  从来不知道,明护秋竟有这般可怕的力量,原来从前在黄山上比武自己只不过是被玩弄了一番,凌霄在心中苦笑,忽然瞥见明护秋冰冷的目光里闪现一丝魔鬼般的血红,不由背脊一凉,打了个寒颤。
  “阿霄,走开!”月光美丽而纤艳,白袍乱发间,少年的瞳中焦急无比。
  他在说什么?凌霄在心中咆哮,依然抵着明护秋,无暇回顾冷若寒,可是他在说什么,他这混小子又要来这套!
  凌霄的手几乎没有知觉了,他根本不是明护秋的对手,对方的力量还在一分分增强,而他却已经力竭。可是冷若寒还在身后,并且身受重伤,并且重病在身,又怎能把这魔鬼留给他?
  “滚!冷若寒,你滚远一点!”凌霄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嘶声咆哮。
  “阿霄!”冷若寒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哀婉的白衣如白蝶翩飞,扑向明护秋。
  “冷……小莫!”凌霄骇然变色,咆哮已经达到嘶哑,他的手颤抖得厉害,竟已经握不住青鸾。他看见纯白之中一点艳红,点染那张绝世的面容,那哀艳无双的微笑,点点如莲花的开落。
  “青鸾”化作一道流星,跌落尘埃之中,明护秋弃了凌霄,铺天漫地地席卷向冷若寒,那少年慢慢抬起双手,在胸前幻化,重生,毁灭……唯一不变的是脸上释然的微笑。
  你会让他死么?凌霄瞥见一旁的青剑,青剑呻吟,声声泣血,他点点头,露出叹息般的笑容。
  凌霄忽然轻点足,飞掠向冷若寒,他的轻功竟比明护秋更快,白芒一闪,又已侧于冷若寒身畔,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单纯地做盾牌,他挡不住明护秋,也不想挡,微笑,是对死亡的觉悟。
  “不要碍我的事,滚远一点!”凌霄聚集起身体内所有的力量,将冷若寒推出杀气的凝点,他不惜一切地疯狂,只要他的小莫活下来,触及那冰凉身体的一瞬,心痛地猛得收缩,却又如此快乐。
  身体没有任何防护,凌霄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四肢被生生撕裂了。他的身子被无形的手抛了出去,完全不听使唤,四周手是杀气聚起的飓风,刀子一般割着皮肤,连眼睛也睁不开。
  这样,就会死了吧,我凌霄一生狂傲,却落如此下场。凌霄叹息着,用尽全力睁开眼,想最后看一眼这世界。已经被抛出了悬崖,恐怕要落个粉身碎骨了呢。
  混乱狂乱的风暴中,一袭白衣一而逝。
  凌霄的身子忽然一坠,随即停止了下落。右手被谁拽住了,整个身体被挂在悬崖边上,摇摇晃晃的。
  凌霄抬起头,那双苍白而纤瘦的小手,指甲上都有动人的光晕。
  “阿霄……”悬崖上探出一张沾满泪水的面孔,似脆弱的雪花般苍白,殷红的血从薄嘴唇间散漫开来,为那神祗的面容点染一抹动人的色彩。
  他在哭,泪水混着血水,一同如樱花坠入悬崖,没有尽头的尽头,血樱似的碎响回荡于凌霄心中。
  凌霄一阵心酸,亦忍不住潸然:“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离开!”
  “傻的人是你,我怎么可能放下你,你快上来,别想死!”冷若寒泪水涟涟,攀着凌霄的手,想凭着自己的力量将他拉上来,手上却没有力气,他焦急地望着凌霄,脸色愈发显得透明般苍白。
  夜色正慢慢铺陈,拉开无边无际的画卷,月儿寂冷地挂在天边,没有温度的光铺满了冷若寒的身体。
  今夜的月,是残缺的。
  凌霄看见冷若寒背后有一团阴鸷的黑影,正一点点吞没那月光,杀气变得内敛而深沉,却依然充满着恶毒的咒怒般的凄厉,黑影慢慢靠近冷若寒,那种刻意的缓慢,煎熬着凌霄的心,他被巨大的恐惧包拢起来,仿佛看见了月沉星黯。
  他知道那黑影是谁,他不知道那黑影是谁。
  凌霄再度把目光投向冷若寒,后者还在努力地试图想法子把他拉上绝壁,然而他的四周无可依傍,仅凭那双单薄纤瘦的手,根本无法做到。
  一刹那间的恍惚,凌霄心中一念闪动,忽然释然地笑起来。淡然优罹的梅花在他英气逼人的脸颊上绽放,超脱了生死,他的眼中依稀有诀别的泪光。
  “小莫,你听我说。”凌霄的嘴唇微微翕合,多想伸手拭一拭那少年眼角的泪珠,却已是咫尺天涯,“我们兄弟一场,我从来没有求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冷若寒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凌霄要赴子衿的后尘!他的心剧烈地痛着,不顾身后的黑影,一心只想留住他的阿霄:“你先上来,阿霄,你先上来。”
  “小莫!”凌霄喘着粗气,笑容竟和当日的子衿一模一样,“你不要怪我,我要为我做过的付出代价,可是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可以活下来,你明白么?你不是明护秋的对手,但你的轻功比他好,”凌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小莫,我只求你,现在立刻逃走,不要管那么多,你快点跑,不要死在明护秋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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